2006年12月5日下午,《重慶時報》總編辦收到從湖北武漢寄來的特快,里面是一位古稀老人寫給本報的感謝信和湖北咸寧電視臺錄制的一個光碟。
尊敬的《重慶時報》領導:
感謝貴報培養出思維敏捷、辦事神速的李增勇記者。李記者從9日(2006年11月:編者注)早上打響了我家電話,告訴我是看了《楚天都市報》,知道我這個73歲的老人,在思念著離散57年的老姐姐,同時安慰我別著急會找到的,問我親人的去向和線索。但我茫然無措,只有無語和絕望,無法提供線索。
李記者不辭勞苦四處尋覓,隨時都打電話告訴我尋覓的消息。到晚上奇跡出現了,找到我姐姐了。李記者在千難萬難的尋找過程中,終于安排我與日夜思念的姐姐通電話了,這不是夢是真的!想不到在我殘生余年還能見到親人。我于11月12日見到了離散半個多世紀的老姐姐,這得感謝貴報及李增勇記者。我道謝了。
向貴報及李記者敬禮!
感謝人:古稀老人 劉訣焱
2006年11月16日
收到老人親筆書寫的感謝信,感到有些意外。說實話,幫老人尋親的這篇稿子發得很小,只有600字,考核也僅有E+F,但這篇稿子在我內心卻占有極重的分量。感謝信,雖對我來說已不再是稀罕物件,但老人的感謝信仍讓我感慨萬千。它讓我更加堅信,一篇稿件的價值是不能僅用“稿分”簡單衡量的,一個記者也不能僅為了“稿分”工作。
姐妹分散57年7旬老人盼相聚
去年11月9日,記者例行地在百度搜索有關重慶的消息,偶然看到《楚天都市報》刊登的《16歲時意外與家人失散 57年后老人尋親》一文,文章稱1949年11月底,重慶解放當天,年僅16歲的劉訣焱和全家在重慶海棠溪失散,從此杳無音訊不知生死,劉回到了湖北武漢老家。57年過去了,劉訣焱已經73歲,姐姐金正華如在人世亦有83歲高齡。已近垂暮之年的劉訣焱,思親日切,希望有生之年能和姐姐團聚。
按照慣常的操作手法,記者只需要聯系老人,然后將相關消息落地,發一篇尋親稿件,有人聯系發后續,沒人聯系就此打住,也就可以混或多或少的稿分。但,這些對老人沒有任何意義。我能感受到老人思親的迫切,也許對她來說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記者不能僅會“說實話”,我決定為老人做點“實事”。
線索有限調查充滿了未知的變數
上午9點,通過長途電話聯系上在武漢的劉訣焱老人,詳細詢問了家庭情況和親人失散前的細節,記者并沒有發現多少有價值的線索。
按照老人的講述,有用的線索有幾條:1、原住重慶海棠溪;2、親人的姓名;3、姐夫是黃埔軍校14期學員。按照這些線索找人對記者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調查充滿了未知的變數。
親人會在哪里?仍在重慶?搬到外地?去了臺灣?或是死于戰火?無數的可能,任何一種可能的調查都將耗費大量精力,而且最終都有可能查不出結果。
記者決定使用排除法試試。記者詢問了海棠溪附近的所有街道辦及派出所,現有居民中均未查到老人親人的姓名,基本排除了仍在原地居住的可能。劉訣焱的姐夫雷濟群,是黃埔軍校14期學員,曾在國民黨軍隊任汽車團副營長,他是最有可能留下尋找線索的關鍵人物。
記者在重慶檔案館的解放前檔案中,未查到任何有關雷濟群的信息。記者隨后向重慶黃埔同學會求援,同學會詳細詢問后,查詢了黃埔軍校重慶同學會的登記資料,稱沒有雷濟群的信息,表示他沒有加入重慶同學會。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調查毫無進展。
柳暗花明舊檔案查到微小線索
午飯沒了胃口,坐在電腦前,反復分析現有線索。記者分析,雷濟群只是在國民黨軍隊中擔任汽車團副營長,按照他的級別去臺灣的可能性很小。重慶解放當日起義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如果死于戰火,也將無法尋找。
