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本體價值挖掘與闡釋的文物建筑展示策略研究

摘 要：根據新時代文物價值挖掘闡釋的工作要求，文章探討了以文物本體為價值闡釋對象的文物建筑展示策略，即通過深入的歷史研究、全面的價值挖掘、多角度的現狀評估、有針對性的闡釋策劃、協調適配的展示設計等環節，形成完整的“研究—挖掘—評估—策劃”技術路線，并以曲阜孔廟奎文閣為例進行應用說明，旨在為豐富文物建筑的展示策略提供參考。

關鍵詞：文物建筑；價值挖掘；價值闡釋；展示策略；曲阜孔廟奎文閣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5.013

2024年新修訂的文物保護法中納入了“保護第一、加強管理、挖掘價值、有效利用、讓文物活起來”的文物工作要求，并多次強調文物價值挖掘闡釋工作的重要性，給文物展示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近年來，各地廣泛開展了文物建筑室內展示項目，除復原陳列外，多是介紹歷史沿革，或是專題展示文物建筑的某方面價值，亦有與文物關聯度較低、以豐富文化產品供給為目的的展陳。目前，基于文物本體價值研究和挖掘的、以闡釋文物價值為核心的文物建筑展示實例較少，難以滿足大眾對文物認知和文化傳承的精神文化需求。2023年，國家文物局批復曲阜孔廟奎文閣展示項目計劃，這一具有鮮明導向的舉措為開展基于本體價值挖掘與闡釋的文物建筑展示策略研究提供了契機。

1 文物建筑本體價值闡釋展示策略

利用文物建筑空間開展的、以文物本體為價值闡釋對象的文物建筑展示項目，是在尊重文物本體及環境現狀的基礎上，通過價值研究與挖掘，系統地將文物價值闡釋、轉譯為服務大眾文化生活的展示內容，最終達成價值認知和文化傳承的目標。此類項目適用于本體價值較高、文化內涵豐富且有適宜的展示空間的文物建筑，其展示主題相對固定，主要是以文物建筑自身的歷史沿革、文化內涵和核心價值為線索展開。針對此類項目，可通過深入的歷史研究、全面的價值挖掘、多角度的現狀評估、有針對性的闡釋策劃、協調適配的展示設計等環節，形成完整的“研究—挖掘—評估—策劃”展示策略。

1.1 歷史研究與價值挖掘

歷史研究與價值挖掘在實際工作中是緊密關聯的。多維度的價值挖掘源于歷史研究的全過程，而只有以價值挖掘為目標，從歷史沿革的細微處提出關鍵問題、把握挖掘方向，歷史研究才能向價值研究持續深入。

歷史研究與價值挖掘主要通過研讀古籍、檔案和相關研究文獻，勘察分析文物建筑結構工藝特征，探究文物價值。研究文物建筑的歷史沿革和文化內涵，深入分析其在歷史、藝術、科學、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地位、影響及意義，挖掘全生命周期的典型、獨特價值；注重建筑學層面的本體價值挖掘，在整體規劃布局和單體的形制、結構、裝飾等方面分析文物建筑特點；針對時代特征、地域特點、演變過程和技藝傳承創新等方面進行價值挖掘，注重文物建筑在建筑史和修繕史方面的價值。

1.2 現狀調查評估

現狀評估環節是文物建筑展示項目與博物館展陳的最大區別。文物建筑有其特定的空間特征、文物氛圍和周邊環境，一般有明顯的空間限制條件，而且展示空間本身亦是展示對象。開展現狀調查評估十分必要：一方面，通過調查可以明確制約展示的條件和需要解決的問題；另一方面，可以將調查發現的有利條件有機融入展示體系。評估結論應在接下來的策劃和設計中統籌考慮，做到因地制宜、有的放矢。

首先應勘察文物建筑的健康穩定狀況，展示工作宜建立在文物建筑自身病害和威脅因素均已解決的基礎上。現狀評估的重點是文物環境風貌和內部空間，對有利和不利條件進行調查梳理，對現狀已有展示活動的，還應對展示現狀進行評估，分析其在主題、內容、布局和形式等方面的問題。此外，還應科學評估游客承載量，為下一步制定展示及開放管理策略提供依據。

1.3 闡釋策劃與展示設計

根據價值挖掘成果和現狀評估結論，明確闡釋重點、凝練展示主題、梳理展陳大綱，策劃有針對性的闡釋內容。應注重連貫的敘事邏輯和全面的價值闡釋，做到趣味性與學術性的平衡。根據現狀評估結論和展陳大綱，合理安排平面布局、功能分區、參觀動線，注重展示內容和所在空間文化內涵的關聯性。

