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鑰

1.會議

劉戈文怎么也想不到，他即將經歷一次煉獄。

萬欣千榮集團的“夢想之旅，共繪精彩：萬欣千榮新質發展大會”上午9點準時開始。會議由集團副總裁牛國才主持，當牛副總裁鏗鏘有力吐出去杠桿、新質生產力等詞語時，青年才俊劉戈文正數著桌布經緯線上跳動的光斑。會場檔次很高，在一家五星級度假中心二樓。會期兩天，其實就一天，周六開會，周日在度假中心放松放松，娛樂項目不少呢，有拔河比賽、騎馬、打高爾夫、游泳等。參加人員有董事會成員、集團各部門總經理、各分公司總經理、副總經理。現在是晚上七點半。這個會議是萬欣千榮集團高級別會議，會議開得長是長了點，也基本符合國情。董事長講話一直激情高漲，大家聽起來很有戰略高度，表情也基本一致——贊成、微笑、點頭。大家的手最有藝術性，左右手離得很近，幾根指頭很有規律地動著，像是思考的音符。偶爾寫幾個字，以示自己在記錄。大家的手機也都很有規律地躺在靠近左手的位置。劉戈文知道，大家的手和微信連在一起，因為他也是其中一員。劉戈文不愧是大才，一眼就看穿了兩只手的秘密——一只手壓著會議流程，一只手滑動情欲與權謀。

劉戈文是留洋博士，從幼兒園一口氣干到博士，他不是那種書呆子，會學更會玩，能文能武，考試一路開掛，打架也從來沒輸過。劉戈文主攻經濟學，善于把握趨勢，他有過記者、期貨、商貿從業經歷，跨度很大，一看這經歷就是個不安生的主。他是集團董事長很倚重的大將。他任職集團投資部總經理。他對國內這種開會的方法很反感，反感歸反感，會還是要開，各家單位都在開，像這樣級別高、動靜大的會議一年也開不了幾次，更美妙的是一天開會一天休息，爽啊！想到這些，他就輕松了許多，表情優雅淡定，不時與董事長來個眼神交流，手指的藝術感也更強了。劉戈文有幾次差點笑出來，會議的主題是“動能轉換：培育并擁抱新質生產力”，簡單點說就是傳統房地產模式玩不下去了，尋找新玩法。董事長卻多次跑題了，感慨融資困難，抓緊找錢啊……是啊，錢緊啊，錢荒啊，沒錢怎么投資呢，不投資，他這個投資部總經理干什么呢……劉戈文想了又想。新的一年開局了，這一年注定不平凡，這一年的宏觀環境都與錢有關。他又想到樓市，眼下的樓市是亂局，買房人進入集體冬眠狀態，偶有幾個樓盤秒光的便被鑼鼓喧天一番炒作。總體來看，跌聲一片，空城不斷出現，有些當年房價漲勢很牛逼的城市，房價攔腰砍都賣不出去。這眼下的樓市讓人揪心啊，劉戈文覺得看似糟糕透了的樓市暗藏玄機，內地房價即將出現拐點，并將迎來長期的分水嶺，至于怎么“拐”、怎么“分”劉戈文不愿挑明，這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保持神秘感。直白點說就是喜歡裝逼。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仿佛在說：莫慌莫慌，慌個毛啊！一切盡在掌控中，一切盡在預判中！

相比樓市，劉戈文更傾心于股市，整個集團人盡皆知，他不止一次建議轉型，不是從樓市轉向新質生產力，而是股市，全面擁抱股市，理由是股市將取代房市走到經濟舞臺的中心。經過幾年的熊市，股市哀鴻遍野，投資者信心幾近喪失，而他已經展開布局，并堅定地認為：現在的股市就是王八退房——憋不住了，隨時可能爆發。將漲得超過多數人的預期。他曾在多個公開場合表達對股市的看法，說股市必須上漲，這是經濟問題，也是政治問題。很多人聽了都不以為然，認為他吹牛，這里又不是華爾街，這里就是個大賭場，鱷魚進去壁虎出來。

劉戈文的思想天馬行空，有幾次被董事長夏萬欣的講話拉了回來，那是因為表揚了他，表揚他加盟萬欣千榮集團以來做出的卓越貢獻。最突出的貢獻就是他牽頭的幾筆重大投資，不到兩年的時間都實現了翻番的收益。董事長的表揚讓劉戈文心如蜜罐，更加心猿意馬。

“劉總對培育新質生產力怎么看？”突然被點名的劉戈文抬起眼，正對上夏董含笑的眼。他扶了扶金絲眼鏡，鏡片閃過冷光：“人生有起伏，股市有漲跌。天地有道，萬事萬物皆有規律。就像炒股，要敢于在熊市出手。”滿場哄笑中，行政總監朱精華的肥肉跟著顫動，那雙嵌在肉縫里的眼睛溢滿幸災樂禍。很顯然，劉戈文走神了。為緩解尷尬，他先跟著呵呵傻笑，然后雙手抱拳：見笑見笑！

接下來，他并未吸取教訓。他又想到幾個女人，后來又想到那個糾結的問題：到底是愛情升華了性，還是性升華了愛情？他唯獨不愿想今天的會議。突然手機震動了幾下，鎖屏跳出一條加密消息：雙乳脹得發疼。劉戈文嚇得小便欲暴升。

今天的會議啥時候能結束呢？這不是劉戈文一個人的小心思。

2.手機丟了

會議就要結束的那一刻，董事長的習慣性結束詞——謝謝大家話音未落定，行政總監朱精華急不可待地抓起話筒說了一通溜須拍馬的總結詞，然后說，關于今天的會議思想，我來補充兩句（這是每次領導講話后朱精華的標準用語）……劉戈文一聽朱精華要補充兩句，即刻感到一陣惡心。大家互相看看，笑笑，表情有些僵硬。

