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題材紀錄電影敘事創新探析

【摘" "要】長江，作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其造就的千年文脈，是中華民族的代表性符號和中華文明的標志性象征。本文以竹內亮導演的長江題材紀錄電影《再會長江》為例，探析其在敘事策略上的創新與實踐。影片通過板塊化敘事結構、多線敘事方式以及參與式拍攝手法，成功地建構了一個具有時代特征和深刻文化內涵的敘事框架；通過豐富的鏡頭語言、宏觀與微觀敘事的巧妙結合、紀實性與觀賞性的并重，增強了觀眾的觀影體驗和情感共鳴，以更加開放和包容的姿態展現了中國故事和中國形象。

【關鍵詞】長江題材；紀錄電影；敘事創新；再會長江

長江，作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不僅是自然地理的重要標志，其造就的千年文脈，更是中華民族的代表性符號和中華文明的標志性象征。1983年中日合拍的紀錄片《話說長江》不僅以40%的收視率創造了中國電視紀錄片的收視奇跡，而且開啟了中國電視紀錄片綿延近半個世紀的“長江敘事”，[1]隨后長江題材的紀錄片不斷涌現，形成長江敘事譜系。2024年，竹內亮執導的紀錄電影《再會長江》先后在日本和中國大陸上映，并在第21屆電影頻道傳媒關注單元評選中，獲得最受傳媒關注紀錄電影。[2]《再會長江》以長江為線索，竹內亮從上海出發，溯流而上，跨越6300公里，通過講述長江沿岸民眾十年前后的人間煙火和風雨變化，深刻反映了中國十年來的飛速發展。[3]作為一部由日籍導演拍攝的紀錄電影，《再會長江》以其獨特的“他者”視角，成為長江敘事譜系中的特別存在。本文以該紀錄電影為例，探析其在敘事策略上的創新與實踐。

一、敘事主題與核心

（一）長江的多維呈現

《再會長江》以長江為敘事主線，通過鏡頭捕捉了長江沿岸的自然風光、歷史文化及現代變遷。影片不僅展現了長江的宏偉景象，還深入挖掘了沿岸居民的生活狀態和情感世界。竹內亮在敘述過程中，對中國的文化現象和社會現象進行解釋和說明，這種解釋往往帶有“他者”的視角和觀點，讓觀眾在欣賞美景的同時，也能感受到一種跨越國界的文化共鳴與啟發，為觀眾提供了一種新的觀影體驗。而這種多維度的敘事主題使得影片內容豐富且具有深度。從上海外灘的繁華現代到三峽大壩的雄偉磅礴，從元謀土林的古樸滄桑到瀘沽湖的靜秀溫婉，再到最后對長江源頭第一滴水純凈透亮又恢宏的拍攝，影片將長江沿岸的自然風光與人文景觀展現得淋漓盡致。這些景觀不僅為影片提供了豐富的視覺元素，也構成了影片的紀行坐標和敘事背景。此外，江邊小學的消失，納帕海的水漫到了草原上，冰川肉眼可見的變化，切實刻畫了長江沿岸的變遷。鏡頭在呈現長江壯麗山河美景的同時，更關注到沿岸人們的勵志奮斗，片中所有人物的喜怒哀樂和個人秉性，都得到了最真實的展示，影片用濃濃的生活氣息和直抵人心的真實感觸向世人呈現出一個既波瀾壯闊，又細水長流的全景中國。

（二）時間對比與變遷展示

影片通過“十年之約”的時間對比尺度，展現了長江沿岸在十年間發生的巨大變化。這種時間對比的敘事手法不僅增強了影片地理和時間上的雙重張力，而且鏡頭所聚焦到的每一個微小個體都得以在更高的維度展開，也讓觀眾能夠直觀地感受到中國社會的快速發展和變化?！对贂L江》拍攝于2021年至2022年間，影片中的風土人物同十年前竹內亮為NHK拍攝的另一部大型紀錄片《長江天地大紀行》形成對比與觀照，每一個鮮活人物的前后對比折射出了人的成長、價值觀的沖突、女性意識的激活以及傳統職業代際傳承的消亡。例如，在影片中竹內亮重訪了藏族女孩茨姆，十年前茨姆是一個靦腆的、從未走出過家鄉香格里拉的女孩，她的工作是抱著小羊和游客合照。十年后，茨姆已經變得干練自信，成為了一家民宿的老板，實現了她開酒店的夢想。這種對比不僅展現了茨姆個人的成長變化，也反映了中國西部民族地區在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

