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擁有手機、電腦、轎車的時候,還記得當年的糧票嗎?還記得風光一時的BP機嗎?還記得那讓人百看不厭的露天電影嗎?
這世界變化快,過去曾經讓很多人百般向往的東西,倏忽間變得一文不值,消失得無影無蹤。30年并非一段很長的歲月,但在過去30年的中國,物品及時尚的新舊交替卻快得驚人,最后甚至快得讓人難以忍受——昨天剛買的新款手機,今天就有了更好的款式。不過,并非新的東西全都好,舊的東西全都壞,吐故納新之中的取舍難題向來無解,任誰也沒有辦法。
票證·優惠券
在上世紀60至80年代的計劃經濟時期,人們生活最大的特征是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得憑票供應,大到自行車、手表、縫紉機,小到食油、白糖、生豬肉。在上海,連香煙和豆腐都得憑票供應。而日常耐用消費品則是憑一種叫分點的票證供應。有意思的是,分點不是隨便亂發的,每人每年有其固定數量,兩份或3份,如果一輛自行車要10份,那么一家三口當年手里只有9份的話,就得向買不起自行車的人家討要1份。那是一個生活資料短缺、限制消費的年代,人人均等(除特殊地位者),百姓之間不容許有過大的差距。
記得那年月,每人每月4兩油半斤肉,肚里缺油越吃胃口越大,大多數人每月24斤定量根本不夠吃。那會兒糧票分地方和全國,最吃香的當屬全國通用糧票,與農民換農產品都比地方糧票多換一倍。記得國家糧食購銷價格放開前夕,我用100斤全國糧票換了13斤雞蛋,沒想到半個月后糧票就作廢了,至今我還對那位農婦歉疚不已,她囤積那么多糧票有何用?
與今天的刺激消費相比,昔日的各種票證有種不堪回首的味道。如今物質產品極大豐富,到許多地方去消費,商家都會送你優惠券或打折卡,為的是放長線釣大魚。只是這塞到手里的與當年渴望得到的相比,誘惑力簡直不值一提。
電報·短信
不知從何時起,電報就從我們大眾的視野中消失了,那種言簡意賅的行文方式,現在想來都值得在中小學推廣。擬電文有如惜墨如金,能10個字完成的電文絕不用11個字。
電報在當時是一種快捷的通信方式,以字計費,每字也就1毛多錢,發封日常加急電報不超過4元。但電報也有它的弊端,碰到不負責任的人,加急變成了“勿急”。一次爹媽托人將我捎回上海,加急電報發出了,但三天后才收到,害得捎我的人一邊跑差一邊帶我轉了好幾天,逢人就述說苦衷,發誓再不作出力不討好的事了。
說實話,我7歲上下就學會了擬電文,有次從上海回西安,隨不識字的外婆去發電報,我堅持要求營業員發出:后天到,5車。僅5個字,父母就在車站接到了我。
隨著手機的普及,一種類似電報的短信應運而生,其語言之精到,早已超越了通信的功能,成了溝通與調侃的工具,0.1元的短信費買得起手機就用得起。
別小看這0.1元的短信費,它給中國短信運營商帶來每年百億元之巨的利潤。有什么比在虛擬的空間里賺錢來的便當呢?電報還有張紙,而短信則是運營商看著眾人傻呼呼地在摳著手機撂錢玩兒。
露天電影·DVD光碟
記得上世紀70年代,我們這批中小學生下午三、四點放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結伴拿著若干小凳和繩索,沿著高聳的電線桿翻過10余米高的籃球場圍墻,搶占優勢地盤,等著晚8時看每周一場的露天電影,其間為搶占地盤打得頭破血流的事件時有發生。
那時只有大廠礦才有大球場和電影看,周圍居民為了省錢,也會聚到這里來。碰到國家有喜慶的大事發生,一晚會連續放映兩、三場。《南征北戰》、《奇襲白虎團》、《地道戰》、《地雷戰》等黑白老片是主打,車轱轆似地放。奇怪的是,只要是電影,孩子們就會場場必到,熟悉到影片人物還未說話,滿場已是傻笑一片。如果斷了片子,那可就熱鬧了,滿場的口哨聲,廢紙屑滿天飛舞,飄散著老百姓的抗議。
時間過去了30余年,兒時的歡樂和喜慶已成過往煙云,數千人擠在同一個場地上看電影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現在人們更喜歡獨處,關起門來看電影,有條件的置備一套家庭影院,首選美國大片,那音響叫個棒,咕咕咕的低音炮傳出直升機震撼的引擎聲,環繞音箱再現車輛疾駛而過的呼嘯聲。只是有一點要注意:別驚擾了鄰家哦!
