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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魅影

2025-07-17 00:00:00余顯斌
今古傳奇·單月號 2025年4期

民國年間,塔元是豐縣縣治所在地。這兒面對著寬闊的塔元河,背靠著高高的石家梁,山水之間是一脈丘陵,黃土厚實渾樸,隨手一攥都能流出油來。塔元的老輩人平日里聚在一起閑聊,說這兒是風水寶地,地底下到處是古墓古董,藏著無價之寶。外人聽了卻搖頭,認為是吹牛。

可是,這天早晨,放羊的石祖德卻誤打誤撞,鉆進了一座古墓里,遇見了一件奇事。

石祖德當時和往常一樣,一邊放羊,一邊唱著當地的山歌。突然,草叢中“嘩”的一聲響,把他嚇了一跳,忙扭頭四處看,卻什么也沒看見。

“怪了,明明有響動啊!”他自言自語,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用手里的棍子撥開草叢尋找著。嗬,原來是只兔子!它躲在一個土坷垃下,豎著耳朵,睜著雙眼,驚慌地望著石祖德。見他逼近,兔子撒腿就跑,“呼”的一聲躥向遠處。石祖德撒丫子就追,邊追邊喊著自己的狗:“黃黃,快追,抓住那只狗日的兔子。”

黃黃早已帶著風聲,箭一般射出,隨了兔子向山丘那邊跑去。一前一后兩個黑點滾動著,不一會兒就不見了影子。

石祖德也沒停下,跟在后面使勁追。追了一會兒,聽到黃黃在叫,聲音顯得很惶急,便加快腳步,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漸漸近了,面前的灌木越來越密,幾乎沒有什么縫隙。黃黃的叫聲也越來越急,就在不遠處。可是,石祖德找來找去,怎么也找不著。他心里慢慢有點兒害怕了,早就聽說這一帶過去是墳場,埋了很多死人,難不成自己今天真的撞著鬼,黃黃被鬼拘去了?

他扒開雜樹野草,找到一堆枯草前,黃黃的聲音是從枯草后面發出來的。石祖德飛快地扒開枯草堆,草堆后面是個洞,只能容一人彎腰進去,里面黑魆魆的。黃黃的叫聲從里面傳來,十分凄厲。

石祖德急了,大喊:“黃黃,快出來,狗日的,躲在里面干啥?”

可是,一向聽話的黃黃這次并沒有出來,且叫聲越來越小,越來越低。石祖德沒辦法,找了根手臂粗的枯樹枝做成火把,拿出火鐮子點著,放在洞口熏一熏,然后彎下身子,朝著里面爬去,邊爬邊喊:“甭叫甭叫,狗日的,連個兔子都逮不著,有啥用?”

他爬了一會兒,面前的隧道變得稍微寬敞起來。他改變了姿勢,一手舉著火把向前伸著,一手撐著地面向隧道里爬,像條蜥蜴一樣。十多步后,狗叫聲就在鼻尖前。他只顧注意狗叫,沒有注意下面,手一下子撐空,險些跌了下去。他嚇了一跳,忙用火把往前一照,不由驚叫起來:“黃黃!哪個狗日的害了我的黃黃?”

四周靜悄悄的,他的聲音在嗡嗡地回旋,伴著黃黃痛苦的呻吟。

原來,石祖德面前是個深坑,坑里插著一排白亮的刀子,刀刃向上,閃著寒光。黃黃和那只兔子都落在坑里,兔子已經被刀刺死,血流遍地;黃黃還沒有死,但肚子已被劃破,渾身是血,顯然不能活了。

“哪個狗日的害了我的黃黃?”石祖德忘記了害怕,大聲叫喊起來。

黃黃已經不叫了,閉上了眼睛。

石祖德流著淚,哽咽著說:“黃黃,你等著,我去揍那個狗日的,我饒不了他。”說著,慢慢地下到那個幾尺深的陷阱里,把刀一把把取了,就便挖了個坑,將黃黃和那只兔子埋在了坑里,然后爬到坑的另一邊。

隧道依然朝著前面延伸著,石祖德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朝前爬,爬了一會兒,隧道拐一個彎,豁然變大,房子一般。

石祖德很高興,看樣子真有人住在里面,一定是那個殺害黃黃的人。

他晃動著火把四周看看,前面有兩扇石門,雕著花紋,石門上有兩個石環,一看就知道很沉。

“狗東西,害死我的黃黃,自己卻躲起來了。”石祖德顧不得多想,徑直走過去,舉著火把,一只手擂著門,使勁地吼道,“有種的你出來,快出來。”