展示形式應注重與文物氛圍的協調、與展示空間的契合、與其他非日常使用功能的兼容，因地制宜采用圖文、實物、多媒體等媒介和場景復原、虛擬展示、交互體驗等手段，處理好展示設施與文物建筑內部空間的關系。展示設施不得對文物本體造成破壞，不應過度遮擋、壓迫內部空間，展示利用對文物建筑的影響也應做到最小干預。

2 奎文閣前期研究

2.1 歷史研究概況

2.1.1 歷史沿革

奎文閣是曲阜孔廟中路的重要建筑，位于大成殿院落前，內部為上下兩層，中夾暗層，層疊式木構架，三重檐歇山黃琉璃瓦頂，面闊七間進深五間，高24.35米，建筑面積750平方米。奎文閣原名藏書樓，始建于北宋太平興國八年（983）①，五間重檐帶平座；金明昌二年（1191）擴為五間三檐，明昌五年（1194）賜名奎文閣；明弘治十三年（1500）重建為七間三檐；明清時期多次維修，光緒二十四年（1898）屋面改為黃琉璃瓦。五百多年來，奎文閣歷經康熙七年（1668）魯南大地震、雍正二年（1724）孔廟火災、1930年中原大戰而無恙，基本保持了弘治重建時的風貌。

2.1.2 建筑特征及使用功能

奎文閣的大木構架采用疊層與通柱組合的形式，上層柱立于下層的斗栱上，僅在暗層與上層間采用通柱，形成了下層“殿堂”和上層“廳堂”的獨特風格，這種結構設計主要是為滿足奎文閣的使用功能。奎文閣在使用功能上分為平時和祭時，奎文閣上層為平時的藏書功能，下層則是祭時的過殿和大成殿祭儀排演處②。《漢典》中解釋“奎文”為“猶御書”，可見奎文閣與御書樓含義一致，是存放帝王詩書及御制經文之所，明代以后奎文閣藏書擴展到更為廣泛的儒家經典，可見奎文閣具有政治和文化的雙重意義。僅從藏書功能看，奎文閣與文廟學宮建筑中的尊經閣作用相同，是廟學規劃范式中的功能性建筑。

2.1.3 近代以來的勘察測繪及修繕

近代以來，針對奎文閣共進行了4次勘察測繪和修繕工作。

第一次是20世紀30年代，先是1931年山東省建設廳擬定了包括奎文閣在內的曲阜孔廟修葺計劃③，后是1935年梁思成對包括奎文閣在內的曲阜孔廟進行詳細的勘察測繪，同年出版《曲阜孔廟之建筑及其修葺計劃》④，但未能實施。

第二次是20世紀50年代，1950年北京文物修整委員會、1956年文化部中國古代建筑修整所兩次派專家勘測曲阜孔廟，繪制維修施工圖，后亦未能實施。

第三次是20世紀80年代，1983年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與曲阜市文管會對奎文閣實施勘察測繪，編制修繕方案，1984年經國家文物局批準實施，并委派祁英濤、孔祥珍兩位專家負責修繕工程技術指導，曲阜古建隊施工，工程于1985年1月開工，1987年5月竣工，進行了平坐層以上落架維修。

第四次是2022年對奎文閣進行了現狀整修工作。

2.2 價值挖掘

奎文閣的核心價值主要包括三個方面：首先是其歷史演進過程及本體特征所體現出的文物價值，包括歷史、藝術與科學價值；其次是獨特且重要的古建筑勘察修繕史價值；最后是其承載的千年文脈所具有的文化與社會價值。

2.2.1 歷史、藝術與科學價值

奎文閣作為收藏帝王賜書、墨跡和文化典籍之所，是歷代統治者“崇儒重道”的實物例證。其營造史體現了宋代以來官方對儒家思想的日益尊崇，也見證了曲阜孔廟的建制演變與發展，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奎文閣是自宋代以來廟學體系逐步發展和曲阜孔廟兼有學宮功能的見證。作為藏書樓，奎文閣位于孔廟中軸線大成殿院落之前的布局特征，是現存文廟中的唯一實例。奎文閣是宋至明樓閣式建筑結構發展演變過程中的重要樣本，其上廳下殿的特征，體現了功能決定結構的中國古建筑營造思想，具有重要的建筑史學價值。奎文閣雖未采用明代通行的樓閣建筑上下通柱做法，但從平坐層至上層用通長柱，亦體現出結構演變過程中的進步。奎文閣平坐層童柱立于挑尖梁上承挑腰檐斗栱，平坐斗栱穿過柱身出兩跳來承托平坐樓板，這一做法是我國古建筑中現存唯一實例⑤。

