谫論“（ＶＯ１）＋Ｏ２”結構式新聞標題

新聞標題是新聞內容的精華所在，其具有載負新聞、傳遞信息的功能和特性，是讀者了解新聞內容的索引對象和信息窗口。陸機《文賦》曾云：“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我們知道，新聞標題的制作須要依照新聞本身的要素，對新聞中最有價值、最為重要的那一部分內容給以高度的濃縮、提煉并概括出來。不僅如此，一個好的新聞標題還應當充分吸引讀者眼球，激發讀者興趣，促使其產生閱讀新聞內容的心理欲求。正是新聞標題的這些作用和特點，就勢必要求新聞標題的制作上不僅語言要生動、風趣、形象和簡潔，而且更要注重語言的新穎別致和語言句式的大膽革新。新世紀以來，頻頻在報刊、電視等各種新聞傳媒上出現的“(VO1)+O2”結構式新聞標題，實質上就是新聞標題制作中對語言表達式革新所進行的一種有效嘗試。可以這樣說，新聞標題對“(VO1)+O2”結構式的大量運用而今已漸成為一種習尚。

“(VO1)+02”結構式是漢語里一種特殊的語法現象，也是新聞報道中新興的一種標題結構形式。(VO1)是指動賓動詞。O2是指動賓動詞所帶的賓語部分。我們知道，動賓動詞自身的結構內部已經有了賓語，它本是一種相對封閉而自足的句法成分。按照漢語語法結構的規約，動賓動詞后面是不允許再出現任何賓語的。但新世紀以來越來越多的新聞報道標題卻打破了這一固有程式，在語言結構的運用上大膽地創新。不僅在標題中經常使用動賓動詞，而且在動賓動詞之后亦常常附帶跟上一個被強調的新聞信息，這個動賓動詞和其后所帶的賓語成分，我們稱之為“(VO1)+O2”結構式。只要稍加留意我們周邊的報刊、電視和網絡傳媒，這種結構式在新聞標題中的使用可謂隨處可見。例如：

(1)重慶第二國際機場選址墊江(萬州電視臺新聞標題2004年3月20日)

(2)二百多名猶太人移民北美洲(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2004年8月5日)

(3)忘情東非大裂谷(中國電視報2004年8月9日)

(4)匯豐銀行入股中國交通銀行(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2004年8月6日)

(5)南京熊貓黯然作別手機業《南方周末》2005年3月17日)

(6)矚目第十代“海歸”官員《南方周末》2005年4月14日)

(7)澳大利亞游客鐘情亞洲《中國旅游報》2005年4月15日)

(8)聚焦高校學生管理新《規定》《中國教育報》2005年4月13日)

(9)專家號脈收入分配改革(鳳凰網新聞標題2006年7月11日)

(10)辦公室揭秘吸煙者心理(新華網新華副刊2006年7月11日)

我們把引例中“選址”、“移民”、“忘情”、“入股”、“作別”、“矚目”等由動賓結構凝結而成的動詞稱為“動賓動詞”。由于這些動賓動詞的后面又都帶了相應的賓語，所以我們把引例中由動賓動詞而帶賓語的結構，如“選址墊江”、“移民北美洲”、“作別手機業”、“聚焦高校學生管理新《規定》”等簡稱作“(VO1)+O2”結構式。我們認為，這種結構形式的出現源于人們對語言習慣表達式的大膽改造和創新。為了說明這個問題，我們先看看人們在日常交際中慣用的語言表達方式。例如：

(11)縣委書記在高爾夫球場遇難

(12)玉林“菜籃子”向珠江三角洲進軍

(13)專家為新城規劃把脈

(14)付費頻道與“國家地理”牽手

(15)對“克什米爾”公主號解密

我們把這一組的例子，稱作現代漢語的習慣表達式，即“S－[K·O2]+V－O1”(主－[狀]動－賓)結構。這是漢語的基本結構形式，可以把它叫做漢語動詞的“原型結構”。對這一組各個例子中的話語內容，現在的報紙、雜志和電視等新聞傳媒卻通常地表達為：

(11’)縣委書記遇難高爾夫球場(三峽都市報2003年11月5日)

(12’)玉林“菜籃子”進軍珠江三角洲(中央電視臺“西部頻道”2003年11月7日)

(13’)專家把脈新城規劃(三峽都市報2003年1 1月5日)

(14’)付費頻道牽手“國家地理”(中國電視報2004年8月9日)

