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情感命運的歷史書寫

【摘要】該片以女主人公春芬情感命運中經歷的三個男人為線索，并將這三個男人置放于“大躍進”、“文革”、“改革開放”初期、“市場經濟”等不同的主體時代背景中，來打量春芬的情感經歷，并以此折射出個人和時代、靈與肉、烏托邦的尊崇和消解、個人自由和權力話語在歷史變遷中對普通人情感和命運不可避免的悲劇性存在。

【關鍵詞】“歷史”人物 情感嬗變 敘述時期 “書寫”

該片以女主人公春芬情感命運中經歷-的三個男人為線索，并將這三個男人置放于“大躍進”、“文革”、“改革開放”初期、“市場經濟”等不同的主體時代背景中，來打量春芬的情感經歷，并以此折射出個人和時代、靈與肉、烏托邦的尊崇和消解、個人自由和權力話語在歷史變遷中對普通人情感和命運不可避免的悲劇性存在。

人物篇

老崔60年代

這是一個亢進的時代，田間、地頭、工地、廣場、集市，隨時可聽到亢進的革命歌曲，在為影片確立了一個紅色熱烈的基調之后，其話語無疑具有了象征意義?！案邖{出平湖”豪邁、“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的革命樂觀主義、“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烏托邦尊崇。因而，老崔這個被偉人親自接見并握過手的勞模來到車隊支援時，鄉親們都爭著與他握手就絲毫不足為奇了。在那個時代當中，老崔有勞模的待遇：領導的關照、伙食的特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在話語上也有相當的權力，正是他，“向陽號”勞模的一句話就幫助售票員春芬因對下放知識分子劉奮斗的探視越軌而免于處罰。

劉奮斗60-70年代

劉奮斗作為一個與老崔幾乎處于同時代的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然而他的命運卻與老崔有天壤之別。在社會地位上，老崔是勞模，他卻是一個家庭出身不好。有海外背景的下放知識分子，他的身份又使他成為“文革”和“改革開放”的“這一個”，也許導演的目的就是以他的命運乖張作為老崔命運的對比、延伸和補充。老崔的“向陽號”被改成“反修號”，標語、紅衛兵、大字報，更是見證了時代的瘋狂，劉奮斗則由下鄉者變成了一個下放改造者。

老田80－90年代

如果說老崔的時代色調是紅色、劉奮斗所處的時代是黑色壓抑的年代的話。那么老田所處的時代則顯示了一個更為斑駁的人性、情感心理、觀念和價值取向的社會文化多元復雜的彩色景觀：這是一個變幻的時代，權力話語和自由的喪失，老崔的癱瘓去世，“向陽號”的徹底廢棄。劉奮斗開放后的出國，老田是改革開放、市場經濟政策下的先行者。這個曾是國有體制下劇團演員的下崗再就業者，以敏銳的商業嗅覺和經濟頭腦成了首批下海的弄潮兒，他倒騰化妝品是物質豐裕后的人們對精神的物質化追求的表現。

情感篇

春芬

作為這三個時代的經歷者和見證人。前兩個時代已經在春芬的生命里烙下了痛楚的印痕，如果說老崔的平淡深沉、寬厚細心；劉奮斗的熱烈自私、懦弱懺悔；老田的帶點廣東口音的先期暴發戶的對愛情的毫不含蓄、動手動腳、不穩重的赤裸裸，象征對男性的時代情感心理進行弘揚、譴責和嘲弄的話，那么在講究出身和思想的60年代診所女醫生則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口吻說劉奮斗的家庭背景不好070-80年代郵遞員小紅傾羨上海的呢子大衣等物質商品；90年代春芬的售票員小英子與其男友在上班時間的公交車上親熱的思想、性觀念的開放；護理老崔的新護士與春芬的對話；“要想照顧好，多花點錢，找個小工”的金錢至上，人性觀念的淡漠與60年代春芬在公交車上要人認領糧票形成鮮明的對比，并對有些女性在時代嬗遞中物化的價值觀念進行了無聲的批判。

影片以樸實的風格記錄了時代的政治風雨，多樣的藝術手段展示了民族的人生百味。有對比、隱喻、象征等。如新婚之夜的一次偶然事故導致了老崔的個人“職業病”，劉奮斗在與春芬的自由戀愛后雨夜的激情暴露在眾目目暌暌之下，由“錄音帶”交代的自私、怯懦的“時代病”。對兩個人的設置和敘述都是令人深思的：老崔的對權力話語和烏托邦尊崇的忌憚；劉奮斗對下放改造后再墜入萬劫不復的命運深淵的恐懼。然而它們都是通過時代消解或自我救贖的方式恢復了男人的形而上的尊嚴，如老崔的責任和堅韌，劉奮斗的懺悔自責。影片以在場／缺席的方式對老崔和劉奮斗進行敘述，老崔從劉奮斗給春芬的兩封信的碎片中得知并替劉奮斗完成許下的諾言：買下春芬少女時代就鐘情的漂亮的紅圍巾，帶她去坐一直向往坐的火車；而劉奮斗則是帶著“夢的失而復得與不可消失”的心情進行良心的自我折磨和拷問，最終無法直面自己的過去而放棄本應屬于他的堅貞，純潔的愛。在敘事中也加入了一些對比的反諷成分：老崔是受偉人接見并握過手的勞模，劉奮斗則是受下放的改造者。一個有男人“職業病”的病人反而治好了自己的病，一個懂人體解剖學的醫生卻患“不治之病”；老崔是權力話語時代的代表時，劉奮斗卻是話語時代的犧牲品；國門開放后，劉奮斗恢復自由與身份理所當然的出國，老崔則在去接劉奮斗與春芬見最后一面的途中因車的原因摔成植物人而永遠失去行動和言語能力。這些非對立、非堅銳的矛盾通過春芬這個靈與肉的焦點揭示出現實遭遇的悖論：命運的不可抗拒性和不可逆轉性。正是這種陳述上的張力把時代和人的分裂與錯位表現得沉重而極具痛感。