會議結束的時間是晚上10點14分14秒，確實晚了些。同事各回各房，準備睡覺大吉。有幾個本想去SPA會所體驗下異域風情，也沒了興致。劉戈文把自己的東西一劃拉，三下兩下就裝進包里，第一個離開會議室，一路小踏步快節奏回到了房間。客房在度假中心東側，離會場大約兩百米。房間很大，陽臺很大，還有個浴缸，一按按鈕就可以按摩，浴缸與床之間有一個專業用于做SPA的床，墻上有一塊方形牌子，寫道：瑞典SPA1788、巴厘島SPA1688、泰國SPA1588、雙飛四手2988……每種SPA后面都有一個按鈕，客人按下按鈕就會有相應的技師上門服務……奢侈啊，真他媽的國際化了，連技師都是洋妞了，劉戈文想。但他想不出那些SPA服務的價格差異在哪里。他決定先把浴缸的水放滿，為加快速度，他把熱水冷水一起放，要好好泡一泡，再叫個洋妞，SPA一下，豈不美哉？他一邊泡澡一邊想美事。

他突然想到手機，立馬從浴缸爬出來找手機，下意識去摸口袋，上下左右摸個遍，沒有！再把手提包翻個遍，還是沒有！劉戈文有了不祥的預感，因為這預感讓他感到害怕，他想如果萬一手機丟了，后果不是很嚴重，是要多嚴重有多嚴重。他不是心疼他的“蘋果”，而是那里面有太多秘密，公司的、個人的……

他首先想到會場，他覺得手機很可能落在會場了，他一路小跑來到會場，他看到二樓會場內外的燈都亮著，謝天謝地，還有人在！一名年輕的女服務員正在清理會場，轉身看到有人，嚇得一哆嗦。發現這人很有派頭，就知道是在這里開了一天會的領導，她微笑著說，是不是東西落下了？劉戈文心中竊喜，以為她撿到手機了，說，是啊，我的手機落下了，你看到了嗎？她說會場是她一個人在清理，沒見到手機啊！劉戈文說，我就坐這兒，說著把他開會坐的椅子弄個底朝天，沒有啊？！很顯然桌子上也沒有，一目了然，只有米色的桌布鋪在桌面上。到哪去了呢？劉戈文內心的恐懼感陡然上升。會不會掉在衛生間了呢？想到這，他急忙轉身往衛生間跑。他有個習慣，小便的時候把手機放在小便池上，大便的時候把手機放在衛生紙盒子上面，他印象中，整個會議過程中他大便兩次，小便七八次，解釋一下，他不是尿頻尿急，是因為太無聊，就不停地喝水。那到底是丟在衛生紙盒子上還是丟在小便池上了呢？不對不對，會議結束前一小時內，自己小便兩次，沒有大便，那肯定是丟在小便池上了。很遺憾，沒有！劉戈文很失望。他的目光盯著小便池，不肯移走，似乎在期待小便池上長出手機來。他突然想到應該到一樓的衛生間去看看，想到此他一陣猛跑，仿佛跑慢了別人會搶先一步拿走手機似的。結果讓他失望，還是沒有。他想到三樓也有衛生間，會議期間有一次二樓衛生間排起了隊，他跑到三樓小便一次。于是他一口氣跨到三樓，結果一個樣，還是失望。還好這幢樓只有三層，如果是三十層，他是不是要把每個樓層的衛生間都巡查一遍呢？走出三樓的衛生間，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終于回想起，會議結束前十分鐘，他沒有去衛生間，他在編寫一個微信，是對這次會議的一個總結，大意是說在新年剛剛開局，萬象更新，發展新質生產力恰逢其時，人工智能方興未艾……召開這樣的大會很及時，很有戰略高度，大會高效、務實、圓滿，催人奮進。這總結看起來很官方，讓人不自覺地聯想起那些年官方會議的閉幕詞：本次大會是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奮進的大會……看來留了洋是不一樣，拍馬屁的功夫也提高了幾個檔次。

手機肯定在會議室！劉戈文下了結論。因為會議結束的時候他剛好把會議總結發到微信上，會議結束后他沒有去衛生間，包里口袋里都沒有，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落在會議室了。等他再來到會議室門口，打掃會議室的年輕服務員已經不在了，門也鎖了，進不去了。劉戈文那個著急呀，心里那個火大啊，這服務員怎么可以這么早就下班了呢？怎么不等我來拿手機呢？又一想，也不能怪罪服務員，其實已經不早了，夜里11點多了，怎么能說早呢？做服務員也不容易，端茶倒水，清理會場，待遇低，地位也低，一不小心就要挨罵，唉，這年頭，干啥都不容易，我一個博士容易嗎，不容易！開個會，還把手機開沒了！真他娘的活見鬼。

手機會在哪里呢？會場被查了個遍，桌子下面、椅子下面都看了，沒有手機，會場很透明，沒有死角，那么手機肯定不在會場了，手機不會自己飛走，肯定被什么人撿去了，如果是被同事撿去了，肯定早就拿給我了。那就剩下一種可能：被服務員撿去了。劉戈文仔細想了想，進過會場的服務員就兩個人，一個是男的，30來歲，板寸發型，腿長臉長，表情有些夸張，他在會議開始之前進來過一次，調試投影設備，調好他就走了，沒再進來過。那個女服務員一直在，會議期間一直是她在服務，會場也是她在清理，難道是她？劉戈文把目標鎖定在女服務員身上。他想到女服務員的表情，覺得可疑，如果心里沒鬼，為什么會緊張呢？他又想到女服務員的長相，尤其那眼睛，會打轉，透著賊光，眼角上翹，不像規矩人，怪不得這么快就走掉了，肯定是怕被發現。哼，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將來一定吃大苦頭。劉戈文想好了對策，明天一早，他就去找度假中心的領導告一狀，不僅讓她乖乖地交出手機，還讓抬不起頭來，很快就會丟了工作，也找不到男朋友了，誰會找一個手腳不干凈的女人呢？即使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也會很快分手的，紙包不住火，墻兜不住風，褲衩包不住屁，她男朋友一定會知道的。劉戈文想到這些，心里滋生了幾分得意。

