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8月24日上午,一架中國航空公司“桂林號”郵機,從香港飛往廣東中山市上空時,突然遇到5架日本戰斗機的襲擊,機上人員除3人外,全部遇難,死難者中有一位際遇坎坷的金融巨子。毛澤東聞訊,專門為他送了挽聯致哀,蔣介石得悉也電唁其家屬。他究竟是何許人,值得毛澤東、蔣介石為他惋惜?
他,就是身居交通銀行董事長和中南銀行總經理的胡筆江。
路遇機緣創“中南”
胡筆江,名筠,生于江蘇江都縣一個錢莊店員家庭,自幼在小錢莊里當學徒。但從小就抱定要創立一番大事業的他,不肯在家鄉的小錢莊里虛度美好人生。托人介紹,他到揚州仙女廟義善源銀號當店員,后在南京結識了李鴻章的九少爺,便整裝北上,經天津花旗買辦王筱庵的介紹,到陸軍部辦的公益銀號任副理,隨后便經人介紹進入交通銀行北京分行。
就是通過這樣一次次機會,開始了他的人生轉折點。
當時交通銀行的總理為總統府秘書長梁士詒。他不僅為袁世凱管理財政,而且還為袁處理政務和軍務,急欲網羅人才,培植親信。一個偶然的機會,幸運之神突然降臨到胡的頭上。
一天晚上,梁士詒來到交通銀行,見銀行已下班,燈火寥寥,只有胡筆江還在勤奮工作。梁立即將胡叫到面前,不動聲色地詢問行中事宜。胡筆江在業務上比較精熟,又結識過不少權貴人物,見到梁士詒后,絲毫沒有手足無措之態,相反對答如流,條理清晰。梁士詒見他相貌堂堂,舉止大方,業務熟練,大為滿意,暗中決定破格提拔。
胡筆江做夢都沒有想到,這次梁士詒夜探,竟成為他一生發跡的起點。
自從夜遇梁士詒后,胡筆江時來運轉,連連晉級。從交通銀行總行稽核、北京分行副經理、再升為北京分行經理,隨伺梁士詒和協理任鳳苞左右,多方獻計獻策,深得梁士詒和任鳳苞的信任。1914年,他升任交通銀行北京分行經理后,大力拓展北京分行的業務,各項事務井井有條,營業額猛增,令金融界同仁刮目相看,被視為交通銀行的一枝新秀。
1916年,因交通銀行為袁世凱復辟帝制墊款過多,袁世凱下令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停止兌付現銀,引起社會金融混亂,物價狂漲,京鈔下跌,交通銀行的信用一落千丈。袁世凱死后,梁士詒也被通緝。胡筆江在震驚之余,深感政局動蕩足以主宰個人的命運,決定趁亂大撈一把,為自己以后留條后路。于是,他和中國銀行、交通銀行其余高級行員依仗消息靈通,乘機吸納中國銀行鈔票,等到中國銀行鈔票開兌后,利用兌換率的差價,獲得暴利。
梁士詒遭通緝后,曹汝霖任交通銀行總理,仍然對胡筆江十分器重。但是,胡筆江已對交通銀行的前途失去信心,只想趁機獲得私利,另辟蹊徑,再圖發展。
1920年,他在得知北洋政府要發行短期公債6000萬元的機密情報后,故技重演,在中國銀行、交通銀行鈔票黑市中大搞投機,從中又發了一筆橫財。
身為交通銀行高級職員,居然利用權利牟取暴利,引起了人們的非議。這件事被報界揭露出來后,他受到了京津金融界人士的嚴厲指責。早已對胡筆江不滿的交通南方股東們紛紛揚言:要在股東會上改選交通銀行負責人。
胡筆江聞得風聲,匆匆辭職,離開了交通銀行,他遭到了一生中第一次重大挫折。
離開交通銀行后,無顏再留京津地區的胡筆江舉家南下,圖謀到上海尋求發展。想不到,好運再次光顧了他。在南下途中,他遇上了南洋僑商黃奕柱,迎來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天地。
原來,出身寒微的黃奕柱在南洋暴富后,正想在上海創辦銀行,但是,他對國內情況生疏,又無政治背景,極想物色一個了解國內政局而又熟悉金融業務的人作為助手。這次黃奕柱偶然相遇胡筆江,立即詢問胡有沒有辦銀行的興趣。
