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的新情景喜劇

2006年1月20日，一部名為《武林外傳》的情景喜劇在中央電視臺悄無聲息地播出后卻創下了很高的收視率。據央視索福瑞提供的收視報告，《武林外傳》開播第一天收視率只有1．95％，在第二天就已攀升到4．26％，超過了去年央視收視率最高的《京華煙云》民期的收視率。開播十幾天后，收視率一路飆升，直逼2005年收視冠軍《亮劍》的10．3％。是一部典型的低投入獲得高收益的電視劇。該劇在網絡上更是引發火爆討論，贏得無數網友的熱烈追捧，關于《武林外傳》__些經典臺詞的貼子更是高掛在各大BBS的首位。有些網友聲稱《武林外傳》為“近幾年國內最出色的情景喜劇”。是什么原因引起了這些現象呢?本文欲從它的內容、表現形式及傳播方式、受眾特點等幾方面進行分析。

一、充滿后現代色彩的劇情與對白

情景喜劇是始創于上世紀50年代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一種娛樂節目。一般而言，情景喜劇的人物通常都是獨立的完整體。角色很大程度上是相對靜態的，每一集都有一個相對獨立的小故事，集與集之間又存在一定的聯系。情景喜劇一般擁有持續發展的故事線，并加入了大量肥皂劇的要素。我國的情景喜劇的開山之作是由英達于1993年導演的《我愛我家》。節目播出之后，由于其劇情的貼近生活、語言的詼諧幽默、演員的生活化表演而受到社會各個階層、各個年齡段觀眾的喜愛。在這之后不久。電視屏幕上便涌出現了一大批情景喜劇，如《閑人馬大姐》、《東北一家人》等。它們各具特色，為觀眾所熟悉與喜愛。且久播不衰。

情景喜劇之所以吸引觀眾，是與其平民化的內容、幽默的語言與對白、生活化的場景分不開的。從內容來看，情景喜劇所講述的故事通常都是普通百姓每日面對的事情。大到社會問題、國計民生，小到家長里短、雞毛蒜皮，它們既通過夸張的手法反映了老百姓生活的原生態，又在嬉笑怒罵中留下許多耐人尋味的生活哲理。正是這種平民化的敘事風格容易引起廣大觀眾的共鳴與認同。從表現手法上來講，情景喜劇主要是依靠精彩的對白和不羈、夸張的喜劇劇情及定型化的、鮮明的人物個性來吸引觀眾。人物語言的幽默性。事件發生的巧合性，從插科打諢到各地方言的運用，無不引起觀眾的開懷大笑。人物的語言風格會成為這個人物最鮮明的印記。從事件發生的外部環境看，情景喜劇的故事一般都發生在一個相對固定的環境中，如家里的客廳、廚房、臥室，或是餐館、宿舍、公司辦公室等等。而劇中人物在這些場景中所遭遇的種種快樂與痛苦、煩惱與尷尬，亦是觀眾現實生活的組成部分，這種感同身受的體驗。使觀眾更易于對劇作產生認同。

在《武林外傳》中，以上情景喜劇所具有的特點它也——具備。《武林外傳》所講述的故事發生在明代地處關中的一個無名小鎮——七俠鎮上，以掌柜佟湘玉為首的同福客棧班底的種種“江湖”經歷。劇情相對集中地在客棧的幾間房子和院落中展開。這客棧中的主要人物有跑堂的白展堂、打雜的郭芙蓉、廚子李大嘴、會算賬的呂秀財、寄宿客棧的祝無雙、活潑可愛的莫小貝，還有兩位捕快老邢和小六。劇中人物都有鮮明的個性標志，如女掌柜佟湘玉風情萬種卻又婆婆媽媽且小氣摳門；白展堂是個盜賊，會點穴(最擅長的招數是“葵花點穴手”)，實際上卻是個膽小如鼠的男人。這樣一群性格各異的年輕人一起在同福客棧經歷了江湖上的各種風險和傳奇。嘗遍人間冷暖。見證了成長過程中的酸甜苦辣。體會了親情、友情與愛情，只是劇中的“江湖”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充滿血雨腥風的“江湖”，而是一種世俗化了的、普通人成長過程中所必須經歷的“江湖”。作為一部情景喜劇，《武林外傳》最突出的特點就是人物語言、對白的幽默化。劇中人物大量運用了方言、周星馳的無厘頭式語言以及廣告用語。例如女老板佟湘玉以及捕頭燕小六分別使用了陜西話和天津話作為對白，尤其是佟湘玉的口頭禪“額的神啊!”取得了良好的喜劇效果，甚至在年輕觀眾中掀起了學說陜西話的熱潮。此外，《武林外傳》中對廣告詞的運用比比皆是。周杰倫那句著名廣告語“我的地盤聽我的”，在劇中成了“我的江湖聽我的”。“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白駝山壯骨粉，內用外敷均有奇效……購買時，請認準黑蛤蟆防偽標制，呱，呱……白駝山壯骨粉，青春的粉，友誼的粉！”……而像“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呢!”“那是你口重!”“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呢！”“那是我懶得動!”這種帶有鮮明后現代性特征的戲謔性語言的使用以及對當下電視廣告的戲擬與模仿，使得《武林外傳》中的許多臺詞在互聯網上迅速流傳開來，一時間大量出現在很多網站的BBS上，受到網民的熱烈追捧與散播。

