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多年在習仲勛身邊擔任秘書。他對我談了許多故事,特別是他與毛澤東的幾則故事,不僅加深了我對他為人的認識,也使我受到極大的教育。
1935年10月,黨中央、毛澤東率領的中央紅軍剛剛到達陜北的吳旗鎮,毛澤東看到農村墻壁上貼的陜甘邊區蘇維埃政府的通知,署名是“主席習仲勛”。“這是誰?”毛澤東查問的結果,才知道此人正被極左路線執行者判了死刑,關押在監獄里。“刀下留人”,“停止捕人!”就這樣,習仲勛總算從監獄中放了出來。正如習仲勛后來對我說的,“如果黨中央、毛主席遲到4天,我們這些人就被他們活埋了!埋我們的坑都已經挖好了。”當然,這樣的事,習仲勛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習仲勛才23歲!毛澤東說“真年輕!”從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50年1月,我當記者時,習仲勛擔任西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領導上分配我對他進行專訪,西安的《群眾日報》和北京的《人民日報》同時發表《人民的忠實勤務員——習仲勛》,文章開頭引用了毛澤東嘉獎習仲勛的題詞:“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那是1942年底為討論西北黨史而召開的西北局高干會議時題寫的。這是根據毛澤東對習仲勛多年革命實踐的概括,非常恰如其分。毛澤東為習仲勛題詞的這塊白布,他一直珍貴地保藏著。
1944年,王震擔任八路軍南下支隊司令員時,毛澤東對習仲勛說:“我們不能老是固守在陜甘寧邊區呀!為了解放全中國,我考慮你和王震一起打出去!”但是沒過幾天,毛澤東又找習仲勛談話說:“我經過再三考慮,你還是留在陜北,咱們一起首先把陜甘寧邊區建設好,鞏固好。這是當務之急!”這兩次談話說明了習仲勛在毛澤東心目中的地位和作用,考慮怎么樣把他安排在關鍵性的崗位上。
有時候,毛澤東喜歡和習仲勛天南地北地漫談,包括天文、地理、歷史等等,有一次,毛澤東突然考問他:“你是陜西人,你知道渭水的源頭在哪里?”習仲勛根據他早年在陜甘寧邊區打游擊時熟悉的地理知識,略加思索地說:“在甘肅天水以西的渭源縣。”毛澤東卻說不完全正確。毛澤東拿出三本不同版本的地圖說,最正確的位置是渭源以北!習仲勛感到毛澤東作調查研究實在精細,毫不馬虎!
1947年2月,胡宗南部隊即將進攻延安。2月10日,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央軍委決定:著獨一旅、三五八旅、新四旅、教導旅、警備一旅、五旅組成西北野戰軍,任命張宗遜為司令員,習仲勛為政委。3月16日,反擊戰打響后,毛澤東和中央軍委又決定,陜甘寧部隊和野戰部隊與地方部隊及邊區一切部隊,統歸彭德懷、習仲勛指揮。陜甘寧邊區是中共中央所在地,正確選任會戰的高級指揮員非常重要。當時彭德懷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中央軍委副主席兼總參謀長,具有統率指揮大兵團作戰的豐富經驗和才能,在全軍中威信很高。而習仲勛則是中共中央西北局書記,和邊區黨組織、邊區政府、邊區人民關系十分密切。由他會同彭德懷指揮邊區部隊作戰,更有利于發揮黨政軍民的總體力量,毛澤東的考慮是十分周到的。
