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斯無疑是伊朗電影的代表性導演,他以素樸清新的電影風格滌蕩著喧囂已久的世界影壇,他對孩童世界的細膩展現,對生命存在的深刻體察讓久違了的感動重又回歸觀影者的內心。他的電影影像和生活一樣的真實,不以狂熱的方式推進敘事和發展戲劇性,而是在特定的狀態中重建一種真實的復雜。他善于啟用非職業演員和長鏡頭的拍攝風格,以適應他的電影絕對坦白、誠懇、忠于自己影像的樸素味道。
一、阿巴斯的電影觀:寫實主義電影觀
阿巴斯曾說:“剛接觸電影的時候,我是被美國電影所影響的,它們呈現在我眼前的是遠離生活的劇中角色、西部牛仔和有六顆子彈的槍。當我看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影片的人物,竟然和我們伊朗生活如此接近:相反的,美因電影對我而言,只是奇幻的外國式生活方式,他們只存在于電影中的而不在現實生活中。我想。甚至我的鄰居都可能成為影片中的英雄.我的父親也可能成為影片的焦點人物,這使我意識到電影人物可以是真實的,電影可談論生活和普通人,故意大利新寫實主義電影帶給我很大影響”。受此影響的阿巴斯,從生活的細微處開掘電影題材,他的故事往往很簡單,在簡單處伊朗的風土物貌逐漸顯露出來,透過孩子澄明的眼睛和細微的事件,我們看到的是整個伊朗。
阿巴斯發表了很多有關電影的見解,基本上是“述而不作”,這里只是就有限的資料談談他寫實主義的電影觀。他的電影呈現出寫實主義美學的風貌一筆走自然的隨性和無為而為的自然天成,他舍棄因果相關的敘事規則,運用省略法造成濃密的詩化語言和意象。這種寫實風格反映在他的電影制作上是:“片中片”的拍攝方式和啟用非職業演員。
阿巴斯的電影喜歡呈現攝影機背后的故事,他認為那“更動人,更逼真,更真實,鏡頭背后發生的事更象真實的人生,真實本身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吸引力,比較有趣和實際,了解它,就能得知生命的本質所在”。《橄欖樹下》和《生命在繼續》這兩部影片的攝制過程中溶入了“片中片”的手法:演員扮演導演的角色,四處尋找《何處是我朋友的家》中的兩個小主人公,指導選取電影角色和現場的拍攝工作。《櫻桃的滋味》臨近尾聲時出現了阿巴斯執導的片段。這無疑是對生活原處狀態的無限逼近。除了對“片中片”方式的運用。他的電影中還大量起用了非職業演員。他從不選用職業演員,認為哪怕是最內斂的演技都會破壞畫面的真實,一張張不修飾的臉恰恰成就了他對藝術最好的詮釋,并且劇中人演的就是自己。甚至還使用自己本人的名字,阿巴斯選擇非職業演員就是看中了他們的“自然”。在寫實主義美學的原則下,阿巴斯要求演員做到生活化的表演,給觀眾一種自然感,從而獲得觀眾的認同感。
二、長鏡頭美學
阿巴斯寫實主義電影觀使他的影片呈現出真實可信,戲劇性薄弱,情節性恬淡的風格。與這種自然風格相適應的長鏡頭的拍攝技法,長鏡頭在阿巴斯的電影中占了很大比重。長鏡頭和真實清新的風格相互催生,使他的影片散發出濃濃的東方意味。長鏡頭在他的電影中起著維護事件在時間流程中的完整性的作用,它是最貼近真實的電影語言,體現了現代電影的敘事原則。
《橄欖樹下》中,有兩段長鏡頭的突出運用。一處是劇中攝制組乘車向震后的災區行駛,鏡頭對準汽車的前方的山路,隨車速一起運動。一處影片的結尾,攝影機的機位設置在山頂,長時間的拍攝男孩子追求女孩子的過程。女孩子一路下山,拐進了田野的深處,背對鏡頭站在山頂的男孩子醒悟過來,開始尾隨女孩子的蹤跡,下山。拐進了田野,我們看到鏡頭深處的兩個小圓點重合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一個小原點開始沿著來路返回。事情的結局到底怎樣,鏡頭沒有直接告知,它節制的把自己限定在一個固定的位置,這樣反而強調了某種真實。《櫻桃的滋味》講述了一個厭倦了生命準備自殺的中年人驅車沿途找尋愿意埋葬他的人,在無盡的路途中,這個尋死的的中年人,不斷停下又不斷啟程,他的車在環形的盤山公路上緩慢移動,長鏡頭提供了足夠的時間和情緒氛圍讓觀眾和這位中年人一起在尋死的路上發現生的意義。關于長鏡頭的運用,阿巴斯自稱:“其實我有很多長鏡頭畫面本來是要拍成特寫鏡頭的,為了讓觀眾更接近主題,最后我放棄了這個念頭,事實上運用特寫鏡頭將其他現實的畫面元素排除在外,而觀眾進一步了解電影情況時也需要提供一些不太重要的畫而元素,所以身為導演的職責,就是要呈現畫面各個要素,讓觀眾自己找感動的東西,在長鏡頭中,觀眾心理可以選擇一個屬于自己的特寫鏡頭。”
長鏡頭的本質是有極強的真實感,這種真實感來自長鏡頭帶來的相當的信息量,長鏡頭是電影真實的代名詞,它充分體現了記錄的本性特征——真實,長鏡頭理論的創始者巴贊認為“電影攝影的客觀性自然性賦予了它一種所有其他畫而創作都不具備的可信度質量”,“世界的形象被自動的不受人為創作干預的拍攝下來”。長鏡頭所倚重的寫實主義遠非只是反對形式主義或技術主義,他們更反對的是逃避和歪曲現實,對于現實只有敞開。真理才能自行在作品中顯現出來。
美國強勢文化的拉動讓我們逐漸無條件的接受了主流好萊塢的敘事電影。而阿巴斯這位來在中東偏夷之邦的東方導演采用了一套不同于好萊塢的電影語法——大全景的長鏡頭、固定的機位,鏡頭本身并不牽引觀眾的視線,用自然的手法呈現生活的本真面貌,并用聲音元素引導觀眾想象畫面之外的空間。相比之下阿巴斯的電影手法簡單近乎貧乏。影像質樸近乎粗糙。但是這絲毫不影響電影內在的堅韌品質的釋放,對人性的細膩展現。顯示了阿巴斯毫不媚俗的人文關懷,當然他對這些形而上的問題的思考不是采用晦澀的電影語言,而是用缺乏運動感的長鏡頭這種近乎白描的手法把生活的細微處和作者的種種思考和伊朗風土物貌廊括在鏡頭下,讓觀眾在舒緩的鏡語下慢慢體會久違的感動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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