二、對武俠劇和古裝劇的借鑒與解構

古裝戲是我國觀眾十分熟悉的電視劇種之一，中國泱泱幾千年的封建社會，為古裝戲的取材提供了可供馳騁的廣闊天地。這其中既有像《雍正王朝》、《漢武大帝》這類描寫帝王將相的政治、情感生活，以求貼近歷史、再現歷史的劇作，也有《戲說乾隆》、《宰相劉羅鍋》等“戲說”風格的古裝劇。前者多是較為嚴肅的歷史劇，往往立意深遠，在劇中滲透著中國傳統的儒、釋、道家思想，有意無意地表達著中國人長期以來對天人合一、崇尚仁愛、克己奉公、長幼有序、修生養性等的思想訴求：后者往往是將故事背景置于古代，人物著古裝卻說著現代化語言的輕喜劇。這類劇作的出現，顛覆了正統的歷史劇創作方法。以一種平民化的視角去敘述統治階層的故事。“第一次把高高在上的皇帝拉下龍庭，作為普通觀眾的消遣娛樂對象。第一次以一個平視的角度，以喜劇的方式，給皇帝開出一個大大的玩笑。”此類劇不再講求還原歷史、講求史實。而重在追求娛樂性與消費性。當然，這其中也不乏既具娛樂性、又有一定思想內涵的作品，能夠借古喻今、巧妙地傳達民意、警示今人，達到凈化靈魂、給人以啟迪的良好效果。此類電視劇的出現和熱播，為處于社會轉型期的現代人釋放生存壓力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渠道。在商品經濟發達的今天，大眾成為消費的主體，大眾文化也成為一種消費文化。這種文化帶著鮮明的世俗消費傾向。由于生活壓力的劇增與生存空間的相對縮小，歡樂與搞笑已經成了現代年輕人緩解精神壓力，消除疲憊和痛苦的良劑：喜劇成為當下人精神消費的必需品，“娛樂”已經成為電視文化的主調，“這個娛樂性并不是指它傳達的內容的娛樂性，而是指人們接受它的目的是為了娛樂、輕松。”《武林外傳》無疑是對這種心理消費需求的迎合。與以往觀眾所看過的情景喜劇不同的是，《武林外傳》是情景喜劇+古裝劇+武俠劇的奇特拼貼。它開創性地將故事發生的時間安排在了明代，使得劇作內容和古裝形式產生的反差產生了一種陌生化的間離效果，為看慣了現代情景喜劇的觀眾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成為我國首部“古裝情景喜劇”。

雖然現代人需要娛樂，但娛樂化并不等同于庸俗化，電視節目一定要有一定的人文關懷與思想性，達到“寓教于樂”的效果，否則就失去了應有的審美震撼力，變成了庸俗、虛無的電視快餐。《武林外傳》中，雖然也不乏人物著古人衣說現代話的場景，甚至比起上述古裝戲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劇作的整體思想是積極的、向上的，而不是一味地庸俗化惡搞。劇中包含人物之間的愛情、友情、親情故事，包括各種離奇、變故、笑談、玩樂、辛酸、快活……，通過這些故事，在每個單元里都完成了一個具有現實意義的主題表達，比如誠實做人、與人為善、反暴力、戒賭、納稅、讀書的意義、環保、友愛……方方面面不一而足。正所謂：借古說今，寓教于樂。正因為它辛辣地諷刺了當今社會中的一些丑惡現象，(從以下對話中可見一斑：“莫掌門咋死的?”“聽說拿了幫里的錢蓋房子……”“腐敗啦?”)在博得觀眾會心一笑的同時，也引起了笑聲后的反思。因此。這樣一部荒誕離奇的古裝情景喜劇。博得了無數年輕人的喜愛。