正處于挫折中的胡筆江渴望著再返金融界,聞聽這樣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二話沒說,立即應承下來。
胡筆江一到上海,立即著手籌備設立銀行的事宜。黃奕柱原想由自己單獨投資1000萬元設立銀行,胡因為自己手中也有積蓄,很想參與投資,便勸說黃組織責任有限股份公司,大家集資。這樣,黃決定銀行資本額為2000萬元,先收四分之一,其中黃入股70%,余股由胡筆江招募。因為這是中國金融界人士與南洋華僑合資經營的銀行,故黃、胡將新成立的銀行定名為“中南銀行”,行址在上海漢口路110號。
1921年6月5日,中南銀行召開創立會,103位股東到會,推舉黃奕柱為董事長,胡筆江為總經理。董監事大多是華僑商人和廈門紳商,無暇顧及中南銀行之事,銀行的經營大權很自然地落到胡筆江手中。
宛如一張白紙般的中南銀行,為胡筆江施展其金融管理才華創造了難得的條件。
春風得意的胡筆江,在鞭炮聲中笑迎嘉賓,充滿信心地經營起這家民營銀行來。
“中南”鈔票譽海內
中南銀行建立后,胡筆江憑著自己的才干和社會關系,審時度勢,因地制宜,籌劃一切,為中南銀行的發展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鑒于北京地區為北京政府所在地,消息靈通,又是北方游資聚集之地,因此,胡筆江親自北上,在京津設立辦事處,開始吸收軍閥官僚的存款,擴大中南銀行的影響。
廈門為南方重要商業之區,黃奕柱在這里有深厚的影響,與南洋華僑聯絡很多,便于吸收存款。1921年8月,胡筆江又在廈門設立分行。分行開業后,因僑胞存款匯兌異常踴躍,每年的盈利都超過了京滬各行。
漢口為長江中游的重要商埠,1923年6月,胡又設立漢口分行。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胡又不失時機地在南京設立分行。在很短的時間內,他便建立起了一個以上海為中心,以京、津、漢互相呼應的業務網。
為了擴大銀行業務,與當時許多金融家一樣,胡筆江想方設法廣泛結納權貴名流,不惜付出較大的經濟代價。
為了拉攏安徽省主席陳調元投資巨款,胡將自己占地10多畝、風景秀美的滬西一處豪華私宅相贈。這座私宅,就是后來臭名昭著的汪偽76號特工總部。
為了與湖北省主席何成浚建立關系,胡筆江特別提拔與何成浚關系很好的張質夫為漢口分行副經理。
這樣的“感情”加“經濟”投資,得到了權貴們豐厚的回報:不僅他們愿將款項存入中南銀行,而且還特別關照在自己管轄區的各分行,使中南銀行獲得了巨大利潤。
在行政管理和業務經營上,出身錢莊學徒的胡筆江與留學日本的張公權、李銘、錢新之、周作民等人的經營觀念有很大差異,有自己一些獨到之處。中南銀行成立之初,他鑒于分支機構初設,存款不多,指示各行避開直接放款,而以所收存款展放聯行,如滬、廈、津等分行存放到漢行,以互相調節,并決定各地分行可以因地制宜地制訂業務方針,發揮各分行及分支機構的積極性和自主性,竟然收到了出人意料的成效。
分支機構責權加重后,主持這些分支機構的負責人成為決定分支機構經營狀況的很重要的因素,如果對他們選擇不當或總行對他們督察不嚴,便會釀成營私舞弊的大禍,甚至連累總行受損。1931年7月,胡筆江決定撤銷總經理處,成立總管理處,將上海總行改為分行,增加總管理處的職員人數和職責,增強對各分行機構的管轄。
這樣,胡筆江一方面免去了事無巨細都須過問的煩累,可以掌握大局;另一方面又加強了對各分支機構的控制和管理。
精明的胡筆江鑒于上海在金融界的重要地位,自兼上海分行經理,對于各分支行居領導地位。
