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下旬,解放戰爭的局勢急轉直下。“北平和平解放初步協議”簽字后,我不顧淋巴結核傷口未愈,急如星火地從平山南莊日夜兼程趕赴北平。我沿著滄石路趕到天津,到處打聽北平的情況和軍管會的所在,可誰也說不清楚。無奈只好去找黃敬同志,把他從睡夢中吵醒。他也不了解北平的情況,只說豐臺已經解放,要我去豐臺找找看。我從天津坐火車到豐臺已是下午。找到豐臺軍管分會,他們也說不清軍管會到底在哪里,只說大概在青龍橋一帶。我和同行的同志商定,由我雇一輛三輪車,先去青龍橋一帶打聽,找到軍管會后再派車來接他們。同行的一位東江縱隊的同志怕我獨身一人不安全,把他佩帶的手槍交給我,作為防身之用。我穿了一身灰棉軍裝,蓋上一條軍毯,在暮色蒼茫中匆匆上路。
車行半路,夜幕漸沉,馬路邊的林莽中時時有自東而西穿行而出的軍隊,昏茫中也辨認不出“敵”我。中途進入一個村莊,村口有持槍的崗哨攔截盤問,我誤以為是解放軍,忙問:“同志,找軍管會怎么走?”那崗哨嘿嘿冷笑,并不置答,幸好沒有留難。出了村,我才恍悟,這是傅(作義)部從城內撤出的軍隊。
到了青龍橋,果真軍管會就在那里,我大喜過望,忙請孫國梁同志派車去豐臺接同行的人。誰知到了夜半,空車返回,去人說同行的人都不見了,我只好焦急地等待消息。凌晨兩三點鐘,同行的老老小小二三十人卻自己找了一輛卡車趕來青龍橋。原來他們在豐臺久候不耐煩,又誤聽軍管會已入城的消息,便坐了車一路開進城,從永定門一直轉到中南海,東南西北城都找遍了,暢行無阻地周游一圈又轉了出來。我埋怨他們,他們卻為先期入“城”而自鳴得意。
當夜,草草入睡。第二天上午去見彭真同志,他正與一些同志緊張地部署入城的工作。見我去了,有幾位同志便征詢我的意見:入城以后,市委與軍管會安置在何處為宜?我建議可從鐵獅子胡同、東交民巷使館區、順承王府選擇,中南海恐需留待中央使用。當即決定由韓鈞、王甫等同志進城勘察。他們果然選中了舊德國使館、舊日本使館和兵營,從此奠定了市委領導機關所在的位置。
1月29日(正是舊歷正月初一),我們于夜間從青龍橋入城。那一年的冬天是否寒冷、春節又是什么景象,不但現在回憶不起來,即在當時也全不在意,心里只是充滿了解放古城的歡暢,熱氣騰騰驅散了寒冷。
車子一直開到舊德國大使館,大家匆匆安置。就像打游擊時號房子一樣,隨便安置,都無話說。市委辦公室安排在一進大門路東的一棟房子,正廳很大,開干部會可以用,跳舞也可以用,正廳的后面是一間會客室。正廳南面一排房,順次自西而東,最西面的是辦公室秘書值班室;接連一間長方形的敞廳,是市委開會的房子;再里面是彭真同志的辦公室,他們一家人就住在辦公室后面的兩三間房子里。正廳北面一排房,也是順次自西而東,最西面的一間,權充我們五個政治秘書的下榻之處。剛一進城,機構不甚健全,人手又少,所以市委就把趙凡、佘滌清、崔月犁、王鎮武和我五人,作為市委的直接助手,直接承辦彭真等同志交辦的事項。五個人開始打地鋪,后來才有了床,大約住得時間不長,隨即各自分配工作。但在那極短暫的共同工作期間,我們融洽無間,非常愉快。我們住的房子外面又是一間敞廳,就做餐廳,市委一些同志都在這里吃飯,來了客人也在這里招待;餐廳過去就是機要室。市委本部就這樣布置妥貼,一棟房子便成為全市黨的指揮中心。
緊張的晝夜
由于進城之先,在中央領導下,市委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從調集和訓練干部、制定城市政策、安定社會秩序到系統進行接管,都作了細致地安排。所以入城以后的前幾個月,盡管情況繁雜,遇到一些始料所不及的問題,工作上有時也出現一些混亂現象。但總的來說,大家都是兢兢業業,不分晝夜地苦干。用鄧拓同志的一句話來說,就是革命加拼命。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
剛剛入城,社會治安情況是復雜的,城里還有大量的散兵游勇,私藏的槍枝還沒有來得及收繳,國民黨特務還在潛伏活動。造謠誹謗和破壞暗殺的事件多次發生。我們幾個人每天都是不分日夜地向城郊各處去跑,趙凡同志不知從哪里收繳來的武器中找來幾支嶄新的左輪手槍,于是每人在腰間別上一支,雖有防身之意,卻也因此引起各色群眾對我們的好奇或驚惑:怎么共產黨的干部還帶槍?
