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辦公室,剛開電腦,工作群便彈出一則消息:702班小宇、小鵬和小林升旗儀式沒張嘴唱國歌,扣3分。這行字一下子點燃了我心中的怒火。升旗儀式這么嚴肅的場合,國歌響起的時候連嘴都不張,班級評分又要落后了。這3個孩子平日里就讓我頭疼,課上總愛交頭接耳,作業也經常缺頁少角,打掃衛生時總找借口開溜。現在竟敢在升旗儀式上捅婁子。此刻,我恨不得馬上把他們拎過來好好教訓一頓。
下課鈴一響,我便沖進教室。3個“當事人”正圍在后排課桌邊,不知說到什么趣事,笑作一團。看我這副模樣,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我強壓著怒火,用冰冷的聲音說:“小宇、小鵬和小林,你們3個,出來!”
“知道為什么叫你們出來嗎?”他們不說話。“國歌是國家的象征,你們倒好,在這么莊重的場合,嘴都不張,你們還有愛國心嗎?”我越說越生氣,聲音也越來越大。
他們低頭不語。沉默半響,一個聲音怯怯地響起:“老師,你也沒唱國歌。”那聲音很輕,但那話卻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我心口。我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剛才的憤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震驚和羞愧。
說起來,我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唱國歌的呢?剛工作那些年,我還會跟著學生一起唱。后來,許是年歲漸長,許是發現身邊的老師大多只是靜靜站立,慢慢地,我也閉上了嘴。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3個孩子,像3面明晃晃的鏡子,照出我日漸磨損的教育初心。我蹲下身,視線與他們齊平:“對不起,是老師錯了。老師平時只知道要求你們,自己卻沒有做好表率。從下周開始,老師和你們一起唱,要是我沒做到,你們隨時提醒我,好嗎?”他們抬起頭,眼里滿是驚訝,隨后點點頭,露出了微笑。
“老師,你也沒唱國歌。\"整整一周,這句話像根針,時不時刺痛我。我開始審視自己。晨讀時,我站在講臺上,看著學生捧著課本大聲朗讀,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認真讀過一篇課文了。大掃除時,我叉著腰指揮,抹布永遠只擦在學生手里。集會活動時,我反復強調紀律,卻總會時不時看看手機或與周圍人閑聊。
第二周的周一早晨,我站到了班級隊伍的最前面。當集合鈴響起,學生排著隊走出來,看到我站在排頭,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朝他們笑了笑,轉身走向操場。
升旗儀式開始了,國旗護衛隊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向旗臺。當《義勇軍進行曲》響起時,我挺直了腰板,站在學生隊伍一側,目視著國旗冉冉升起。“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混在學生中間,漸漸變得清晰有力。陽光掠過旗臺,國旗上的五星在歌聲里閃耀,我的余光看見小鵬和小林仰著臉大聲唱著國歌,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小宇的手緊緊貼著褲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國旗。
這件事之后,我開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我意識到,教育從來不是居高臨下的命令,而是并肩同行。我們要求學生做到的,自己首先要做到,這樣才能讓學生心服口服,才能真正起到教育的作用。
以后的日子里,我更加注重自己的言行舉止。晨讀時,我大聲讀書;大掃除時,我和學生一起打掃;集會活動時,我帶頭站好認真聽我發現,當我自己做好了,學生也會跟著做好,班級的氛圍也變得更加和諧了。
教育或許就是這樣一場溫暖的共振。當我不再站在講臺上指手畫腳,而是蹲下身來與孩子們共同成長;當我不再把“以身垂范\"刻成冰冷的標語,而是讓它化作春風化雨的日常;當我不再是拿著教鞭的監督者,而成為與學生并肩前行的同路人。這時,我們才會懂得,那些藏在細節里的以身作則,比任何說教都更有力量。文中學生均為化名)
(作者單位:湖北省枝江市安福寺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