中南銀行既然是僑資銀行,便對僑胞有著比其他銀行更強的號召力。為便于華僑匯款和進一步參加國際金融市場,胡筆江力主中南銀行創立國外匯兌業務。當時華人自辦的銀行對于這項業務缺乏經驗,也沒有樹立起國外信用,困難很多。胡特聘請前德華銀行經理柯祿為該行顧問,并派梁逸民協助柯氏工作,從中學習業務技能。從此,中南銀行香港、廈門等分行成為僑匯樞紐。由于中南銀行外匯業務經營時間長,經驗豐富,南京國民政府歷次統制外匯,都指定該行為經營外匯銀行。中南銀行經營外匯業務,有盈無虧,人才濟濟,名聲在外,信譽日隆。
北洋政府時期,中國銀行、交通銀行的擠兌風波,給胡筆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認識到,為了避免政局變故帶來的擠兌風波,必須有十成的現金準備。但這樣做開支太重,單靠中南銀行一家獨立難支,必須謀求與其他民營銀行聯手才行。
1921年9月,鹽業銀行總經理吳鼎昌從海外游歷歸來,途經上海會晤胡筆江,告訴他外國銀行不僅資本雄厚,而且互相聯合,互相調劑,很少發生金融風波。而國內銀行各自為謀,難以與之匹敵,建議鹽業銀行與周作民的金城銀行、胡筆江的中南銀行聯手經營,群策群力聯合發展。吳的這一建議正中胡筆江的下懷,胡當即答應。鹽業和金城兩行在華北已有相當基礎,而吳鼎昌、周作民又是自己的老朋友,三行聯營,南北呼應,互相支持,可以壯大聲勢,鞏固根基,對三行發展都有好處。胡筆江征得黃奕柱的同意后,于1921年11月,鹽業、中南、金城三行宣布聯合營業,吳鼎昌為主任辦事員。中南銀行將發行權歸聯合事務所共有,鈔票字樣仍冠名中南,但一切發行準備事宜悉由各行共同辦理。1922年7月,大陸銀行加入,改為四行聯營。四行為聯合發行鈔券,專門設立四行準備庫,辦理中南鈔票發行及兌現一切事務,由胡筆江任總監。1922年11月,中南鈔票首先在天津發行,到1932年11月間,四行準備庫發行的鈔票總額在全國鈔券發行額中僅次于中國、交通兩行,中南鈔票名聲日隆,促進了中南銀行業務的開展。
在中南銀行的投資業務中,胡筆江十分注重聯營,因為這種方式既可增強實力,又可分擔風險。對溥益紗廠、北洋紗廠、永利化學公司的投資都是與周作民的金城銀行聯合實施的。在當時軍閥混戰、經濟動蕩、工商業不能自保的情形下,銀行與銀行的聯合可以壯大力量,分擔風險;銀行與企業的聯營,則可以使企業隨時利用銀行融通資金,免受債務壓迫和付出重利。胡筆江在當時扶助困境中的企業方面,本著穩妥求實的精神,采取聯營投資的方式,為中國工商業的發展作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在胡筆江的苦心經營下,中南銀行的業務有了很大發展。1921年時存款為240萬元,1933年增為2000萬元。到1936年,該行存款額已達到9400萬元,是開辦時的39倍。存款增加,營運資金更為靈活,營業額扶搖直上。到抗戰前夕,中南銀行達到了鼎盛時期,胡筆江也在社會上獲得了很高的聲譽。
飽受挫折結權貴
胡筆江在事業上不是一帆風順的,雖然幸運之神屢屢光顧他,但災難之命運也往往會從天而降,使他的一生帶有濃厚的悲劇色彩。1927年到1928年,胡筆江接連遭受重大打擊,幾乎處于崩潰的邊緣。
1927年4月,武漢國民政府通過“現金集中條例”,只允許中央、中國、交通三行紙幣流通市面,禁止現銀流通與出口,所有在武漢的各銀行庫存現銀一律停滯。這一條例,致使漢口銀根陡然抽緊,商業停滯,錢莊因周轉不靈紛紛倒閉。中南銀行漢口分行在武漢地區對錢莊放款很多,此時也受其牽連,損失很大。7月間,武漢國民政府又因抽發軍費,分兩次全部提借各銀行被封存的現銀。漢口分行賬面受損及利息虧損達230萬元之巨。