BP機·手機
BP機,流行于上世紀90年代初中期,學名“無線尋呼機”,英文名“CALL”機。BP機正兒八經是伴隨成功人士而誕生的,有順口溜為證:腰里別著BP機,手里提著大哥大,臂彎挎著靚小蜜……
沒過兩年,壞了,滿大街都有BP機賣,價格也從幾千元一路下滑到幾百,漢顯機替代了數字機,天氣預報、股市訊息免費提供。公用電話亭整天價地排長隊,“喂喂,你好,請呼3721,后面加個110,對了,再加個120,追呼三遍啊!”這是小富騷動者,大富者接到傳呼,旁若無人地手持大哥大大呼小叫,“我說那批貨發啦?咋現在才CALL我,耶,我不CALL你,你就不知道每天CALL我一次?”
當時最夸張的風景是,小小的BP機別于腰間,很難顯示出來,那就拴根晃里晃蕩的鏈條,BP機套上不是夾張美元頭像,就是美女的大頭照。BP機要不時地響,那才叫人脈旺,敢半天不響,就會犯嘀咕,是否機子出了毛病?直到自己撥通后聽到“BB、BB”的三次追呼,方才踏實。“有事CALL我”是那時的日常用語,但實際上到底有多少事CALL你呢,被CALL是假,騷擾是真,有人夜半三更BP機響,起來一看,上面顯示:睡姿錯誤,起來重睡。
用曇花一現形容BP機我以為再恰當不過了,它的消失來得那樣突然而無情,沒出三、五年,它便被普及得像野馬飛奔一般的手機所取代。
自行車·轎車
中國是個自行車大國,但是,在上世紀80年代,要買一輛名牌自行車也并不容易,誰有一輛“永久”或者“飛鴿”,便讓人羨慕得不得了。
記得那還是上大學的時候,有一陣子,一種名叫“金獅”的自行車相當緊俏,要憑票購買,很多人半夜起床去門市部排隊領票。有一次是個星期六,同宿舍的一位同學提議,晚上去排一次隊,有4位同學立馬響應,我也在其中,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到了凌晨1點,我們從床上爬起,翻出學校的大門,跑了半個多小時,才趕到城里的門市部,那里已經排了十多個人。我們一直等到3點鐘,身后已經排了上百人,門市部的窗口才打開。那時候大家都是窮學生,口袋里只有一點兒零花錢,哪有錢買自行車?我們商定只領一張票,大家都把零花錢湊起來,買自行車后再到黑市賣掉,賺了錢大家平分。
票順利領到了,我們5個人湊齊260元錢,第二天買到了自行車,推到黑市上賣了300元,每人分得8元,相當于我們半個月的伙食費。后來有一個同學樂此不疲,先后這樣倒了七、八輛,硬是給自己賺回一輛。
20年后大學同學聚會,好幾個同學都開著私家轎車。說起那次倒自行車的事兒,大家笑作一團,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純真的年代。有同學說,那時候真傻,5個人去怎么不領5張票,倒票也把錢賺了。
抓石子兒·網絡游戲
現在回想起來,要說生活中能讓人笑得最無邪燦爛的,當數兒時的各種游戲。讓現在人不可思議的是,那會兒豬骨頭、石子、沙包甚至泥巴,孩子們都能拿來游戲一番,跳皮筋、蹦彈球已經算是奢侈的玩意兒了。夏日里幾雙有帶沒扣的塑料涼鞋一脫,就能玩出數種花樣來。各自抱起一條腿,一支斗犄角的隊伍就形成了,笑得哭得不亦樂乎,哭完笑夠,轉天依然照舊,從不記仇揣恨。
