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野說: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一種閑人文風。推敲一些與董事會相關的“三字經”,發現其中竟然充滿怪誕的理性!
野讀:拋開理性與邏輯的韁繩,讓感覺與幻想無慮地飄蕩,眼前每個字只是踏過即逝的路石——這種閱讀充滿著“意識流”的味道。公文紛至沓來,淹埋了閱讀感覺,阻斷了原始意識,枯燥了原先輕松的生活,于是我們尋找一種還原,野說便成了野讀最好的伴侶。
成語“買櫝還珠”借喻舍本求末、有眼無珠的行為。然而,為何留櫝還珠?“產業鏈”中何為本、何為末呢?
一、有恒產者有恒心
“買櫝還珠”是《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中的一個故事,說的是楚國人在鄭國買回一個工藝十分精美的木匣子,卻將里面盛放的珍珠還給了賣家。有人便譏笑這個楚國人目光短淺,花重金只買了個“托”。
其實,古代楚國位于現今漢水洞庭水域的湖北地區,珍珠養殖業發達,楚國人怎會稀罕珍珠呢?而古代鄭國位于現今河南地區,太行山余脈奇樹叢生,河南木匠手藝精湛享譽諸侯各國。他們所制作的“櫝” 又叫做函或套子,是一種形狀像縮小了的棺材、雕工十分精細又比較密封的抽蓋匣子,往往用來珍藏貴重物品。所以,這個楚國人并沒有失去眼力,他真正所需要的是櫝而不是珠。
宋代大文人黃庭堅寫過一首《被褐還珠玉詩》,其中有一句:“櫝藏心有待,褐短義難降。”說明古代人懂得以外包裝入市。珠寶藏于精美的櫝中必然身價不菲,待價而沽。褐色棉布一般包裹那些廉價的物品。于是我們聯想到,企業究竟留櫝還是留珠?
企業家重視“產”,顧客重視“品”。如今不僅顧客們開始相信“好產才有好品”這種看似簡單的道理,企業家們也開始相信企業賴以生存的基礎并非是產品本身,而是品牌所代表的信譽、質量和服務。因此,商品是企業生產的珠,企業的本質只是個托,托就就是櫝。過去,企業的一切工作緊緊圍繞著“產”。市場經濟之后,“銷”變成了“產”的核心,服務品牌隨之成為了一種必不可少的櫝,于是越來越多的運營商、渠道商、連鎖店等等“舊托”們如今煥發了青春。
人們購物時已經漸漸習慣先用目光搜索櫝的符號——品牌。所以,生產企業一心養珠的同時,別忘了如今買方市場是按櫝的大小排位。如今,企業家總不能雙手捧著珠子遞給顧客吧,即使你十分恭敬,人家看不見品牌,或許當作路邊撿來的,或許以為是個詐品呢!
《孟子·滕文公上》中說:“民之為道也,有恒產則有恒心。”它也成為企業經營的點睛之句:企業發展的恒心也必然建立在自己的恒產上。只是應當留意:企業的恒產是櫝而不是珠,這是人們往往容易混淆的地方。企業將好產品當作明珠獻出,顧客往往會收為自己的恒產。試想,如果企業留珠獻櫝,將會是什么結果?有點孤芳自賞,有點夜郎自大,結果卻是櫝的市場作用被忘卻,顧客漸漸離去。所以,企業家要學那楚國人“買櫝還珠”的真知灼見,細細體會“有恒產則有恒心”的深刻道理。
二、心不系道,亦不結業
佛教《四十二章經》認為“心不系道,亦不結業”,人類進入六道生死輪回完全由“業”決定,結業就是不再進入六道輪回的痛苦。也許,中國語言中的這個“業”就來自佛教。梵語叫做“羯磨”,它包括人的行為、語言和思想意識,分別稱之為身業、語業和意業。人類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只有這三種業始終伴隨,所以“業”就是一種十分特殊但又最根本的人類恒產。
讀者是否發現,上述三業所表現的人類恒產都不是什么產品,而是一些十分飄逸的時空過程。在產業鏈這個概念中,“業”往往被引申為一種工業生產過程而并非什么固化物,所以,“業”具有流動的、過程化的特性。人們所說的事業、基業、家業等等,其準確內涵應當指那些流傳于世的功德名譽,這才是櫝的真正意義所在。固化了的資產因為它的靜態特點,其傳承僅限于企業內部而不向外發散。因此,“產”是靜態的櫝,而“業”是動態的櫝。所以,如果把握企業的“身、語、意”三業的流動性特點,我們就能夠不再陷于勞作的困惑與艱苦之中。
如今,“產業”這個詞被習慣使用,說明“產”與“業”兩者存在著共性,這就是櫝那種能夠“盛珠”的內部空間。空間是流動的基本條件。然而,如今企業家們所傾力的目標是外部空間,美其名曰“爭取市場份額”,豈不知市場份額并不是可以“爭”得。整個市場就這么大,一個企業用自己所養的珍珠去占據,不如用那些櫝的空間去瓜分,這也許可以叫做“對市場空間的買斷”。這也許是大多數企業家不愿面對、承認并思考的現實。一般企業都將自己的“產”和“業”誤作引以自豪的珍珠,而并不明白兩者只是靜、動兩態的櫝。櫝的意義與市場功效實際上遠遠大于那些珍珠,珍珠最終只能是顧客們的恒產,企業抱守著又有何益呢?也許,當代市場已經浮華到了只會比較珠子們光彩的地步了,于是,人們忽視了櫝才是企業的恒產。
