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讓我成了一名老教師

時間在流逝。某天，我在教室里給孩子們上課。講到時間寶貴，我念了《莊子·外篇·知北游》里的一句話：“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币荒昙壍暮⒆勇牪欢?，一臉懵。我試著解釋：“想象一下，你剛從門縫里看見一匹雪白的駿馬一閃而過，就追出門外去，可哪還有馬的影子？連尾巴尖兒都消失了?！?/p>

一個男孩感覺耳熟，叫起來：“我媽媽也給我說過！”

之所以會在課上情不自禁地作這樣的引導，是因為自己也倍感時間流逝之快及無情。時間它不是流水，慢慢流淌，而是快如閃電，“唰”的一下就過去了。忽然，鳳凰花開了，畢業季來臨；忽然，一個轉身回眸，一群孩子長大了；忽然，鉛華洗盡，我成了一名老教師。

閑暇時，喜歡和同齡同事挨在一起。聊當年初為人師的青澀與無畏，也聊當下紛繁忙碌的工作和青絲中猛增的白發。心語相照，四目凝望，無聲處，皆是身為“革命戰友”的惺惺相惜。

今年，機緣巧合。我有了更多和年輕老師相處的機會。新設的辦公室有五朵金花，我是其中最老的一朵金銀花。皺紋和白發都是鐵的見證。于是，日日在年輕貌美的金花簇擁下，我繼續上班下班的日子。早上，一朵金花從走廊那頭迎面走來，嬉笑著對我說：“哎，我發現這個辦公室挺好的，清靜！”“是呀，這兒遠離大班群體，好好珍惜吧！”我附和著她。眼神飄到遠處的青山，再落到二樓的空中花園。風景在眼前，也在心里。這是教齡積累的心境所然。

辦公室另一朵金花性格直率，干活累了就叫苦連天：“我就不管這些了……”我看著她摔本子的樣子，共情之后不忘補上勸告：“吐槽歸吐槽，該積極的還要積極。你還那么年輕，一定會越干越優秀的！”“噢，展君老師，你很會鼓勵人耶！”瞬間，這朵金花眉開眼笑，竟一掃前一秒的垂頭喪氣。

不知不覺間，我習慣以一名老教師的口吻來說話了。在其他幾朵金花的尊稱里；在年輕同事求帶做課題的“彩虹屁”吹捧中；在課上課下和學生有意無意的互動中，我這個老教師的做派與身份漸漸暴露無遺了。

與小永老師的交往，始于多年前關于百花獎小說的討論與借閱，到公開課互換班級上課，再到如今持續不斷的教學與班主任工作的交流與碰撞，我是一名老教師的感覺日漸強烈。

畢竟隔著13歲的年齡差呵！可這并不妨礙我們常聚一起，熱切交談。曾經，我們相互鼓勁，在各種項目案例中并肩作戰；我們交流家訪心得，內化于行，聯手教育問題學生小澤（我曾經的學生）；我們探討班級文化的前因與后果；互相借鑒改善教室衛生的好點子；推敲經典誦讀活動的劇本、道具……一次又一次思想的肆意碰撞，我欣喜地感知到一種提振專業的力量在彼此間激蕩、生長。年輕如小永，她身上的沖勁、激情與熱愛剛好契合我所缺少的東西，彌補了我行動上的不足。而我能帶給小永什么呢？或許是一拍即合的三觀，又或許是虛長年齡所得的歲月沉淀，在陪聊時能讓小永有豁然開朗的靈光一現。

“噢，對??！還可以這樣……”小永總愛一拍大腿，擊案而起。那夸張的表情，高漲的情緒，既有才情揮發的酣暢淋漓，也有大干一場的意氣風發。我看在眼里，羨慕在心頭。要是我也這么年輕……該多好！

“就是要找你聊聊，才能打開一點思路！”周末，我看著手機里幾通未接來電，笑了。這家伙，必定又臨危受命了！

果不其然，她剛接受了一個大任務——班主任基本功展示活動。為此，她已經抓狂一整天了。“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我拍拍小永的肩膀，含笑鼓勵。

時間緊，任務重。小永要在短期內準備育人故事、帶班方略以及主題班會三大板塊的文本與視頻拍攝，任務艱巨。在我毫不客氣地否定她的兩篇育人故事之后，小永沉默了。沒想到當天晚上，八點不到，她就給我傳來了一篇全新的文稿——《你當像豹子沖向你的終點》。我僅看了一遍就回復她：這就對了！

最后，小永以她精益求精的追求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我祝賀她，她回過頭來感謝我的鼓勵和幫助。其實，我沒做什么，不過是幫忙潤色稿子和提出幾個畫面拍攝的建議而已。

某天，我去樓下代課回來?！靶∮绖偛艁碚疫^你，還帶來了美食。”辦公室的金花如是說。我招呼她們共享美食，她們品嘗著，間或問我：“您是小永的師父吧？”

“不?！蔽胰套⌒卮穑拔覀冎皇窍嗷W習，不存在師徒結對的關系！”這話是真的。

還有一句真話：“在你們面前，一不小心我就成了老教師啦！”是呀，時光荏苒，日月如梭。我身邊的金花們尚如此年輕，而我，曾經也是一位年輕教師，但現在，歲月讓我成了老教師！值得慶幸的是，我并不傷感，也不焦慮，而是力趨過上“物來順應，當時不染，未來不迎，既過不戀”的生活。曾國藩說，這是四十歲后最清醒的做法。

也是在不惑之年，當我重溫于漪教授“一輩子做教師，一輩子學做教師”的金句時，有了不同于當年的切身體悟。歲月讓我成了一名老教師，可當我和年輕老師共事時，仍能察覺到一股蓬勃向上、滔滔汩汩流淌出來的生活之水。我知道它源自哪里，又將通往哪個方向去，這就夠了。

（作者單位：廣東陽春市云凌小學）

責任編輯 成 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