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冕和余華

胡少卿，曾用筆名若鹽，男，１９７８年生于湖北，１９９６年入北京大學中文系讀書，現為該系中國現當代文學方向博士生。大學期間曾創辦“我們”文學社。發表有詩歌、小說若干。

一、謝冕的家

下午我和小楊到謝冕的家里去。剛一進門，發現腳踩到水里去了。小楊發出了一聲驚叫，開始跑去搜查原因。原來是洗衣機的出水管子漏水了。他開始埋頭用拖把拖地，并搬走有可能浸水的書。我踮著腳跳過積水，開始打量謝老頭兒的家。

這實在是一個簡樸的家呀，完全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大名鼎鼎的謝老頭兒的住處。門邊的地上堆滿了書，從地上堆起，一直堆到齊腰高，只在中間留一條曲折的通道，從這條通道可以走到書房里的書桌邊。書桌邊的木椅露出磨損的痕跡，顯見已經使用了許多年。小小的客廳被自行車及其它雜物塞得滿滿的，廚房里透露出多年家居生活的跡象。地上鋪著仿地板紙，現在，有一部分浸透了水。臥室里空空蕩蕩，有一個舊柜子，一張舊桌子，床好像是繃子床。在“三室一廳”的最后一室里，放著電腦、彩電，當然，主要放的還是書，這間屋里有一個書櫥。地上放著一個鳥籠，一只小鳥在里面跳來跳去。

老頭兒住一樓，要說有什么和普通住戶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后門口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可以種種花什么的。老頭兒倒是個挺懂養生的人，起得早的人是可以看見他在燕園里跑步的。他的身體好像很不錯，氣色也總是很好，比額頭亮晶晶的洪老頭要好。笑起來聲音很洪亮，他是很愛大笑的。他是愛激動的，他給我們上過的惟一一次課就是手足揮舞、滿臉紅光、唾沫四濺地講完的。他真是一個太可愛的老頭兒，像他這隨隨便便的家一樣可愛。

小楊說，在謝冕家里，他被人要走了２０塊錢。一個自稱杰克的蓬著頭發的流浪詩人來找謝老頭兒。謝老頭兒不在，小楊讓杰克打他的手機。杰克說他沒錢打手機，小楊就資助了他２０塊錢打手機。我以前也碰見過這樣的流浪詩人，他躺在三角地的一張長椅上半死不活，告訴我他十月懷胎，快要生產一首杰作了，現在要找一個產房。我實在沒法幫他，只好給了他５０元錢了事。看來，平時來找謝老頭兒的怪人挺多的，脾氣好的老頭兒是怎么應付他們的呢？

當然，我到老頭兒家去，老頭兒并不知道，所以這篇東西只能算偷窺。小楊是幫他看家的——老頭兒已經出去一個多星期了。

二、余華來開講座

大約兩年以前，為了搞文學社的活動，我打電話請余華來作講座。余華推辭了。

現在，韓老師終于把余華揪來了。中文系害怕人太多，只在藝園食堂的后面畏畏縮縮地貼了張小海報。但這個消息終于還是在眾多文學青年、文學中年包括文學追星族中間傳開了。我提前兩個小時到講座地點占座位，發現大大小小的“占座本”已經布滿了空蕩蕩的有三四百個座位的教室，我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了兩個座位。把女朋友安插在那里占座位之后，我就洗澡去了。

７點差１０分，我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一到教室的附近，我就驚呆了。窗戶上像一串蒼蠅一樣趴著一堆人，門口的人更多，一直擠到好幾米開外，像拖出來的鼻涕。我奮不顧身地往里擠去，有人主動給我讓路，我懷疑他是因為我像模像樣地拿著一個公文袋而把我誤認為余華的隨從。即使這樣，我前進得仍然極其艱難，我很抱歉途中踩到了若干個人的腳或者手。等我擠到我女朋友的身邊時已經滿身大汗，今天的澡根本是白洗了。

這時，教室里忽然響起劈里啪啦、稀稀落落的掌聲。許多人開始眼睛亂看，尋找余華。我踮起腳，越過好幾個人蓬亂的頭發才在人堆里發現了余華。他仍然留著兩撇小分頭，露著兩顆小虎牙，帶著一臉童真的憨笑，像一個典型的街頭小混混。我總覺得他笑得極像某人，但一時又記不起來，后來和女朋友交流了一下，才知道是趙本山——都是那種土洋結合的笑。

余華已經開講了。老有人在嘰嘰喳喳地說話，導致我不能完整地聽見他的演講。有幾個他已經化為口頭禪的“國罵”由于力度奇大倒是經常傳過來。這使我痛苦不堪。我只好觀察四周的人臉取樂。有人在豎著耳朵聽，同時走筆如飛；有人一邊聽一邊津津有味地摳著鼻孔，不時把手指頭放在眼前看一看；有人歪曲著身體從一個縫隙里盯著余華，臉上帶著癡迷的笑容，一旦前面的縫隙由于身體的移動而消失了，他就開始痛苦不堪地扭動著身體，尋找新的縫隙；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女生，她微張著嘴，隔一段時間就要用袖子抹一下流出來的涎水，處于她下方的一個男士屢次向上投射憤怒的目光，但都不被理睬，只好疲憊地作罷。突然，余華不知道講了什么了，一個站在窗臺上的女生像夜梟一樣大笑出聲，大家都扭過頭來看她，同時一陣哄堂大笑。

講座結束時，人們像潮水一樣涌向余華周圍。我趕緊趁這個間隙掩護著女友在橫七豎八的桌椅中逃竄了。第二天起床，發現小腿上青了一塊。這是碰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