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范疇的哲學解讀

摘 要： 勞動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基本范疇之一，人們通常從勞動價值論的意義上理解勞動，但卻不能詮釋其內涵。只有從哲學的高度，把勞動理解為實踐，理解為人的類本質，才能詮釋勞動的涵義及其本質。

關鍵詞： 勞動；勞動價值論；實踐；人的本質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004-1605（2007）05-0012-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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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穎（1983- ），女，江蘇南京人，南京政治學院上海分院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發展哲學。

勞動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基本范疇之一，它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中處于最基礎的地位。馬克思曾指出：“勞動作為使用價值的創造者，作為有用勞動，是不以一切社會形式為轉移的人類生存條件，是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即人類生活得以實現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1］56恩格斯也曾說過：勞動發展史是理解全部社會史的基礎和鎖鑰。這表明，勞動是人類社會產生和發展的決定性因素，是人類生命存在和全部社會生活的基礎和源泉，是理解一切社會關系及其本質的鑰匙，沒有勞動就沒有人類生活。如果缺乏對勞動范疇的研究，人類不可能對社會的發展和經濟規律作出科學的認識。

一

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是其政治經濟學的核心和基石。眾所周知，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一個最基本的觀點是：勞動創造價值，勞動是價值的惟一源泉。人們總是通過現實的生產勞動創造使用價值和價值。但是，馬克思也曾指出：“沒有自然界，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就什么也不能創造。它是工人用來實現自己的勞動，在其中展開勞動活動，由其中生產出自己的產品的材料。”^［2］92因此，經濟學意義上的勞動，從本質上看，是勞動者體力、智力和精神力(人的品格、意志、興趣、信仰、情感等心理因素)的消耗，是人的生命力的支付；從內容上看，是勞動者控制和驅動資源(自然資源、實物資源、人力資源和社會關系資源)，將各種資源進行組合、加工和改造，使之成為能夠滿足人們某種欲望的財富(包括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行為過程。從這個意義上，勞動創造財富，勞動是財富之源。這包括兩個方面的涵義：一方面，從量的角度對財富進行考察。包括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在內的全社會的財富都是由勞動創造的，這個勞動既包括生產物質財富的勞動又包括生產精神財富的勞動。另一方面，從勞動的形式方面對財富進行考察，財富是由協作的勞動創造的。隨著商品交換的發展，生產的日益社會化，社會分工越來越精細，不論是物質產品還是精神產品，都越來越是由許多人分工協作而使勞動對象發生改變形成的。協作勞動在價值形成過程中變得越來越重要。在這里，勞動被分為生產性勞動和服務性勞動。生產性勞動是指勞動者為創造社會物質財富而付出的勞動，它包括一切生產領域中勞動者的勞動。而服務性勞動則是為生產性勞動提供服務或保障的那些勞動，它不直接創造物質財富。

在勞動價值論的基礎上，馬克思科學地創立了勞動二重性理論。把勞動劃分為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具體勞動又稱為有用勞動，是指生產目的、操作方式、勞動對象、勞動手段和生產結果都各不相同的勞動。具體勞動創造使用價值。人類要生存和發展，總要進行各種形式的生產活動，“這種生產活動是由它的目的、操作、方式、對象、手段和結果決定的。由自己產品的使用價值或者由自己產品是使用價值來表示自己的有用性的勞動，我們稱之為有用勞動。”^［3］55不同的有用勞動創造出千差萬別的使用價值。正如馬克思所說：勞動“是制造使用價值的有目的的活動”^［1］208。抽象勞動又稱一般勞動，是指撇開具體形態的一般的無差別的人類勞動。抽象勞動形成價值。各種各樣的具體勞動創造出千差萬別的使用價值，但如果把生產活動的特定性質、勞動的具體形態撇開，生產活動就只剩下一點：它是人類勞動力的消耗，是沒有質的差別的一般人類勞動。正是由于在商品上積累了人類勞動，才形成了商品的價值。從這個意義上說，勞動創造價值，勞動是價值的惟一源泉。因此，可以把經濟學意義上的勞動定義為：人類消耗自身體力、智力、生命力以創造社會財富或為社會與人類提供某種效用的活動。

