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金融改革原因探析

我國原有的以間接融資為主的金融體制向多種金融形式并存的金融體制轉變的過程，相較于日本由政府高度保護的以間接融資為主的“護航艦隊”式的金融體制向自由的資本主義金融體制轉變，雖然它們是以完全不同的經濟制度和各異的改革背景為基礎的，但是在政府與金融的關系、經濟與金融的關系及其他方面具有很強的相似性，從根本上講兩國都是由高度集中的金融體制向以市場為指導的金融體制方向改革，所以分析日本的金融改革的過程及其經驗與教訓對于我國的社會主義金融體制改革是有很強的借鑒和現實意義的。

一、戰后日本金融體制的特點和弊端

日本在明治維新后，以英美市場經濟為榜樣，建立了基本上以市場經濟為導向的經濟體制和金融體制，走上了富國強兵之路。20世紀40年代后，世界政治和經濟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日本為了滿足法西斯侵略戰爭的需要，在金融領域開始介入民間資金的分配過程，并不斷逐步加強對銀行經營活動的干預和控制，1940年日本經濟正式轉入戰時經濟體制之后，為了滿足戰爭的物資供應，對每個軍工企業，政府均指定金融機構來承擔并滿足其資金需求。結果使得日本的金融體制越來越背離市場經濟的原則，逐漸形成了以國家干預和政府主導為特色的戰時管制金融體制。

二戰以后，日本為了恢復經濟并實現趕超發達國家的發展戰略，政府管制的金融體制得到更進一步的加強和發展。在資金短缺、證券市場發展落后、金融機構弱小的條件下，為迅速恢復經濟，確保經濟發展所需的資金，日本建立了政府嚴密控制下的“護送艦隊式”的金融體制，使銀行在經營上受到政府高度管制的同時亦受到相當嚴密的保護，使得當時還很弱小的民族金融業得以生存和發展。對貨幣資金分配的直接干預，也使國家的主導產業和重點產業能夠獲得足夠的資金支持，從而保持了優先增長，進而帶動了整個經濟的起飛。同時，日本金融自身也不斷發展壯大，逐漸成為了世界上屈指可數的金融大國。

(一)戰后日本金融體制的特點

1．以銀行間接融資為主導的金融市場融資模式。所謂“間接金融”為主，即企業主要通過銀行等中介金融機構籌集資金，而不是通過在證券市場發行股票等直接融資。日本實現高速增長的過程中，企業所需的絕大部分巨額資金都是通過借款方式從銀行獲得的，這在世界上是絕無僅有的。以間接金融為主的特點，決定了企業要依靠銀行來滿足自的資金需求。二戰以前，日本的企業主要采取家族式統治的企業管理方式，形成了獨具日本特色的財閥式企業傳統的管理文化。二戰后，為了確保企業有穩定的資金來源，日本逐漸形成了主銀行制度，表現為企業長期不但由某一特定銀行提供所需資金，而且同時由該銀行提供全面的金融服務。同時，主銀行往往又是該企業的大股東，除了提供銀行全面服務以處，還通過派遣管理人員的形式直接參與公司的管理，對該企業有監督的權利，并負有在企業經營和財務出現危機時組織救援的義務。

2．嚴格的金融分業經營管理。戰后相當長時間里，日本一直實行分業監管的模式。各類金融機構之間有著嚴格制度分工；不允許有任何的業務交叉。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長期信用銀行制度與中短期金融業務相分離，規定長期信用機構只從事長期金融業務，主要通過發行10年期以上的金融債券來籌集資金，而普通銀行則主要從事中短期金融業務，只能吸收最多不得超過3年期限的存款；二是以長短期金融業務分離為基礎，為了讓信托機構變成長期融資機構，實行嚴格的銀行業與信托業分離；三是銀行業務與證券業務相分離。

3．嚴格的金融行政管制和高度的政府保護。在戰后的日本金融體制中，政府居于主導地位，形成了以大藏省為主體的貨幣政策調控與金融監管機制。日本政府運用各種手段，在本國金融體制內設置了嚴格的限制壁壘，以保護本國的金融業，使日本成為了發達國家中金融體制保護性和封閉性最強的國家。日本政府依據《銀行法》、《證券交易法》等有關的金融法規，運用官定利率、窗口指導、存款準備率、外匯管制等政策手段，對借貸資金價格的確定、貨幣流通量的增減變動到信貸資金的增加額度和資金流向等金融活動的各個方面實行全面管制。這些措施在相當的時間內，使日本金融市場的準人性很低，入市條件很苛刻，費用高昂，使外國金融機構很難打入日本金融市場。

