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出土高飽水漆木器脫水材料研究現狀與展望

摘 要：考古出土的木胎漆器文物在埋藏過程中，受到環境中水鹽運動及微生物等蟲害的侵襲，胎體會呈現不同程度的糟朽。飽水度高的漆木器腐朽程度普遍也高，會出現表面漆膜變薄、支撐體木胎易糟朽變爛等特點。為延長其壽命，在對高飽水漆木器文物進行脫水時一般選擇分子量小、易滲透、操作簡便的水溶性和溶劑型脫水材料。作者通過查閱大量國內外文獻，對高飽水漆木器文物脫水定型過程中使用過的材料、原理及優缺點進行了梳理總結。

關鍵詞：高飽水；漆木器；脫水材料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5.009

0 引言

我國漆器制作的歷史非常悠久，最早的實物遺存可以追溯到八千多年前井頭山遺址出土的漆木器。先秦文獻《韓非子·十過》顯示，堯舜時期我國古代先民就已經開始將大漆應用于生活中。之后經歷了戰國至秦漢的輝煌、宋元的鼎盛和明清的絢麗，留下了大量時代可考、工藝精湛、造型奇特的髹飾珍品①。漆器文物按照胎體的材質進行分類，從出土和傳世漆器的數量來看，漆器文物主要分為木胎、夾纻胎、其他三類，尤以木胎數量最多②。在漫長的漆器文化發展史中，工匠們也在不斷創新漆器的制作工藝，如木質漆器由原來厚重笨拙的木胎向薄木胎或卷木胎進化；嘗試使用不同的材料作為漆器支撐胎骨的選擇，如選擇工藝簡單的竹胎、皮胎、夾纻胎或者性能穩定的瓷胎、金屬胎等作為支撐。

根據文物埋藏環境含水量的多少可以將漆木器文物的出土環境分為三類：飽水環境、潮濕環境和干燥環境。漆木器的木胎極易被水浸潤，屬于親水性文物，在長期的地下埋藏過程中，水分會逐漸滲入到器物中③。樊曉蕾④提出，北方潮濕地區出土的木胎漆器文物，其保存狀況應屬于不完全飽水狀態，因此可稱其為亞浸水狀態漆木器；南方潮濕地區出土的木胎漆器文物可稱為飽水漆木器⑤。兩種狀態漆木器在出土時狀態存在很大的差異，因此針對其具體情況，制定的脫水定型方法也不盡相同。本文就南方潮濕地區出土的飽水木胎漆器文物的脫水加固方法進行梳理總結，依據各個修復技術和材料的適用范圍分類，討論其方法的原理、優缺點和保護效果。

1 南方地區飽水漆木器的主要脫水方法

本文所指的南方潮濕地區主要包括文物埋藏環境中地下水位較高的湖南、湖北、安徽、江蘇以及河南、山東的南部等地區。一般高飽水漆木器出土時均保存得較為完整，這是由于漆木器在出土前所埋藏環境的地下水位高，受到水浮力的作用，器物受力均勻且隔氧密封，器物狀態相對穩定。但是，由于漆木器本身的復雜性和多樣性，目前尚無統一適用于飽水漆木器脫水定型的“完美”方法，具體的保護方案還需要按照漆木器的具體性狀來制定⑥。

1.1 針對含水量小保存較好的小型飽水漆木器

此處討論的方法主要包括以自然干燥、冷凍干燥為代表的物理干燥方法和使用醇-醚-樹脂溶劑浸漬置換文物內部水分的化學方法，主要針對的文物為含水量在200%以內且胎體堅實、器物外形完整、無明顯變形、保存狀況良好的小型飽水木胎漆器文物。

1.1.1 自然干燥法

其原理是通過控制文物保存環境的溫度及濕度條件，緩慢降低相對濕度環境中的水分，從而達到飽水器物的脫水干燥要求⑦。以此原理為基礎，黃湛、汪靈等⑧人將塑料薄膜封閉、控制溫濕度、沙埋、陰干、潮濕麻布包裹等物理方法以及使用水溶性高分子化合物噴涂法等經過實踐檢驗達到過良好脫水保護效果的方法都歸于自然干燥法。值得注意的是，使用此方法前需要使用模具對文物進行物理支撐或定型，因為在長期飽水環境中，水分子已進入器物中成為支撐材料的一部分，直接脫水會使材料失去支撐而使器物變形。

該方法的優點是操作成本低、方法簡單、所使用的物理設備簡單易采購；缺點是處理時間漫長，脫水處理效果可能與預期不相符。張立明⑨等對巢湖市放王崗漢墓出土的飽水漆器文物使用沙埋法進行脫水處理；安徽博物院⑩對天長市北崗出土的漆器文物采用硅膠密封法進行脫水等取得較好效果；吳順清k采用真空加熱干燥法，將湖北荊州出土的飽水漆木器放置于干燥箱中，通過控制溫度和真空度的方式對器物進行脫水處理獲得成功；馮宗游l等采用化學加固與物理干燥相結合的乳香膠丙酮溶液加固—沙堆自然干燥法對鳳翔雍城秦公一號大墓出土的飽水糟朽殘破漆盂進行脫水定型獲得成功，將自然干燥法所適用漆器文物的含水量從100％擴大至180%。

