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官孫忠臣的“五個一管理經”

編者按：山東省蒼山縣村支書孫忠臣靠他創造的“五個一管理經”，在兩年多時間里先后使9個呈癱瘓、半癱瘓狀態的后進村實現由亂到治。孫忠臣家住蒼山縣向城鎮石龍山村，他曾是年收入數十萬元的私營企業主。1994年擔任了石龍山村村支部書記。1999年底兼任向城鎮南張橋村村支部書記。2000年，調任向城鎮埠子工作區黨總支書記，管理埠子工作區11個村，并繼續兼任石龍山村支部書記。從2000年起，他先后使南張橋村和埠子工作區的9個“老大難”村實現由亂到治。

孫忠臣整治亂村的經驗就是五個一：一句話說透、一碗水端平、一把尺量準、一本賬算清、一個人選準。

一句話要說透

孫忠臣認為，村干部首先要當好“減壓閥”，及時化解村里的各種矛盾。“村里人鬧矛盾，有時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有了矛盾沒人給說道說道，時間長了疙瘩就越結越大，甚至發展成家族對立。”

向城鎮周莊村有800多口人，村里有姓王、姓李兩個大家族。兩大家族鬧矛盾，長期選不出村班子。

“起初我還以為兩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原來李家有個叫李紅喜的當了村支書，王家的王蘭學也當了村干部。起初兩人工作配合得挺好。后來村里分宅基地，李支書的親戚分了塊好地方，王蘭學就懷疑是李支書偏向李家，但他不明說，光在工作時找別扭；李支書搞不清原因，以為是王家的人故意找李家的麻煩。兩人關系越來越僵，后來李支書干脆提請支部會議討論，開除了王蘭學的黨籍。兩人矛盾一下子白熱化，互相拆臺，誰也干不下去，班子也散了。后來鬧得兩個家族也開始對立，村子四五年處于癱瘓狀態。”

2001年孫忠臣接手這個村子后，把兩個人叫到村支部。兩人見面都繞道走，一個人進了屋另一個馬上就站起身離開，關系非常僵。孫忠臣分別和他們談話，并把他們叫到一起去吃飯，讓兩人各自說說自己的理兒。一個說：“我當時工作確實消極應付，那是因為你分宅基地的時候有偏向，你不該借機開除我的黨籍。”另一個說：“原來你是因為這個事!當初你不交黨費不過組織生活，現在想想開除你黨籍是有些欠妥。但分地是集體研究的，我的個把親戚分了好地是碰巧了，你懷疑我就該明說，干嗎處處找別扭，和我做對？”矛盾說開了，兩人心里的疙瘩解開了。他們說：“我們兩個是周莊村的罪人。當初要是把話說開了，村里哪能搞成這樣？咱倆從今天起把矛盾化開，也別分姓王姓李了。”如今，兩個家族重歸于好，李支書的兒子李清強當選為新一屆村主任，姓王的家族也支持他的工作，整個村的債務、宅基地工作發展順利，步入了正軌。

“不光村里人有矛盾了要及時調解，有的村民對國家政策不明白的，村干部也要勤給說道說道。村民為啥上訪？絕大多數是干部工作做得不細。”孫忠臣說：“村民對國家政策不理解，村干部不能光抱怨村民素質低，你要主動去宣傳解釋。南張橋村收特產稅的時候，村干部態度強硬，造成村民不滿，圍攻工作人員好幾個小時。但解釋清楚后，群眾還是將特產稅一分不少地交了上來。”

一碗水要端平

孫忠臣認為，只要村干部辦事公道，農村很多難題可以迎刃而解。他說：“想當好村干部就得摸清農民的心理，看看他心里在想什么。村里人都看樣兒，一個跟著一個學。村干部必須處事公道才有威信。不管大小家族，都是受你領導的村民，你必須同等對待。比如說以前收‘公糧’，為啥收不齊？只要有一家沒交，旁人就跟著學。關鍵是干部要一碗水端平。”

土樓村支部書記宋志遠至今對收“公糧”的遭遇心有余悸：“村里多年不交‘公糧’。1999年快到八月十五的時候，俺去收‘公糧’，和幾個村民嚷嚷了幾句，晚上就有人拿炸藥把俺家堂屋給炸了，西墻上炸了磨盤大一個窟窿！聽說是來收‘公糧’的，村里人連警車都砸！”