二、敘事結構與手法

（一）板塊化敘事結構，多線敘事

《再會長江》采用了板塊化敘事結構，將不同時空、不同背景的人和故事巧妙地組合在一起。每個板塊都有各自的小故事和拍攝主角，彼此之間雖然相互獨立但又相互關聯，共同表達了影片的主題。影片還采用了多線敘事的手法，通過兩條主線來串聯整個故事。一條是從長江入海處溯江而上，追尋長江源頭的第一滴水，這條線索將長江沿岸的城市、自然景觀以及重要的歷史遺跡串聯起來；另一條則是每到一處以當地的人物作為重點，通過他們的變化來折射出時代的變遷。這兩條主線相互交織、相互補充，共同構成了影片的敘事框架。影片大致可分為四大板塊：第一個板塊是導演一行人對長江源頭的探索，這一板塊是影片的核心內容之一，此板塊注重自然風光的拍攝，不僅是對長江自然風貌的直觀呈現，也象征著紀錄片之旅的開始與結束。第二個板塊是沿江居民的生活變遷，此板塊注重人物故事的挖掘和呈現，通過十年間個體命運的轉變來反映整個社會的巨大變遷。竹內亮通過回訪這些曾經的拍攝對象，從個人化的視角講述了大時代背景下的小人物故事。第三個板塊是對環保生態的反思與展望，在這一板塊中包含了全球首次成功人工喂養江豚的案例和保護長江源頭的環保行動，通過比對過去與現在的生態環境，奠定了影片的環保生態的基調。第四個板塊是長江文化的傳承與創新，通過介紹瀘沽湖“女兒國”的走婚文化、古代水利工程、民間藝術等歷史文化元素，展現了長江文化的深厚底蘊及其連續性和創新性。這樣的板塊式多線敘事結構不僅體現了平行并列的特點，還增強了敘事的層次感，共同表達了長江沿岸的十年變遷這一主題。

（二）參與式拍攝，訪談與記錄相結合

在《再會長江》中，竹內亮不僅作為導演指導拍攝，還自己出鏡，他并不常規地以景物作為中心，而是以觀眾的第一視角為中心，以自己與景物中的人找尋有關記憶的時空為連接點，通過與拍攝對象之間的互動來完成素材的采集。這種參與式拍攝手法更符合當下自媒體的風格，拉近了觀眾與被拍攝對象的距離。[4]此外，影片通過大量的訪談與記錄來呈現長江沿岸人們的生活狀態和思想變化，挖掘出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和細節，增強了說服力和感染力。例如，在影片中拍攝了長江最南端云南省的元謀土林，該地區以彝族為主，水電移民村很多，竹內亮在尋找十年前的以進嘎村的拍攝對象途中采訪了一位經營水上餐廳的老板，老板提到了修建水電站遷村對其個人生活產生了較大影響，曾經到了周末就爆滿的食客現如今寥寥數人，從鏡頭中可看到老板眼中的一絲落寞與無奈，隨后他又補充道，但是從宏觀上看對整個村的發展是好的，雖然大家背井離鄉，但生活日新月異，曾經的貧困村也成功脫貧了。老板的真誠講述、客觀評價，反映了社會變遷對個體生活的影響。此外，竹內亮自己完成成片中后期的配音，解說詞使用第一人稱視角，這種解說方式不僅增強了影片的主觀性和代入感，還讓觀眾更加深入了解導演的所見所聞與所思所感。

三、敘事語言與風格

（一）豐富的鏡頭語言，宏觀與微觀巧妙結合

《再會長江》充分利用了各種鏡頭語言，如長鏡頭、特寫、跟拍、航拍等，巧妙地將宏觀視角與微觀細節相結合。一方面，影片通過航拍等高空鏡頭，展現了長江的壯闊與沿途的自然風光，這些畫面不僅讓觀眾感受到長江的宏偉，也體現了人類與自然環境的和諧共生。另一方面，鏡頭也深入微觀世界，呈現了沿岸居民的生活細節，如農民用無人機噴灑農藥、漁民捕魚、三峽大壩的運作等，這些日常細節性的畫面展示讓觀眾能夠近距離感受到長江沿岸人民的真實生活。同時，影片中的鏡頭語言細膩而富有表現力，導演利用特寫鏡頭和跟拍鏡頭捕捉到許多細微而感人的瞬間。比如，十年后當攝制組再次找到當年拍攝過的每一個人時，彼此的重逢帶來的感動、擁抱、流淚以及聚餐等場景都被一一記錄下來。再比如，貨船船工的生活（十年前，船上充滿活力，不乏年輕人；而十年后，船上多是“60后”“70后”的老船員）、瀘沽湖上搖槳的阿姨、重慶“棒棒”辛勤工作的身影（蔣師傅用一根扁擔養大四個孩子的艱辛）等，有些鏡頭雖然簡短，但卻能夠深刻反映出當地人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風貌。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東部與西部不再有遙遠的距離，發達與落后不再有鮮明的溝壑。而這一切的宏大敘事，都真實地投射到了影片中一個個主人公的個體故事上。

（二）紀實性與觀賞性并重

《再會長江》在敘事過程中注重紀實性與藝術性的結合。影片既保持了紀錄片的真實性和客觀性，又通過精心的剪輯和配樂等藝術手法提升了觀賞性和感染力。這種紀實性和藝術性并重的敘事風格使得影片既有啟發意義又具有較高的觀賞價值。影片以竹內亮的個人視角，沿著長江的流淌軌跡，一路觀察體驗，記錄旅行或探索過程中的所見所聞。這種紀行式的拍攝手法將長江的代表性自然和人文地理景觀進行了全程記錄并以集錦的方式呈現，展現了旅途中真實、自然的一面。導演還堅持無腳本拍攝，為影片帶來了許多意外和驚喜，讓觀眾在觀看過程中始終保持懸念和新鮮感。