剩下惟一的可能性就是搬去了外地。全國那么大會在哪里呢?最大的可能是解放后雷濟群退伍返回了老家。老家在哪里呢?劉訣焱不知道。就在調查陷于僵局時,記者在網上查詢到浙江省檔案館保存有黃埔軍校學員的入學資料。
和浙江省檔案館取得聯系時,已是下午3點。此間,記者已經反復和老人通了數次電話,告訴她尋找的進展。得知記者在調查,湖北的多家媒體也和記者取得聯系,希望在第一時間得知消息。
幸運的是,檔案館查詢到了雷濟群的資料,不過只有可憐的一行字:“湖北省咸寧汀泗橋進化鄉”。解放50多年,行政區劃變化很大,這個地址存不存在尚不得而知。電話查詢,得知沒有“進化鄉”,只有“汀泗橋鎮”, 汀泗橋鎮屬于湖北省咸寧市咸安區管轄。電話打到鎮政府,工作人員稱,鎮上沒有相關檔案,無法查詢。據稱,鎮下屬的村莊中有一村雷姓較集中,但并沒有“雷濟群”這個人。
記者說明情況后,工作人員答應給每個村打電話問一下。焦急的等待,時間已經到了晚上7點。一天的時間都耗了過去,而且沒有絲毫收獲。就在調查陷入僵局時,記者突然接到汀泗橋政府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稱在該鎮“彭碑村”找到一個叫“雷濟群”的老人,不過已經去世。有個兒子在《咸寧晚報》工作,名字叫雷雄。
尋找并不像想象的樂觀,多次致電《咸寧晚報》,回答并無雷雄此人,線索再次中斷。此時,記者再次將尋找的進展告訴了遠在武漢的劉訣焱老人,老人一直守在電話機旁,等待記者反饋每個細小的進展。晚上8點,晚飯還沒來得及吃。
記者通過汀泗橋鎮政府聯系上了彭碑村鄒支書。鄒支書稱,該村雷濟群確為黃埔軍校畢業,解放前也在重慶待過,解放后攜岳父岳母回到老家,文革中雷濟群跳河自殺,其愛人金正華現住在湖北咸寧女婿家,金正華的女婿是咸安區法院的副院長,但鄒支書并不知道他的聯系方式和住址。我們通過其他途徑終于查找到金正華女婿的聯系辦法。
“是真的不?”老人聲音中透出的感覺有些復雜。眾多的細節都表明,彭碑村的“雷濟群”老人就是劉訣焱老人的姐夫,而劉訣焱失散57年的姐姐金正華仍在人世。“盡量今晚讓你們姐妹通話。”截稿的時間已經到了,照目前的情況寫稿是毫無意義的,記者決定繼續尋找,劉訣焱老人開始有些激動,稱無論多晚都等記者的電話。
對于突然到來的尋親電話,金正華的女婿極為驚訝,稱老太太確實說過有個妹妹曾丟失了。但老太太并不在他家,而是在其兒子家。聯系上老太太時,已是晚上9點。開始,劉訣焱不相信這是真的,姐姐也不相信。離散57年后,還真能相聚,她們不相信。
公德圓滿親人失散57年終相見
老太太講敘的細節和劉訣焱所講的細節一致。“沒搞錯吧?”晚上9點,記者又一次撥通湖北劉訣焱老人家電話,告訴了她姐姐的消息,老人反復問了三遍。
在兩人通話前,記者再次囑咐其兒女注意不要讓老人太激動,以免發生意外。金正華老人的女兒開始不相信這是真的,特地打來電話,問記者是如何做到的。打完最后一個電話,記者才發現長途電話卡里只剩了0.6元。
2006年11月12日,兩個古稀老人抱頭痛哭。《湖北日報》、《楚天都市報》、咸寧電視臺等多家媒體見證了兩人相聚的時刻,老人當著眾多媒體卻連聲感謝本報,當地媒體也給予了報道。只是沒想到老人那么大年齡還親筆寫來感謝信,同時寄來錄制了兩姐妹見面時情形的光碟。
我不曾想到,記者的這個舉動會引起那么大的反響,我一直以為自己只不過做了件分內的事。
一個媒體的品牌樹立,需要一個個細節的積累,需要每個員工的努力。說實話可以贏得尊重,做實事卻贏得愛戴。 這個時代,做個記者很容易,做個受人尊敬的好記者卻很難。記者的社會責任感不是一句空話,對于一個媒體,僅有說實話的勇氣是不夠的,標桿式的行動將會贏來更多的尊重。從報社品牌建設的角度而言,這種公眾給予的“信賴”的烙印,將使品牌的力量更加堅挺。
(作者系《重慶時報》助理首席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