2001年孫忠臣接手土樓村后，面對多年不交“公糧”的村民，采取了“五步工作法”：“先讓現任村干部及親屬交，然后是我家的親戚，第三是歷年當過村干部的和他們的親戚，第四是黨員及其親屬，最后是一般群眾。把五個步驟全寫到墻上，一步步來，交一個寫一個名字。”

第一步讓現任村干部交“公糧”，村班子里有幾個還是不到20歲的娃娃，回家跟父母要錢要不來，等了4天沒收上一分錢，孫忠臣提議并按組織程序一下免了5名村干部，剩下的兩名村干部很快把錢交上了。我家的親戚一天也全交齊了。

到了第三步，讓歷年當過村干部的交錢時碰到了釘子。曾當過村支書的盛元明不僅不交錢，還把上門收錢的村干部罵出了門。這個“釘子”拔不掉，工作就推不動了。孫忠臣請了鎮紀委的同志找他談話，向他講明如果再辱罵黨的干部，帶頭抗稅，就實施組織措施。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馬上把錢交上了。

“老大難”盛元明也交了錢，對其他黨員及黨員的親戚、一般村民的工作就很好開展了。“也有個別難纏的，就在公告欄里公布，開大會讓村民評判他該不該交。面對全村老少爺們，誰也扛不住。除了70歲以上的老人、殘疾人、軍功烈屬及困難戶外，全體村民無一例外全部交齊。”

一把尺要量準

南張橋村是孫忠臣2000年當上職業村支書接手的第一個亂村。村子在向城鎮亂得出了名，隔三岔五有人打架，小偷小摸事件不斷，還時常圍攻村干部。村里的學校也被村民擠占，孩子們只能到外村上學。村里誰的勢力大誰上臺，二三十歲的黨員幾乎都當過村委。親戚們聽說他要到南張橋村任支書很擔心：“可別去，那個村要命啊！”

剛到南張橋村時，孫忠臣心里也打了退堂鼓。村里一派荒涼景象：村委會的門窗桌椅全部被村民砸爛，村委院里貼滿了“辦事不公”的大字報漫畫。在院里等候孫忠臣的村委主任張可廣剛和村民打完架，兩道血印子還在臉上留著。孫忠臣說：“村班子沒威信，整治這樣的亂村，就得從群眾入手。我挨家挨戶串門征求意見，并讓每戶推薦幾名信得過、辦事公道的人。村民反映土地分配不公，當村支書的占便宜、光拿錢不干事。”

“然后我開了村民大會，大伙都同意重新調地。推薦出的這幾個辦事公道的人組成土地丈量小組，重新量地，記清每戶的姓名、人口數，該分多少地，實際有多少地，多占多少地或少分多少地，把結果張榜公布。收莊稼之前，多占的地按承包地收承包費，地少的給以資金補償，等收了莊稼再調地。調完地再張榜、再開會，逐戶征求意見，直到村民滿意為止。”

分到宅基地的大齡青年曹廣東高興地搬出了學校，他說：“有的戶人死了還占著宅基地，我這個大活人沒地方住，是村里不公道在先。好好的誰愿意住在學校里？”

調整完了土地，孫忠臣又在村里建起了村民議事會、黨員議事會，調整了村于部。治理后南張橋村變化最大的是人的精氣神兒。村民心氣兒順了，打架的少了，治安也好了。村民忙著談發展，新上了100多個蔬菜大棚，種上了反季節茄子、黃瓜、辣椒、西紅柿，有的村民甚至到別的村租地種。全村走上了正常發展的軌道。

“農村土地的事情千頭萬緒，就需要村干部的千方百計。只要用心去干，一把尺扯平，肯定工作能干下去。辦法總比困難多！”這就是孫忠臣的心得。

一本賬要算清

“農村村賬不清，村民肯定不滿。”孫忠臣當了幾年村支書，對此感受最深。

孫忠臣2000年底接手的蔡莊村是個出名的“上訪”村。鎮里換屆后碰到的第一件“上訪案”就是蔡莊的18口人到省城上訪，反映蔡莊債務混亂，欠賬問題嚴重。他跑到濟南把上訪的人親自接回來。

到蔡莊村后，孫忠臣對原有的村干部一概不用，因為派性太重。他和工作組的人一起走訪群眾，選出黨員和群眾代表組成“臨時工作班子”，挨家挨戶聽意見。開始沒人理，白天不理他就晚上去，天天去。通過排查，梳理出大小57個問題，財務問題占了多數。