《再會長江》的剪輯和配樂在影片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們共同營造了一種質樸無華但又溫暖人心的氛圍，增強了影片的吸引力和情感表達。影片中大量使用前后對比的剪輯手法，通過展示十年前后的場景變化，增強了影片的直觀性和視覺沖擊力，也深化了影片的主題。剪輯師通過合理的節奏把控，使得影片在展現長江美景和人文故事的同時，也保持了緊湊的敘事節奏，讓觀眾能夠始終保持對影片的興趣和關注，還使得影片的紀實過程性和人情味有了更好的體現。配樂則在影片中起到了促發觀影沉浸感及情感共鳴的作用。影片配樂融入了長江沿岸不同地區的音樂元素，如藏族風格的旋律、瀘沽湖以及重慶地區的民謠等。這些具有地域特色的音樂不僅增強了影片的地方文化氣息，也使得觀眾在聽覺上更貼近影片所呈現的世界。

四、敘事效果與影響

（一）引發觀眾思考

《再會長江》通過精妙的敘事引發了觀眾對人與自然、傳統與現代關系的思考。觀眾在觀影過程中不僅能夠感受到長江之美和中國社會的快速發展，也能夠深入思考這些變化背后的原因和意義。導演竹內亮以外籍人士的視角，真誠的態度和敏銳的眼光帶給了我們很多啟示。其影片呈現出的直擊式的真實，把社會歷史的變遷，以及人類復雜的感情，用相對客觀的語言形式呈現出來，撥動觀眾心弦。十年似乎彈指一揮間，長江從入?？诘皆搭^，兩岸人物風景已經大不相同，曾經抱著羊羔的小姑娘變成了民宿老板，跑船的小伙子變成光頭，住在江心沒水沒電老房子里的老人已經不在人世，十年的經濟發展，很多地方重建，長江水也變得清澈。鏡頭中，人們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十年前反對茨姆去上海的叔叔現在支持其走向世界，婚姻從父母包辦變成自由戀愛等。當然，人們的努力生存的活力依然不變。竹內亮鏡頭下長江的故事，就是每一個人的故事。這樣的“變”與“不變”引人深思，也為大眾提供了一個對自身生活再審視的契機。

（二）促進文化交流

紀錄片具有大眾敘事以及跨文化傳播雙重媒介功能，是對外電視新聞宣傳中影響力最大、效果最好的一種節目傳播形態。[5]對于講述中國故事、展現中華民族現代文明而言，長江無疑是絕佳的文化符號、敘事線索和敘事媒介。[6]《再會長江》以紀錄片形式觀照長江自然風光與風土人情，成為中日媒體合作與人文交流的代表。[7]作為一位在中國生活多年的日本導演，在《再會長江》中，竹內亮通過深入挖掘長江沿岸的歷史遺跡、民俗風情等，向世界展示了一個既現代又真實的中國形象，不僅為觀眾帶來了一場視聽盛宴，更為中日文化交流搭建了一座橋梁，促進了兩國民眾之間的相互理解。影片在日本上映后，獲得了良好的反響，很多日本觀眾在看完電影后改變了對中國的印象，有觀眾提及“沒想到中國發展得這么快，也沒想到中國老百姓的生活原來跟我們是一樣的。”

五、結語

《再會長江》以其獨特的“他者”視角敘事，巧妙地將長江沿岸的自然風光、社會變遷及人文情感與中國的變化融為一體。影片通過板塊化敘事結構、多線敘事方式以及參與式拍攝手法，成功地建構了一個具有時代特征和深刻文化內涵的敘事框架；通過豐富的鏡頭語言、宏觀與微觀敘事的巧妙結合、紀實性與觀賞性的并重，增強了觀眾的觀影體驗和情感共鳴，以更加開放和包容的姿態展現了中國故事和中國形象。這不僅為觀眾提供了一次難忘的長江之旅，也為長江敘事題材的紀錄電影的發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鑒和啟示。

注釋：

[1]孫百卉.中國電視紀錄片“長江敘事”譜系中的《長江之戀》[J].中國電視，2020（02）：79-82.

[2]《再會長江》獲第21屆電影頻道最受傳媒關注紀錄電影[EB/OL].（2024-06-24）.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80273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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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紀錄電影《再會長江》首曝電影預告：兩次跨越6300公里只為真實展現長江的十年巨變[EB/OL].（2024-05-14）.https：//ent.ynet.com/2024/05/14/3760827t1254.html.

[4][5]林筱.他者視角下紀錄片講好中國故事敘事策略——以《我住在這里的理由》為例[J].新聞論壇，2023（05）：62-64.

[6][7]紀錄電影《再會長江》：一位日本導演跨越十年的長江情緣[EB/OL].（2024-06-14）.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80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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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廈門大學嘉庚學院副教授）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