只得意了幾秒鐘，他的額頭上突然冒出汗來。不是因為心疼手機，而是想到了手機里的私密內容，一旦泄密，被公之于眾，后果不堪設想。

3.意外之水

劉戈文的雙腿突然沉重起來，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間，又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媽呀，水漫金山了——房間里到處是水！他因為尋手機心切，一時緊張過度，忘記關水龍頭，浴缸的水溢出來了，他幾個大步跨過去，趕緊擰緊水龍頭，取下大浴巾一陣忙碌……乖乖，幸虧他的房間在一樓，才沒有殃及他人，否則，必定會鬧出什么亂子，劉戈文心里一陣后怕。水啊，柔情的水啊，你見到我的手機了嗎？劉戈文搖搖腦袋，目光呆滯。

處理好“水災”，劉戈文才想起用房間里的固定電話撥打了自己的手機：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人困馬乏心累，劉戈文沒了泡澡的欲望，也沒興趣找洋妞了。他瞥了一眼“二弟”，垂頭喪氣毫無斗志！媽的，兄弟也跟著我憋屈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去他娘的，洗洗睡！他簡單沖個淋，就睡下了。

不管發生多大的事，你永遠可以相信劉戈文的睡眠。只在床上翻了幾翻，鼾聲就響起了，他的鼾聲毫無困乏之感，高一聲低一聲，此起彼伏，余音繞梁，百轉千回，像蹩腳的外語。看來留洋就是好啊，連鼾聲都有了洋味。

4.隱私泄露

劉戈文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個匿名貼上了熱門：《投資部總經理的加密艷照》……劉戈文抖著手點開，最先跳出來的卻是夏萬欣與女助理的車震照，女助理脖頸上的紅痕像條艷麗的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沒拍過他倆的車震照啊！這些照片怎么跑到我的相冊里的呢？

手機的內容泄露出去了，是被萬欣千榮集團行政部總經理朱精華悄悄傳到網上的，具體怎么傳到網上的，什么時間傳的，是用電腦傳的還是用手機傳的，劉戈文絞盡腦汁，也沒弄明白。總之事情傳出去了，傳出去的每一件事都足以令他心驚膽戰、顏面掃地。朱精華原是投資部總經理，也就是劉戈文現在的職位。學金融出身的朱精華在投資部總經理崗位上干了五年，一直表現平庸，看不出有什么專業優勢，年年虧損，年年談長期，投資要看得遠啊！不少人私下里議論，說朱精華的金融學專業看來是注水了，還是保研的碩士，我呸！劉戈文是董事長夏萬欣高薪挖角挖來的，夏萬欣參加一個高規格的投資論壇，主講嘉賓正是劉戈文，劉戈文的專業功底、國際化眼光深得夏萬欣喜愛。就這樣，鋒芒畢露的劉戈文加盟萬欣千榮集團后取代了碌碌無為的朱精華。董事長夏萬欣是個念舊情的人，看在朱精華跟了他多年的分上，給他安了個行政部總經理頭銜，其實就是個打雜的差事。朱精華為此對劉戈文懷恨在心，處處為難劉戈文，劉戈文也是個好斗的主，兩人明爭暗斗，幾年下來，互有輸贏，積怨越來越深。雖然劉戈文加盟萬欣千榮集團比朱精華晚六年半，但集團上上下下大多站在劉戈文這邊，這讓劉戈文感到很得意，斗志大增。大家對只會溜須拍馬的朱精華很反感、很厭惡，但也只停留在口頭上發泄發泄——死胖子，死胖子，草包肚子早晚要爆炸！死胖子是大家私下里對朱精華的稱呼，這個朱精華名副其實，估計是把豬的精華都吸收了，長得肥頭大耳，體胖肚子圓，那肚子看起來猶如臨產孕婦的肚子，有隨時分娩的危險。

這下完了，自己落在他手里了！這個死胖子是怎么撿到我的手機的呢？是怎么破解我的密碼的呢？劉戈文嚇得頭上、身上、手上、腳上到處冒汗，他趁沒人注意到他，一個人偷偷躲到衛生間的馬桶上，把插銷插好，手捂在肚子上，以防心臟跳出來。那些前來上衛生間的人都顯得很興奮，都在爭相“報道”劉戈文手機里的秘密，劉戈文聽得很仔細，還在心里辨別著真偽，像個裁判似的——這里添油加醋了，那里純屬虛構……

手機害人啊！劉戈文后悔自己太依賴手機，不該用手機寫日記，更不該用手機拍照、錄像，最大的不該——不該把這些保存在手機里！他扇了自己幾個耳光，說，我叫你還寫日記，叫你迷戀性，接著隨口罵了句：是哪個狗日的發明了手機？他的動作和聲音都很輕，他怕別人聽到。

5.新牛李黨爭

劉戈文的“手機日記”的確精彩紛呈，非同一般。其中“新牛李黨爭系列”更是讓人笑破肚皮。該系列形象地記錄了集團兩大副總裁——牛副總裁和李副總裁的明爭暗斗、誹謗攻擊、拉幫結派。每個系列都有劉戈文做的點評，劉戈文的點評言簡意賅、生動形象。比如“牛李黨爭，素有傳統，故，牛李不可同朝也。”“牛，勢大力沉，防守穩健，攻擊精準。李，有皇家智慧傳承，不僅善于攻城略地，還善迂回。”……

