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很少讀有關投資的書,不是因為過去讀了不少,而是覺得這類書在技術層次上,愈來愈非外行人(不是專攻投資學的人)所能理解。而在實踐方面,讀巴菲特的《致股東書》已差不多,雖然去年巴菲特的投資成績輸給大市(指數),但他看世事論投資的見解,并不僅僅限于股市,充滿智慧,而且幾乎不用術語,筆觸親切,因此讀之不厭。
巴菲特(20多年前筆者第一次介紹其投資“哲學”時,譯為音義“較佳”的包發達)的投資手法,“財經演員”幾乎人人知其皮毛,他論投資的著作和評介其投資心得的書,真如汗牛充棟,這也意味著談巴菲特如何“看市”,已沒有太大價值。對“股圣”的言論已有厭倦之意,其他投資專家的“投資秘笈”當然更不值一哂……
然而,久已少讀少寫具體而微的投資活動的筆者,最近受不住誘惑,拜讀了大衛#8226;登比的《美國傻瓜》(D.Denby:《American Sucker》,Little Brown,2004)。誘惑何在?其一,作者為著名影評人(《紐約雜志》和《紐約客》),影評人“傾訴如何在股市中受騙”,筆者直覺上覺得必有令人驚奇的內容。其二,筆者數年前曾讀過作者一部與電影完全無關的書:《偉大的書》(Great Books,Simon and Schuster)。登比于近知天命之年(1991年48歲),重返母校哥倫比亞大學再修西方文明課程,之后出版了這本書。他寫道:“三十年后重讀荷馬、薄伽丘、洛克、尼采、莎士比亞、康拉德、胡爾芙……,感受完全不同。”對筆者這類沒有讀過原典而欲理解它們傳達了什么信息、如何影響西方文明演進的人,《偉大的書》是有益有建設性的巨著!登比這樣的作家寫股市,吸引力無法抗拒。
作為專業影評人,登比為什么會涉足股市?原來他只是希望在一年內籌足100萬美元,以收購正和他辦理離婚手續的妻子(名小說家Cathleen Schine)擁有的一半物業——在曼哈頓一層有七間房的“豪宅”,如此他和兩個兒子的生活便可“維持現狀”。其實登比并不特別貪婪,只因跡近迷信地相信了“新經濟巨星”之言,以為股市尤其是互聯網的發明與普及,不僅可改變人類生活方式還可令經濟“繁榮無盡頭”,如能與有膽有識創造互聯網新世界的內幕客交上朋友,在納斯達克投資,欲不發達簡直不可能。身為名評論家的登比,很快就為在股市呼風喚雨者如紐約證交所主席理查德#8226;格拉索(Richard Grasso)、美林王牌互聯網分析員亨利#8226;布羅杰(Henry Blodget)以及一度聲稱發明了癌癥克星新藥的Imclone總裁薩姆#8226;瓦克薩爾(Sam Waksal,他是“家政之花”瑪莎#8226;斯圖爾特的摯友,涉嫌向瑪莎“通風報信”令她進行“內幕買賣”而被控且已被判有罪)的座上客。
登比把那些從事與dot. com有關行業的人稱為騙子。不過,說句公道話,這些人大部分不是騙子,只是他們在20世紀末認為新科技可以改造世界,他們深信走在世界之前,掌握了“新經濟之匙”,因此趾高氣揚,心情過度興奮,對前景的描繪難免“幻想多于實際”,而在他們的蠱惑之下,投資者就算不是特別貪婪,亦會為這片天馬行空的美景所吸引而傾囊入市。換句話說,這些dot. com 不是存心騙人,他們只是非理性樂觀而投資者則非理性亢奮,結果惟有以廣東話“一鍋熟”來描述最為傳神。
登比曾為股市的急升暴瀉而失眠、便秘甚至陽萎,但是隨著牛市的逝去,他由瘋狂變為清醒,而后花了約一年時間寫下這本甜酸苦辣俱全、有血有淚最重要是有自嘲幽默感的書。
除了要讀者別相信有“利益沖突”的內幕客“騙子”的“貼士”,登比還有兩項“忠告”,供讀者參考。
第一是別聽信“財經演員”無所不知的即興式評論,那些在電視(其實是不同媒介)上夸夸其談的“專家”,大都“各為其主”而口沫橫飛,“主”是指所屬公司(有不少是自己的),他們服務的對象是客戶而不是觀眾、聽眾或讀者。投資者要減少受愚的可能,最佳的辦法是迫使政府立例要這類評論員公布其本人與有關公司的買賣情況,不然它們入貨后唱好出貨后唱淡,受害者都是像登比這樣只希望賺點小錢的散戶。
第二是投資者要在證券市場上有所斬獲,用心研究世上百事,是不可或缺的“功課”,因為所有的事最終都會影響經濟和股市。巴菲特是無所不讀的。天下沒有免費午餐,天下當然沒有不必付出代價而可得的財富,天下最難之事莫過于賺錢,為了達此目的,付出一定努力,大有必要。
作者為香港《信報》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