他說：“我把歷年當過村會計的人都找來，從1999年起開始查賬，一本本地查，一個個地清。先讓全體黨員干部確認，按上手印，再寫到墻上，讓村民都知道。然后再開黨員干部會，決定怎么還，形成決議，再按上手印，再寫到墻上，征求村民意見。大伙沒意見了，就開始清賬。”

剛開始查賬的時候，個別村民不理解，從窗外往工作組的住所內扔石頭，把吃飯的碗都砸碎了。開黨員大會研究欠賬問題，一群婦女沖擊會場。孫忠臣準備好了一把潤喉片，一面責備一面講道理，一群婦女全羞愧地跑了。但開黨員會，還是有人以種種原因不參加。“沒辦法，我就天天召集開黨員會，一次不來的給予警告，三次不來的建議黨委以不參加組織活動為名予以組織處理。這一下誰也不敢不來開會了”。

這樣，個人欠村里的、村里欠個人的賬都在限定的時間里結清。村民李廣東1999年承包村里4畝地，一次性交清了3年承包費，可只種了1年，村里就把地收了回去，他多付的2 400元承包費卻沒退還給他。李廣東意見很大，就不交“公糧”。孫忠臣把賬目清完后，扣掉“公糧”錢，退還給李廣東1 000多元錢，李廣東對記者說：“我要給孫忠臣送錦旗。”

對村民上訪反映的村集體外欠賬問題，孫忠臣召開村民代表會議，說明對外借的賬花在了什么地方，然后由村民決定該不該還、如何還。村民們認為，干部自己花掉的、不屬集體開支的錢讓干部還，符合規定的、用于村里建設的村里還。大家建議將村里的機動地由債權人租種幾年，免承包費，用以抵債。村辦學校教師金銀安說：“過去村里的賬一團糟，大家都懷疑村干部亂花錢，寫到墻上也懷疑是假的。現在什么事都讓村民知道，如何還債也由村民做決定，哪個村民不歡迎？”

隨后，蔡莊村公開選舉成立了新班子，建起了村民議事會、黨員議事會和村民理財小組，幾乎家家戶戶種上了大棚蔬菜。孫忠臣感慨地告訴記者：“選理財小組成員的時候，村民們比選村支書還上心，真正把處事公道、威信高的人選了出來。不經理財小組同意，村里一分錢也不能花。沒有理財小組蓋章，村干部的賬一律不予報銷。賬理順了，村民氣也順了，再沒人上訪了，主要精力都用在了發展上。算盤珠子連著民心哪！”

一個人要選準

孫忠臣說：“我治理的亂村中，村班子絕大多數在村里沒有影響力。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村子要發展，關鍵要選好帶頭人。許多村干部文化比較低，有的是文盲。這樣的班子怎么能指望他帶領群眾脫貧致富？我到亂村后，解決完突出問題，首要的就是調班子。”

孫忠臣在南張橋村發現，村委加生產小組長大小17個“官”，是由村里幾個大家族“梁山英雄排座次”排出來的。他召開黨員會重選支部班子，幾次都沒通過半數，孫忠臣就按票數最多的組成“工作班子”，先把亂占宅基地等遺留問題解決了。等群眾心氣順了，再一戶戶走訪群眾，由群眾民主選出了理財小組、村民議事會。孫忠臣從解決家族矛盾入手，化解了幾個大家族的“恩怨”，又請來老師講黨課，教育黨員、村民打消派系觀念。換屆時，村里順利地選出了村干部，而且都是沒有什么家族勢力但有思路的年輕人。新班子到銀行爭取來小額農業貸款，帶領群眾上了100多個蔬菜大棚。有的村民地不夠，甚至到別的村租地種，村民忙著談發展，走上了正軌。

“計劃經濟的時候村干部只要老實聽話就能干好，市場經濟下老一套不管用了，不僅要聽話，還要懂市場、會經營，否則村民不買賬。我選干部的時候，同等條件下更傾向于選有經濟頭腦、能帶領群眾致富的人。杭頭村是一個2 000多人的大村，村班子一年換兩三回，各項任務不能完成。2001年我大膽起用了村里的經濟‘小能人’宋淑遠當村委主任。小伙子以前開貨車賺了錢，村里人挺佩服他。”

宋淑遠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解決群眾不滿意的土地問題。他把最差的地分給了自己，群眾見他跟過去的干部不一樣，沒私心，都擁護他的工作。宋淑遠指導村民種大棚、搞運輸，很多村民走上了致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