(15’)解密“克什米爾”公主號(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2004年7月25日)

我們把這一組的例子，稱作現代漢語的變換表達式，即“S－V·O1+O2(主－動賓+賓)”結構。它是漢語基本結構的變換形式，可以把它叫做漢語動詞的“變式結構”。漢語動詞的變式結構，就是這里所言及的新聞報道標題中經常使用的“(VO1)+O2”結構表達式。

從上面(11)～(15)和(11’)－(15’)所舉例文來看，各自相對應的句子意思相差不多。(11’)一(15’)各例是(11)～(15)句子的結構變換形式，即第二組變式結構是在第一組原型結構的基礎上通過部分成分的“移位”而形成的。所謂成分“移位”，是相對于原型結構中某些成分的原始位置而言的，只要當本來應該出現在原型結構中某個位置的成分離開原來位置跑到結構中其他位置上去了，就是“移位”。第二組各例中“遇難”、“進軍”、“把脈”、“牽手”、“解密”等動賓動詞在其后面帶賓語的現象，明顯是由于“動賓結構擴大化”所造成，即動賓動詞后面多出的這個賓語是從非賓語的位置上(動詞前的狀語)后移到賓語位置(動賓動詞后)的。也就是說，在原型結構中作狀語的成分，通過“名詞后移”并省略和脫落了介詞詞組中的介詞，而變為了變式結構中動賓動詞的賓語。這種“移位”顯然不同于通常所說的“易位”。一般來講，通過“易位”以后的成分，不再能分析為這個結構的句法成分，只是一種話語平面上的成分移動：而“移位”后的成分卻一定可以充當這個結構的句法成分，是一種句法平面的成分移位。從上面例子可以看出，盡管通過移位改變了句法，然而兩相比較，句意卻沒有什么改變。即從語義性質看，變式結構中動賓動詞后面所帶的賓語，仍然相當于原型結構中由某些介詞與其引出的對象、目的、處所等所構成的介詞結構。換句話說，原型結構中位于動詞前的介詞結構內容，實際上就是通過“移位”以后變成了變式結構中動賓動詞后面所帶的賓語那一部分。

我們知道。語言的經濟性表達是人們所普遍遵從的原則，而在新聞標題中能用簡潔明了的形式傳達新聞信息是新聞寫作者共同追求的目標。史錫堯《“介賓+動”向“動賓”的演變——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一文指出：“有些介賓結構做狀語修飾限制動詞的說法，便由于人們遵守經濟性原則而演變為動詞帶賓語的形式了。動詞的賓語就是原來那個介詞的賓語。”這種介賓結構的介詞有“用”(或“以”)、“在”(或“從”、“到”等)、“向”、“與”(或“跟”)、“為”、“對”(或“給”)等。如“用大碗吃”→“吃大碗”；“在地板上睡”→“睡地板”；“從床上起”→“起床”；“到北京去”→“去北京”；“向英雄學”→“學英雄”；“與朋友交”→“交朋友”；“為工作忙”→“忙工作”；“對天下憂”→“憂天下”……這樣形成的“動賓”。較之“介賓+動”結構不僅省卻了一個音節。而且還少了一個結構層次，使用起來更為經濟達意。同樣，由于動賓動詞在雙音化過程中更多地具備了純動詞的語法特征，因而能象前面這些單音節動詞一樣，其所連接的成分往往由“介賓+動”結構向“動賓”結構進行演變，原來在動賓動詞之前作狀語的成分衍生為作動賓動詞的賓語。如“以一百萬元讓利”→“讓利→百萬元”；“在邊城屯兵”→“屯兵邊城”；“從伊拉克撤軍”→“撤軍伊拉克”；“到廣州出差”→“出差廣州”；“向本報投書”→“投書本報”；“與女朋友約會”→“約會女朋友”；“為子孫造福”→“造福子孫”；“對男人傾心”→“傾心男人”；“給貧困兒童捐資”→“捐資貧困兒童”等等。我們認為新聞報道標題所使用的“(VO1)+O2”結構式，主要是由于語言經濟機制在不斷地起作用。人們追求語言表達的精練、簡潔和經濟，而對習慣表達式大膽地進行改造和創新，在習慣表達式的基礎之上對其部分的內容進行“移位”所造成。