2月上旬,國民黨特務分子企圖搶先組織一個“軍民聯歡會”,組織一些“舊團體”,假借群眾組織之名,召開幾萬人的大會,破壞我們的慶祝會。而有一些社會名流因為難辨真偽,也被列名發起。我們事先得知這個情況,便由崔月犁同志和我出面,分別拜訪一些知名人士,說明真相。有些是舊識知交,如名醫林葆駱大夫,一聽便非常氣憤,立即應允向其他被蒙騙的先生們去傳達;有些是素昧平生,如名丑葉盛章先生,見了兩個“帶槍的人”,不免有些緊張,但一經說明來意,便也慨然相允,不受壞人利用。這樣做,確也對制止中統、軍統分子的陰謀起了一定作用。
作為市委的直接助手,交代給我們的任務往往是緊迫的。籌備一個會議要擬訂名單;各種會議要列席;起草文件報告要參與討論修改;臨時指定的任務要完成;深夜決定的事項第二天清早要向有關同志轉達,更急迫的任務則不分晝夜立即執行,我也因此打攪了許多同志,往往在清晨或深夜擾人清夢。從入城那天起,大家都養成深夜工作的習慣,市委機關徹夜燈火通明,沒有哪一個同志為此出過怨言。
剛進城,市委要我們自行設計了一塊長方形的公章,后來覺得不太正規,便叫我去向李克農同志請教。克農同志那時住在弓弦胡同,就是戴笠的舊宅(后來成為中宣部宿舍)。克農同志告我,圖章應是圓形的,中央刻一個五角星,周圍刻上“中國共產黨北京市委員會”便可以了,我們便立刻照辦。
胡愈之同志找市委商量對國民黨軍政機關所辦新聞報紙處理的辦法,因為我比較熟悉這方面的情況,市委便叫我協助胡愈之擬訂處理意見。為了通知王昆侖同志某一件事,我便立即去辦。很奇怪,不知為什么昆侖同志住在西琉璃廠中華書局里面,我們見面后就是在前店立談的。崔月犁同志和我也曾為某一案情深夜造訪馮基平同志,初次見面,他便給我留下了一個精明強悍、思維敏捷的印象。那時候辦事可是直截了當,比我年長的同志都很平易近人,進了城,互相來往,一如在農村時那樣親切,雖說有些“游擊習氣”,可至今回憶起來,仍然令人神往。
那時會議很多,市委會、辦公會、大會、小會、座談會,幾乎無日無之。每逢召開黨、政、軍、民、學一攬子的干部會,市委前廳便擠得滿滿的,黑壓壓一片,像交易場一樣的紛騰熱鬧。葉劍英同志曾戲稱為“騾馬大會”。
夜里辦公,肚子餓了,也有夜餐,那是美國人遺留的物資,美國大兵的軍用飯盒。舊德國大使館曾為美國人占用過,在東南角有一座樓,地下室里儲藏著許多軍用飯盒,我們便戲稱為“餅干樓”,打開蠟封的軍用飯盒,里面塞得滿滿的,有壓縮餅干、罐頭肉、巧克力、奶粉、咖啡,還有幾支香煙。大家便圍著桌子享用這戰壕中的食品,吃了幾個月才吃完。然而也吃倒了胃口。后來,廖沫沙同志住在這餅干樓上。我有時飯后散步,也常常經過那里;有時碰上許立群同志,便坐在樓前臺階上談心。
緊張的生活也并非毫無調劑。每逢周末,許多同志便在市委大廳中舉行舞會。我不會跳,只能旁觀,承蒙幾位女同志熱心教我,可我聽不懂音樂的節奏,不斷踩對方的腳,從此“一蹶不振”,再也與跳舞無緣。
中央領導機關從香山移到中南海以后,暫時沒有一個演出的場所,市委便利用院內的一座倉庫,改裝成一個簡陋的、可容百八十人的小劇場。每逢周末便安排節目,請中央領導同志來看,毛、劉、周、朱是常來的,有時也有散在各地的中央領導同志來看。市委對安排節目也是煞費苦心的。京劇有吳素秋;昆曲有韓世昌、白云生;交響樂有李德倫;相聲有侯寶林……毛澤東同志聽著相聲開懷暢笑的情景依然在目。
天津之行
4月間,李葆華同志給我一個任務,要我隨劉少奇同志去天津視察,將少奇同志沿途視察時的講話記錄下來,隨時送回。因為那時正是七屆二中全會以后,黨的工作重心由鄉村移到了城市,必須用極大的努力去學會管理城市和建設城市,恢復和發展城市中的生產事業,而那時的北平是一個封建落后的消費城市,遠遠比不上工商業較為發達的天津,所以天津的經驗和少奇同志對天津工作的意見,對北平工作的借鑒作用就顯得更為重要了。