1.1.2 冷凍干燥法

將文物放置于真空冷凍干燥設備中，對其進行脫水定型處理。其原理是在超低溫條件下，將漆器內部的水分與腐蝕嚴重的木質纖維細胞壁凍為一體，水分轉化為冰晶形態時，由于密度不同，體積得到一定程度膨脹，但也能幫助失能的細胞壁繼續起到支撐作用，在氣壓差作用下，飽水漆器中的水分由外至內逐層升華，以氣態形式直接進入到空氣中，避免了水的表面張力過大造成文物收縮開裂的現象，該方法適合處理木質胎體支撐強度較低的漆器文物m。

此方法的優點是，脫水處理周期短，經過處理后的木胎漆器文物幾乎不變形，外觀狀態保存較好。缺點是，水形態轉化帶來的體積變化會導致處理后的木胎常出現細小裂紋，文物表面會出現泛白現象和干燥不徹底等問題；真空冷凍設備價格昂貴且內部空間有限，無法處理體型較大的漆木器文物；處理過程中容易發生霉變，破壞文物。值得注意的是，使用該方法前，需要對浸泡文物的純凈水進行多次置換以達到去除地底有害微生物的依附，同時使用PEG等化學試劑對文物進行防凍處理。河南信陽長臺關出土的楚國漆器以及藏于上海博物館的竹簡使用此方法獲得良好的脫水效果n。

1.1.3 醇-醚連浸法或醇-醚-樹脂連浸法

醇-醚連浸法或醇-醚-樹脂連浸法是化學試劑脫水方法的典型代表。其原理是將飽水漆木器浸漬在表面張力小、性能穩定、易溶于水、易揮發的化學溶劑中，使有機溶劑逐步替換出文物中的水分，最后有機溶劑緩慢揮發從而達到文物脫水定型的目的o。此法的關鍵是漆木器中的水分必須被有機溶劑置換徹底，因此在實施過程中先選擇浸漬如乙醇、甲醇等易溶于水的低醇試劑；再浸漬表面張力小、易揮發的乙醚試劑p，若木胎糟朽嚴重，可在乙醚中摻入樹脂，待乙醚揮發后起到填充木質細胞的作用。徐毓明q認為置換水的最佳中間試劑是甲醇、異丙醇和乙腈，其次是乙醇、叔丁醇等。

該方法的優點是，低級醇、乙醚的表面張力小于水，其揮發速度較水快，在揮發過程中產生內應力的概率小，木材開裂變形程度輕；操作簡便，脫水處理時間相對物理干燥法較短。缺點是有機溶劑的長期浸泡會給文物帶來諸如漆膜光澤程度降低、器物色彩暗淡、漆膜與木胎之間的黏結物質被溶解等副作用；化學試劑揮發速度的不可控性導致脫水效果具有不確定性，會出現漆皮起皺和木材開裂現象；乙醚等有機化學試劑有毒、易燃、揮發性強，操作不當容易產生爆炸，具有一定的危險性r。中國文物研究所s、胡繼高t等將醇-醚-乳香膠法應用于山東銀雀山漢簡的脫水保護、安徽阜陽雙古堆漢簡的脫水保護、湖南長沙走馬樓出土三國竹簡的脫水保護以及河南信陽楚墓出土木編鐘殘片等，均獲得成功，原來已經開裂或變形的竹簡，在用此法處理后不僅色澤正常，肉眼觀察無變形收縮，無裂紋，字跡清晰，脫水后也能得到整形u。

1.2 針對高飽水高腐朽漆木器

此處討論的方法主要包括聚乙二醇、蔗糖、甲醇-十八醇等高分子材料滲透法和乙二醛等單體浸漬聚合法。這些方法主要針對含水量在200%以上，并且文物有變形情況；木胎糟朽嚴重無法起到支撐作用；漆器表面漆膜脫落、開裂、起翹嚴重。

1.2.1 聚乙二醇浸漬法

聚乙二醇浸漬法又稱PEG法，在國內外得到普遍的應用和研究。其原理是將木胎漆器文物多次浸漬在不同濃度的聚乙二醇水溶液中，溶劑的濃度由低至高逐級遞增。當器物內的水分被替換完后，聚乙二醇殘留在細胞壁上，起到加固支撐作用v。使用此方法時常配合加熱或減壓的方法，以幫助加速滲透速率。