二

僅從經濟學的角度不能全面、準確地把握勞動的涵義及其本質，應該從哲學的層面對勞動進行反思、詮釋。

馬克思指出：“勞動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引起、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的過程。人自身作為一種自然力與自然物質相對立。為了在對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質，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頭和手運動起來。當他通過這種運動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變自然時，也就同時改變了他自身的自然。使他自身的自然中沉睡著的潛力發揮出來，并且使這種力的活動受他自己的控制。”^［3］201勞動是人類通過有目的的活動改變自然物的社會實踐，勞動是一種實踐活動。勞動專屬于人類，是人類獨有的、第一個基本的實踐活動。人的勞動與一般動物的活動不同，它有四個重大的特點：其一，人的勞動是有意識的、有目的的活動。人在勞動中，不僅意識到自己在生產，而且知道生產什么、怎樣生產、為何生產。人們按照預定的目的，以預定的方式方法來改變自然物滿足自身的某種需要。正如馬克思所說：“蜜蜂建筑蜂房的本領使人間的許多建筑師感到慚愧。但是，最蹩腳的建筑師從一開始就比最靈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蠟建造蜂房以前，就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把它建成了。”^［3］201也就是說，人在從事實際的生產活動之前，就已經為自己的生產活動擬定好了一定的方案和藍圖，制定了活動的計劃，是一種自覺的活動。而動物意識不到自己在活動，它的活動是盲目的、自發的、無意識的，是一種完全的本能活動，沒有計劃，沒有明確的目的或目標。其二，人的勞動具有自主性。人總是按照自己的種種愿望、意志進行生產勞動，雖然要受到各種既定的歷史條件和客觀規律的限制，但人總能超越這些限制，按照人的尺度改變自然，創造對象，建造屬人的理想世界。而且，人通過勞動實踐不僅能夠認識客觀規律，更能利用客觀規律，使客觀規律為人所用，從而使物按人的方式同人發生關系，達到物被人所掌握和占有的目的。而動物的活動是一種本能的、順應環境的、消極適應自然的活動。它的活動受其肉體需要和本能欲望的支配，它只能以自身的存在，依循“適者生存”的規律使自然界發生某種變化。對動物來說，它不可能超越自然對它的種種規定和限制。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動物僅僅利用外部自然界，單純地以自己的存在來使自然界改變，而人則通過他所作出的改變來使自然界為自己的目的服務，來支配自然界。”^［4］517其三，人的勞動具有創造性。人的勞動實踐不僅是改造對象的、“感性”的現實活動，更重要的是，它總包含著新的物質對象的創造，正如列寧所說的：世界不會滿足人的需要，人決心以自己的行動來改變世界。人對世界的這種改變活動就是創造，人總是在一定目的指導下，自覺地利用勞動工具，改造對象世界并創造一個能夠滿足自身生存和發展需要的理想世界。沒有人類的創造性活動，人類社會就不會向前發展，地球也不會變成像今天這樣的能夠適合人類生存和發展需要的屬人世界。而動物的活動只是機械地、消極地適應自然環境，只是簡單地再現或復制對象，不能超越對象，更談不上創造對象。正是人的這種有目的、有意識、有自主性和創造性的活動，使其與動物有著本質的區別。最后，人的勞動是從制造和使用工具開始的。一般動物只能簡單地利用自然界或利用他們的軀體，少數動物也利用棍棒，但它們不能制造工具，制造工具是人類所獨有的，是人和其他動物最后的本質區別。

三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指出：“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全部人的活動迄今為止都是勞動。”“在我的個人活動中，我直接證實和實現了我的真正本質，即我的人的本質，我的社會的本質。”勞動是對人的本質的直觀和確證，勞動是人的類本質和本質活動。

首先，勞動使人類最終從動物界脫離出來，形成人的各種屬人本性，勞動創造了人和人類社會。人和人類社會并不是從來就有的，而是自然界長期發展的產物，是由古猿和猿群進化而來的。在勞動中，類人猿的機體、四肢、大腦逐漸變為人的機體、四肢、大腦，動物的自然屬性提升到人的自然屬性。而且，人腦的形成以至制造工具、抽象思維和語言這些人類特有的標志，都是在勞動過程中逐步形成的，也是在勞動的發展中進一步完善的。由此可見，勞動是人和人類社會產生的內在機制和現實基礎。因此，恩格斯指出：“勞動是整個人類生活的第一個基本條件，而且達到了這樣的程度，以致我們在某種意義上不得不說：勞動創造了人本身。”^［4］508