至于武俠劇，更是為中國觀眾所樂道的“特產”型電視劇種。中國人的“武俠情結”已經形成了一種深厚的民族心理積淀。武俠劇讓觀眾滿足了正義必將戰勝邪惡的心理訴求。也讓觀眾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中見識了“江湖”的溫情與險惡、人性的善良與丑陋。

以往的武俠劇總離不開打打殺殺的報復尋仇、飛沙走石的絕世武功。“在江湖世界里，為尊的并不是現實世界中的功名利祿，而是武功和武德的高下。武功的高超往往能決定某武林中人在江湖世界的地位，甚至可能獲得號令群雄的權勢和威望。”《武林外傳》是對這種傳統敘事模式的徹底顛覆與消解，我們在劇中看不到任何美輪美奐的武打場面，武林至尊不再武藝超群，叱咤風云：不再舍生取義。憂國憂民。大俠和普通人一樣，有歡樂也有憂愁，有助人為樂也有自私自利，一樣需要面對人生的許多無奈與尷尬。人與人之間的愛恨情仇、矛盾糾葛不在統統訴諸于武力，而是通過非暴力手段來解決。

三、視像時代的獨特表現形式

隨著科技的飛速發展，今天的人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步入了“視像時代”。“所謂視像時代，以廣播、攝影、電影的發明為開端，以電視的出現及廣泛運用為重要標志，以網絡為主的現代計算機互動技術的普及為技術標志。”我們的生活方式被電視和網絡等這些電子媒介悄無聲息地改變了，我們可以足不出戶卻盡知天下大事；我們可以坐在小小的屏幕前購物、聽音樂、玩游戲、聊天、寫信、讀小說、看電影；新鮮事物的產生與普及已經快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的地步，而坐在電視機或電腦屏幕前長大的一代，對這些傳媒工具的熟悉與使用已到了如魚得水的程度，它們同時也改變著年輕一代的認知方式。《武林外傳》的編劇就是第一代網絡著名寫手寧財神，這個生于七十年代的年輕人，在其成長過程中受到金庸、古龍的武俠小說、王朔的痞子文學，痞子蔡的網絡小說、周星馳的《大話西游》、美國的《老友記》等具有現代娛樂性文學作品及影視作品的深遠影響。在《武林外傳》中。他又對以上種種作品進行了解構與戲仿，于是就產生了這部令人時而捧腹時而落淚的情景喜劇。在《武林外傳》中。我們隨處可見對時尚、流行文化元素的大量改造與使用，它對當下流行的游戲、廣告、網絡笑話、影視文化、流行音樂的拼貼與改造，使之具有強烈的后現代主義傾向與喜劇效果。例如：劇中人物的名字，大多來自對金庸、古龍武俠小說中的人名改編：

郭芙蓉：《神雕俠侶》郭芙

李大嘴：《絕代雙驕》李大嘴

呂輕侯：《楚留香傳奇》左輕侯

祝無雙：《神雕俠侶》陸無雙

姬無命：《多情劍客無情客》荊無命

在這個充滿影像的時代，媒介之間的相互借用與滲透也處處可見，《武林外傳》獨特的片頭設計就充分體現了網絡對電視的逐步滲透：

“兄弟，好久沒見，你去哪了?”

“我去了江湖。”

“江湖在哪里?”

片頭的三行字完全是MSN式的對話方式。接著Windows開機的音樂，屏幕出現以山水畫為代表的江湖桌面。鼠標點擊窗口，幾個精靈古怪，表情滑稽的古裝面孔躍然出現……這樣的設計既別出心裁、吸引眼球，又能為劇作贏得不少“網民”觀眾。

《武林外傳》中的人物根據劇情的發展進行了大量的歌曲改唱，這也是其突出的特色之一。從中外民歌到港臺流行歌曲，從影視插曲到網絡熱曲，劇中的人物有時甚至會唱起RAP(說唱樂)，讓人忍俊不禁。

此外，《武林外傳》中有許多對綜藝節目的戲仿。如劇中呂秀才和莫小貝分坐在桌子兩邊，進行智力測驗。一會兒是親友熱線，一會兒去掉一個錯誤答案，一句“你確定嗎?”令觀眾馬上想到了《開心辭典》：“雞選美大賽”是對某些娛樂節目背后的操控黑幕的辛辣諷刺。不僅如此，春節聯歡晚會、《幸運52》、《非常6+1》的場景，以及去年掀起娛樂浪潮的“超級女聲”都改頭換面地出現在劇中。對于年輕觀眾來說，這些時尚的流行元素與自己的娛樂生活息息相關，經改裝之后巧妙地融匯在一起，更是增加了本劇的看點和吸引力。它很好地抓住了觀眾的娛樂心理需求，因此極易獲得年輕人的青睞。但這些方面只是喜劇表現所采取的手法，觀眾在大笑之后仍會體會到編導想要表達的思想內涵。