通過這樣的移位，盡管從語意上看二者之間毫無分別，但明顯地句法結構卻發生了變化。原型結構與變式結構兩種形式，在漢語中可以說是同時并存的，現代言語交際中仍然在不斷地交互著使用，不過后者以作新聞報道標題為常。同時我們也可能看到。在新聞報道中以同樣的新聞事實作為報道內容，而報道標題的擬制卻有所不一。如二○○六年七月二十五日的中國政府網其中一條新聞標題為“臺風‘格美’在福建登陸”，而同一天同樣的新聞報道內容在鳳凰網上卻標題作“臺風‘格美’登陸福建”。一般來說，前者在使用上較為普遍且直敘平鋪，書面特征不夠濃厚。比較程式化、大眾化和口語化。而后者文言味較濃，書面氣息較重，語言鮮活且層次感較強。新的世紀以來，在新聞報道中人們更加酷愛使用變式結構。更樂于在標題中使用“(VO1)+O2”結構句式。之所以如此，我們認為大致有以下幾方面原因。第一，為了求得新聞語言的簡潔和凝練。人們在新聞標題中使用“(VO1)+O2”結構形式，更符合體現新聞本身的要素。因為致力于用簡而精的文字揭示新聞的話題內容是新聞寫作者一貫追求的目標。第二，為了更加突出新聞事件，強調新聞所涉及的時間、處所、原因、目的、結果和與事對象，使其成為被人們關注的新聞焦點。將次要成分的狀語內容“移位”至句子的主干成分的賓語位置上，就使得新聞的五W中被強調的部分更加突出和顯赫。這樣既適應了新聞寫作者突出新聞事件的要求，也方便了新聞讀者從新聞標題中把握新聞的主體概貌。第三，從新聞標題制作的形式美等角度看，將介賓短語的內容移至述語之后再作賓語，這樣就使得句子結構勻稱，節奏感強，并且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第四，新聞標題中更多地使用“(VO1)+O2”結構式，還與求新、求奇的文化心理有關。新聞具有時新性。作為新聞傳播的受眾來說，人們不但有急欲獲知未知事物的欲望，而且都有一種求新、求奇的共同心理。新聞寫作者除了準確地向受眾告知新信息外。可以在語言上力求時尚、新潮，在句式和結構上力主奇特、標新，并以此來追求新聞報道新穎、別致的表達效果。第五，新聞標題中“(VO1)+O2”結構式的使用，不僅與其結構本身所呈現的上述特點有關。而且還與民族文化背景以及人們的知識素養、文化品位、個性心理等有著緊密的聯系。可以這樣說，以上這些方面既可以理解成“(VO1)+O2”結構表達式在新聞報道標題中日益習用的深層次原因，也可以理解為新聞標題中使用“(VO1)+O2”結構表達式的風格特征。

從揭曉于二○○六年七月十八日“第十六屆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中的部分新聞標題我們可以看到，新聞報道標題對“(VO1)+O2”結構表達式的運用不僅具有如上所云的風格特征，而且也體味得出近些年來新聞標題制作對“(VO1)+O2”結構表達式的珍愛有加和其運用的流行趨勢。在這些獲獎作品中比如象刊于新華網由王甘武、鐘進軍、竇灝洋寫作的網絡評論標題“‘房地產就該暴利’——任志強叫囂有理還是叫板和諧社會”中的“叫板和諧社會”；《青海電視臺》播報的由白居璧、張志遠、張秋良撰寫的電視系列專題中的新聞標題“鑄劍昆侖”；發表于《人民政協報》由雷新、劉志國、邢文廣撰寫的通訊標題“中國億萬農民告別‘皇糧國稅’”中的“告別‘皇糧國稅’”；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由黃立新、劉天思撰寫的廣播專題稿標題“1．5％的公憤——質疑陜西‘幫困基金’”中的“質疑陜西‘幫困基金”’等等，這些標題中運用“(VO1)+O2”結構表達式，不僅使標題的語言簡潔、精練。而且由于結構句式別于一般的日常表達，所以給人感覺這些新聞標題比較新穎別致而不落入俗套。正是在新聞報道標題中具有了這種新穎別致的結構，加上新聞標題本身所載負的新聞信息，才更好地迎合了讀者積極的閱讀心理欲求，激發其閱讀新聞內容的進一步興趣。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新聞標題的制作更應該在語言表達上注重創新，在不影響人們理解的基礎上，更多地使用有別于日常表達的一些句式和語言。而近些年來新聞標題中對“(VO1)+O2”結構表達式的大量嘗試和運用，就為我們新聞標題制作在語言和句式上進行創新提供了一種成功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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