該方法有加固時間短、器物變形幾率小、成本低等優點；木質胎體收縮率小，無干縮開裂等損害文物的現象。但是此方法的缺點也很明顯，此方法的處理周期較長，對于大型或胎體厚重的器物，徹底浸漬的時間常常以年為單位進行計算；影響文物價值，漆器文物的主要價值體現在其絢麗的色彩和精美的工藝，經過此法處理后漆器文物容易出現胎體顏色發黑，聚乙二醇容易與空氣中的水分子結合導致文物吸濕返潮現象嚴重，溶劑容易析出等問題。因此，此種方法更適用于表面無花紋且胎體較薄的素面漆器文物。針對此方法的缺點，我國的文保專家進行探索改進，陳中行w、周健林x等人分別將PEG與脲、二甲基脲復合液或乙醇、甘油復合液來置換文物中的水分，降低了文物易吸濕返潮、開裂變形現象的發生概率。韋荃、金普軍y等人將此方法成功應用于綿陽出土的西漢漆木器。

1.2.2 蔗糖法

其原理是將高分子化合物按照濃度大小逐級浸漬到文物中，以達到取代水分和支撐胎體的作用。糖在水中的溶解度高，蔗糖與木質纖維素結構相似，蔗糖中的羥基容易與木材中的纖維素分子以氫鍵形式結合，失水后的蔗糖濃縮結晶能夠起到支撐作用，從而保持飽水漆器文物的外形z。

蔗糖法處理時間過長，糖附著在器物表面容易受到微生物的二次侵襲，因此處理時需添加殺蟲劑并且脫水處理后不能放置于高溫高濕環境中；但是該方法有原材料成本低、可重復利用、可逆性強、無毒無害等優點。此方法在河南信陽長臺關出土的木胎漆器文物的脫水處理中取得良好的效果。

1.2.3 乙二醛法

乙二醛法屬于單體浸漬聚合法的一種。其原理是使用可形成聚合物的單體材料置換木胎漆器文物中的水分子，借助物理催化如調整溫度或pH酸堿度或化學催化法如添加活性劑等方法以幫助單體材料在器物中形成聚合體起到支撐作用。常見的單體有乙二醛、丙烯酸酯、甲基丙烯酸甲酯和羥乙酯等。湖北省博物館20世紀70年代開始研究使用乙二醛對漆器文物脫水、定型方法，經過十多年的努力取得了成功。陳家昌等人制備出改性丙烯酸酯，通過實驗對比認為使用水溶性丙烯酸樹脂對出土飽水漆木器進行脫水定型具有良好的效果。

單體浸漬聚合法最大的優點就是可適用于高飽水漆木器的脫水、定型、加固的全過程；乙二醛試劑與水混溶后，能生成穩定的水合物，有效防止纖維收縮。但使用該方法難以控制聚合條件造成單體滲透不均勻；乙二醛溶液容易反酸。為避免文物內部乙二醛分子與環境中的水分子發生交換，需對文物進行表面封護處理。該技術目前廣泛應用于國內外漆、木、竹器的保護處理中，陳中行等人采用此方法對曾侯乙墓和包山楚墓出土的彩繪漆棺進行脫水處理，取得良好效果。

1.2.4 甲醇-十八醇脫水定型法

將飽水漆木器梯度浸漬于不同濃度的甲醇水溶液中，待器物中的水分置換出來后再加入十八醇溶液并逐步提高濃度，直至器物的強度增加。

該方法具有可逆性強、抗吸濕性、操作簡便、處理時間短、成本低等優點；但甲醇溶液具有毒性，在使用過程中容易對人體和環境造成危害。金普軍等人采用此方法對四川綿陽出土的飽水木胎漆器文物進行脫水處理，效果良好。

2 結語與展望

盡管前人在飽水漆木器脫水定型保護研究中取得了很多的成果和很大的進展，但每件出土器物由于埋藏環境、自身材質、埋藏時間長短的不同，即使同為南方地區出土的高飽水漆木器，由于外部環境中如溫濕度的變化、含氧量的增加、空氣中有害微生物的增多、光照環境變強等因素的劇烈改變，其出土狀態、實驗室保護難度、材料劣化速度也有明顯不同的特點。因此，我們應該根據出土漆木器的出土現狀、病害、材料性能，綜合考慮不同脫水保護方法的優缺點，采用相應的保護材料和技術。對漆木器的脫水研究不應該因為取得豐富的階段性成果而止步不前或者停止相關研究，對飽水漆木器的保護研究也不應局限于脫水定型，漆皮的回軟回貼材料研發、回軟漆皮強度和彈性的改善以及經過保護修復后的漆器文物保存環境的建立都應得到進一步考慮和探索。相信隨著科技手段的發展、保護材料的日漸豐富，漆器文物保護方法的開發應用將煥發新的生機。

注釋

①張飛龍.中國漆工藝的傳承與發展研究[J].中國生漆，2007（2）：10-3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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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陳家昌.保存環境控制與考古現場文物保護[N].中國文物報，2007-02-09（008）.

④⑥樊曉蕾.陜西出土亞浸水漆器的材質、工藝及修復保護研究[D].西安：西北大學，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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