今天的兒童似乎除了電子游戲就沒得玩了,年僅三、四歲的孩兒就開始面對電視大玩超級瑪莉,上身在活動,下身在蹲坑,難怪現在的孩子連屁股都比過去的孩子肥囊一圈。過去的孩子活動起來瘋不可擋,一對一模仿古時候的武士騎馬打仗,滿院子跑騰得汗流浹背,曬的黑黢黢,長得極結實。現在的孩子網吧里一坐就是一天,污濁的空氣伴著神經緊張的CS,血腥得讓人昏天黑地。
過去的打鬧游戲和今天的網絡游戲,從表面上看,一個是積極的運動,一個是被動的活動;一個是人類固有的群體意識,一個是惟我獨尊的個體理念。撇開智力和體力不談,現在有哪個孩子會將自己的頭伸進伙伴們的襠下,彼此玩那騎驢的游戲。雖然高貴的頭顱已經低不下來,但生命的尊嚴卻可以肆意踐踏,這就是今日眾多游戲的傳奇。
書信·E-mail
在網絡普及之前,書信是親朋好友之間傳情達意的重要手段。上世紀80年代前后,除了公函外,恐怕給郵電部門做出巨大貢獻(反過來說是添麻煩)的,莫過于我們這幫文學青年,那時哪個人一個月里不寄發數十封信件,發了后面的,盼復前面的。后來疲了,愿復不復,稿子照發,東方不亮西方亮,好在沒人追究過重稿。怪只怪那時的郵票低廉,害人不淺,市內4分,外阜8分,每月發信30封也不過2元若干。
E-mail的出現,使書信表面上沒了成本,但包月費和電費加起來不比郵票來得便宜,但與常規信件相比,它的優勢是快捷準確,立竿見影。雖然E-mail在今天使紙質書信顯得多余,有時還會令人感到老土得可笑,但正是這種土,卻讓人與人的感情變得彌足珍貴,如今能看到一封來自天涯海角的書信,僅那似有性靈的字跡,就夠人玩味良久了。
幾年前擁有E-mail是身份的標志,現在擁有E-mail垃圾郵件才是身份的標志,收的垃圾越多,證明你的身份越顯赫。過去是我們在制造垃圾,今天是垃圾在造就你我。
衛生帶·衛生巾
提起衛生帶似乎不雅,而說衛生巾卻相對容易被人接受些,實際上是一字之差的兩個物品,其用處是相同的。說起前者,今天20歲以下的人幾乎已經不知所云。基于它的歷史,我們有理由用文字將它記錄在案,沒什么好害羞或不齒的。
20年前女性用的衛生帶,與后來發明的衛生巾不同之處在于,后者為一次性使用,前者可反復使用。衛生帶以細布縫制而成,條狀,寬約6公分,長短分大中小號,兩頭留有穿繩孔,騎于胯下以細繩系于腰間。高級點的衛生帶細布內側鑲嵌有薄薄的橡膠,以防滲漏。七、八歲時母親以為我小,不背我教姐姐折疊內側所墊的衛生紙,我耳聰目明,即時便會,其形狀有如男士的領帶,前寬后窄。
出于女性生理衛生上的考慮,有人發明了一次性的衛生巾,奇怪的是,發明這隱私貼身產品的人不是女性,而是男性。美國的伊勒·C·哈斯博士本想為妻子做點什么,他從醫生用藥棉吸血得到啟發,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個內用衛生棉條,并于1933年獲得了專利,還為它取了個美麗的名字“丹碧絲”,從而成為一款知名品牌。
在文明社會里,女性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懷,那方便周到、體貼入微的程度令人感動。從昔日粗糙的馬糞紙,到精致柔軟的絲薄;從無奈的嘆息,到自主的選擇;從自卑的揶揶藏藏,到自由的放飛心情——衛生巾訴說著女人們的故事。
星期天·黃金周
記得小時候,星期天就是一個全家大掃除的日子,而洗全家人的衣服,對家庭主婦來講,絕對是一項大工程。媽媽單位院子食堂旁邊,有兩排相對的水龍頭,是洗衣服的絕好去處。每家稍大一點的孩子總有一個任務——占領水池子。前些日子去媽媽單位,從前有水龍頭的地方已夷為平地,旁邊起了一棟新樓。
