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么樣來形容呢?”兒子望著剛?cè)胍沟膶毸{色的夜空,一邊走一邊慨嘆著,“月朗風(fēng)清,鶯飛草長。”
“嗯……”父親附和著。他很明白身邊這位就要高中畢業(yè)的兒子,對什么事兒都想顯示一下他的學(xué)識。“不過你這形容好像不太準確,至少走在這城市的馬路上。”
“那……要不就叫做夜色撩人,春心萌動。”說完,兀自大笑起來。
父親心一沉。首先,他知道兒子對這詞的理解沒問題,否則他不會大笑。守著當(dāng)?shù)哪苓@么沒有顧忌,他受不大了。
路邊,一切都顯得安詳,卸去了厚重的冬衣,人們散漫而井然,神態(tài)自若到?jīng)]有任何修飾。
正走著,一聲似不經(jīng)意的口哨聲在他倆身邊晌起,父親沒在意,當(dāng)然也就沒什么反應(yīng),兒子卻笑了起來,那笑聲雖然不大,但若有所指。
“怎么了?”父親問。但他馬上意識到什么,忙回頭看,路邊,一個女孩沖他擠了下眼睛,狡猾一笑。他不明白。那女孩沖他又吹了聲口哨,意思是讓他明白明白,他明白了。這顯然太過分,或許女孩不知道他們是父子倆,問題是,就算女孩知道,就會放他們一碼嗎?或許感到更有趣兒。他連忙攆上兒子。
“這沒什么稀罕”兒子的舉止愈加練達,那樣子真是曾經(jīng)滄海,倒讓他覺得自己那咯顯驚悚的樣子讓人——不,讓兒子貽笑大方。
“沒什么稀罕?”這種事竟然在兒子眼里還不稀罕。“你指什么沒什么稀罕?”他不死心。
“您都看到了怎么還……”兒子眼睛里寫滿譏諷。
“我告訴你,我什么都明白!”如果剛才他只是克制著什么想與兒子溝通什么的話那現(xiàn)在這想法全變成警句:“你聽著,你的心態(tài)得端正!”
“如果我的心態(tài)不端正,早就……早就不是荷花了!”
“大家……”他一時不知該怎么說,“大家都應(yīng)該是荷花!”
“容我也說一句,您的心態(tài)也得端正,至少要達觀一點。”
“端正,端正到什么地方?那達觀……又達觀到哪里?”
“至少,這很稀松平常”“一那不稀松平常又能怎么樣?”
“爸,您要這么問還有勁嗎?您是過來人,就不要讓我這高中生向他的父親解釋這看似復(fù)雜看似嚴重也的確復(fù)雜的確嚴重的所謂丑惡現(xiàn)象卻又屢禁不止的原因了吧!”
“問題的癥結(jié)在于……總之來講……”
“有句歌詞說道: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別廢話!關(guān)鍵是你對這問題怎么看?”
“再廢話一句:沒什么稀罕!”
“就是說你對那些小姐也不稀罕啦對不對?”他瞪著兒子額頭上那羅列了一堆的青春痘喊道。
“我其實對那些小姐很稀罕——不,該怎么說?因為我從未……涉獵過……爸,您先消消氣。我是說,她們所從事的工作,其實是一個很古老的職業(yè),有著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的頑強生命力——爸,您先聽我說完,總之,我或許可以向您保證,對她們的工作,我將永遠不配合還不行嗎?”
“至少,我認為你見到這類情景,應(yīng)該不屑、難堪、臉紅心跳……”
“不屑,難堪還靠點兒譜,臉紅心跳就不必了吧!”兒子嘻嘻笑道。稍頃,他又說道:“或許,這是一個以人為本的多元化的、人性化的社會。”
“這類問題還輪不到你去探究。”父親感到話沒說透,但又心亂如麻。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爸,我倒想問您一個問題,您和我媽……我是說,您和我媽的……情愛,是不是一直那么……熾熱?或者說,是不是一直那么忠貞不二心無旁騖啊?”
“我完全可以明確告訴你,我這輩子,有你媽一個,就夠了!”
“噢?”兒子笑望父親,“不過,我怎么聽著這話……有我媽一個,您就夠了還是夠夠的了?”
“渾不子……”
他笑罵著兒子。腦海里不知怎么倏地就映現(xiàn)出一張媚人的臉……真的很美啊!當(dāng)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暗戀的一個同事。瞎,紅塵滾滾癡癡情深……想做一個完美男人,那是相當(dāng)難啊!
“瞎,差點忘了,今天是清明節(jié),買刀燒紙,給你奶奶燒燒。”他對兒子說。
“光買燒紙嗎,是不是再買炷香什么的?”
返回的路上,兩人在路邊找了塊空地兒,點上燒紙。
“把香舉過頭頂擎三擎……”父親望著兒子說道。現(xiàn)在這些孩子,連上香的基本規(guī)矩都不懂。
那燒紙的灰燼明明滅滅,伴隨風(fēng)向上下翻飛。
“可別失火啊,”兒子小聲說道,“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啊!”
父親狠狠看兒子一眼:“你還有沒有一點正經(jīng)?在你奶奶面前,竟……”他忽然不說了……
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女孩——就是朝他們吹口哨的女孩,也在燒紙,滿臉淚痕,哽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