牛副總裁是干部家庭出身，一直在政府部門工作，來萬欣千榮集團以前在某市建設局任副局長，好好的副局不干，跑到企業干副總裁，是典型的官員下海。興許在官場混久了，到了企業舉手投足間官味還在，依然像個“局長”。董事長夏萬欣對牛副總裁格外重視，他看重的是牛副總裁以及他家族的社會關系，牛副總裁的父親官至廳級干部，母親曾任某市一把手，雖退下來多年，但很多關系還在。他希望通過牛副總裁家族的關系低價拿到一些好地塊。夏萬欣張口閉口“牛局”，以示對他的敬重，這讓牛副總裁感覺甚好，難免有點忘乎所以，根本沒把集團的另一名副總裁——李副總裁放在眼里。感覺失寵的李副總裁很不爽，怎么看牛副總裁都不順眼。

李副總裁草根出身，和董事長夏萬欣是一個村里的，也是同年，說直白點，兩個人是光著屁股一起玩大的，知根知底。萬欣千榮集團能有今天，李副總裁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經常說萬欣千榮集團的“江山”是他和老板一起打下的，當然他說這話的時候夏萬欣都不在場。集團員工在私下里說他是集團的二老板，消息傳到他那里，他很是得意。如此李副總裁，怎能容得下別人在他面前耍威風呢？他準備好好整整這個牛氣很大的“局長”。于是他開始拉攏集團的高管，包括劉戈文。

李副總裁針對牛副總裁的言論很快就傳開了。“這個‘牛局長’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到了企業不就是個打工仔嘛！”“官員不像官員，商人不像商人，四不像，算個什么東西呢？”“他是什么副局長，就是個管后勤的虛職，還是靠他母親姘頭的關系上去的，能力太差，人品太差，壞事干太多，混不下去了……誰會好好的局長不當跑到企業當馬仔呢？”

消息很快傳到牛副總裁耳朵里。他準備給李副總裁點顏色看看。他通過小恩小惠籠絡人心，也包括劉戈文。他在多個場合發表打擊李副總裁的言論：“這個老李是矮人國里出來的，蹦三蹦夠不到螞蟻蛋，表面上一本正經，這老小子一肚子壞水！”“我聽說老李年輕時候有些方面能力特別強，把好幾個女助理的肚子搞大了，好像前年還搞大一個，都一大把年紀了，興致還那么高，也不怕閃斷了腰！”“老李這個人太勢利，求我辦事的時候裝孫子，現在想在我面前裝爺，怎么看還是孫子，以前求我的時候，站在我辦公室門外不敢進來，哈著腰，像個哈巴狗一樣扒拉我的門，不敢用勁敲，我說進來，他拎著煙酒搖著尾巴就進來了。”……

李副總裁聞之大怒：“這個龜孫子局長滿口噴糞，心態徹底壞掉了！我什么時候求他辦過事，操他八輩子祖宗，信不信我把他女兒的肚子也搞大！”

兩名副總裁的輿論戰口水戰不斷升級，鬧得整個集團烏煙瘴氣。在一次重要會議上，牛副總裁又不自覺地跑題了，吹噓他當副局長時如何如何，李副總裁聽不下去，拍案而起，瞪了他一眼隨即拂袖離去，這一幕標志著兩個人的矛盾正式公開。

夏萬欣不得不出面協調，設宴款待他倚重的兩位“重臣”。兩位都表態以前的種種都是誤會，以后冰釋前嫌，緊密團結，珠聯璧合，攜手共進。從此，兩位副總裁的關系進入表面和諧狀態。

劉戈文把兩位副總裁的“表演”定義為“新牛李黨爭”，并與歷史上的牛李黨爭作對比。他在日記里寫道：

歷史上牛李黨爭是在宦官專權的日子里，唐朝朝廷的官員中反對宦官的大都遭到排擠打擊。依附宦官的又分為兩派——以牛僧孺為首領的牛黨和以李德裕為首領的李黨，這兩派官員互相傾軋，爭吵不休，從唐憲宗時期開始，到唐宣宗時期才結束，鬧了將近40年，歷史上把這次朋黨之爭稱為“牛李黨爭”。牛李黨爭是唐朝末年宦官專權、唐朝腐敗衰落的集中表現，唐文宗曾有“去河北賊易，去朝廷朋黨難”的感慨，牛李黨爭使本來腐朽衰落的唐朝走向滅亡。

劉戈文總結道：牛李黨爭使唐朝走向滅亡，禍害巨大；新牛李黨爭使萬欣千榮集團不得安寧，影響不小啊！后果很嚴重啊！讓本就在經濟寒冬中搖搖欲墜的萬欣千榮更加飄搖！誰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劉戈文也！

6.錄像惹的禍

保存在手機里的那段錄像捅了大婁子。孫鎮長委托自己的叔叔孫強（當初與萬欣千榮集團合作，正是叔叔孫強牽的線）找到萬欣千榮集團董事長夏萬欣，為被錄像那事興師問罪。孫強破口大罵，氣勢洶洶地要扇夏萬欣耳光，說，你給我說，為什么要陷害我侄子？夏萬欣一邊后退一邊說，孫老啊，這里面有誤會，有誤會啊！孫強右手一揚，罵道，誤會你娘個屁，你設計圈套讓我們鉆，卑鄙小人！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君子，你他娘的真不是個東西！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孫鎮長已經把那二十萬上交了……夏萬欣依然后退著，好在辦公室夠大。夏萬欣雙手一攤，很無辜的樣子，說，孫老啊，這里面肯定有誤會，有誤會啊——

