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支持共建 “—帶一路” 綠色發展：實踐、挑戰與展望

“一帶一路”既是開放發展之路，也是綠色發展之路。推進綠色絲綢之路建設是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內容。當前，金融支持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還面臨著若干實際難題。本文將探討金融支持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的相關問題，研究提出更好妥善處理的思路舉措。

“一帶一路”既是開放發展之路，也是綠色發展之路。2026年是習近平主席在烏茲別克斯坦提出攜手打造綠色絲綢之路的十周年。十年來，綠色絲綢之路的概念和實踐得到各方認可，是“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理念的生動體現，取得了積極進展，生態環保已經融人“一帶一路”建設的各方面全過程，綠色已成為共建“一帶一路”的鮮明底色和內在屬性。在此過程中，金融在提供資金支持、引導資源配置、促進產業發展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同時面臨著項目綠色標準約束力有待提高、金融支持方案多樣性不足等挑戰，亟待創新工作思路和范式，以更好地發揮金融作用，助力拓展綠色發展合作空間。

金融支持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的成效

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首先要解決資金“有與無”的問題。大部分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是發展中國家，自身的金融系統起步較晚、不夠成熟，產業融資能力有限，長期面臨節能減排和綠色轉型的巨大資金缺口。中金公司基于國家自主貢獻（NDC）目標，以發電量、裝機容量及投資額等指標測算，2021一2030年間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領域投資市場空間高達5.7萬億美元，平均每年5700億美元。

在我國和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金融體系共同合作下，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的資金缺口得到有效彌補，初步解決了資金“有與無”的問題，眾多項目順利實施，取得了良好環境和社會效益。例如我國為烏干達提供貸款建設的油田路項目融人綠色建造關鍵技術，較好地維護了原有地形地貌并設計多種野生動物通道，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絲路基金投資的卡洛特水電站清潔能源項目在設計時做了大量的環境保護專項規劃，廣泛采用了世界一流的環保設備和嚴格的環保措施，為巴基斯坦提供了清潔電力和2000余個就業崗位。

根據美國企業研究所（AEI）數據，2023年我國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新能源和電力基礎設施的投資占比已達 88% （圖1）。銀河證券報告顯示，盡管2020年后的疫情給中國和全球經濟帶來了較大不確定性與挑戰，中國仍然加大在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綠色投資，從2020年的167億美元增加到2023年的222.8億美元。

金融支持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面臨的挑戰

盡管近十年成效顯著，但從未來可持續和高質量發展的角度來看，金融支持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中還面臨著項目綠色標準約束力有待提高、金融支持方案多樣性不足等實際難題。

項目綠色標準約束力有待進一步提高

目前，我國已經制定實施《“一帶一路”項目綠色發展指南》，也深度參與“赤道原則”“負責任銀行原則”等自律性組織倡議，聯合多家中外機構發起了《“一帶一路”綠色投資原則》（GIP）。截至2024年末，已有18個國家和地區的49家機構正式簽署GIP。上述標準規定了項目的綠色等級、負面清單和投資的環境評價指標體系，也為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提供了技術指引和管理工具。

但是，此類指引和倡議均屬于基于達成共識的自愿性指導文件，僅有政策層面的軟指引作用，不具備法律層面的強約束力。在具體項目中，對綠色項目投資管理的約束主要依靠各企業自覺自愿和社會輿論監督等。

由于對化石能源依賴高、優先追求經濟增長、環境保護與治理基礎薄弱等，部分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對個別項目的生態環保要求較為寬松，環境準人門檻較低，可能潛藏一定的生態風險。前述標準的自愿執行力度可能被弱化。在項目所在國影響下，部分建設資金被配置于化石能源項目，弱化了綠色理念的落地見效。《中國金融》一篇文章稱，據不完全統計，2022年在“一帶一路”共建國家中，全部在建電力項目中新能源建設項目不足一半。因此，在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中如何更好地秉承綠色理念、在審核和監督建設項目時如何更嚴格地執行綠色標準，將是未來一個較大的挑戰。

