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倫理是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觀基礎。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是新時代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根本遵循和行動指南,蘊含深刻的生態倫理洞見。從中凝練出的生態倫理觀,就其思想內核而言,主要涵蓋生態道德和生態正義兩個關鍵方面。
在生態道德維度,習近平提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理念,體現對人與自然本質關系的深度反思,確立了人對自然的道德責任的客觀基礎。“倫理的前提總是個人需要處于一個共同體中,這個共同體包含其他相互影響的部分”。馬克思曾有過“自然是人的無機的身體”的比喻。習近平則將生態系統看作是“一個有機生命軀體”,人類作為這個“生命軀體”鏈條上的一環,與其他自然要素彼此關聯、休戚與共。譬如說:“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人的命脈在田,田的命脈在水,水的命脈在山,山的命脈在土,土的命脈在樹。”從這個意義上說,人與自然相互依存、共通共生。立足這一認識,可以將倫理關懷從人際領域拓展到種際領域,確證人以外的自然存在物同等享有道德關懷的資格。人作為其中重要的倫理主體,要承擔其對共同體成員以及共同體本身的道德義務。與此同時,習近平還多次在不同的場合呼吁“要善待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環境,像對待生命一樣對待生態環境”,凸顯人對自然的道德關懷與人的生命情感相通,倫理態度是人的德性體現。從中可以看出,習近平生態倫理觀具備堅實的生態科學基礎以及深厚的情感基礎。例如,“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這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話語表達就帶有濃厚的道德敘事色彩。“不負”蘊含主動的倫理選擇、道德責任感和情感承諾,“定不負人”則傳遞一種基于互信的深厚情感聯結。這樣的話語激發的是人內在的道德良知、家園情懷以及對和諧共生的向往,是一種由內而外的驅動力。
從對人與自然關系的系統性認識延伸出對自然界的道德責任與義務,是習近平生態倫理觀的前提。在這個系統性視野下,習近平在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論述中又進一步肯定自然在本體論意義上的優先性,強調“人因自然而生”“人歸根到底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倡導人對待自然的態度與行為要遵循敬畏、尊重、順應、保護、熱愛等規范準則。人是自然界發展的最高產物,具有其他物種無法比擬的自主性,人與自然的物質變換活動甚至能夠改造自然界。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人是自然的中心與主人,“人類不能凌駕于自然之上,人類的行為方式必須符合自然規律。”“人類發展活動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否則就會遭到大自然的報復。”現代生態危機的思想文化根源在于工業革命以來滑向歧途的人類中心主義。在2014年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五次會議上,習近平特別提出:“建設生態文明,首先要從改變自然、征服自然轉向調整人的行為、糾正人的錯誤行為。要做到人與自然和諧,天人合一,不要試圖征服老天爺。”自然不是與人相對立的客體,自然力量也不是人類可以隨意擺布的對象。與此同時,反對狹隘的人類中心主義并不意味著否定人類合理利益。自然界并非總是和諧,其演化進程中也蘊含破壞性力量。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立足于合理調節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堅持在發展中保護、在保護中發展”,推動文明的生態化與生態的文明化,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習近平生態倫理觀的第二層內核是生態正義。倫理涉及價值判斷,而正義是價值的核心部分。生態正義的實質是“以生態環境為介質的人與人之間的權益與責任平衡問題”。人與自然的關系深植于社會關系結構之中,其內在矛盾的化解根本上依賴于人際矛盾的調適。因此,踐行生態倫理、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價值愿景,必然要求觸及利益分配格局的調整,將生態正義置于核心探討維度。習近平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大量論述都體現了對生態正義的高度重視,涉及種際正義和人際正義、代內正義和代際正義、國內正義和國際正義等多個角度。例如,習近平將良好的生態環境界定為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最普惠的民生福祉,提出“要堅持生態惠民、生態利民、生態為民,重點解決損害群眾健康的突出環境問題,加快改善生態環境質量,提供更多優質生態產品,努力實現社會公平正義,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這就清晰闡明人民群眾對優質生態產品的需要和對良好生態環境的期待,是我國生態環境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清新空氣、清澈水質、清潔環境這些生態產品的享用,是人民群眾共享的生態權益,而不是一部分人的特權。習近平還系統論述了健全完善資源有償使用制度與生態補償制度、做好貧困地區生態保護修復和城鄉綠化一體化工作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這些主張旨在確保生態正義惠及所有區域與群體,特別是發展滯后地區和困難群眾,要扭轉貧困與生態環境惡化之間的惡性循環。這與西方綠色發展思潮隱含維護特定階層利益的訴求、抽象談論生態正義形成本質分野。
從國際正義層面來看,西方主流綠色思潮常以關切“人類整體命運”為敘事旗幟,卻普遍存在對欠發達國家正當發展權訴求的忽視。尤其在涉及國家間歷史責任分擔、發展空間分配及實質性支持等核心議題時,其主張與實踐往往回避結構性不平等,弱化了全球環境治理的公平性根基。習近平提出“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的理念,提倡國際社會攜手同行,共謀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之路,體現其生態文明思想的全球性思考。對于國際生態正義,習近平多次表示要遵循《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要求照顧發展中國家的特殊困難。為此,習近平呼吁發達國家承擔起歷史性責任,在應對氣候變化等全球環境治理上多做表率,并為發展中國家提供資金技術支持,幫助其發展綠色經濟,實現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協同推進。從歷史和現實來看,發達國家的工業化進程遠早于發展中國家,直至今天依然是世界資源主要消費者和世界廢棄物主要排放者,對全球性生態危機災難要負主要責任。反觀發展中國家,常常面臨由不平等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導致的資源掠奪和環境負擔轉嫁,在生態環境問題上承受巨大代價。若忽視這一結構性現實,全球環境治理就會限制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導致全球性的生態不正義。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指引下,中國承擔同自身國情、發展階段、實際能力相符的國際責任,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地區性行動,對全球生態安全作出巨大貢獻。
生態道德與生態正義構成習近平生態倫理觀的雙重內核,二者辯證統一、相輔相成。沒有生態道德的引領,生態正義可能失去其崇高的價值方向,淪為純粹的利益算計;沒有生態正義的支撐,生態道德則易流于道德說教,難以真正改變不公正的發展模式。習近平生態倫理觀的完備架構及其蘊含的深刻洞見,為新時代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完整的倫理坐標系,也為人類破解生態危機、實現人與萬物的和諧之美貢獻了中國智慧與中國方案。
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向度研究”(項目編號:GD23XXY12)。
(作者單位:1.廣東第二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2.廣州中醫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