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表現主義音樂的藝術風格及其特征探究

表現主義作為20世紀現代音樂的重要流派之一，最初在繪畫、文學等領域嶄露頭角，隨后迅速擴展至音樂領域。20世紀后，隨著東西方文化的不斷交流和碰撞，表現主義的音樂思想被引人中國，中國作曲家也將表現主義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從而創造出中國特有的表現主義音樂藝術風格，給中國音樂的多樣化發展帶來了生機。

一、中國表現主義音樂的發展脈絡

20世紀初，一批中國音樂家留學海外，接觸到了包括表現主義音樂在內的西方現代音樂思潮。回到祖國后，他們將這種新的思想引進中國，為中國表現主義音樂的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有些音樂家在他們的早期作品中，試圖打破傳統的限制，以不規律的和弦、特殊的旋律進行，顯示出表現主義的雛形。到了20世紀中葉，在社會變革的大背景下，部分作曲家進一步探索表現主義音樂在中國的發展路徑一—旋律的碎片化、節奏的不規則性等表現主義特征更為明顯，同時融入了中國傳統音樂元素，使作品具有獨特的民族韻味。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音樂創作迎來了新的春天，表現主義音樂被更加深人地挖掘和發展，許多青年作曲家都在積極地把表現主義的技巧和中國的深厚文化底蘊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大批風格迥異的表現形式，中國表現主義音樂正在逐步走向成熟。

二、中國表現主義音樂的藝術風格

（一）旋律風格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的旋律常常呈現出碎片化的特征，打破了傳統旋律的連貫性與邏輯性。作曲家摒棄了傳統旋律中起承轉合的模式，采用跳躍、不連貫的音符組合表現內心復雜多變、難以捉摸的情感，旋律在不同音區之間頻繁跳躍，音程跨度大，給人一種強烈的緊張感與不安感。中國表現主義音樂音程選擇偏愛使用大跳音程以及不常見的音程組合，突破傳統音樂中較為和諧、平穩的音程關系，更直接地沖擊聽眾的聽覺感受，頻繁出現的增四度、減五度等不和諧音程，增強了旋律的緊張感與表現力，表達出強烈的情感沖突。如瞿小松的《MongDong》，曲調在不同音高間頻繁地跳轉，音程跨度較大，表現出一種強烈的緊張和不安。他的表現主義音樂作品將民族音樂的元素巧妙地融合到旋律的創作中，吸取中國的民間音樂和戲曲音樂的素材，把民族調式、旋律片段等和表現主義音樂的旋律技巧有機地融合在一起，讓作品不僅具備了當代音樂的獨創性，同時也具備了深刻的民族文化內涵，在表現主義音樂的旋律架構下，創造出一種特殊的音樂氣氛。如陳其鋼的《蝶戀花》，在表現主義音樂的旋律構架中，靈活使用江南民樂的五聲音階片段，使古典詩歌的神韻和現代的音樂表現相互交融，

（二）和聲風格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大量使用高度不和諧的和弦，包括各種復雜的疊置和弦、高疊和弦以及含有不和諧音程的和弦，打破傳統和聲的和諧美感。在朱踐耳的《第十交響曲“江雪”》中，瀕繁出現的九和弦、十一和弦以及各種附加音和弦，使和聲充滿了強烈的張力，傳達出詩人柳宗元在嚴酷環境下的孤寂心境。中國表現主義音樂突破了傳統的和聲功能體系，作曲家不再遵循傳統的和聲進行規律，而是根據音樂表達的需要自由地組合和聲。

中國表現主義作曲家在作曲時結合了傳統和聲功能，但又不受傳統和聲功能體系的束縛，突破傳統規律的條條框框，將音樂表達的需求置于音樂創作的首位，以自由大膽的創作方式組合和聲。這樣作曲可以說是在傳統和聲體系的基礎上進一步躍進，賦予了表現主義音樂更廣闊的表達空間；在情感抒發方面掙脫了傳統規則的束縛，給表現主義音樂以更強烈的姿勢呈現。而且很多中國表現主義音樂作品的創新中也結合了傳統，并非是對傳統的全盤否定，很多作曲家在音樂的創作中巧妙地融入了現代音樂和傳統和聲元素，實現傳統跟現代的完美結合。如葉小綱的《地平線》，在一些段落里，使用了傳統的大小調和聲，而在另一些段落，又加人了表現主義的不和諧和聲，既有傳統又有現代，還有對人生和自然的深刻思索。

（三）節奏風格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往往以不規則的拍子、變化的韻律形式為特征，破壞了傳統音樂的韻律與穩定，通過對節奏的不規律的使用，可以更好地表達現代人的焦躁和不安。作曲家經常改變拍子，使得樂曲的韻律具有不確定性和動態感。何訓田的《阿姐鼓》，在短短的數個小節里頻繁變換節拍，由3/4拍轉至5/8拍、7/8拍，極富韻律感。在節奏的結合上，中國表現主義音樂采用了切分節奏、附點節奏、三連音等多種節奏形式的結合和重疊，形成了多種復雜的節奏形式，增強了音樂的張力與復雜程度，讓音樂更有生命力與表現力。