日本這種以間接金融為主、政府高度管制的金融體制，一方面使政府能夠利用利率、外匯管制等手段控制資金成本和流向，將有限的資金主要用于重點行業和戰略行業；另一方面，又充分利用間接金融發達和主銀行慣例，將資金主要集中于銀行，通過指導銀行進而調控企業，形成了為產業服務的高度管制型“護航艦隊”式的金融體制。它為日本在戰后資源稀缺的條件下，實現其國民經濟的高速發展、創造戰后日本的經濟奇跡發揮了巨大作用。

(二)日本戰后金融體制的弊端

隨著日本經濟高速增長時代的結束和國內外經濟環境的變化，這一金融運行機制日益產生種種問題和弊端已經不適應了日本經濟發展的需要。具體體現在：

1．經濟形勢的變化。首先，金融供給落后。一是日本公司擁有的自有資產日益增多，企業不再主要依靠銀行供應資金，而那些擁有良好信譽的大公司需籌措資金時更愿意在證券市場上直接融資；二是社會個人財富的增加，個人開始投資于債券、股票、信托、保險等多元化組合，金融需求越來越多元化。而傳統的分業金融經營和監管模式遠遠不能適應這種變化。其次，宏觀金融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一是資金供求狀況由戰后初期的嚴重不足，變成了巨額的盈余；二是非銀行金融機構取得長足發展，金融業務日益向多元化方向發展；三是從70年代中期起開始日本的證券市場、國債市場長足發展，推動了日本金融市場的迅速發展。

2．日本金融市場融資機制僵化，管制過度，效率低下，交易成本極高。首先，金融體制缺乏透明度。戰后日本政府極力推行扶植和保護銀行的金融行政政策，使銀行等金融機構很少面臨或承擔直接經營風險，使其經營活動經常處于非公開或不透明狀態之中。這使金融機構固然可以避免一般性經營風險，但同時極易引發大型金融事故。日本金融體制不穩定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不透明的金融行政，若得到國際信賴，首先應消除金融行政的不透明性，排除行政干預的隨意性。其次，金融機構競爭力低下。日本政府實行金融保護行政和嚴格管制，銀行業的參入和退出、業務范圍、網點配置等都處于政府的嚴格管理之下，使日本的銀行等金融機構因長期在政府的保護下生存，缺乏競爭，從而導致其無論在經營效率和服務質量方面，還是在金融技術和信息提供方面，都與歐美金融機構有很大差距。

3．金融業經營模式和監管方式落后，政府保護過度，金融業競爭力低下。首先，政府的金融監管不力。外部監管方面，由于日本政府對金融機構采取“護航艦隊式”的行政保護，使大藏省官僚的權限不斷膨脹，金融監管及其腐敗問題日益突出。內部監管方面，日本金融機構在內部人事管理上過于相信“人性善說”，使內部管理不嚴格。大藏省的監督責任問題和行政能力都被提出了很多質疑。

二、戰后日本金融體制的困境

20世紀80年代的金融自由化和紐約廣場協議后長期實行的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導致銀行信貸和貨幣流動性過剩，再加之日本經濟的高速增長結束，企業的投資機會減少，使大量銀行資金流入股市和房地產市場，引起虛擬市場的資產價格飄升，誘發了泡沫經濟。到了90年代初，日本經濟形勢急轉直下，資產市場價格大幅下跌，泡沫經濟破滅。在日本經濟遭遇困境的同時，日本的金融體制也受到了巨大沖擊。