四、“先網絡后電視”的傳播方式和受眾特點

《武林外傳》這部古裝情景喜劇還引起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喜歡的對它推崇備至，討厭的對它嗤之以鼻。而喜歡此劇的多為年輕人，中老年觀眾對此劇感興趣者不多，無厘頭的風格在深受青少年喜歡的同時，卻難以受到中老年觀眾的青睞。在一期《魯豫有約》中，主持人現場采訪了劇組的主創人員和主要演員，他們大多都說到自己的父母并不喜歡這部電視劇。正如編劇寧財神所言，他母親就很不喜歡這個電視劇，感覺看不懂，因為還從未見過如此荒誕的古裝劇。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是與本劇明確的受眾定位和網絡傳播方式密不可分的《武林外傳》是一部專為年輕人打造的古裝情景喜劇，它有著鮮明的觀眾定位，并經由網絡傳播促成了《武林外傳》的熱播，這與中國網民年齡結構有著密切的關系。從2006年7月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的網民年齡分布圖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年齡在35歲以下(包括35歲)的網民占到網民總數的80％以上。歷次調查結果都顯示，網民中18～24歲的年輕人最多，遠遠高于其他年齡段的網民而占據絕對優勢。年輕網民依然是中國網民的主力軍。此外，在網民經常使用的二十多項網絡服務中，論壇／BBS／討論組這一項高高地排在瀏覽新聞、搜索引擎、收發郵件之后，位居第四。一個論壇中的熱門話題往往會引起大量年輕網民的跟貼討論，而且網民中有82．6％的人將網絡作為獲取信息的主要來源。網絡信息最大的特點是傳播面廣、傳播速度快，正如前面提及，此劇在央視開播之前并未在電視上做多少前期宣傳，一經開播，卻迅速出現網上熱烈討論的局面。這無疑是造成《武林外傳》受到“先網絡后電視”式歡迎的原因之一。它的收視率節節攀升，與網絡的宣傳效應有著極大的關聯。《武林外傳》熱播后，與之相應的網絡游戲也不失時機地出現在玩家面前。與其電視劇版受年輕觀眾追捧一樣。其游戲+喜劇的風格也深受眾玩家的喜愛，目前這版游戲的火熱程度簡直超乎想象。青少年對這個網絡游戲的喜愛，肯定會促使他們更喜歡看這部情景喜劇。這種改編對擴大《武林外傳》的受眾群、提高它的知名度無疑是有積極影響的。此外，追趕潮流永遠是年輕人所熱衷的事情，他們對新鮮事物的熱衷程度與嘗試欲望要遠遠超過他們的父輩們，他們的言語、著裝、思想與行為方式有時甚至是年長的人感到無法理解的。因此，《武林外傳》在年輕人中間引起熱烈反響卻遭到老年觀眾的排斥也就不足為奇了。它一改過去情景喜劇老少咸宜的形式，符合當代年輕人對喜劇的心理需求，也為情景喜劇的創作與發展提供了新的途徑。

大量的事實證明，在不久的將來。這種網絡與電視的相互融合之勢必將愈演愈烈。這部情景喜劇的成功傳播，促發我們去思考這樣的問題：如果導演想提高收視率的話，就不應該忽視當下網絡傳播帶來的巨大廣告效應和人數龐大的年輕網民群體。畢竟他們是視覺文化的消費主體和時尚的引導者及狂熱追隨者。導演們應該精于網絡炒作。不僅僅是將自己的新作的海報或精美畫面刊登在雜志和報紙的娛樂版面上，或是在電視節目中抖落出一點點精彩片花，而應該在網絡上制作彈出式廣告或提供精彩片斷的視頻剪輯，或是在論壇上猛發帖子，讓大家不想知道都不行。除此之外，巨大的手機廣告市場也是影視制作者們不應忽視的地方。目前來看，手機廣告似乎總是一堆垃圾，或是充滿色情意味的東西。手機除了用來給超女們和好男兒們投票、讓電信公司賺了個盆缽皆滿之外，再沒有做出其他貢獻。為什么影視廣告不進軍這片領地，卻任由垃圾來污染我們的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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