我和市委辦公室的羅文同志及一位通訊員先期到了天津,找到吳硯農同志(當時的天津市政府秘書長),多年不見,他先告訴我他二弟犧牲的消息,隨后說少奇同志還未到,我只好又折返北平。
少奇同志出發的頭一天,有人通知我們第二天到前門車站匯齊同行。我們按時趕到,上了一列很舊的車廂,大約有三四節,一節坐鋪車廂,一節臥鋪車廂,還有一節餐車。餐車的后部擺著幾張沙發,是舊式的靠背椅。我對這幾節車廂覺得很不順眼,后來才知道那是慈禧時代為她專備的列車,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使用的。
上車不久,少奇同志便要我去坐鋪車廂見面。我是第一次和少奇同志面對面地談話。他對我家的情況很熟悉,問起我姑母張秀巖的情況,又問了我兄弟姊妹的情況。當時我頸部淋巴結核傷口未愈,他還關切地詢問了我的身體狀況。那時少奇同志不過50歲,卻滿頭花白,面容清瘦,只有兩只眼睛炯炯有神,顯著特別的精明。他不停地夾起一支前門煙,煙霧中露出親切的笑容,那是種沉思的、溫和的、抿著嘴不出聲的微笑。
同行的有龔飲冰、盧緒章同志,都是剛剛從香港回來的。少奇同志說他們熟悉金融、商業、外貿情況,是專家,要多聽他們的意見。還有新華社記者惜英同志、中央政策研究室的楊黎群同志、衛士長李樹槐同志,大家很快都熟悉了。
到達天津以后,天津市委把少奇同志和我們一行安排在舊德租界小劉莊兩座相鄰的小洋樓里住宿。少奇同志夫婦住一座樓,樓下辦公會客,吃飯也在那樓下的餐廳里;我們這些隨行的同志住另一座樓。天津市委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那時國民黨的飛機還不時飛來騷擾,小劉莊地處市區邊緣,較為安全。
少奇同志在天津的工作日程安排得很緊,一到天津便系統地聽取天津工作情況的匯報,從天津概況、接管工作、政府工作、黨的工作到工業、商業、財、教、外貿、公安、外事等,要條分縷析,逐項匯報,務求詳盡。少奇同志一面聽匯報,一面提問、插話,有時也答復同志們的提問。匯報時總是坐得滿滿的一屋人,少奇同志時而坐在沙發上細聽,時而站起來在人叢中踱步。有一次一個同志埋怨各部門間工作不協調,互相扯皮。少奇同志一面在人叢中繞來繞去,一面形象地打比喻說:你們看,在人多的地方走路難免要碰著這個人的腿,那個人的身子,盡可能避免碰撞就是了。于是引起大家一陣哄笑。
那時主持天津工作的是黃敬、黃克誠、黃火青同志,有些同志就戲稱之為“三皇治世”。主持會議的往往是黃敬同志,那時工作緊張、忙累,加上他身體肥胖,聽著聽著別的同志發言,他就攤開手腳仰臥在沙發上入了夢鄉,少奇同志也不管,照舊侃侃而談。有時猛然向黃敬提出一個問題,他一下驚醒了,好像在睡夢中也能聽到別人的發言,即刻就討論的問題發表意見,那可真是一種奇特的本領。
我白天參加匯報會,晚上就整理記錄,整理一頁,羅文同志抄一頁,隔兩三日就向北平市委寫一個報告,由通訊員及時送回北平。在將近一個月的行程中,大約寫了十幾份報告,這恐怕是少奇同志天津之行最完整的一份報告了。但少奇同志湖南口音實在太濃,往往聽不準確,所以誤記之處也不少。
除了聽取匯報,少奇同志還參觀了不少工廠企業:自行車廠、電燈泡廠、久大精鹽和永利制堿廠、天津新港,私營企業的仁立和東亞等等。參觀也是很緊張的,少奇同志又看又問,十分仔細,所以花費的時間也不少。在新港,少奇同志對于恢復新港的建設很滿意,仔細研究了設計圖紙;在久大和永利,鼓勵發展民族資本,并肯定了這些民族工業的歷史作用。黃敬同志一直陪同參觀,他自己開車引路,十分熟悉。少奇同志很擔心,批評他說:你是市長,開車撞傷了人,怎么處分你?以后便不許他自己開車。
