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明孝陵陵戶賦役征蠲與秩序重構

內容提要南京鐘山南麓下馬坊公園所存《奉旨蠲免三則碑》為清廷刻立于明孝陵的一通政府公文碑。碑文內容與明清之際的陵戶管理、賦稅征免、漕船營造等諸項政策多有關涉。清廷入關后，統治者利用賦稅減免政策，有意識地對前代帝王陵寢及相關人員施加恩澤，不僅順利地繼承了前明政治遺產，而且較為快速地重建了穩定的社會治理機制。此碑一方面顯示了清廷對明孝陵陵戶的優待，另一方面是其推進滿漢文化認同、緩和民族矛盾的重要見證。

中國古代向有“事死如生\"“敬天法祖\"的傳統，對祖先墳瑩興修和祭拜之事極為重視，帝王之家更是注重喪葬儀俗。為保證社稷永固、國祚綿延，歷代王朝常在重要陵寢設置專門守陵人戶以履行守衛、灑掃、薦饗等職責。此外，為彰顯“深仁厚澤”，統治者常給予陵戶特權，不將其納人州縣的賦役征納體系，這也使得帝王陵墓呈現賦役征課和行政管理上的“特區\"性質。陵戶設置體現了禮法、賦役等制度的具體實踐，對理解社會治理結構的嬗變亦有重要意義，因而近年來越發受到關注。學界以漢唐和宋明時代的皇陵陵戶為研究主題，聚焦陵戶數目、地位、職役等問題，成果頗豐\"。但可能是囿于地域與史料，學界同仁鮮有關注明清時期的孝陵陵戶問題，對其設置、管理和變遷的相關情形缺乏專門考察。

今保存于南京鐘山南麓下馬坊遺址公園的清康熙《奉旨蠲免三則碑》，較為詳細地記述了明孝陵陵戶在清初被編納“協濟造船”丁銀后將其蠲免除冊等事。該碑地處偏僻，少人問津，未見于清代《上元縣志》同治上江兩縣志》《江南通志》等地方志和相關金石著作，薈萃南京地區碑刻的《南京歷代碑刻集成》亦未收錄。明孝陵陵戶建置與革除時間、陵戶“免累包賠事”、清代衛所協濟造船等事學界亦未曾論及，足見碑文之珍貴。此碑碑文豐富詳盡，填補了明清鼎革之際明孝陵陵戶一手史料缺失的空白，對研究陵戶制度的傳承演替有重要意義。鑒于此，本文以該碑為切入點，在釋讀碑文內容的基礎上結合相關史料探討彼時明孝陵陵戶的組成、人員變遷、賦役征蠲等，以期管窺孝陵陵戶、衛所與明清朝廷在財政上的關系以及明清易代帶來的制度革新等情形，不當之處，祈請諸方家指正。

一、從《奉旨蠲免三則碑》說起

《奉旨蠲免三則碑》（以下簡稱《三則碑》）系2002年南京中山陵園管理局文物處在中山門外寧杭公路小衛街段北面的民房墻壁中發現的一通清代碑刻，于2007年移至今下馬坊遺址公園。該碑為康熙年間刻立于明孝陵的政府公文碑，青石質，高2.21米，寬0.94米，厚0.215米，碑下部有榫卯與底座相連。陽面碑額圓首，正中用小篆陰刻五豎行，上鐫“奉旨蠲免三則碑”七字，四周淺雕云紋，碑邊雕卷草紋。碑文鐫刻于康熙十三年（1674）十二月，全文共計八百余字。由于年久日深，加上未盡早加以保護，碑陽右部遭人為涂抹嚴重，字跡風化，少數已漫患不清。茲結合相關史料，將現存碑文及推補的部分缺失文字加以標點，分段抄錄如下：

江寧府上元縣正堂唐，為陵戶故絕無征，叩恩轉詳免累包賠事。康熙十三年九月十八日。

奉管理江南江安徽寧池太廬鳳淮揚廣和滁徐督糧道布政使司議加九級王，憲牌內開。奉總督淮揚等處地方、提督漕運海防軍務兼理糧餉、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二級帥，憲牌內開。康熙十三年九月初六日戶部咨云南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戶科抄出本部覆總漕帥。

題前事，內稱該臣看得江南省陵軍各役，原系故明守陵軍丁，無運無屯，非各衛各運所可比。嗣于順治十三年間一概編納丁銀協濟造船。該衛各戶故絕過多，冊內有名無人，錢糧有征無納，徒累各官考成，故糧道□衛詳口口詳除豁。經再四驗查，該衛現口口口口口民□□（字數不詳）差輸納編銀遜亡故絕者無從責令包賠。業據該道呈詳備悉，咨明戶部在案。今準部之以事關錢糧不便，據咨口議行，據該道□詳。題結案前來。臣謹具題，伏乞敕部議，復施行等因。

康熙十三年七月初七日題，本月十二日奉旨：“該部議奏，欽此。”欽遵于本月二十三日抄出到部，該臣等查得總漕帥疏言江南省陵戶各役，原系故明守陵軍丁，無運無屯，順治年間一概編納丁銀二百一十五兩五分協濟造船，今各戶故絕過多，冊內有名無人，錢糧有征無納，現在口口口口口口（字數不詳）糧故絕者無從責令包賠，題請免。前來查故明守陵軍丁編納三則銀兩，原系協濟運丁之造船之用，查總漕既稱戶多故絕，無從責令包賠口口，將故絕無征銀兩口口豁免，仍令將全書改正送部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