沉寂了十幾秒鐘，孫強再次暴怒：“姓夏的，我讓你血本無歸，死得很難看！”然后甩門悻悻離去。

事情還要從源頭說起。劉戈文接手投資部的第二年，看中了一個地塊，山水資源絕佳，總共350畝，經過半年時間運作，最終以3.5億元拿下，是起拍價，屬于底價成交，平均下來每畝100萬元。如此山水絕佳地塊，只有萬欣千榮集團一家單位報名參與競拍，自然是底價成交。沒有其他單位參與競爭，事出有因，這塊地是有硬傷的，項目北面山坡上有一片墓地，大約有500多個墓碑，而且墓碑還在不斷增加。誰會到墓地上買房子呢？這正是眾開發商望而卻步的原因，也是劉戈文最大的顧慮。如果沒有墓地，這塊地的價值將增加十倍！劉戈文心想。這想法讓他有些興奮。正是這個時候，孫強找到了夏萬欣，希望萬欣千榮集團可以拿下該地塊。孫強是孫鎮長的叔叔，那塊地在孫鎮長的管轄內。孫強精明能干，與夏萬欣相交多年，幫夏萬欣辦成不少“大事”，深得夏萬欣信任。具體運作方案如下：1.萬欣千榮集團在有墓地的現狀下拿下該地塊；2.半年后政府以集約用地、改善環境的名義把那些墓碑遷到另一個墓地；3.墓碑搬遷成功，萬欣千榮集團贈送該項目20%干股給孫強；4.若墓碑搬遷失敗，孫強具體運作將該地塊以原價退還政府。夏萬欣找來劉戈文商量，劉戈文大喜，他最大的顧慮迎刃而解了，當即表態：這是一筆賺大錢的買賣！事情就這么定了。為防止孫強以后不認賬，劉戈文與夏萬欣反復商量后決定由孫強約孫鎮長，好好談一次。在夏萬欣的授意下，那晚，劉戈文悄悄給孫鎮長錄了像。

劉戈文坐在馬桶上瑟瑟發抖，感覺屁股被植入了震動器，腦袋里像是安裝了亂碼的電影屏幕。

他的腿和屁股都麻了，他既拉不出屎，也撒不出尿，但他只能坐在馬桶上。他不敢離開馬桶，他不敢見到任何人。他甚至想，從馬桶下面挖一個地道，他順著地道溜出去。但這顯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也不是他劉戈文能做到的。

7.金葉

他與女友金葉的那些事，最讓他尷尬。說是女友，其實不準確，是介于女友、情人、炮友之間的那種關系。沒人說得清楚。

那些文字、圖片和視頻都保存在手機里，在女友的指導下設了密碼，還弄了圖案解鎖，算是雙保險了，可以確保萬無一失了，那個豬頭豬腦的朱精華是怎么打開的呢？那些肉麻情話癡情而裸露，雖然經過了藝術加工，那些語言看起來頗有藝術性，比如“登上月亮船，感情和理想都駛向遠方”“我在你的山頭上，找到了棲息的床”“停車做愛天已晚，輕舟已過兩座山”“蔞蒿滿地蘆芽短，春江水暖我先知”。因為有藝術性，才更有感染力，足可以讓原本安分守己、守身如玉的人，頃刻間奔放起來，從內而外澎湃起來。那些照片展現著女友的各種魅惑，或青春萌動，或英姿撩人，或欲火燃燒，有一點是共同的：一絲不掛。更夸張的是那幾段視頻，記錄了他與女友金葉的美妙時刻，性與愛，被他們上升到更高的高度，值得對這方面有更高追求的情侶們學習。總之劉戈文與女友之間那些事被公開了，遭到的更多是羨慕嫉妒恨，是那種望塵莫及的向往，事實證明，博士就是博士，對情愛的追求一如對學問的追求。有少數假裝正經人的，看了之后在嘴上罵幾句不要臉，而他們的內心很清楚，那罵聲多么虛偽。所謂性與愛，與情感，與藝術，與生活，與我們最現實的需要，完美融合，讓每一個人在想象中融入其中。我們所知道的那些轟動一時的艷照門，那些一度讓國人咋舌的人體藝術，等等，頃刻間變得如此乏味，如此單調，如此沒有文化，都不能與之相比一二。總之，劉戈文的情話更像情話，而且飽含深情，真情流露；那些照片比我們知道的所有艷照更“艷”，比所有的人體藝術更有藝術。感謝天地，不如感謝劉戈文與金葉，讓熟悉或不熟悉他們的人都有了新的認識，對他們，對世界，對人生，對愛情。更重要的是，讓人們的想象力空前提高。

這事乍看起來完全不合常理，不合世俗。劉戈文是有家室的人，還有一個8歲的女兒，妻子和女兒都在國外。妻子原是加拿大人，在美國生活多年，就成了美國人。他們在美國是同學，一畢業就結婚了，感情還不錯。后來劉戈文想回國發展，妻子不愿意隨行，也無意離婚，唯一的要求是：把女兒留下。就這樣，劉戈文回國了。

金葉的情況也不簡單，家境顯赫的她，愛好、性情與眾不同。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很惹眼的那種女孩兒，美得有點過火，類似于時下說的驚艷之美。追求者中官二代、富二代一批批的，她沒一個看得順眼的，更別談喜歡了。面對眾男生的追逐，她沒有墜入情網，而是越來越高傲，如此一來，她只能在電影里、電視劇里，或者選秀節目里，尋找目標，但能看入眼的也就屈指可數的幾個外國男，她還為此給自己下了定義：崇洋媚外的中國美女。她居然在想象里和電視節目里的一個外國男戀愛了，就是臉部看起來更接近猿猴的那位。她在想象中和他約會、散步、親吻，還上了幾次床，更離譜的是：意外懷孕一次！居然是宮外孕！難道是射術不精子彈打偏了？但這種妄想戀持續不到半年，她就覺得沒意思了。眼看成大齡剩女了，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給高中一個追求她多年并一直苦苦等待著她的很帥的男同學發了一條短信：要不咱倆試著戀愛吧！那同學激動得像是吃錯了藥，一連回了幾十條短信，內容前三個字都一樣，后面略有變化，“我愿意！你真的想好了嗎？”“我愿意！你真的愿意嗎？”“我愿意！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愿意！你真的最終確定了嗎？”……