四周很靜,沒有人應聲,也沒有人出現。

石祖德發了狠,斜著膀子,猛地撞向石門。他本來認為這門是很難撞開的,看著嚴絲合縫,誰知一肩膀撞過去,石門“吱呀”一聲就開了。石祖德扎不穩身子,踉踉蹌蹌地朝前沖去,一下子撞在一塊朽爛的木板上。木板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嘩啦”一聲散開。石祖德仰面朝天地倒下去,感到身子下面軟乎乎的,被什么墊著,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被摔痛。

他一邊咒罵著,一邊翻身爬起,手上撐持的地方顯得軟鼓囊囊的。借著火把的光,他朝著自己撐持的地方一看,“啊”的一聲驚叫起來,眼睛瞪得雞蛋大:地上四處都擺滿了壇壇罐罐,木板下面蓋著的竟然是一具死尸,胸口處一個刀洞,已經結痂,死者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張得大大的,仿佛在對著他大喊:“你為什么殺我?為什么?”

石祖德嚇蒙了,大叫一聲,抓起火把,轉身就向外跑,邊跑邊喊:“不是我,不是我。”

他渾身顫抖著,再次沿著隧道一步步爬出去,鉆出了洞口。洞外的太陽光暖和地照在身上,有了一絲溫暖,但他想到剛才洞內可怕的情景,仍然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站在那里呆愣了半天后,他才回過神來,這兒不只是殺了一只兔子和一只狗,還殺了人,得去警察局報案!

他跑回羊群處,攏了羊,急忙朝家里趕去。

走到半路上,他遇見一個人一瘸一拐地走來,到了面前,是熟人吳木子。

見了石祖德,吳木子仔細打量著他的臉色,關心地問:“怎么啦祖德?臉色寡白的!”

石祖德結結巴巴地告訴吳木子,他在一個洞中看到許多壇壇罐罐,還死了一個人,自己得趕快去警察局報案,不然以后就說不清了。說完,他就趕著羊群匆匆走了。

石祖德的家在城外,緊靠城墻,他把羊群趕進圈里,飯也顧不上吃,汗也顧不得擦一把,就進了城。

豐縣縣城很小,方圓兩里的樣子,進城幾步路就到了警察局。

門口,一高一矮兩個警察站在那兒,正在低聲交談。

高個子警察說:“這個王生圖,在田局長這兒作客,好吃好喝的,不知道享受,竟然悄悄跑了,腦子不會有病吧?”

矮個子警察四周看了看,說:“聽說他還拿了田局長的錢呢,這樣的朋友啊,真的不可信。”

高個子警察點著頭,氣憤地說:“也只有我們田局長這樣厚道的人才會這樣,別人恨這個家伙都還來不及呢,他還為王生圖的事情操心,到處尋他。”

石祖德低著頭,不管不顧地向里走,卻被那兩個警察擋住。

“干啥的干啥的?這里是大街啊?隨便來去。”

石祖德點頭哈腰道:“我要進去,我要去見田局長。”

高個子警察橫了石祖德一眼,看他穿得破破爛爛的,推了一掌,惡狠狠地說:“滾開,田局長現在煩著呢,誰也不見。”

石祖德一個踉蹌,站住后,瞪了高個子警察一眼,說:“田局長說過,老百姓有事就可以見他,你為啥不讓我進去?”

矮個子警察更橫,白了他一眼,說:“喲嗬,還橫啊?再橫老子抓你去坐牢,你信不信?”

就在石祖德與兩個警察爭吵不休時,身后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別難為他,讓他進來。”

石祖德一抬頭,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站在他面前,一雙細長的眼睛,留著八字胡,面帶微笑,正是豐縣警察局局長田曉農。

兩個警察聽了田局長的話,不再盛氣凌人,忙笑著點頭,放進了石祖德。

石祖德到了田曉農面前,喘著粗氣說:“田……田局長,我……有事要反映。”

田曉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很和氣地說:“別急,有什么事情進屋說。”說著,帶著石祖德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給石祖德倒上茶,很親切地問:“你有啥事啊?說說,我替你作主。”

石祖德很感動,顫抖著手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茶,說:“田局長,不得了,有個人被殺了,胸口上有這么大一個洞。”他做了個手勢。

田曉農一聽,一下子不笑了,睜大眼睛看著石祖德,問:“那死人在哪里?什么時候發現的?”

石祖德遂將自己追趕黃黃,進入一個大洞,掉進陷阱,發現死人的事,一一告訴了田曉農,并說:“田局長,人可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想揍那家伙一頓,替我的黃黃報仇,沒想到他早就死了。”

田曉農像是心事重重,點頭道:“這事呀,嗯,當然不是你干的!你一個放羊的,咋可能拿著一把刀子去殺人?”他讓石祖德喝茶,自己也默默地喝著茶,喝了一會兒,親切地一笑,“為了破案,我求你一件事。”

石祖德忙說:“好的!好的!”

