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不息，苗族的象征

中圖分類號：J6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4-0067-03

苗族，擁有悠久的歷史。歷史學家所謂“古之三苗”即今苗族的祖先，雖有爭論，但苗族確是構成中華民族群體的重要民族之一。王桐齡先生曾講，“若照歷史上觀察，中國民族除去漢、滿、蒙、回、藏五族以外，還有一位長兄，即苗族。[”林蕙祥《中國民族史》講到，“苗搖（瑤）系，今自為一族”[2]，其緣由是“至于搖（瑤）與苗確為同系，一因其語言相近，并屬蒙克麥語系，二因其體質亦相類，三則其名稱之來源或可為一證也。[2]”“今之苗搖（瑤）族之祖，其與漢族之交涉，相傳自唐虞。歷三代而漸繁，春秋屬楚，戰國為秦所略取。[2]”之后，漢時“武陵蠻”、六朝“荊雍州蠻”、唐宋時“搖（瑤）”、元明清有“苗搖（瑤）”稱、近時之“苗族”[2。《苗族古歌》一書，記述了苗族從遠古至今大遷徙的民族發展史，展現了苗族的民族傳統、歷史文化和風俗習慣。全書透過古歌，追溯了傳統[3]。

一、基本含義

蘆笙，是苗族的象征，是“母親”的符號，與苗族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蘆笙音樂也是一種語言，是苗族人民交流的紐帶。而蘆笙音樂最典型的表演形式蘆笙舞，是一種集歌、舞、樂為一體的音樂形式。蘆笙舞的形成過程是：先有蘆笙歌，后來根據歌曲曲調形成蘆笙曲，蘆笙的演奏者又邊奏邊舞，使得舞蹈成為演奏蘆笙的一部分。蘆笙舞體現了中國先秦樂舞時代的特征，屬于典型的音樂活化石。黃翔鵬先生曾講，“傳統是一條河流”[4]，當代苗族人在蘆笙舞傳統的當下遙望其源頭，溯根尋源則表現出代代苗族人的民族意識，亦是他們的歷史責任，“蘆笙詞”中所記述的歷史、風俗、生活面貌等內容，通過口傳心授的方式代代相傳。苗族民間蘆笙音樂文化內涵是“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部口傳社會百科全書”，‘在極其漫長的流傳過程中，蘆笙形成了一種比較規范的傳承方式”。

蘆笙，作為笙家族的一員，與流傳于世的笙、葫蘆笙、已失傳的竽以及流傳于東南亞的牙笙、角笙等屬于同族樂器。《中國大百科全書·音樂舞蹈卷》對“蘆笙”的釋義為：“自由簧管氣鳴樂器，是流行于中國西南地區苗、侗、水、仡佬、瑤、壯、彝等少數民族中的多管型簧管樂器蘆笙的管數不一，大小各異，傳統蘆笙有2（對音蘆笙）3、5、6管及8管等多種，其中以6管最為普遍。蘆笙由帶簧笙管、笙斗、吹管和共鳴筒組成。笙管竹制，長短不一，裝入杉木剜成的笙斗中，簧片和管中空氣柱耦合振動發音，發音原理同笙蘆笙的吹奏方法：雙手抱笙，以拇指、食指、中指按左右兩排笙管的指孔，口含吹管，吹氣及吸氣皆能鼓簧發音自古以來，蘆笙為苗、瑤、侗等民族歌舞節日或慶豐收時不可缺少的樂器…蘆笙可以獨奏、合奏，民間最普遍的演奏形式是邊奏邊舞。[7]”

蘆笙作為一種樂器，有著自己獨特的音樂規律和舞蹈形式。蘆笙舞是“苗族的一種民族舞蹈形式，因用具有民族特色的簧管樂器蘆笙作為伴奏樂器而得名，也叫‘踩蘆笙’一般有兩種形式，一種由位于中心的兩名以上的領舞者吹奏蘆笙，其他舞者圍成一圈，隨領舞者的舞姿和音樂而起舞，有時全部舞者都吹笙而舞。另一種為兩個蘆笙對輪流集體舞蹈或個人表演，邊吹笙邊表演各種技巧動作，帶有競賽性質其舞蹈動作偏重腳部，有矮步、旋轉、快速踢腳等，在民間除作為文化娛樂、傳情交友外，還常用于各儀式上”。