她實在忍不住，一個人在床上翻滾著笑，心想：你個癡情種，還真夠癡情的，腦子都癡情壞了！然后回了三個字：試試唄。

沒想到，這一試就是兩年。這兩年是不同尋常的兩年，是若即若離的兩年，是不太好總結的兩年。在外人看來，她是絕對的主角，他就是個跑龍套的，鞍前馬后地伺候著，卻又不能真正親近。說直白點，對他來說兩年的戀愛基本上等于做了兩年太監，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更沒有那事，唯一值得激動的，是牽了兩次手，還是象征性的。就在他苦思冥想尋找突破之策的緊要關口，她突然發來兩個字：分手。沒有給出任何理由。他認了，只求一個理由。她回他：沒有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這一切與劉戈文有關。劉戈文的出現讓她第一次有了心花怒放的感覺。她再一次感到自己那顆崇洋媚外的內心在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劉戈文雖不是洋人，但是留洋歸來，喝了洋墨水的博士就不再是一般的博士，至少可以算上半個洋人。劉戈文淵博的學識、幽默風趣的談吐、智慧深遠的思想，還有那憂郁的眼神，讓她無法控制住內心的悸動，壓抑已久的愛情像潮水一樣涌出，她甚至想在一秒鐘之內將劉戈文淹沒。至于他現實存在的婚姻，她覺得可以忽略不計。愛情至上，誓將愛情進行到底，愛得一發不可收拾。金葉把“相戀”兩年的男友一腳踹開，沒有任何昔日情誼可言；劉戈文儼然忘記了自己的過去和現在。任愛火燃燒，讓激情四射。愛得天昏地暗，愛得這世上沒有了別人，愛得山崩地裂、海水倒灌。

現在，這段戀情通過他的手機，通過萬能的互聯網，走向了全世界。劉戈文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無助的孩子，一個只能坐在馬桶上逃避的孩子。他在心里大罵：死胖子啊，豬頭豬腦的朱精華啊，你個龜孫子王八蛋啊，你真是萬惡呀，你比萬惡的舊社會還要萬惡一萬倍……劉戈文心里罵著，拳頭握得很緊很緊。

8.微雨

劉戈文突然想到一個人：微雨。好在微雨在國外學習，她現在還不知道這些，他希望她在國外學習永遠別回國。想到這，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絲慶幸。但慶幸很快就消失了。有了互聯網，在國外也可以知道這一切，她暫時還不知道，那是因為時差，她還在睡夢中。劉戈文想。

劉戈文一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和金葉那檔子事，微雨本來就知道一些表面，因為他與金葉的戀情是半公開化的。只是金葉并不知道他和微雨也在悄悄進行著愛的秘密。劉戈文希望，金葉一直蒙在鼓里，他也不去過問金葉有沒有別的戀情，這就算扯平了。這想法是不是一廂情愿呢？萬一金葉知道了他與微雨的事，會不會鬧得雞犬不寧呢？會不會氣瘋掉呢？會不會指著他的鼻子罵：劉戈文呀劉戈文，你糟蹋了我對你的真情！你配不上我對你的真心！你是全地球全宇宙最大的混蛋！

突然，金葉與微雨在一個碼頭上相遇了，兩個人一眼認出了對方，指著對方鼻子罵：“不要臉，騷狐貍精，勾引我男人……”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劉戈文突然醒悟了——微雨在國外呢！

劉戈文的腦子就像一張生銹的電網，短路不斷，電壓忽高忽低。金葉呀金葉，你在哪里呢？

到處找不到金葉。他聽到了同事們在議論他與微雨的床笫之歡：“劉戈文這小子不要命了啊，老板的女人都敢上……”

微雨是夏萬欣的助理，是一個氣質高雅的女人，也很高冷。她音樂系畢業，能歌善舞，有才有貌，唯一的不足是智商經常不在線，這也應了那句老話——美女三分傻。微雨大學剛畢業就來到萬欣千榮集團做“前臺”，工作性質相當于集團對外展示的一個花瓶，因主持公司年會大放異彩，被夏萬欣提拔到身邊當助理，說是助理，其實就是干些公關工作，主“公”政府部門和重要合作單位。一些重要飯局，往往都比較嚴肅，但只要有她在，夏萬欣幾句話做個鋪墊，她的歌聲便會悠揚地飄起來，曼妙的身姿舞起來，場面立馬活躍，輕松而不失高雅，那效果是出奇的好！從那時起，大家就在私底下說：微雨是老板的女人，是老板最銳利的武器，千萬碰不得。至于老板對她有沒有真情、有沒有真愛，不得而知。反正她對老板是動了情的。微雨早就對夏萬欣那種霸氣十足的氣場欽佩有加，心有所向，加上這次被提拔，心懷感激，她就順理成章地把自己送了出去。所以啊，美女高冷不高冷，關鍵看遇到什么樣的男人。

微雨不是那種濫情的女人，她堅信對夏萬欣的愛遠遠超過大學里談的那個愛沖動、愛打架的愣頭青小男友，因為被征服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但她不打算和男友分手，反而想盡快與男友結婚，結果很快就結婚了，夏萬欣是證婚人。結婚那晚，她仔細盤點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真正愛上的男人就夏萬欣一個，將來，也可能只愛他一個，至于老公，只是個象征。這想法在認識劉戈文一年后發生了變化。微雨因老公炒股一直虧損，心里有怨氣，有時會無意中發發牢騷，罵罵老公，一次劉戈文無意中聽到了，隨口說了句：“想炒股賺錢，我可以教你哦！”微雨當時一笑，沒有當真。后來仔細想了想：劉戈文不是經濟學博士嗎？一直聽說他是“股神”，曾經在一只股票上賺了幾十倍，最關鍵的是他接手投資部以后確實干得不錯，說明這哥們肚子里有點干貨，并非朱精華那種只會溜須拍馬、夸夸其談的水貨。說不定可以幫我在股市翻身呢！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到了劉戈文的辦公室，說明來意。劉戈文一番講解后發現微雨一臉茫然，他情急之下站了起來，說，我看你一時半會也弄不明白，干脆這樣，你把賬號密碼給我，我直接幫你操作，我只有一個要求，半年內你和你家那位只能看，不可以操作。微雨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說，我相信你，我看都不會看，完全交給你，鬼使神差，微雨開了個意味深長的玩笑：如果真能幫我賺到錢，我把自己也交給你。氣氛一時凝結。