禍不單行。此時天津協和貿易公司破產,中南銀行天津分行向它承做的各項押匯貸款蒙受巨大損失,虧損達280萬元。而此時津行資金總額才150萬元,全部用作虧損尚不敷用,幾瀕于危機。
胡筆江聞訊后,急忙命令滬、廈兩行籌款援助,暫時穩定了中南銀行的信用,使瀕臨崩潰的漢、津兩行不致倒閉。這兩次金融風波,使漢、津兩行一下子損失了數百萬元,極大影響了中南銀行的信譽,損傷了中南銀行的元氣。盡管漢、津兩行經理引咎辭職,但是影響已經波及到中南銀行的其他支行,上海總行及各分支機構的業務隨之衰落。
在此情況下,胡筆江向董事會提出增資250萬元,停止中南銀行主要股東及重要職員酬金及股息5年。黃奕柱雖然采納了胡的建議,對外宣稱尚有1250萬元資金作后備,以重振中南銀行在社會上的信用,但已明顯流露出對胡筆江的不信任感。黃奕柱提議由其三子黃浴沂擔任中南銀行協理,名義上向胡筆江學習經營管理之道,實際上借此機會從胡手中分掌中南銀行部分實權。
正當胡筆江為中南銀行的經營虧損一籌莫展時,更大的不幸降臨到他頭上。
1928年8月23日,他突遭匪徒綁架。中南銀行董事會聞訊后,表示由銀行負責救濟,但等到他被親友集款贖回時,已被囚禁20天,而懷孕的妻子因彷徨焦灼,不幸小產,氣息奄奄。胡筆江目睹這種慘狀,悲憤交加,又掛念償還贖金之事,不得不請假療養。
他不滿意在他被綁架期間董事會的消極態度,認為在他身處危險時,董事會竟無人去他家探視慰問,以致他的妻子驚憂成疾,太缺乏必要的同情心。
董事會對他請假療養和所處的苦悶竟采取漫不經心的態度,更使胡筆江心中十分凄苦。一怒之下,他向董事會提出辭呈,宣布退出中南銀行。
胡筆江是中南銀行的創建者和支柱,為開拓中南的業務立下汗馬功勞,在行中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他的辭職,令董事會十分震驚,立即感到問題的嚴重性。
黃奕柱馬上致函好友史量才,共同勸胡復職,決定由銀行負擔巨額贖金。董事會專門召開會議,認為胡筆江對中南銀行勞苦功高,力請他取消辭職之舉,以維持大局,并派徐靜仁作為董事會全權代表與胡面洽,送回辭職函,請胡對中南銀行的經營盡量提出建議。
1928年12月19日,胡筆江經過兩個多月的療養,總結中南銀行數年來的經營經驗,分析目前的困境,向董事會提出了解決中南銀行當務之急的10條建議。他主張使行內人心安定,內無猜疑則外謗不生,行譽自好則資金日裕,獲利可期,漢、津兩行損失也可抵補,當事者不可畏首畏尾,要積極變更制度,力辟新機,定會在三五年內獲得成功。對于胡筆江的建議,董事會一一采納執行,并重新恢復對胡筆江的信任。
自此,中南銀行人心漸穩,行基牢固,一場內外交困的危機才算應付過去。
經過這次危機,胡筆江認識到,以前停發股息和酬金的目的,只是為了應付中南銀行遭遇非常風波的權宜之計,今后一定要訂立章程,完善制度來保障行基,總行必須積累資金,除還債外還應防患于未然。故此,他將這筆巨大的款項全部提存總管理處購存債券,以保固整理基金,為將來逐年分提抵補分行呆賬的準備。他的這一舉措,奠定了中南銀行長久保持不敗的基礎。
經此風波,胡筆江更為中南銀行董事會倚重。1934年,他被推為董事,次年又被選為常務董事,地位穩步上升。他所經營的中南銀行也步出困境,走上正軌,進入鼎盛時期。
對政治并不十分感興趣的胡筆江,通過十多年在金融界的跌爬滾打,深知投靠權貴的重要性。通過個人和中南銀行所受到的災難,他痛感尋找政治背景對民營銀行的關鍵作用。在他再次執掌中南銀行后,便把目光集中到蔣介石為代表的南京國民政府身上,對蔣介石暗送秋波,并施展各種手腕,結交國民黨金融權貴宋子文。