少奇同志還用了很多時間與私營企業的資本家座談,至少開過兩三次會,每次十余人,天津的一些資本家代表人物,如宋斐卿、資耀華等都參加了。會上,許多資本家提出恢復生產中的一些困難,如,資金不足,要求貸款;原材料不足,要求調撥;勞資糾紛,要求處理……少奇同志都一一作復,并肯定了民族資本家夙興夜寐的創業精神,鼓勵他們恢復和發展生產,允許給他們一定的支持,還說對于他們在恢復和發展生產中作出的貢獻,將來國家是不會忘記的。生產要發展,企業要擴大,希望他們辦廠愈多愈好,雖然對工人有剝削,但總比工人失業好,工人有了工作,生活逐漸改善,勞資關系也好處理。少奇同志在東亞毛紡廠還參觀了幼兒園,他稱贊私人企業為工人興辦的福利事業。這就是“文化大革命”中,林彪、“四人幫”給少奇同志扣上的“一頭扎進資本家懷抱”的“罪狀”。
在天津,少奇同志很少活動,看過一次京戲,是買票去看的,夾雜在觀眾中也沒有引起什么人注意。去起士林吃過一次西餐,是黃敬同志的便宴,也僅僅這么一次。少奇同志還執意去尋找他30年代在天津工作時的舊居。于是有一天晚間步行去找,李樹槐同志很擔心,但少奇同志一定要步行,因為坐了車是無法在里弄中尋找的。
在天津工作告一段落,我們仍然乘了“慈禧專列”隨同少奇同志轉赴唐山。在唐山住在開灤煤礦原英籍總工程師的住宅里。那富麗堂皇又陰氣森森的住宅,像個貴族的官邸。大廳里有噴水池、花草樹木,是個室內花園。到唐山后正趕上煤礦工人因為礦方發不出工資醞釀罷工。第二天清晨我在大廳里看見少奇同志一個人在散步。他頭發亂蓬蓬的,臉色也不好。問起來才知道他在為工人罷工籌思解決辦法,一夜未眠。少奇同志要下到礦井去視察,經過同志們勸阻,好容易才打消了他的計劃,但他仍然在井口細致地了解情況。
5月初,我們又經過天津,停留幾天才回到北平。在天津時,少奇同志曾給天津干部作了報告,回到北平又在北平軍區禮堂給北平干部作了報告。他的天津之行的講話,對于北平解放初期的工作是有指導意義的。
召開各界人民代表會議
我從天津回到北平后,市委決定調我到政策研究室協助鄧拓同志工作。那時的政策研究室基本上是由兩部分同志組成的:一部分是中央政策研究室由鄧拓同志帶過來的一些同志;一部分是解放前入黨的年輕同志,都是大學畢業生,還有一些是過路干部,如兩江縱隊的同志,也暫時幫助工作。按照工作性質,市委政策研究室分為幾個組,如工業組、財貿組等等,因是市委直接的助手,所以市委交辦的任務很廣泛,實際上是“不管部”的性質,沒有承辦單位的事項往往也由研究室去辦。
2月初入城到8月初召開北平市第一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這半年的工作量是很大的,工作內容也是很充實的,好在那時大家都年富力強,很少有人喊苦、喊累。市委又一直強調加強調查研究,深入聯系群眾,所以政策研究室與各部門之間的聯系很多,直接向市委反映的情況也多,形成圍繞市委中心工作而運轉的機構。
入城之初,接管工作是有計劃、按系統進行的,其后逐漸轉入恢復和發展生產這個中心任務上來。當然,那時也未放松肅清反革命勢力的殘余,鞏固革命秩序,加強政權建設,發展文化教育事業和都市建設等各方面的工作。
這一段期間,可記的事情很多,但只能選印象較深的略寫一二。
入城以后,市委非常重視統戰工作,與各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專家學者、社會名流、工商界的代表人物都有經常聯系,不僅限于召開座談會,征詢意見,而且廣交朋友,經常登門拜訪。彭真同志曾去樂松生先生家,受到樂先生夫婦的歡迎,并且參觀了樂家老鋪制藥的過程。彭真同志與梁思成同志的友誼很深,但在首都建設問題上爭論起來又相持不下。梁思成同志不主張拆除天安門兩旁的東西三座門,彭真同志以妨礙車行視野易出交通事故,要保障人民生命安全為理由認為應該拆,最終還是說服了梁。這已經成為后來流傳的一段佳話。彭真同志與文藝界的同志也有廣泛的交往,老舍、曹禺、馬連良、張君秋等同志都是他的座上客。