奎文閣內檐的清中期彩畫具有一定的歷史和藝術價值。奎文閣前廊兩端的明代二碑是記錄奎文閣營建與藏書的重要文獻，室內清代御筆石碑10幢體現出清代統治者對儒家思想的尊崇，具有突出的歷史價值和文學書法方面的藝術價值。奎文閣具有經過歷史檢驗的結構穩定性，具有一定的科學研究價值。

2.2.2 古建筑修繕史價值

近代以來，針對奎文閣開展的相關勘察修繕工作脈絡清晰、資料豐富，承載了近百年來中國文物建筑保護理念與實踐的發展歷程，見證了我國古建筑保護事業幾代人和多個機構的薪火相傳，具有突出的文物建筑修繕史價值。

20世紀30年代梁思成的《曲阜孔廟之建筑及其修葺計劃》是我國文化遺產保護史上里程碑式的文獻，20世紀80年代奎文閣修繕工程則是我國文物保護法頒布后的首批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工程，也是古建筑落架大修工程的典范。二者之間有著跨越半個世紀的密切關聯，奎文閣修繕工程傳承了梁思成修葺計劃中對奎文閣的若干修繕措施，如木構連接處鐵件加固措施、暗層樓板鋪設和外金柱間木斜撐加固措施等。在此基礎上，奎文閣修繕工程還創新了暗層角柱交叉斜拉筋加固等措施，進一步提高了上層柱網的穩定性⑥。

2.2.3 文化與社會價值

奎文閣歷代藏書包括御賜經書和歷代儒家典籍等，見證了儒家思想不斷創新發展、兼容并包、促進多民族國家融合統一的歷史過程，體現出中華文明突出的創新性、包容性和統一性；作為見證儒家思想傳承發展的重要歷史場所，實證了中華文明突出的連續性；作為藏書樓，見證了中國“尚文”的歷史傳統，是中華文明和平性特征的有力證明。

奎文閣承載了中華文明突出特性，對奎文閣進行價值闡釋展示，有利于“讓文物活起來”，對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升中華文化影響力具有重要意義。

2.3 現狀評估

2.3.1 主要問題及對策

奎文閣弘治重建時體量增大，但其與所在院落的位置關系未變，使院落內望向奎文閣的視線變得局促，加之奎文閣前院古柏密植且高大，遮擋了奎文閣立面視線，造成觀覽缺憾。對此，可在展示中通過三維模型或彩色立面圖讓觀眾一睹奎文閣外貌。

內部空間和結構方面，奎文閣一層室內有16根直徑50厘米金柱，空間切分嚴重，暗層和二層則在通行和承重方面有較大限制。對此，應盡可能選擇輕量的設施和簡潔的布設，減少對空間的進一步分隔和壓迫，同時嚴格控制游客量，確保文物和游客安全。此外，一層光線不足的問題不利于室內結構和清碑的展示，應有針對性地補充光源。

2.3.2 有利條件

奎文閣的現狀優勢主要是其豐富的文物原狀及修繕措施展示資源，包括奎文閣前廊及一層明清碑刻，一層天花斗栱結構，暗層結構加固措施，二層梁架結構、彩畫和俯瞰孔廟的視線景觀等。

2.3.3 現狀展陳評估

奎文閣曾長期作為孔子圣跡圖展廳兼書店，與奎文閣文物氛圍和文物價值不符，尤其是圣跡圖展墻將室內碑刻遮擋，實屬主次顛倒。2022年修繕工程完工后，奎文閣曾短暫作為古建藝術展展示模型構件和營造技藝等，展示空間較之前更為舒朗，展示內容也轉向文物價值闡釋，但內容單一，未形成闡釋體系。

2023年奎文閣一層再次成為景區書店，后雖加入了部分文化展示內容，但整體未達到對文物價值的系統闡釋。此外，大量柜體與空間結構關系混亂，石刻展示空間局促，整體感觀與奎文閣的歷史文化底蘊和文物價值不匹配，亟須進行提升。在奎文閣內售賣商品顯然是不合適的，其中發人深省的關鍵問題是，一些具有突出價值的、由文物部門管理的、適宜進行展示工作的文物建筑，如果文物部門不主動作為、不深入開展文物價值的闡釋展示，那這些文物建筑就以其他目的被占據。文物建筑就像一個價值闡釋的陣地，如果文物部門不進行正確的引導，那必將被錯誤的信息所占領，這更凸顯了價值挖掘和闡釋展示工作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3 奎文閣展示策略