其次，勞動不斷地實現和完善著人的本質。人具有不同于他類的類本質，是區別于他類的存在物，這是由勞動完成的。勞動不僅創造了人，形成了人類所特有的本質，而且，只有在勞動的基礎上，人類的本質力量才得到印證和不斷擴大。勞動是創造對象世界的活動，勞動過程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過程。人把自己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在已經發生改變了的對象世界中，凝結在勞動產品上。勞動產品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并且，人在勞動中還完善、發展了自己的本質。通過勞動，人從對象中獲取信息、知識、能量等，從而又豐富、充實和發展了人自身。勞動既創造了一個有利于人自身生存和發展的外部環境，為人的生存和發展提供了物質保障，還改造了人自身，提高了人的素質。人健康的體魄，健全的四肢，豐富的知識，科學化、精致化的思維，都是勞動塑造的。人的發展，自身素質的提高，就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強化，人的本質的完善。沒有勞動，人的本質力量既無法表征，也無法存在，更談不上發展、完善。

再次，勞動是人的生命活動的基本形式，是人在同自然界積極地相互作用中自我產生的生存和發展的獨特方式。勞動是其他一切生命所不具有而專屬于人類的活動方式，且人類要生存發展并保持同自然界的對立統一，必須通過制造和使用工具的勞動來改變自然物，使自然界服從自己的需要。同時，對于人來說，勞動這種形式使“自然物本身就成為他的活動的器官，他把這種器官加到他的身體的器官上，不顧圣經的訓誡，延長了他的身體的肢體”^［3］203。這樣，勞動使人的發展擺脫了只依賴于“自然的肢體”的生物性質，形成了“社會人的生產器官”，使人的身體結構和智力水平能夠始終發展并不斷地適當應用。勞動不僅標志著人的體力和智力的特殊能力，而且成為人的體力和智力發展的源泉。因此，僅就人是一種生命而言，勞動也是他的特殊的運動形式，即特殊本質的存在方式。

復次，勞動是人的社會本性和社會關系形成和發展的基礎，是一切歷史的前提和基礎，是人在社會實踐中彼此相互聯系、共同生活的第一個基本的實踐形式。人類生活的一個重要特點在于：人的需要不限于動物維持生命的天然范圍，還包括比動物豐富得多的物質需要和動物所不具有的精神需要。這些需要都是由于勞動而產生和發展的，并且只有通過勞動才能滿足。同時，滿足人的物質和精神需要構成了人的勞動的目的性，但這個目的本身并不是人的主觀產物，而是社會生活的客觀必然。因此，勞動不只意味著人類同自然界的關系，也形成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勞動在不斷地生產人們所必須的生活資料的同時，也在不斷地生產著人們的社會關系。總之，人類社會關系復雜之網，正是在勞動的基礎上編織起來的。

最后，勞動是人類主體性形成的基礎，是人類控制自然、控制社會、控制自我的最根本形式。人類的形成和發展，即人的主體性形成與發展的過程，都根源于勞動。勞動實踐是由人發動，同時又是為了人的活動，它使人與物的關系由物支配人變成人支配物，由此確立了人對自然界的主體地位。在實踐中，人按照對事物客觀規律的認識去改造事物，把它塑造成適合于人占有和利用的形式，充分顯示了人的主體能動性。同時，人在實踐中自覺地把自己和自然區分開來，意識到自我的存在，具有了主體意識。只有在勞動過程中才形成人的主體地位，也只有在勞動過程中，人類才不斷向著控制自然、社會、人類自身的更高級狀態發展。

勞動使人的肉體、意識活動起來，并使人的社會聯系形成且日益復雜化，從而實現和證明人的特殊本性和力量。沒有勞動，人的本質就是一個無從捉摸和毫無意義的空洞抽象。因此，勞動既是人類的內在本質，又是這一本質的現實表現，是人類對自己本質的自我確證。

參考文獻：

［1］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2］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

責任編輯：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