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晨暉,女,1981年出生,山西人,現就讀于北京語言大學,喜歡文學創作。
周末的午后,我又是獨自一人。正值秋日時節,涼涼的空氣彌漫在這繁華都市的每一個角落。在我的眼中,灰色的風衣,彩色的毛衫,繽紛的廣告牌,這一切都應逃不過秋的惆悵吧。
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聽著高跟鞋點在地面上清脆的響聲,凝望著天上似有似無的淺淺的云,心中隱隱有點傷感。緩緩低下頭,不經意地發現街角處有一座小的咖啡館,從落地的玻璃窗子可以看到里面簡單卻別致的擺設。裊裊的音樂聲從里面飄出來,澀澀地如咖啡的味道,是一首有名的薩克斯曲《回家》。那曲子應該是為我而奏的吧,若不是為什么偏偏又那樣撩人,原本孤寂的心竟也漸漸升起了一絲想家的情愫。粗略算了算,才發覺原來自己離家已經有半年了,家中的母親你還好嗎?
對于我這樣一個小白領來說,咖啡館是我經常去的地方,在外幾年的漂泊生活早已讓我習慣了在這樣一個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整理自己的種種心情。我走進那間小咖啡館,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陽光穿過窗子灑在粉紅色的真絲窗簾上,桌子上便有了一圈又一圈暖暖的紅暈。粉紅色的空氣中,我注意到身后的秋千上有一個穿紅衣的女孩,整個的小店就只有我們兩位客人。我要了一杯愛爾蘭咖啡,因為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個故事,具體的細節早已記不清了,大概說這種咖啡是要和著眼淚喝才更有味道。伴著悠揚的樂曲和些許的不解,將杯子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小口,香醇中帶著一點點苦澀,就像我此刻想家的心情。
一陣清脆的鈴聲從身后傳來,我回過頭去,見那紅衣女孩正滿臉欣喜地從背包中掏著什么東西。她略顯生疏地按著一個藍色呼機上的按鈕,小聲地喃喃著屏幕上的內容:“親愛的女兒,知道你剛買了呼機,媽媽給你打第一個。愛你的媽媽。”聽著女孩的細語,我的心中不禁微微一熱,多細心的媽媽啊!回過頭來,我猜想那女孩此刻也許在笑,笑得很甜,很幸福,或是在哭,那也一定會哭得很甜,很幸福吧。
記得小的時候老人們常說,女兒是媽媽的貼身小棉襖。母親在愛中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這是她和她所愛的人共同心血的結晶。在女兒離開母體降生的那一刻,母親的心中便充滿了美麗的向往,默默地問自己要將心愛的女兒培養成什么樣子的呢?她會有怎樣的生活,談一場怎樣的戀愛呢?自己那些沒有完成的心愿,沒有實現的夢想女兒會替自己一一實現嗎?我想我的母親也一定是這樣的吧。
母親是一個很感性的女人,感性得有些自閉。一段失敗的婚姻將她對生活的信仰擊得粉碎,而我也早已很懂事地習慣了沒有父親的事實。除了傷心和疲憊,我就是母親惟一擁有的。母女二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戰戰兢兢地生活,沒有別人的關注,也很少看別人怎樣生活。上大學時我第一次離開了母親獨自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固執地拒絕了母親送我的要求,口口聲聲說自己會照顧好自己。在站臺上強忍著淚水告別了相依為命18年的母親,終于還是在列車開動時讓淚水決堤而下。因為我清楚地明白,我的離開意味著自己的獨立,意味著母親從此之后沒有了我的陪伴,意味著她要獨自承受更多的東西。
一封封溫馨的家書,一根跨越兩座城市的電話線,一點一點地流淌著、承載著女兒對于母親的眷戀和母親對惟一女兒的思念。再后來,畢業,工作,有了男朋友,有了自己向往的生活。但是我始終不明白,為什么越長越大,離母親卻是越來越遠了呢?多么想再鉆到母親的被窩里與她暢談心事,多么想再為母親染一次頭發,兒時那種久違的感覺真好。
母親看著我一步一步地走向成熟,走向屬于我的生活,她是那樣欣慰。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母親此時卻試著悄悄地從我的生命中退出。母親不要她對于生活的悲觀影響到自己的女兒,她正在拼命地把我推出生活的陰影,推向另外一個全新的幸福的世界。作為女兒,我愛母親,愛她給我的一切,幸福的,不幸的。
后來我給母親買了一個手機,天天給她發上一條短信。有小笑話,逗她開心,有母女之間的悄悄話。因為我知道我還是我,還是母親的那個女兒,母親做她認為對的,我只做我認為對的。
一天我給母親發了一個消息:“媽媽,拉登現在就在我的家里,他帶了5個保鏢,2支槍,1枚小炸彈,沒有人能救我。”想趁著“9·11”的恐怖氣氛,給母親送去一個小小的微笑。誰知只過了5分鐘,就接到了男朋友的電話,說母親剛剛打電話告訴他我有危險,讓他立刻來看我,并且說自己會馬上坐火車趕來。我一時被弄得哭笑不得,然而轉念一想,自己著實是跟母親開了一個大玩笑。母親怎么會知道拉登是什么人物?她關心的只是自己女兒的安全。要不然她怎么連想都不想這會是女兒的一個玩笑,怎么會連給我打一個電話確認一下的時間都不愿意耽擱的就要趕來呢?我知道,我一刻也沒有從她的生命中消失過,母親所嘗試的退出只是一種更加深沉的愛。
我的短信還是像鴿子一樣不斷飛向母親,但是我不敢再拿自己開玩笑。可以感覺得到,母親一點一點地發生了變化。從電話中我知道她開始穿有明快顏色的衣服了,參加了社區舉行的中老年的文藝活動,還擔任了一些晚會的主持人。我原本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母親的生活變了,變得有了生氣,這一次是女兒親眼看到了母親的成長。
“嘟嘟……”,手機的鈴聲喚回了我的思緒,是來自母親的一條短信。“我要把一切的喜月(悅)變成奶油,所有囑咐(祝福)揉成巧克力,永遠快樂做成蛋高(糕)……砸向你!然后說聲:‘心愛的女兒,媽媽永遠愛你!’”。
不知不覺中,眼眶熱熱的,大股的濕濕的東西涌了出來,滾到了手中的咖啡杯里。這時我終于明白了,愛爾蘭咖啡為什么要和著眼淚喝才會更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