二、歷史脈絡

上古傳說中的苗族蘆笙音樂藝術。作為聲音信號的蘆笙，有這樣一段故事廣泛流傳于黔北地區。傳說中，遠古時期部落間多發戰爭。部落內部在作戰中依靠竹管做成的號互相聯系、集結，指揮戰斗。這種號是通過竹筒中的竹舌簧發音，其形制與今日的蘆笙筒十分相似。后來，苗族的祖先蚩尤所帶領的九黎部落被黃帝帶領的部落打敗，蚩尤殉難。但竹管號作為號角仍然在苗族的大遷徙中發揮了重要的聯絡功能，并且在漫長的樂器演變中從單管樂器發展成為多管樂器。此外，關于蘆笙的產生還有另外一個廣泛流傳的傳說。故事講到，苗族的神祖告且和告當創造日月后，又從天公處盜取了谷種種于土里，但收成不如人意。于是，為排解憂愁，他們砍了6根白苦竹扎成一束，吹奏喜悅的曲調。谷物聽到這歡快的樂聲生長得十分茂盛，迎來了大豐收。從此，苗族人每逢喜慶節日必吹蘆笙。通過以上論述可以發現，苗族蘆笙音樂藝術伴隨著古代苗族先民大遷徙，逐漸形成了獨特的苗族蘆笙文化系統。苗族蘆笙研究學者楊方剛先生曾講：“從流傳于民間有關蘆笙的傳說中…蘆笙的歷史沿革總體上經歷了三個階段：單支笙苗的創制；以葫蘆為笙斗，有不同音高的六支笙苗的葫蘆笙的改制發展；以木制笙斗取代葫蘆笙斗的變革。[10]”

先秦及漢初出土的笙類樂器。竹制的笙、等、葫蘆笙、蘆笙等同族樂器極其不易保存，因此目前出土的笙類樂器數量十分有限，并且保存狀態也十分不理想。但是，這些出土的笙類樂器文物還是為當下研究者提供了珍貴的實物例證。目前，還未發現出土的有關先秦至漢代的蘆笙文物。但是，出土的（漢）笙、竿、葫蘆笙等與蘆笙同屬八音“匏類”樂器的出土，亦展現出笙類樂器所共有的特點，為研究者提供了先秦時期笙類樂器在結構、材料等方面特點。目前，出土的笙類樂器文物出現在兩個區域，“一個是湖南長沙、臨澧到湖北江陵、當陽、隨縣及河南信陽一帶東周楚國地區，另一個是云南江川、晉寧等滇池地區[10]\"。例如，湖北當陽曹家崗5號墓葬出土笙。此墓共出土2件笙，皆殘損嚴重，只有笙斗殘存。考古學家對殘笙進行了初步測量與考察，認為“笙斗由截去直柄端的懸瓢制成，直柄作吹嘴，腹作斗。斗面殘存兩橫排管孔（即斗眼），每排8個，斗底殘存后排管孔6個[]”。又如，湖北隨州隨縣曾侯乙墓出土的6件笙，有12、14、18管三種。其中，18管笙的笙斗、嘴形和材質與當陽曹家崗出土的笙相同。其斗的上下兩面有兩排對穿的斗眼，每排有9個笙管，共計18個。其笙管插入斗眼的管腳透出笙斗斗底。這點與西南少數民族所使用的葫蘆笙相似。再如，云南江川李家山M24號墓出土的2件葫蘆笙，年代約為春秋晚期到戰國時期。其笙斗是銅制，狀如天然曲柄葫蘆。其曲柄中端背面設有一個孔，為吹嘴。吹嘴上端有一個圓雕立牛。笙體則設兩橫排斗眼作笙斗。其笙管為木制，出土時已經腐朽。1956年云南晉寧石寨山滇墓出土了西漢早期的青銅葫蘆笙，僅剩青銅笙斗，其與云南江川李家山M24號墓出土的青銅葫蘆笙一樣，“是象征奴隸主在世時享樂的明器”。

唐宋至清中期文獻中有關蘆笙音樂的記載。秦序先生在《蘆笙起源初探》中提出，“蘆笙是從葫蘆笙演變而來的，或者說是在葫蘆笙的影響下發展起來的”。而“葫蘆笙”的最早記載見于唐代，即當時所記載的“瓢笙”。《新唐書·南詔傳》載：“吹瓢笙，笙四管，酒至客前，以笙推盞勸酹。”《宋史·蠻夷傳四·西南諸夷》載：“上因令作本國歌舞，一人吹瓢笙如蚋聲，良久，數十輩連袂，婉轉而舞，以足頓地為節。”這兩段記載所提“瓢笙”即“葫蘆笙”，晉崔豹《古今注》卷下“草木第六”載：“匏，瓠也。壺蘆，瓠之無柄者也。瓠有柄者，懸瓠可以為笙。曲沃者尤善，秋乃可用之，則漆其里。瓢亦瓠也。瓠其總，瓢其別也。”可以說，瓢即指葫蘆。南宋朱輔《溪蠻叢笑》載：“潘安仁《笙賦》‘曲沃懸匏’‘汶陽孤筱’，皆笙之材。蠻所吹葫蘆笙，亦匏、瓠余意，但列六管，與《說文》十三簧不同耳，名葫蘆笙。”宋代蘇軾詩《和陶擬古九首·其五》曰：“銅鼓壺盧笙，歌此送迎詩。”清代王文誥注曰：“壺盧笙，交趾人多取無柄匏，剖而為笙，上安十三簧，吹之陰云清響，雅合律呂。”以上記載說明，第一，唐代的“瓢笙”即葫蘆笙，是4管，屬外族樂器，唐時已經成為盛行的娛樂性樂器。宋元時期，葫蘆笙的描述更進一步：葫蘆笙常伴舞蹈，舞者衣袖相連，跳舞時常用腳頓地打節奏，歡快而熱烈。第二，“葫蘆笙”作為特指樂器，其名稱出現于南宋。朱輔《溪蠻叢笑》還將葫蘆笙與漢笙做了對比，認為其相同點在于：宋代漢笙和葫蘆笙都采用了“曲沃懸匏”和“汶陽孤筱”，即山西南部的葫蘆和山東的箭竹為原材料。不同之處在于，葫蘆笙為6管，而漢笙多為13管（簧）。第三，蘇軾詩中所云“銅鼓壺盧笙”正是宋時西南少數民族盛行的兩種樂器，清代王文誥注解中的“交趾人”指的是現在的越南人。由此說明，清代葫蘆笙在越南亦十分盛行，也是以葫蘆為笙斗，但笙管卻增加到了13管。