田曉農說:“你一定要將發現洞口和死尸的事爛在肚子里,對誰都不要說,包括老婆、親戚,不然我就不能保證這個案子能破,就會懷疑是你干的。”

石祖德見田曉農說得鄭重嚴肅,急忙點頭,說:“我聽您的,保證誰也不告訴。”

“嗯,這樣就好!”田曉農滿意地點了點頭,將石祖德送出警察局,望著他走遠了,才慢慢回到辦公室。

晚上,石祖德正躺在床上睡覺,突然,窗外傳來“咚”的一聲響,他一驚,側耳細聽,又沒有了聲音。過了一會兒,外面又有了響動,是推開柵欄門的聲音。

他一骨碌爬起來,心想,是狼來拖羊!急忙穿了衣服,拿起頂門棍,沖出屋子,來到羊圈邊。柵欄門開著,一只羊的叫聲隔著院墻隱隱傳來,顯然是被狼拖走了。他關了柵欄門,緊緊握著棍子,順著羊的叫聲一路趕過去。一直追到村口,他也沒有追上羊。正失望,不打算追時,羊的叫聲又在前面“咩咩”響起,一聲緊似一聲。

石祖德不死心,咬咬牙,雙手握著棍子,沿著羊叫聲繼續朝前追趕,借助著朦朧的月光,他一路出了村口,上了山路。

前面是一片樹林,他剛走近,“咩咩”的一聲羊叫嚇得他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沒有狼沖上來,淡淡的月光照著樹林,黑壓壓的一片,自己的那只羊就站在一棵大樹下,不停嘴地叫著,朝他伸著脖子。

石祖德一陣高興,嘴里叫著:“咩,過來。”朝羊跑過去。近了,仔細一看,原來那只羊被一根繩子拴在樹干上,難怪他喚它,它卻不過來。他也沒多想,放下棍子,到樹旁去解繩子。解了一半,只見樹后的灌木叢一動,一道白光在月光下一晃,朝著他身上插來,非常快捷,電光石火一般。石祖德來不及閃開,感到胸口一痛,低頭一看,一把刀子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上。他搖晃了一下身子,慢慢地抬起頭,眼前站著個黑衣人,眼光白亮亮的,月光模模糊糊地照在那人的臉上,對方的臉上遮著黑紗,顯得格外陰森。

石祖德在痛苦中睜大了眼睛,嘴里吐著血沫子,看著對方問:“你……是誰?干嗎……這樣?”

那人慢慢地扯掉臉上蒙著的黑紗,露出本來面目,雙眼閃著兇光,惡狠狠地看著石祖德。

石祖德忍住疼痛,張著嘴,驚訝地說:“是……你?為啥?”

那人冷笑著說:“誰讓你知道得那么多?”說完,一伸手,閃電般抽出石祖德胸口插著的刀子。

石祖德胸口鮮血狂噴,他張著嘴,緩緩地倒下,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朦朧的月色,沒有了呼吸。

黑衣人慢慢地走過去,踢了石祖德一腳,確信他已經死了,這才舒了一口氣。他脫下身上的長袍,扔在石祖德身邊,又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筆架,放在石祖德懷中。然后,他解開羊,一腳踢在羊屁股上,羊兒“咩咩”地叫著,朝著村子里跑去。

石祖德的尸體是在第二天被發現的。當時,一個砍柴人經過樹林,看見一個人躺在樹下,走近一看,認出是石祖德,全身血淋淋的,不由“啊”的一聲大叫,然后連爬帶滾地跑了。他趕到縣城,進了警察局,向局長田曉農報了案。

田曉農正在喝茶,聽了砍柴人的報案,茶杯“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這個消息太震撼了,自己昨天才看見石祖德,怎么今天他就死了?而且從報案人嘴里聽來,石祖德顯然是被謀殺的。

田曉農匆匆穿上警服,帶著一群警察趕到兇案現場。

石祖德躺在樹下的草叢中,胸口有個被刀插出的洞,已經結痂,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帶著一種驚奇,一種不相信的神情,看著大家,仿佛在說:“咋可能?咋會這樣?”

警察們在他身上仔細尋找著,解開他的衣服,一個瓷筆架露了出來,在陽光下反著光。一個警察忙拿了筆架,恭恭敬敬地雙手送到田曉農手中。

田曉農仔細端詳,用手輕輕一敲,筆架“叮叮”作響,十分悅耳。他嘆了口氣,看看筆架下面還雕刻著字,細細辨認一番,道:“是件古物,乾隆年間燒制的。”摸著下巴思索良久,帶著不相信的語氣,“難道他是盜墓賊,挖到寶物后,同伙之間火并被殺?”

