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米,女,十八歲。喜歡閱讀,寫作,行走。把文字當作吃飯一樣的事,日日看,常常寫。現就讀于中國政法大學法學一年級。
有時候我以為我能找到準確的詞來形容青春,后來發現這個愿望是遠遠不能達成的。在那些時候,在我們分別的時候,在我們相愛的時候,在我們喧鬧的時候,在我們孤獨的時候,都可能是一次又一次的青春,一次又一次的淚水。
我站在那里,和很多人在一起,那是九月最后的一天,天氣晴朗,云團柔軟如同女孩的嘴唇。開端的狂熱鼓聲,許多人開始隨著節奏搖頭晃腦,敲鼓的男孩面目清秀而下手狠毒,他的尖銳仿佛直接穿透到人的體內,把平日堅實的防護外壁敲得粉碎,我們就在這樣的節奏中首先支離破碎,并且充滿歡樂。就像少時的歲月,現在回憶,不過是許多的碎片,任何面龐都不完整,只有音樂,帶給我們些許的安慰。
只有音樂。我以前常說,不搖滾和不早戀的青春是不完整的。每個人都要選擇一個方式來祭奠自己的這幾年,這些最閃亮的金子,我們要在還沒有死去之前就選擇好埋葬它們的墳墓。
那或許是生硬的。男孩彈著古典吉他,全場寂靜無聲。他開始有幾個音彈得并不準確,到后來才漸漸進入狀態。空曠的天空是天然的音樂廳,那是一首太過安靜的曲子,那是情人在河邊唱給心愛女子的曲子,那本不該是我們這么多人共同分享的。那些音符緩慢地從我們的皮膚撫過,是男人溫暖的手,是女人優美的背,他彈的明明是那些晦澀的感情,它們在開始的時候就注定結束。
我環顧四周,有許多情侶,他們幸福地牽手或者擁抱,他們都靜默地聽著聽著,莫名其妙地傷感。青春是沒有未來可言的,而感情是六根脆弱的琴弦,一個絕望,一個無望。而這樣的幸福,不過是擠在夾縫中的茍延殘喘而已。
可幸福是不可推卸和替代的,哪怕瞬間而過。那個人,那些日子,那些曾經走過的路,聽過的歌,看過的電影,都會在回想的第一刻擊中內心深處,都是一輩子無法逃避的甜蜜和傷疤。
那或許是羞澀的。他們唱著民謠,一點點跑調,一點點俏皮的表情。他們穿著牛仔褲,我突然想起保羅·西蒙在1969年的蒙特利爾音樂節上唱《The sound of silence》的樣子,壓根不像個明星,雙手插在褲兜里,很謹慎和小心,并且咬字清晰,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心里的緊張。
而在法大,這片小小的空場上,音樂除了校園以外,還帶著流浪的味道。其實青春早就是一場沒有后路的流浪,一場無謂或者有謂的出逃。
他們唱著,和聲優美,略帶沙啞。我們都是校園里的流浪者,夜里醒來,有時連家的方向都辨不清。我們就是同時決絕,又羞澀。我們就是兩個人,或者三個人相依為命,或者就獨自一人,四處飄蕩。
詩人說:我們的日子有時過得那么飄零,那么飄零。
那也是需要大聲叫喊的。因為它殘酷,充滿裂痕,充滿憤怒。這樣的憤怒只是軟綿綿的一個拳頭,而在我們的眼里它卻是無比堅硬,我們認為它可以打中任何我們想擊敗的,可最后被擊敗的只有我們自己。
大聲吼叫,電吉他的SOLO急促傾瀉。男孩唱著死亡金屬,歌詞誰都聽不懂,可是誰都激動得叫喊。我們潛意識里知道,自己被磨平了多少棱角,自己被剝奪了多少勇氣,自己再也沒有辦法激情起來了,就只好在音樂的激情中濫竽充數。
我們不敢正視這青春了,它把我們照得太過清晰。在它面前我們體無完膚。
后來有女孩唱了劉若英的《后來》。青春又變得柔和,她穿了奶白色的上衣,微微微笑,牙齒潔凈,小腿美麗。她的唇齒間都是誘人的純潔和天真,許多少女,她們的生命是上帝珍愛的寶貝,即使在青春也沒有一絲污垢。
她們是天生成為寵兒的。在她們眼中,青春不過是“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錯過就不再”的游戲,或者玩笑。她們相信愛情就是歌詞中那樣的,生活就是小說中這樣的,人來人往,錯過的,遺忘的,銘記的,都在她們的歌聲中融化了。
天色漸暗的時候表演閉幕,直到最后一個音符終結,才感覺到寒意已經在我身邊盤旋很久了。選擇秋天進行這樣的音樂,進行這樣的青春再好不過,因為這是個適合開始和結束的季節,如同青春或者音樂,有些已經開始,而有些早就結束,
人們慢慢散開,逐漸地,這些因為音樂而聚集在一起的人們又消失在學校中了。我看著忙碌地收拾器材的這些樂者,突然非常欽佩。我佩服他們還在唱,還在走。而我已經老了,走不動了,唱不動了。只好當個當個聽者,當個在這里,一段時光的講述者。
如果我們不曾為音樂感動,如果我們不曾為青春追悔,如果我們不曾感到悵然若失……其實沒有這些“如果”,我們也一樣惶惶地活著。
只是偶爾想起,年輕的時候,有一個下午,為了記得不太確切的理由,在模糊不清的地方,忘了和誰,聽過一些讓人疼痛的旋律。
所有一切,愛或不愛,都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