劉戈文第一次進微雨的賬號就把里面的持倉清空了，都是清一色的過氣的大盤藍籌股，分六次買進一只小盤前沿科技股。嘴上說看都不會看的微雨，還是偷偷進去看了幾次，乖乖，那個股票很給力！半年下來，收益超過30%，其間，漲停過四次、跌停過三次，波動很大，微雨對劉戈文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從劉戈文身上看到了學識和智慧，看到了認知的力量。對她來說，那是不可企及的高度。崇拜之情快速滋長的同時，愛的種子也在生根發芽。劉戈文對她也有一種特殊的感覺，特殊在哪里，他說不清，也許正是因為她是老板的女人，才激起了他的好勝心，讓他找到挑戰的樂趣。在他看來，朋友之妻不可欺，老板的女人碰不得，都不是絕對的，男人嘴上都那么說，心里都不那么想，恨不得征服全世界的女人。

劉戈文與微雨的愛情開始得有些怪異。彼此沒有任何表白，就纏繞在一起了。那晚微雨請客，為表達謝意，本來還約了老公一起，結果老公單位有應酬來不了。兩人相談甚歡，從股票談到人生，從人生談到理想，從理想談到生活方式，還談了文學的高遠和詩歌的境界，劉戈文說：詩歌是孤獨的孩子，是天堂流水的回音……談著談著，就莫名地抱在一起了，抱得很緊，吻得沒完沒了，后來就去了賓館。那時微雨還在哺乳期，劉戈文還免費品嘗了真正的鮮奶……這些都在劉戈文的手機里，圖文并茂，取名為：雨滴。劉戈文對微雨的雙乳很是癡迷，捧在手里就舍不得丟開，那哪里是乳房啊，分明是兩座神峰！這兩座神峰的威力巨大，足以征服整個世界！何況夏萬欣乎、劉戈文乎！他猛地想到兩句古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他激動地一拍大腿——感慨為詩句找到了最完美的注腳。他還對微雨的奶水做了評論：鮮美爽口，曲徑通幽，九曲回腸，漸入佳境，峰回路轉，人間極品。還補充了一句：劉戈文可盡情享用之。

至于微雨與夏萬欣究竟有沒有那層關系，劉戈文本來是將信將疑的。這讓他更沒有畏懼感：即使哪天老板發現了什么事，怪罪于他，他完全可以以“不知道”推脫。是吧？是的。劉戈文自問自答，很是得意。她沒說，你沒說，我咋個能知道你倆有那事？！我劉戈文興許是“天才”，但絕不是神仙！

后來發生的幾次“撞車”事件，他才相信微雨與夏萬欣關系不尋常。那晚他們倆情致都很高，進行到關鍵時刻，她的手機響了，她說在忙呢，改天再約。就匆匆掛掉了。劉戈文知道是夏萬欣打來的，但他沒有問。兩個人意猶未盡，約好第二天老地方見。第二天因有事耽擱了，再約會是一個月后的事了，兩人都如饑似渴，干柴烈火一碰就著，在浴缸里就急不可待地一番激戰，一時水花四濺……她的手機又響了，她知道是夏萬欣打來的，說在忙呢，還沒等她說下句，對方就回了話：“你太忙了！”說完就掛了。他倆興趣大減，匆匆完事，就纏綿著從浴缸里出來了。他依然沒問是誰。還有一次，也是最“驚險”的一次，是在上班期間，微雨去劉戈文辦公室聊天，劉戈文看著她鼓鼓的胸部，開玩笑說，地球要爆炸了啊！她笑笑說，是啊，營養太好，產量大增，要不你喝幾口吧，幫我減減壓。就這么喝起來了。劉戈文邊喝奶邊感嘆：中看又中用的寶貝啊！她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夏萬欣打來的，她本想說在忙呢，但覺得不妥，上班期間時間都是老板的，情急之下說了句：今天不方便，來親戚了。沒想到電話那頭很生氣，說，你這個月都來三次了！我找你不是談這個，晚上有個重要飯局，你要參加！微雨看著劉戈文，臉紅紅的。

媽呀，老板要是知道我上了他的女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老板到底知不知道呢？該死的死胖子啊，狗娘養的朱精華呀，你行行好，把我和微雨那些事刪掉吧！你如果敢給老子傳出去，老子非把你的豬肚子弄爆炸不可！

劉戈文在哪里？劉戈文在哪里？誰看到劉戈文了？是夏萬欣的聲音。劉戈文嚇得魂不附體，在馬桶上哆嗦得厲害，他用牙齒咬緊下嘴唇，以免發出聲來。一直拉不出屎、撒不出尿的他突然大小便失禁，屁股底下一陣噼里啪啦，暴露了他的行蹤。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胳膊，大叫一聲：“劉戈文你給我出來！”此人正是夏萬欣！劉戈文嚇得“哇”的一聲，從床上翻跳起來。

9.電話

原來是一場夢。

他晃晃腦袋，抓著被汗水浸濕的被子，自言自語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只是夢，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突然想到昨晚弄丟手機的事，手機在哪兒呢？他再次想到那個服務員，他不想舉報她了，覺得舉報可能把事情弄糟，還不如找她談談，給她五千塊，獎勵她撿到了手機，感謝她把手機保存完好，這樣事情或許就會有轉機。