(一)日本在國際金融中的地位急劇下降

首先，泡沫經濟崩潰后，由于資產規模縮水和巨額不良債權的影響，日本銀行國際資信等級明顯下降。1997年3月末，除當時資產規模仍列第一的東京三菱銀行被評定為A丙級外，其他銀行大都降到了B級的行列，沒有一家A甲級和A乙級銀行。而外國對日本金融機構的信譽以及日本金融體系的穩定性、健全性產生了懷疑，導致日本金融機構在國際金融市場籌資成本和難度加大。同時，由于日本金融市場的過度管制，使證券市場交易成本高、規定繁多、交易品種少，使日本金融自由化金融相對落后，東京金融市場的競爭力和吸引力日益下降，資本外流嚴重。90年代中期以后，日本金融業在全球金融市場證券化發展趨勢中明顯落伍。根據瑞士IMD(國際經營開發機構)2001年所調查的47個國家中，日本金融的國際競爭力已被排在了第22位。其次，日本金融國際化相對后退。日本金融國際化在80年代后期發展異常迅速，90年代后則有所放慢，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有所后退。2000年后，為了處理不良資產，日本金融機構加快壓縮海外金融資產。如聯合金融集團已經停止向歐美當地企業進行新的貸款業務，日本瑞穗金融集團也在2003年度通過撤銷、合并海外分支機構，大幅削減在亞洲和美國等地的金融資產。總體來講，日本銀行業海外資產大幅減少，金融機構國際化出現倒退的現象。

(二)不良債權問題特別突出

日本傳統的金融體制埋下了不良債權的隱患，“泡沫經濟”則使大量不良債權顯露出來并不斷加劇。而泡沫經濟破滅使金融機構的大量貸款和不動產抵押成為不良資產。巨額不良債權使金融機構的資產價值銳減，為沖抵壞帳不得不動用資本金和利潤，使銀行的資本充足率不斷下降，金融機構財務狀況急劇惡化，無法再從金融市場上籌措到資金，出現流動性危機。

由于日本企業主要資金來源于銀行，而在泡沫經濟破滅后，經濟長期停滯，銀行貸款集中的不動產業、建筑業和批發零售業的大多數企業都處于長期蕭條之中，從而導致大多數都無法按期償還銀行貸款，使銀行不良債權增多。其次，企業負債加重，出現財務困境，從而其信用下降，經營困難，破產增加，使新的不良債權越積越多，也使不良債權的范圍不斷擴大。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更使日本在亞洲的不良資產總量迅速擴大，不良債權問題已經成為日本金融體系不穩的關鍵因素。

(三)金融體系危機重重，危機隨時可能爆發

由于金融體系不穩定，銀行和企業相互持股，股市暴跌使金融機構不良債權有增無減，導致許多金融機構財務狀況嚴重惡化，資本充足率大幅下降。這一切使日本金融業存在嚴重危機。小泉出任首相的兩年間東京股市日經股指約下跌了一半，世界最大的金融集團日本瑞穗金融集團、日本聯合金融集團、三井住友金融集團的股價下跌不止，而日本第五大金融集團理索納金融控股集團的自有資本比率已經跌到不足4％，不得不于2003年5月由政府注入公共資金國有化。

金融體系的不穩還表現在大量金融機構的破產。先是1997年間發生了日產生命保險公司、三洋證券公司、山一證券公司和北海道拓殖銀行等大型金融機構的相繼倒閉，繼而在1998年10月和12月，日本兩家重要金融機構日本長期信用銀行和日本債權信用銀行由于嚴重資不抵債而被迫申請由政府接管，被暫時國有化。金融機構的倒閉風潮使金融機構危機表面化，很有可能導致日本出現金融動蕩，金融危機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三、日本金融改革的必然性

國外經濟金融環境的巨大變化與日本長期實行的金融體制之間發生了日益尖銳的矛盾、碰撞，日本金融業危機重重。要使日本金融業走出困境，必然要求對日本整個金融體制進行全面而深刻的變革。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戰后日本以間接金融為主的高度管制的金融體制，適應了當時日本迅速恢復和發展經濟的需要，因而表現出了相對的成效，為戰后日本經濟的高速發展做出巨大貢獻。但是隨著日本經濟形勢的變化，這種單一的高度管制的金融體制已經不能適應經濟的發展，也不符合國際金融自由化和全球化的趨勢，因此必須改革。

綜上所述，傳統金融體制不能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是日本金融體系動蕩和日本金融改革的根本原因。這同時也提示著我國必須根據經濟形勢的發展，不斷的對我國金融體制中不適應經濟發展的方面主動而積極的進行改革，否則必然會制約經濟的發展，造成金融體系本身的動蕩，甚至可能危及我國的整個經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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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