“蘆笙”這一專有樂器名稱最早出現于明代倪輅的《南詔野史》，其中載云南滇中苗族“每歲孟春跳月，男吹蘆笙、女振鈴唱和，并肩舞蹈，終日不倦”。明代鄺露《赤雅·胴人》載：“峒亦僚類，不喜殺，善音樂，彈胡琴，吹六管，長歌閉目，頓首搖足，為混沌舞。”這段中的“六管”實則應為蘆笙。清代田雯《黔書》載：“每歲孟春，苗之男女，相率跳月，男吹笙于前以為導，女振鈴以應之。其笙截蘆為管者六，通其節而櫛比之，長者之上，冒以匏，短管之中置以簧。簧以響銅為大，恒用火炙，亦古制之遺也。”明清時期的記載淋漓盡致地將苗人在跳蘆笙舞時的編排、舞者神態和體態以及演奏時的手勢和樂器古法制作等一一記錄下來。關于蘆笙的形制構造的記載則最早出現于宋代。南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器》載：“盧沙，瑤人樂，狀類簫，縱八管，橫一管貫之胡盧笙，兩江峒中樂。”南宋周去非《嶺外代答·樂器門·徭樂器》載：“搖人之樂，有盧沙、銑鼓、胡盧笙、竹笛。盧沙之制，狀如古簫，編竹為之，縱一橫八，以一吹八、伊嘎其聲……胡盧笙，攢竹于瓢，吹之嗚嗚然。”通過這兩段記載可知，“盧沙”即后來的“蘆笙”，其與“葫蘆笙”是兩種樂器。“盧沙”狀如古簫（排簫），由八只管子透底穿過一只管子，無論是“縱一橫八”還是“橫一縱八”的排列都與今天苗、瑤、侗等民族所使用的蘆笙的形制基本一致，發出“如人說話的聲音”。而“葫蘆笙”（胡盧笙）則不然，其將竹子聚集在一個葫蘆中，鉆過葫蘆底部，發出低沉的聲響。然而，這兩種樂器還是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學界一致認為二者是同族樂器。《新唐書·驃傳》載，匏笙“皆十六管，左右各八，形如鳳翼……竹為簧，穿匏達本”。這種匏笙是左右兩排，管子是貫透葫蘆底的。晉代崔豹《古今注》曰：“瓢亦匏也，匏其總，瓢其別也。”因此，這種“匏笙”與先秦云南地區出土的“葫蘆笙”在形制、結構上是基本一致的，只是管子的排列從前后變為左右。20世紀60年代，音樂學者在云南西雙版納布朗族地區搜集到一支14管排笙，左右分列兩排，每側各7管，其形制與《新唐書》中的“匏笙”及宋代“盧沙”都十分相近，因此，有學者認為，宋代的“盧沙”，是“匏笙”與布朗族“排笙”的中間環節，為“蘆笙是從古代葫蘆笙演化發展而來”提供了證據。

三、結束語

蘆笙，承載了苗族人民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以及苗族代代族人口耳相傳留下的民族文化記憶，猶如漢族文人雅士所喜愛的古琴，其繼承了華夏的“九代遺音”。蘆笙這一苗族的傳統樂器，較為完整、全面、生動地體現了苗族悠久的文化傳統，成為苗族文化的符號與象征。

參考文獻：

[1]王桐齡.中國民族史（上）[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3.

[2]林蕙祥.中國民族史[M].上海：上海書店，2012.

[3]貴州省少數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辦公室編，燕寶，譯注.苗族古歌[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3

[4]黃翔鵬.傳統是一條河流[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0.

[5]阿王.蘆笙文化[J].貴州民族研究，2011，32（02）：146

[6]楊方剛.蘆笙樂譚[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0.

[7]中國大百科全書總編輯委員會.中國大百科全書·音樂舞蹈卷[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9.

[8]史仲文，胡曉林，主編.中華文化精神分類辭典·文化精萃分類[M].馮大彪，孟繁義，龐毅，等，本卷主編.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8.

[9]蘇曉紅.苗族蘆笙文化內涵與制作技藝傳承路徑探析[J].貴州民族研究，2009，29（02）：74-77.

[10]李純一.中國上古出土樂器綜論[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11]葛季芳.云南出土銅葫蘆笙探討[J].考古，1987，（09）：821-825.

（責任編輯：趙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