寧漢合流后,宋子文為財政部長。胡筆江將政治賭注押在宋身上,通過錢新之、徐靜仁等人認識了宋子文。胡筆江如當初結交梁士詒一樣,很快便給宋子文留下了一個精明強干的好印象,逐漸成為宋子文財政計劃的謀臣和智囊人物。
民國以來,中國幣制紊亂,嚴重妨礙了商品經濟的發展,一些有識之士在1928年6月召開的上海經濟會議上,提出廢兩改元議案。1932年7月,宋子文決定組織廢兩改元研究會,任命中央銀行副總裁陳行為主任委員,胡筆江、貝淞蓀等人為委員。胡筆江在制定廢兩改元方案時向宋子文提出了不少很有價值的建議,得到宋的贊許和信任。1933年3月,宋子文發布《廢兩改元令》,4月5日又公布《廢兩改元公告》,在全國推行廢兩改元。宋子文與胡筆江的關系,通過這次短暫的合作加深了。
1933年10月,宋子文在美國支持下建立全國經濟委員會。此時宋子文雖然離開了國民黨中央政權的決策核心,辭去了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總裁,但是胡筆江仍然一如既往地追隨宋子文,令宋十分感動,引為心腹。次年6月,當宋子文發起組織中國建設銀行公司時,胡筆江又作為中南銀行的代表參加該公司,并參與了許多投資項目的決策。1936年,宋子文改組瀕臨破產的中國棉業公司,胡筆江毫不猶豫地參與投資,出任該公司常務董事。
他的這種態度,終于獲得了宋子文的倚重,也得到這位國民黨權貴的豐厚回報,為日后胡筆江重返交通銀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執掌“交行”遇空難
自從1921年被交通銀行趕出后,胡筆江抱著“雪恥”目的,把重返交通銀行作為一生的夙愿,并為此孜孜不倦地努力著,而結交國民黨權貴宋子文,為他重返交行打下了堅實基礎。
胡離開交行后,交通銀行也發生了巨大變故。1928年,交行總行由北京遷到上海,國民政府的官股增加到20%,唐壽民被指派為官股董事之一,兼任上海分行經理。交行原協理盧學溥在浙江實業銀行經理、上海金融界的“老大”李銘的支持下,當選為董事長。1933年,交行高層再次改組,宋子文為首的國民黨勢力控制了交通銀行。宋子文指派已成為自己心腹干將的胡筆江出任交通銀行董事長,把原董事長盧學溥改任上海造幣廠廠長,由唐壽民任交行總經理。這樣,依靠宋子文的提攜,胡筆江終于如愿以償地重回交行,坐在了夢寐以求的董事長的寶座上。
胡筆江與唐壽民執掌交通銀行后,通過董事會修改交行組織章程,將交行總管理處改為總行,撤銷發行總庫和上海分行,建立總行發行部和業務部,胡、唐分兼發行、業務部經理,并將各分行頭寸集中總行統一調度使用,全行公債、證券業務統一由總行業務部經營。經過這一修改,胡、唐兩人掌握了交通銀行總行和業務、發行大權。
正當胡筆江躊躇滿志時,1935年3月23日,財政部長孔祥熙突然宣布,政府將對中國、交通兩行增資,從1億元新公債中撥出2500萬元增資中國銀行,1000萬元增資交通銀行。這表明國民政府將控制中、交兩行半數以上的股份。
這一消息,對于胡筆江來說猶如晴空霹靂。但善于謀劃的他作為宋子文的心腹,并沒有如張公權那樣落了個調出中國銀行的悲慘下場,而是被孔祥熙留用,繼續擔任改組后的交通銀行董事長。從此,交行成為國民政府的重要金融機構之一,胡筆江也加深了與孔祥熙、宋子文的關系。
1935年11月,國民政府決定實施法幣政策。作為一位著名的金融家,胡筆江敏銳地意識到,他親手創辦的中南銀行因發鈔權的終止,將會帶來不小損失;而從長遠看,這次幣制改革是無法阻止的,對統一全國金融秩序具有戰略性作用,故堅決擁護幣制改革,將四行準備庫已印券10300萬元,連同四行準備庫整個地移交給國民政府法幣發行管理委員會接收。中南銀行成為當時各商業銀行移交最順利、最有秩序的銀行,胡筆江也因此更受國民政府信任。1936年4月,交通銀行股東大會又改訂章程,將總經理負責制改為董事長負責制,大大增加了董事長的權力。從此,胡筆江成為交通銀行最高當權者和全國金融界矚目的金融巨子。