3.1 有針對性的闡釋內容策劃

在功能布局方面，一層面向景區游客進行全面、易懂的奎文閣核心價值闡釋，暗層和二層采取預約限流措施，服務更為深度和專業的觀覽體驗需求。

一層闡釋內容包括歷史沿革、建筑解讀、修繕史專題展三個部分。歷史沿革部分以曲阜孔廟和奎文閣的歷史演變為主線，展示奎文閣營建史、歷史功能和文化內涵。通過宋、金、明、清歷代廟制圖和宋、金奎文閣虛擬復原展示，讓游客直觀感受曲阜孔廟及奎文閣的形制演變；通過展示康熙祭孔路線、奎文閣歷代藏書及典籍官的相關內容，豐富游客對奎文閣歷史底蘊的了解。建筑解讀部分以模型、構件、建筑本體和碑刻等展示內容闡釋奎文閣建筑特點，結合模型引出奎文閣“下殿上廳”“層疊+通柱”的結構特征并介紹暗層和二層情況，展示二層草架結構影像及眺望孔廟全景照片，將一層現狀碑刻與楹聯匾額實物進行對照說明，讓游客系統認知奎文閣的建筑特點。修繕史專題展系統解讀近代以來勘察修繕歷程，重點介紹1935年《曲阜孔廟之建筑及其修葺計劃》中奎文閣的相關研究、勘察測繪及修葺計劃內容，以及20世紀80年代奎文閣落架大修工程的工程技術資料和工作亮點，展示暗層結構加固措施，闡釋這一籌備達半個世紀之久的典范工程的傳承與創新。

暗層采用光影手段進行奎文閣營造過程的數字化展示以及加固措施展示。二層包括文物原狀展示和藏書復原展示，一方面展示二層廳堂草架結構和彩畫，另一方面復原藏書場景，讓游客感受千年文脈傳承。

此外，可以在二層適當開展與儒家經典和藏書相關的文化活動，促進奎文閣的活化利用，激活其時代生命力。

3.2 協調適配的展示形式設計

一層展示采用非線性的參觀布展方式，保持靜謐有序的文物氛圍，延續明間南北通透的原貌，強調與祭孔活動的兼容性。利用照明突出建筑結構和碑刻內容，利用臨墻空間和可移動展示屏呈現展示內容，展示屏布設與金柱結合，強化一層殿堂結構特點。奎文閣模型設在一層東側樓梯處，減少空間壓迫及視覺影響。

暗層以虛實結合的展示方式，搭設輕質掛屏進行投影展示，采用光影段呈現木斜撐和斜拉筋加固等現狀措施。二層利用照明突出結構及彩畫，布設密度舒朗的輕質木擱架和線狀古籍復原藏書場景。

4 結語

文物建筑的價值挖掘和闡釋是一個需要持續研究的長期過程。通過本文提出的展示策略，雖然可以初步呈現能夠有效闡釋奎文閣核心價值的展示項目，但各種角度的研究還需要持續深化。如樓閣式建筑在時間維度和空間維度的比較研究，奎文閣宋金形制復原研究，奎文閣對文廟學宮尊經閣規制的影響研究等。從這個角度講，構建以價值挖掘為手段、以價值闡釋為形式、以價值認知和文化傳承為目標的展示體系，有助于歷史研究和價值挖掘的深入開展，并形成與闡釋展示的互動。

注釋

①吳佩林，吳偉偉.山東曲阜孔廟奎文閣之建筑、藏書兼及其他[J].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9（5）：114-124.

②南京工學院建筑系.曲阜孔廟建筑[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1987：38.

③杜林東.先聲與困惑：兩份曲阜孔廟修葺計劃映射的近代中國歷史建筑修復觀念轉變[J].新建筑，2020（1）：123-127.

④梁思成.曲阜孔廟之建筑及修葺計劃[J].中國營造學社匯刊，1935，6（1）：1-162.

⑤徐寬.樓閣式建筑落架大修的典范：1983—1987年曲阜孔廟奎文閣修繕工程述略[J].城鎮建設，2024（18）：299-301.

⑥徐會臣.祁英濤先生文物保護理論與實踐經驗管窺：憶古建培訓班和曲阜孔廟奎文閣修繕工程[J].中國文化遺產，2023（6）：4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