從1995年“五一”起,我國實行了雙休日,民眾的生活方式從此從“戰斗的星期天”里解放出來。后來又有了“黃金周”,但每個黃金周都有4天是由雙休日構成。來自全國假日辦的統計表明,“黃金周”累計旅游收入已達5600多億元,其實其中六成的成績應該算到雙休日名下。
前些天,無意中聽到一個退休的阿姨描述她的雙休日,真是令人心生羨慕。每個周六,她都要和一大幫登山愛好者直奔秦嶺而去,爬爬山,吃吃農家飯,呼吸著含有高負離子的新鮮空氣,然后身心舒泰地回家。
但羨慕歸羨慕,雖說名義上我也有雙休日,可因為已到初三的女兒學校要補課,天天要早起叫她起床,要按時做飯給她吃,哪有時間和心情去爬山?現在有哪個小孩子不是在雙休日甚至“黃金周”,被父母趕進各種的補習班?學前的兒童忙著學琴、學英語;小學生忙著學奧數;中學生幾乎是數理化外語全面開花。
看來要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雙休日,不到女兒上大學是指望不上的。
煤油爐·丙烷氣爐
前些天,在儲藏室找東西,不期然地在一個角落發現了一個滿是灰塵的紙盒子。打開看,竟是一只煤油爐。暗綠色油漆的爐身,沒有一點銹斑,完好如新。
女兒好奇地扭動著旋鈕。左扭扭,十條棉紗線做的捻子齊刷刷地露出了頭;右扭扭,又全躲了進去。她像是得著了一件玩具,不停地擺弄著。
當她聽說這是爐子,可以做飯時,臉上驚訝的表情不諦面對一件古董。難怪,女兒所接觸的炊具,無非是廚房里的天然氣爐、料理臺上的微波爐以及吃火鍋時用的電磁灶。
誰能想到,這只爐子竟然陪過媽媽和我兩代人呢!
媽媽下現場時(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是一個大修水庫的年代,水庫設計者們不是在辦公室進行設計,要下到現場,名曰“邊設計、邊施工”)帶著這只爐子,偶爾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在西安上大學時,同舍我上鋪的二姐,從南疆來的,大一第二學期參加了一次校運動會,名次沒得著,卻從此像林黛玉似的,常常下午發低燒,臉通紅,還不時地咳嗽。看了西醫看中醫總不見好,醫生說要加強營養。
于是,我把家里這只閑下來的煤油爐拿到了宿舍,每天晚上給二姐煮一碗掛面,里邊還有一把5分錢的翠綠的菠菜,兩個咬一口就流黃的荷包蛋。那時的煤油是憑本供應,還有一陣子供應緊張,買不到,就只有騎著借來的自行車,跑到長安縣去買。大學畢業,這爐子陪我到單位。戀愛期間,男朋友(現在的丈夫)來,兩人常用這爐子煮燴菜吃,青菜、豆腐、海帶、肉丸一大鍋,連菜帶湯掃蕩個精光。那是一段甚是愜意的時光。
這些年來,戶外休閑越來越受到熱捧了。盡管有一群受虐愛好者似的暴走族,他們可以不坐車,喜歡徒步,喜歡去荒蕪人煙的地方,但到了宿營地,追求精致生活的精神卻從不打折扣,于是,就有了丙烷氣爐的市場。丙烷氣爐非常小巧,碰到刮風下雨的壞天氣,就不用發愁點不著篝火吃不上飯了。
人常說時代塑造人,可是,從人使用著的小物品上,同樣折射著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