劉仁同志聯系群眾、深入實際的作風是一向為北京市干部所稱道的。他是個在辦公室坐不住的人,一有時間,不是跑工廠(去得最多的是石景山鋼鐵廠、發電廠),就是跑農村。跑學校也不少。經常是直接看朋友,吳晗同志、華羅庚同志家他是常去的。趕上吃飯便坐下吃。我有時同去,覺得吳家的菜做得很細致,華家的雞絲面非常清香可口。這種無拘無束的交往,不僅加深了彼此的友誼,而且往往可以聽到許多推心置腹的反映和意見。
8月初召開了第一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在此以前,市委曾經多次與各界人士協商,我因參與籌備工作,也得與一些教授專家接觸。錢端升、芮沐、王鐵崖等教授都是那時認識的。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是在毛澤東同志倡導下召開的,他還親自到會講了話。
陪同蘇聯專家參觀視察
市委不僅重視中國專家學者的意見,而且也很重視外國專家的意見。9月中旬,蘇聯專家在阿布拉莫夫率領下來平。關于北平市政建設的草案是由蘇聯專家與中國專家共同商量擬訂的,可以說是有關北京城市建設的第一個草圖。
在與蘇聯專家接觸過程當中,我感到他們的工作態度十分嚴肅認真,凡事都要刨根問底,特別注意統計數字的精確與否,而我們那時既缺乏國民黨統治時期留下的完整的統計數字,也還沒有來得及建立我們自己的一套科學完整的統計制度,包括人口統計都是不很精確的。有一次賈庭三同志和我陪同蘇聯專家去參觀大理石廠,他們問起大理石和花崗石的儲量,負責建材工業的同志回答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在當時確實是無可奈何的事。有些蘇聯專家對于解放初期我們的政策很不了解,有一次我陪同蘇聯專家去丹華火柴廠參觀,在座談時,他們很詫異地問:為什么中國解放了,還有私營企業,還有資本家?我們不得不從頭向他們解釋。
封閉妓院的決定
11月召開第二次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在這一次會議上選舉聶榮臻同志任市長,組成了北京市人民政府委員會。在這次會議上通過了轟動一時的封閉妓院的決定。決議一通過,立即執行。因為半年前就作了充分地調查研究,行動之前又作了充分地準備,設立了封閉妓院指揮部。事先嚴密封鎖消息,所以絲毫沒有走漏風聲。
封閉妓院的前夜,有些同志認為娼妓制度即將成為歷史的陳跡,于是相約到妓院去巡視一番。當時同去的有劉仁、劉涌等同志,連負責婦聯工作的楊蘊玉同志也一齊去了。我們在八大胡同看了幾家頭二等的妓院,絲毫也沒有驚動妓院老板、領家和妓女。那些妓女穿得花枝招展,有的斜偎在屋門外,抱著貓狗斜睨著我們;有的陪嫖客飲酒作樂,吃得杯盤狼藉。她們還以為這些“大官”來妓院巡視,今后“生意”大概不會成問題了。我們不禁對這些無知受害的壓在底層的婦女憐憫起來。
第二天,封閉妓院的消息傳到會上,代表們都拍手稱快,大家反映政府辦事效率高,藏污納垢之所,一夜就清理掉了。
重憶四十年前北平解放的情景,恍如隔世。戰爭年代和解放之初那些生龍活虎般的戰友音容宛在。我祝健在的同志更加健康,為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貢獻余力;更對那些犧牲和病故的同志表示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