“劉總該起床了！就差你一個了！”床頭的電話機突然響起，是宋秘書打來的。

“噢，是宋秘書啊，不好意思呀，我昨天手機不知道掉哪兒了，沒有鬧鈴，所以睡過頭了。”

“怪不得打你手機沒人接！噢，想起來了，昨天小范在地上撿到一個手機，不知道是誰的……”宋秘書一邊想一邊說。

“哦，是我的，肯定是我的，肯定是我收拾東西不小心弄到地上了。唉，那個破地毯，掉上面也沒個聲音。手機在哪兒呢？”

“在小范那，噢，不對，好像是交給行政部朱總了。”

“原來真是落在他手上了，這個死胖子！”劉戈文小聲嘀咕道。

“你說什么呢？劉總。”宋秘書在電話那頭問。

“沒什么。朱總在哪里？”劉戈文大聲問。

“在早餐廳用餐呢，你也趕快去吧，‘拉練’快要開始了，你要多吃點，還有對抗節目呢！”

劉戈文“噢”了一聲，沒說再見就掛掉了電話。

10.戰聲

朱精華果然在早餐廳。見到劉戈文親切地打招呼：“劉總，早啊！”

朱精華一句簡單的招呼，讓劉戈文感到極不自然，總感覺這話是有深意的。隨口應了句：“早，朱總早！”心里想：死胖子，你的豬肚子咋還不爆炸呢？

劉戈文這次見到朱精華，感受不同以往，以往他對朱精華是不屑一顧的。這次他有著控制不住的緊張，心里怦怦亂跳，腿不自覺地哆嗦，表情也極不自然。他極力讓自己變得自然一點，故意讓雙腿走路時上下幅度大些，以掩飾顫抖。同時人為地定格一個微笑的表情，眼睛微閉，嘴唇上下拉開，牙齒并排外露。

劉戈文弄了幾片鴨蛋、幾個小饅頭、兩根油條、兩碟咸菜、一碗小米粥，在朱精華對面坐下，似笑非笑地說：“還是國內飲食可口啊！哦，對了，朱總，上午的拔河比賽，我們這組就靠你了，你這身材優勢要充分發揮啊！”像是展示自己的實力，又像是套近乎，更像是掩飾內心的慌亂。

“放心吧，我仔細盤點了，幾個塊頭大的全在我們這組，實力對比懸殊！”朱精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很是得意，嘴角泛著白沫，似乎沒聽出什么弦外之音。

你真是豬腦啊！劉戈文心里竊喜。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我昨天手機掉在會議室了，你看到沒？”

“手機？噢，是有一個，是你掉的啊！小范撿到的，交給我了，一直沒人問，我以為是上一場會議人家掉下的！還以為撿了個大便宜，是你的就等于白撿了，空歡喜一場。”朱精華故作失望狀。

“有電話找我沒？”劉戈文盯著朱精華。

“短信、微信QQ都有，老震動。沒有電話。”

“都說什么了？”劉戈文微笑著問。

“我哪知道，有密碼，我只看到圖標。不過沒一會兒就沒電了，自動關機了，我想充電來著，試了幾下充電器插頭進不去。”

“噢，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我是說早知道不設密碼了。”說完，劉戈文笑瞇瞇地看著朱精華。其實心里說的是：沒密碼老子就死在你手上了。

朱精華瞟了一眼劉戈文，沒有說話，隱秘地咬咬牙，在心里嘀咕著：設密碼有個屁用，你牛逼，你是蛋比別人大還是鳥比別人大？你能把門衛的眼睛、耳朵、嘴巴設個密碼嗎？你再牛逼，你能把空氣和光也加上密碼嗎？你不能，你做不到，你那點破事在我的監控之中！老板的女人你都敢碰，喝鮮奶是要付出昂貴代價的！什么狗屁經濟學博士，你能拯救公司經濟嗎？不能！你能拯救國家經濟嗎？不能！你能拯救世界經濟嗎？不能！那要你有什么用？除了泡妞你還會啥？我看你是他娘的泡妞博士！喝幾壺洋墨水你就不知道王二哥貴姓了，你攤上事了！

場面沉默了十幾秒鐘。劉戈文忙著喝粥，朱精華在吃水果。

劉戈文說：“多——”劉戈文想說多謝你幫我保存手機，結果只說出一個字就被朱精華打斷了。

“煩死了，煩死了，六點半手機鬧鈴就響了，響個沒完，唉，鬧得我一點心情都沒了，差點把它砸了！”朱精華的表情顯然有些夸張，還做了個要砸手機的手勢。

劉戈文嚇得一激靈，表情驚愕。六點半不正是自己定的鬧鐘嗎？故作鎮定地問：“手機不是沒電關機了嗎？怎么鬧鐘還響呢？”

“我的手機有電啊，六點半是昨天的起床時間，昨天要準備會議，今天不需要這么早的！哎，鬧鈴忘記關了！”

還沒等劉戈文接話，朱精華又說：“馬上就開戰了，走吧！”

“開戰？——哦對，拔河比賽就要開始了，走吧！”

朱精華在前，劉戈文在后。一胖一瘦，一前一后。朱精華昂著臉大步向前走，劉戈文碎步緊隨，腦袋轉不停，那表情、那動作乍一看像是一個沖鋒、一個斷后，步伐堅定而和諧。

作者簡介：

南方寺，原名張振東，1979年生。安徽亳州人。當代詩人、作家。作品見《大公報》《北京青年報》《揚子晚報》《語文報》《詩選刊》《星星》《揚子江》《散文詩世界》《意林》《思維與智慧》《時代青年》《青年博覽》《遼寧青年》等海內外兩百余家主流報刊。著有暢銷書《價值與未來》。現居南京。

特約編輯：紅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