在轉戰陜北的艱苦歲月里,彭總忙于指揮作戰,考慮戰略戰術較多,習仲勛則更多地擔負起組織群眾、宣傳政策的工作。每到一地,他總要召集地方干部座談,向干部群眾宣傳西北野戰軍打勝仗的好消息,鼓舞大家的勝利信心和戰斗意志。使彭總感到:“緊密地依靠群眾,這是我們勝利的根本,邊區是個窮地方,但邊區人民是我們的鐵桶江山。”彭總正是從這個角度,在戰爭環境觀察、了解習仲勛,并多次向各級指揮員表揚習仲勛:“習仲勛同志是陜北老區的一位老同志,他和邊區人民有著深厚的感情,他那種密切聯系群眾的好作風,就值得大家學習。”彭總曾經深有感觸地對習仲勛說:“我們合作共事,你幫了大忙,你和劉景范同志熟悉邊區情況,使我能夠集中精力考慮作戰方面的問題。”彭總從而感受到毛澤東所以委托習仲勛作為自己親密助手的深刻含義。
解放初期,在多民族的青海省爭取昂拉部落第十二代千戶項謙歸順,經過兩年七個月之久,先后和項謙談判17次之多,最后項謙終于和平歸順,可以說是中國民族史上光輝的一頁,也是習仲勛顯示他智慧和才干的一個代表作。事后毛澤東曾對習仲勛說:“仲勛,你真厲害,諸葛亮七擒孟獲,你比諸葛亮還厲害。”一時傳為美談。
1952年中央調習仲勛擔任中央宣傳部長兼政務院文教委員會常務副主任,習仲勛曾經真心實意地對毛澤東說,按照他的經歷和水平,怎能擔當領導全國的文化教育宣傳工作?毛澤東曾告誡習仲勛:“蛇,看起來很可怕,但印度人耍蛇,為什么那樣得心應手,關鍵在于真正謙虛地摸到客觀事物的規律,任何工作都可以做好!”
習仲勛到任不久,1953年3月13日,應邀到第一屆電影藝術工作會議上講話,受到創作家和藝術家們衷心贊賞。我作記錄,講話可以概括為:1、不僅要提高作家、更要提高領導者的政治責任心。領導者要幫助作家創造條件到群眾中去,應當用毛澤東文藝思想幫助作家解決思想認識問題,乃至作家在創作上的具體要求。2、對文藝工作的領導,不是依靠簡單的行政命令和粗暴的辦法,而是要用切實的行動給予耐心的幫助。3、我們不能要求所有作品都符合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一個標準,要給作家充分的創作空間。4、要善于應用批評與自我批評,要講究批評藝術,不是上綱上線,扣大帽子,而要實事求是,使人家心悅誠服。5、要鼓勵作家的旺盛士氣,激發作家的創作熱情。這是習仲勛長期以來在實踐中概括出來的。
從1958年的11—12月間和1959年3月以及1959年7—8月間,我曾三次隨習仲勛參加黨的八屆六中全會、中央政治局上海會議以及廬山會議和黨的八屆八中全會,在會上做秘書工作。會議期間,我又一次體會到毛澤東對習仲勛的賞識和重用。在1958年夏季一天下午,習仲勛興奮地告訴我,剛才毛主席讓秘書高智打電話要我到中南海游泳池,毛主席一見面就用慰勉的口氣發問:“仲勛,怎么樣?還有包袱嗎?”(指高饒反黨聯盟案件的審查中確定與習仲勛毫無關系)習答:“我早已沒有包袱了!”毛又說:“那就好好工作吧!”就這樣兩人在游泳池親切地閑談了一陣。那幾年習仲勛到西北考察,調查中發現敦煌縣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無限膨脹情況,他指出:“最大最公也不能大到一縣一社,也不能十包全供。最大最公也不能說由集體所有制一下子變成了全民所有制,不能用按需分配代替按勞分配。生產關系的發展不適應生產力水平,其結果只能破壞生產。”嗣后,經毛澤東提議,習仲勛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兼秘書長,成為周恩來總理的得力助手。
在1962年召開的黨的八屆十中全會上,因康生的誣陷,毛澤東錯誤地批判了小說《劉志丹》,說“利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會議決定成立審查委員會,對習仲勛的所謂“反黨集團”案進行審查,他被停止工作。1976年粉碎“四人幫”后,習仲勛“反黨集團”案才平反,他重新恢復工作。(責任編輯 方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