《老子·十一章》中說過“有了門窗四壁中空的地方,才有房屋的作用”,如同櫝一樣,天空、房屋、風箱、音樂、磁場、虹吸、鐘鼓、色彩等等都具有“中空”的基本共性而讓人向往。因此,如果失去“中空”的特性,櫝就不再會被人們留作恒產了。如今,我們能說商業、農業、工業、政業、傳播業等等行業及其企業是真正的實在嗎?所謂實在,源于它們已經被人為地進行了分類命名等符號化處理。然而無論符號千姿百態,企業們的所謂“內存容量”都具有“中空”這種相同的性質。于是,一方面“內存容量”決定著事實上的強弱,另一方面,內存容量足夠大的一些企業已經在投資與收益方面超越了行業的界域。所以,“心不系道,亦不結業”提醒人們:言產論業時應當心中系道,這個“道”就是櫝所共有的《老子》所說的那種“大盈若沖(中虛),其用無窮”的深刻內涵。
有一位禪師說過:“從聽到山谷聲音的地方進去,就是通往禪門之路了。”聰明的企業家往往投其精力拓展自己的“內部空間”,讓外部市場的那些競爭者懸而不及、讓顧客們心存探望,這不正是一種對禪意的追求嗎?我想,至少他們能夠體驗出中國道家“上善若水”的智慧力量和佛家“真空妙有”的中道境界所給予的恩惠。
三、一條無形的鏈子
搓麻繩總是將三四個小股擰成更大的麻花,然后更加結實。那么,是否也有必要將三四個鏈子擰成一股呢?擰鐵鏈卻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再者《元·戴侗六書故》認為:“今人以鋃鐺之類相連屬者為鏈。”真是駭人聽聞。如此說來,有一股鐵鏈拴著已經失去自由,為何還要擰上三四條呢?
于是,我們不可將原來屬于不同產業的幾個企業用資本這樣一根特殊的鎖鏈拴在一起,美其名曰“集團化運作”。因為每個企業都有自己特殊的櫝,人們大都沖著它們的區別而來。如果將許多櫝按照它們的大小套疊在一起,誤以為這就是“集約”,那么,一方面人們只是看見一只櫝而無從選擇,另一方面,套疊的櫝相互占據了彼此很多的內部空間,其結果使得原來的珠子無處安置,第三個方面,那些櫝的原主人們將被剝奪傾力展示櫝之魅力的責任。
盡管曾經出現過打碎鎖鏈的那場“分田到戶”的農業革命,中國工業似乎還是忘記了自己屬于“第二產業”,依然習慣以“工人老大哥”自居,忙著煅接貼著“集團”標簽的那一條條鏈子呢!然而,產業鏈真的有形嗎?
“鏈”這個概念真正具有生命意義的開始,源于大自然那種無形的“生物鏈”。所謂無形就是自由與開放。現實中,許多集團化企業發展模式已經出現與平面化管理和系統集成優勢取向都發生矛盾的現象,不少老總總是希望將集團下屬的各類企業套疊在一起,編織成某種有形的產業鏈,但客觀上卻賦予它們以約束與封閉。其實,產業鏈是無形的、開放的,產業鏈僅存在于不同資本的外部。
山東有個森希集團,它先借用銀行資本金收購了農民的土地,讓農民們重新成為了企業的雇工,然后種上草,再養牛,再殺牛進行肉品加工,再辦皮革廠作皮鞋和皮衣,再辦制劑廠提煉藥品中間體,再辦肥料場將牛糞回填草場。有人說這就是一種產業鏈,其實這只是一個能夠充分利用人、物資源的“體內循環鏈”,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產業鏈。現在,森希集團已經將干草連上飼料市場、將牛肉連上食品市場、將牛奶連上飲料市場、將牛皮連上皮革市場、將藥原料連上制藥市場、將牛糞連上有機肥市場,等等如此。并非將一個個櫝套疊在同一個最大的櫝中,而是分別向不同的產業展示著各自櫝的空間。這樣一來,森希集團便能夠分別作為草、肉、皮、奶、藥、肥等產品的供應商分別滲入外部不同產業鏈中,漸漸地影響其他企業或整個市場的供應鏈。
顯然,人人都能做出草、肉、皮、奶、藥、肥等這些珠子來,卻不一定能夠做好盛它們的那些櫝。因此,真正連接產業鏈的能量來源于櫝而并不在珠。實際上,產業鏈并非一些由資金和人事所連接起來的有形鏈子,而是一些由市場價值和人類情感所串聯起來的無形鏈子。因為一個企業并無能力真正看清其外部產業鏈的長短與形狀,所以,如果能夠把握到某產業鏈的一些“基因”,那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當然,先要做好櫝,否則面對幸運也只能茫茫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