金融支持方案多樣性不足

多年來，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領域項目融資主要依托銀行貸款，金融工具多樣性不足。筆者綜合國家有關部委公布數據和中金公司研究結果測算，截至2022年末，銀行貸款占我國“一帶一路”項目融資總額的比重在 75% 左右，且大部分來自政策性銀行。聯合國貿發會議（UNCTAD）2023年的報告也顯示，全球公共氣候融資中約七成是債務融資。但是，項目通常面臨工程建設周期長、技術復雜度高、政策依賴性強等風險，短期難有收益，當前以銀行信貸為主的融資方案可能有較大的財務風險和流動性風險。而且，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國情各異，對風險的承受能力不同。所以，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應匹配多樣化的金融支持工具。

同時，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領域項目投資機構的多樣性不足，多邊機構和其他國家在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中的作用有待提升。2023年多邊開發銀行（MDB）承諾為低收入和中等收入經濟體提供的氣候融資為747億美元，雖然金額再創歷史新高，但相對于上文所述每年5700億美元投資需求而言，規模明顯不足。再例如綠色氣侯基金（GCF）是《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及《巴黎協定》下唯一專屬履約資金機制，也是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提供資金的主要機制之一，截至2023年底，它通過初始承諾和后續補充注資所籌集的資金總額也僅有192億美元。

金融支持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未來的思路舉措

為更好地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走深走實，以更加綠色、多元、開放的金融支持應對問題和挑戰，我國在金融支持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中，可從以下幾個方面進一步優化完善。

堅持綠色標準指引，增強審核監督力度

綠色金融標準涵蓋信貸、債券、企業信用評級等方面，是確保投融資活動符合綠色原則的基礎。目前，國內外機構已經聯合制定了《綠色債券原則》（GBP）、《“一帶一路”綠色投資原則》《可持續金融共同分類目錄》等國際標準，關鍵是要確保上述綠色金融標準在投融資過程中充分發揮指引作用，制定和實施科學合理的審核與監督方法。綠色標準應作為基礎條款甚至“限制條款”嵌人與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合作的框架協議和項目方案之中，要求方案必須披露綠色信息，以便社會和公眾監督項目的綠色化水平。

除了在項自方案中披露綠色信息，更重要的是嚴格要求國內金融機構、審計機構在共建“一帶一路”的綠色項目中發揮一線監督作用，并與海外合作伙伴共同確保在項目執行中有效對接落實國際綠色標準。當前，在推動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中，一些金融機構在貸前會認真評估項自環境風險，形成書面意見記錄，貸后管理以該記錄為依據，如果后期未達環境標準要求，項目則視為不合規；項目交付后，貸款機構每兩年至少落實一次現場檢查。部分園區開發公司聘請專業的第三方環境管理和審核機構對園區進行環保評測認證，并獲得歐盟認可的環境管理和審計計劃證書。今后，可借鑒推廣自前貸前審查強化綠色標準、貸中貸后現場實地檢查的一些有效實踐，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索貸后評估與激勵約束。例如根據項目的評估結果，對達成合同綠色條款且表現優秀的項目方提供后續融資優惠、增加信用額度等支持；對未達到綠色標準或存在違規行為的項目方，采取提高貸款利率、限制后續合作等措施。