面對日寇的步步侵略,具有強烈愛國熱情的胡筆江,對國民黨的退讓政策極為不滿。早在“一·二八”事變后,他為了維持上海地方秩序,調劑金融,聯絡上海金融界成立了上海地方維持會。七七抗戰爆發后,國民政府財政部命令中央、中國、交通、農業四家銀行董事長共同研究戰時金融政策。胡筆江根據自己長期的思索,晝夜伏案,就敵占區、臨近敵區省份、距敵較遠省份、大后方等各種金融情況分別提出具體對策,備受國民政府和金融界稱贊,并在抗戰時期一一付諸實施。
八一三抗戰爆發后,上海租界外炮火紛飛,胡筆江堅持留在上海主持交通銀行工作,誓不撤退。他向宋子文表示:事已決矣,我們必須以最大的決心,奮斗到底,義無反顧,抗戰必有犧牲,我以一介平民之子,隨時為國犧牲個人生命。
面對因戰爭而發生的擠兌風潮,宋子文以財政部名義發布《安定金融辦法》,限制提存。胡筆江積極配合政府安定金融,為宋子文獻計獻策,應付危局。1937年11月,上海淪陷,租界成為孤島,國民政府機構和要員們紛紛撤離,交通銀行總行也奉命改為總管理處,撤往漢口。胡筆江與宋子文、徐新六等人乘法國輪船離滬赴香港,在香港遙控指揮交通銀行事務。1938年5月,財政部在漢口召開全國金融會議,到會代表74人,胡筆江、陳光甫、唐壽民等金融界領袖列席參加。會議通過了鼓勵輸出業,便利海外華僑對國內匯款,增設地方金融機構和增加農業放款、訓練金融人才等方案。國民政府為籌劃戰時經濟,對胡筆江頗為注重,任命他為金融顧問第四組委員和全國農產調整委員會常委等職。
1938年8月,財政部長孔祥熙電召正在香港的胡筆江到重慶商討戰時金融問題。8月24日,胡與準備赴美商談借款事宜的浙江興業銀行徐新六等14人,登上中國航空公司內部郵機“桂林號”,準備飛往梧州,轉赴重慶,不料這一去竟成永訣。
當“桂林號”飛到廣東珠江口上空時,突遭5架日機追逐掃射。原來,這次日機襲擊“桂林號”事件,源于他們要追殺自西歐、蘇聯返國的孫科。按原定計劃,孫科將乘坐“桂林號”去漢口,但他因在香港延誤半小時,未趕上該機,改乘歐亞航空公司的飛機離開香港。而浙江興業銀行總經理徐新六面貌極似孫科,且登機時戴著太陽鏡,故日方密探誤認他就是孫科,因此痛下殺手。
胡筆江等人就這樣糊里糊涂地成了不幸的殉難者,消息傳來,舉國震驚。
胡筆江畢生從事金融事業,勞績卓著,噩耗傳出后,人們深為惋惜。各地的唁電像雪片似飛來,上海租界當局及上海各界團體于8月28日下半旗致哀,以悼念這位飽受坎坷、為民族金融業獻身的愛國者。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發出了褒揚令,追認他為烈士。董必武代表中國共產黨出席了在武漢舉行的隆重的追悼會,向死難者表示沉痛哀悼。宋子文在香港追悼會上,親自主祭,對胡筆江的不幸遇難深表惋惜。
胡筆江以一介貧民之子,僅為錢莊學徒出身,一無憑靠,只是依靠自己卓越的才華,堅忍不拔的奮斗精神,經數十年的努力,歷經坎坷,飽受挫折與失敗的痛苦,竟成為中國金融界的巨頭,身兼交通銀行董事長與中南銀行總經理,這在近代中國金融界是很罕見的。
人們為他英年早逝而惋惜。
他的早逝,是交通銀行、中南銀行的重大損失,也是中國金融界的巨大損失。他和徐新六,是抗戰時期為國捐軀的第一批著名金融家。
(責任編輯 江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