中國表現主義作曲家吸取中國傳統音樂的韻律特征，并把它融入當代音樂的韻律技巧，有的還吸收了中國傳統戲劇中的板式韻律，從而形成了獨具民族特色的節奏型；另一些作品則利用了民間的打擊樂，加強了樂曲的節奏感，增強了民族特征。如譚盾在《紙樂》中巧妙地運用了京劇鑼鼓的節奏型，使作品充滿了濃郁的民族氣息，同時又以創新的方式展現了紙樂器獨特的音色與節奏魅力。

（四）結構風格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如奏鳴曲式、回旋曲式，在結構上突破了傳統的曲式結構模式，隨著音樂表現的需求，作曲家可以自由地構筑自已的音樂結構，從而產生了多樣的非傳統的曲式結構，其結構形式可能更為靈活、更為自由，沒有明確的段落分割與重復，更加注重其發展的連貫性與邏輯性。如賈達群的《時間的對位》，作品采用了一種獨特的結構形式，音樂從一個主題出發，通過變形、發展，逐漸衍生出多個不同的音樂片段，各個片段之間沒有明顯的界線，形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探索了時間與音樂結構的獨特關系。作曲家依據作品情感的強弱變化等要素對作品進行組織，力求在作品的結構和情感的表現上達到極高的一致性。如歌劇《原野》，歌劇結構設計伴隨著劇中人物情緒的劇烈沖突和變化，從前奏起就營造出一種壓抑、緊張的氣氛，伴隨著故事的進行，音樂結構也在不同的場景中發生了改變，將角色的掙扎和抗爭表現得淋漓盡致。

三、中國表現主義音樂的特征

（一）情感表達的極端性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致力于表達內心深處最真實、最強烈的情感，經常表現出一種偏激的情緒，將人類內心的痛苦、焦慮、孤獨、絕望等消極情感表現出來，并對人生和社會進行深入的反思與質問。如郭文景的《狂人日記》，通過尖銳的不和諧和弦、明快而不規則的節拍、大強度的變化，把作者對現實生活的不滿意和內心的掙扎表現得淋漓盡致，把魯迅作品中“狂人”的心靈世界，用音樂的方式生動地展現了出來。

（二）文化內涵的多元性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在融合中西文化因素的基礎上，一方面對西方表現主義音樂的創作觀念、技法技巧等進行了積極的響應；另一方面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上融合中國傳統音樂的元素和民族的文化精神，賦予它濃郁的民族特征。譚盾的《武俠三部曲》就是在運用西方表現主義音樂的和聲與節奏手法的同時把東方的俠義精神與西方現代音樂技法完美結合，巧妙融入中國武俠文化的意境和民族樂器的音色，展現出獨特的文化魅力。

（三）對傳統音樂的突破與創新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展現了對傳統音樂的勇敢突破與創新，它打破了傳統音樂在旋律、和聲、節奏和結構方面的既定規則，創造出一種全新的音樂語言和表達方式，通過運用新穎的音樂技巧和創造性思維，為中國音樂的發展開辟了一條嶄新的道路。但是，這些突破和創新并不是將傳統徹底丟棄，而是保持著傳統的元素和特點。如陳怡的《多耶》，在突破傳統和聲與節奏規范的同時，巧妙地運用了廣西侗族民間歌舞“多耶”的旋律和節奏特點，使作品既具有現代感又不失民族韻味，展現了傳統與現代音樂融合的獨特魅力。

（四）個性化與實驗性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往往融入了作曲家自身的特點，以自身的特質，融合新技術、新素材、新手法等展開持續不斷的探索，大膽突破常規的旋律、節奏以及其他的和聲建構方式，挖掘出更多新穎的個性化音樂表現形式，將表現主義音樂變得更為個性化。他們為中國表現主義音樂注入了源源不斷的生命力與創造力，在實驗當中保持蓬勃發展的態勢。中國表現主義音樂注重作曲家個人的個性化表現，作曲家擁有各自獨特的創造方式與藝術性格，表現出強烈的實驗精神。如吳粵北的作品，其以獨特的音樂語言和創新的表現手法，在音樂界引起了廣泛關注，他常常探索新的音色組合，將傳統樂器與電子音效相結合，展現了強烈的個性化與實驗性特征。

四、結語

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在發展歷程中逐漸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和顯著的特征，表現主義音樂旋律的碎片化與獨特音程運用、和聲的高度不和諧與結構創新、節奏的不規則與民族化創新以及結構的非傳統與多樣化，使其與傳統音樂和其他音樂流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體現了中國表現主義音樂在表達內心世界、融合多元文化、推動音樂發展等方面的重要價值。中國表現主義音樂作為中國現代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豐富了中國音樂的創作風格和表現形式，為中國音樂的發展注人了新的活力。

［作者簡介]張靖函，女，滿族，遼寧鞍山人，沈陽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音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