探索優化多樣化金融服務，著力發揮直接融資作用

信貸工具雖然存在一定局限性，但現階段仍可作為主要融資的方式。可通過合理優化交易架構、還款期限、優先劣后分級、增信措施等方案設計，兼顧平衡各方利益，降低項目的財務風險，也為銀行機構創造合理的收益空間和風控保障。例如我國多家銀行與阿聯酋聯合國民銀行等機構共同為迪拜950MW光熱光伏一體化電站項目提供合計24.3億美元的貸款，創新性地設計了貸款期限和擔保結構，最大限度緩釋項目前期還款壓力，后期適當提升利率和加速還款進度，有效平衡了項自方流動性風險管理與貸款方的貸款期限要求。未來，應當鼓勵金融機構就此探索設計更為合理的金融方案。可考慮利用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新技術手段，依托現有的“一帶一路”生態環保大數據服務平臺和“一帶一路”環境技術交流與轉移中心，構建綠色項目的數據收集分析、風險評估和信用評級模型，全面系統完整地收集項目的環境數據、財務數據、市場數據等多維度的信息，通過模型進行綜合分析研判，及時發現識別潛在的風險因素，提前制訂風險應對預案，為銀行機構根據項目執行情況和收支狀況動態調整利率提供科學精準的決策支持。

在信貸間接融資之外，可重點發揮直接融資在推進“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中的作用。一是利用各類投資基金，吸引國內外長線資金參與綠色項目，發揮基金助力綠色項目建設和產業發展的雙重驅動功能。絲路基金提供了良好的范例，不僅直接參與投資了光伏技術、電動自行車、光熱電站等項目，也作為錨定投資人參與發起其他機構設立的氣候基金來擴大投資全球范圍內的清潔能源、交通和工農業解決方案。二是鼓勵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在我國發行綠色熊貓債，也鼓勵我國企業在境外當地市場發行外幣債券，共同為綠色項目融資。例如中電國際發行12億元人民幣熊貓債，資金主要用于哈薩克斯坦等地的可再生能源項目；三峽集團巴西公司在巴西當地首次發行4.2億雷亞爾的債券，以較低利率吸引了4.8倍的超額認購，為在當地發展水電項目提供了資金。三是推進綠色項目的資產證券化，以更大程度地分散風險、籌集資金。例如中國農業銀行把向風電龍頭企業發放的綠色貸款進行資產證券化，募資12.75億元，盤活存量資產，釋放銀行資本金以支持更多綠色項目。未來可以在已有實踐的基礎上，繼續探索多元化融資方案。

提升多邊金融機構參與水平，全面賦能合作國家

積極聯合多邊金融機構參與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為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提供更優惠的融資條件和更綜合全面的支持服務。

爭取多邊金融機構為項自帶來更低成本的資金和更優的融資條件。多邊金融機構發行債券一般比單邊機構信用評級更高、利息更低、融資條件更優惠，例如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債券評級可達AA + ，高于部分成員國的主權債券。多邊機構通常還能提供擔保，以吸引私人部門參與項目投資。

鼓勵多邊金融機構為綠色項目提供長周期、符合可持續發展原則的綜合服務，并向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提供綠色轉型戰略規劃、經濟分析、落地經驗和技術創新等支持，以夯實其內生發展基礎，形成經濟社會良性循環。亞洲開發銀行早年幫助我國政府推廣清潔生產方式時，不僅直接提供資金，通過技術援助項目幫助鄉鎮企業建立清潔生產管理體系，還為中國和亞洲其他國家搭建清潔生產信息和經驗的交流平臺和培訓項目。在參與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時，亞洲開發銀行同樣為合作國家提供項目融資、技術培訓、行業戰略制定、跨國信息協調網絡等全方位的支持。與多邊金融機構合作的實踐經驗可為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提供良好鏡鑒。

為此，建議從以下幾方面著力構建系統性政策框架，以更好地吸納多邊金融機構參與。一是開展高層次多邊合作，以元首外交引領發展戰略對接，在高層次國際合作框架中融入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相關內容，增強各方認同。二是發揮重大多邊合作平臺作用，特別是利用好各種多邊峰會、高層論壇，加強共建“一帶一路”國家、企業與多邊機構在綠色投融資方面的溝通。三是進一步完善政策、監管及法律環境支撐，創新投融資機制和工具，激勵吸引多邊金融機構參與綠色項目。

（李林燁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助理研究員，徐磊為招商局集團有限公司博士后。特約編輯/孫世選，責任編輯/丁開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