當然影片中也有冷敘述中的人與人的溫情與濕潤：老崔在伙食上讓春芬吃她本沒有的紅燒肉和魚、對春芬去采石場看望劉奮斗的出軌行為的承擔責任和說情、不顧價格為春芬買下她最喜歡的紅圍巾、在火車上他吃果皮而讓春芬吃蘋果，他雖身體有病，但卻是精神上健康的男人；甚至本應受譴責的劉奮斗，也有在最危險的地段騎自行車追著為痛經的春芬送藥和醫囑、采石場的暴雨夜為她披衣取暖。至于小市民嘴臉和暴發戶心態的老田，在片中也最后變成一個有人情味的男人，讓春芬在老崔的墳上替他燒幾炷香等等。

片中沒有說教和極端否定一切的色彩和功利因素，而是以一種寬容的態度去發掘人性中美好的成 或對其弱點讓其在反思與發展中“贖罪”、“懺悔”和“修正”。

時代篇

片中一些關鍵詞如：勞模、下放改造、改革開放、出國、下崗、洗浴中心、房地產等充滿感性的敘述中又理性的見出了歷史的進程。由幾個人身上再現了工人、知識分子、勞模、改造對象、下崗者、醫生、護士、病人、郵遞員、再就業者、下海經商者等的世態。以春芬的情感經歷為視角，在時代變遷中見人物命運的乖張遇合，個人命運獲得豐富歷史內涵的同時，也凸顯了中國人的時代特殊性、典型性，也使這部片子承載了深廣的文化意蘊。

由“向陽號”而“反修號”再到“向陽號”紀念館的落成，最后即將成為高檔洗浴中心和房地產開發部，這是與人物情感平行的另一條隱性線索。當春芬得知她和老崔傾注全部青春和精力工作過的“向陽號”及其紀念館將作為廢物拆解時，她焦急地開著“向陽號”在閃爍著霓虹的大街上、大排檔阻塞造成交通混亂的時候，該片的意圖及其明顯：去的無語而去，來的滾滾而來，任何阻礙，都只能引起無序和混亂……

影片在意象的選擇和場景的呼應也很有特點：暗示、象征、隱喻、反諷都很好的起到了烘托情感、深化主題的目的。如春芬與劉奮斗第一次約會的暴雨正象征其情感的猛烈和猝不及防；第二次橋下遇雨時的哭喊則是她內心失戀、失望的情感狂瀉；老崔雨中發動汽車，春芬為其打傘正如兩人平淡的共擔人生風雨；采石場工地的壓抑散漫與隧洞工地熱烈的場面，照見出不同時代人迥異的心態；劉奮斗改造時緊握象征自由愛情的紅紐扣，出國前在懺悔中托人送還；第一次看電影時春芬的激情、忘情投入以致忘了電影。與老崔在電影院時的一句“是啊，這電影太感人了”，多少的失落、滄桑、無奈，溢于言表。兩次機位的提升也頗有興味，劉奮斗在“錄音帶事件”后坐在拖拉機上離開采石場暗示沉入不可知命運的深淵。春芬與老崔在油菜地里“親熱”后躺在地里的提升則是老崔在替劉奮斗完成“紅圍巾”、“坐火車”情結之后，真正有了男人的自信?！胞溍鐑呵?，菜花兒黃”的歌曲和畫面也是片中出現次數最多的場景，春芬也多次唱起。特別是開篇和結尾，清新、亮色的油菜花正如她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從而也使影片蒙上一層淡淡的懷舊氣息……

這里有青春的傷痕、有命運的反思、有改革的陣痛、也有鮮明的人道主義關懷，當然也有精神被物化的癔瘤。誠如曾做過大學哲學老師的章家瑞導演在接受《德國之聲》采訪時說：“既不夸大其辭揭露陰暗面，也不曲意逢迎粉飾太平”。他要展示的是“普通人如何面對時代和命運強加給他的悲劇、如何坦然地消化不公正命運，并體現出這個時代所缺少的上一代的寬厚、真誠、責任、堅韌。對歷史我們既不能難以自拔，也不能淡忘”。他所表現的是“對歷史的批判對個人的關愛，因為這些時代中的人生悲劇本不是他們應該承受的”。

結尾處道路的寬闊、平坦替代了曾經泥濘、崎嶇、塵土飛揚、滿是危險的黃土路，下崗后的春芬坐著新式舒適的公交車行駛在“社會主義”新路上，深情地追憶自己逝去的美好年華。甚至她還出現幻覺；在昔日的“向陽號”上，老崔開著車。滿是擁擠的人和行李，混亂中劉奮斗幫著她捉住一只亂跑的小豬……

春芬的憧憬，不妨說是其影片現實主義風格中蘊含的一絲理想主義色彩。在這個意義上，《芳香之旅》與其英文名《TheRoad》使個人獲得了歷史化的書寫，這也正是“路”的能指與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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