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在複雜多變的兩岸關係中,臺灣「老兵」是一個特有的歷史現象,「老兵」不僅是兩岸關係特有的「鍾接」,更是如今兩岸關係中特有的「政治符號」。為讓更多人了解臺灣「老兵」現象,專門邀請多年來一直為臺灣「老兵」提供各種服務,並積纍大量臺灣「老兵」史料的先生撰寫「在臺老兵實錄」,讓更多關注兩岸關係發展的人,對這一歷史現象和社會印記有進一步認識。

國民黨的軍隊來源可謂是「五花八門」,有地方軍、也有中央軍。有雜牌軍、也有正規軍,按所屬派系,又分「蔣家軍」(被稱爲正統的「國軍」)和汪精衛的「偽軍」(也就是偽的「國軍」)。
本期介紹的「老國軍」戰士叫鄭亞倫,祖籍廣東中山,在「汪偽政府時期」加入國民黨軍隊。彼時年少,連鄭亞倫也搞不清自己加入的是什麼屬性的「國軍」。
1924年10月,鄭亞倫在上海出生,家中有六個哥哥和兩個姐姐,一家人住在虹橋附近,就當年來說,虹橋算是上海很「鄉下」的地方了。
好在上海經濟發達,年幼的鄭亞倫有機會在印刷廠做學徒(那時候,「師徒制」是很重要的社會管理制度,臺灣也有許多企業迄今還在實行這個制度)。按規矩,在出師之前,學徒必須住宿舍,「全日制」上班。鄭亞倫經常每日工作到凌晨二時,非常辛苦,加班費只有三個銅板,外加一塊燒餅。偶爾想偷個懶,就和同事們跑到路邊睡一覺。運氣不好的話,會被師兄抓到,得回去繼續做工,嚴重時還會被體罰。通常來說,學徒滿三年半即可「出師」,出師後,就能住外面甚至到外面找工作。
1944年正值抗戰,某天,鄭亞倫去教會做禮拜,巧遇小學同學,此人在「汪偽政府」海軍部門任職,二人一番深度交談後,鄭亞倫被引薦加入「偽軍」海軍,去水路測量局工作。當軍人,福利很好,這一點,讓鄭亞倫記憶深刻。
他還記得,水路測量局設在楓林橋附近,雖是海軍單位,卻著陸軍制服。軍官的軍服很神氣,樣子威風凜凜,讓剛剛入伍的鄭很是羨慕。
鄭每日乘坐測量艇,在長江河道和外海進行測量工作。結合後來解密的檔案來看,當時「汪偽政府」極有可能是替日軍蒐集長江河道的水文「情報」。身在其中的鄭亞倫,當然沒能力搞清楚這些「情報」用在何處。
當時的上海,在「汪偽衛政府」(背後是日本人在管理)管制下,生活秩序算是正常。但外界資訊卻非常閉塞。比如說,蔣介石「重慶政府」的每日動態,共產黨領導新四軍在各地抗戰的戰報,鄭亞倫根本聽不到。
到1945年抗戰勝利後,「汪僞政府」立即垮臺,「水路測量局」改名為「海道測量局」,所屬人員被正式收編。鄭亞倫終於成爲正統的「國軍」,改著海軍制服,軍階由「軍委四階」改為「海軍準尉」。
在等待蔣介石的「重慶政府」接管期間,「海道測量局」還成立了管理投降日軍的臨時機構,前後代管了五十多位準備遣返的日本降軍。
「重慶政府」接管後,鄭亞倫發現,正規「國軍」的海軍內部,派系分化很明顯,即使在一起辦公,也有許多不成文的規定,細節涇渭分明。所謂不同派系,不同待遇。比如說,看電影、坐公車,這些都免費,但不同派系,會按照三六九等,分派座位。當時的上海百姓,非常反感這些「國軍」。這一點,也讓鄭亞倫印象深刻。

1948年底,「徐蚌會戰」(「淮海戰役」)後,共軍渡江,「國軍」潰敗。「大難臨頭各自飛」,「海道測量局」徵詢鄭亞倫意見,是否願意隨軍赴臺?鄭原本有點猶豫,但在姑嫣的勸說下,鄭亞倫夫婦決定帶著母親和二歲女兒,隨軍赴臺。
讓鄭亞倫終身難忘的是,當他們乘坐的「208中訓軍艦」離開上海碼頭時,遠處還頻頻傳來槍炮聲、爆炸聲。他回憶,可能是共軍解放上海時遭遇了劉玉章第52軍的激烈反抗。
「208中訓軍艦」抵達臺灣基隆後,所有人不準下船,原船被轉往澎湖馬公。後來才知道,奔赴臺灣的人數太多,當地根本沒有足狗的接收和安置能力。
在澎湖期間,鄭亞倫負責後勤補給,因工作出了差錯被記過,致使他掛中尉銜長達九年,沒法升遷。調到臺灣後,鄭亞倫在海軍研究發展處任職事務官,直至1969年以「上尉」軍銜退役,算是「小有進步」。
退伍後,鄭亞倫重操舊業,做起了學徒時的工作印刷,直至完全退休。2022年,他在新竹為自己101歲大壽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