好像是在驗證田曉農的猜測,那邊,一個警察突然大叫起來:“這兒有件黑袍,上面還帶著血跡,黑袍里包著一把刀。”說完,連袍帶刀拿過來,遞給田曉農。

田曉農接過刀仔細看了看,刀長一尺,冷如冰雪,鋒利無比,足以致人死命。刀上有血跡,已經干了。然后,他又接過那件黑袍翻來覆去地看,眼睛突然一亮,脫口喊道:“這不是王生圖穿的嗎?”

警察科長劉三書聽了這話,接過黑袍仔細地看了看,十分肯定地點頭道:“是王先生穿的,黑袍上有個三角形的小口子,是上次出門時不小心刮破的。”

田曉農拿過衣服,放在鼻子上仔細地嗅了嗅,又對著太陽光展開,衣服前面有大塊大塊的血跡,顯然是噴濺上去的。他審視良久,自言自語道:“不會吧,他怎么會殺了石祖德?”

劉三書說:“會不會是兩人盜墓分贓不均產生的兇殺?”

田曉農皺著眉,許久才道:“有這個可能。”

由于石祖德是個老光棍,獨身一人,田曉農便吩咐地方上好好地將他葬了,人死了,罪責也就抵消了嘛。他吩咐完,搖了搖頭,帶著手下人回了警察局,布置人馬,明查暗訪,務必抓到王生圖,給死去的石祖德一個交代。

可是,幾天過去,殺人嫌犯王生圖仍然毫無音信,像消失了一般。

雖沒抓到王生圖,劉三書卻聽到有關石祖德被殺的另一種說法。據縣城認識石祖德的人說,石祖德人很老實,甚至有些憨癡,別說是盜墓,就連豐縣有古墓的事他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知道什么古董古物了。

田曉農聽了,輕輕地點頭,他覺得石祖德確實是個老實人,因此詢問劉三書:“大家猜測石祖德是如何死的?”

劉三書低聲說:“他們猜,一定是石祖德發現了一個盜洞,發現了盜墓賊的一些秘密,盜墓賊就將他殺了滅口。”

田曉農“嗯”了一聲,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劉三書道:“啥?誰說的?”

劉三書看自己的消息引起了田局長的興趣,很高興地俯下頭,神秘兮兮地說:“是豐縣著名的風水先生吳木子說的。”

原來,吳木子那天遇見石祖德后,因為有急事要出遠門,就匆匆地走了,也沒搞清楚石祖德所說的是真是假。誰知幾天后回來,聽說石祖德已死,而且身上還帶著古董,他就猜測可能是盜墓賊殺人滅口,栽贓陷害,就把這個情況反映給了劉三書,讓劉三書捎信給田曉農,盜墓賊殺害石祖德,一定是洞中古董還沒有運走,怕石祖德走漏了消息,引來官府緝拿,讓警察局趕快找到那個墓洞,把墓葬文物保護起來。

田曉農想起那天石祖德的報案,不由長嘆一聲,用手指敲打著自己的額頭說:“都怪我!唉——”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他鋪開紙,提筆寫下一封書信,讓劉三書去請吳木子來警察局。

不到兩個小時,吳木子就到了。

吳木子是個外來戶,究竟從哪里來的,誰也說不清。他五十多歲,有些干瘦,留著兩撇鼠須,右腿有些瘸。

田曉農很熱情地讓座道:“劉科長把先生的話帶給田某了,先生如此重視古董文物保護,實在讓田某感佩。”

吳木子干黃的臉上擠滿了笑意,連連拱手道:“哪里哪里,田局長平易近人,才讓老朽感佩呢。”

幾句寒暄后,言歸正傳。吳木子告訴田曉農,豐縣這個地方,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到處是盜墓賊,簡直防不勝防。這次石祖德被殺,一定是盜墓賊干的,請田曉農趕緊派人找到古墓,將它保護起來,免得文物珍寶流失,國家受到損害。

田曉農連連點頭,當即讓劉三書帶著一隊人馬,跟著自己和吳木子,朝石祖德提供的那個墓洞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雜草叢生,灌木密集,顯得十分荒涼僻靜。

一行人到了地方,正是正午時分,四下望去,并無什么洞口,只有山石堆壘,草木森森,一派荒涼。

田曉農和警察們將那一帶找了個遍,卻一無所獲,連個洞的影子都沒看見,于是一個個都有些沮喪,看來石祖德說的是假話。

吳木子沒有說話,他用拐棍東敲敲西敲敲,然后走到一塊石頭前,示意幾個警察去推。石頭被推開,下面還有一塊石板。石板被掀開,一個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來。

劉三書好奇地看著吳木子問:“先生憑什么斷定這兒是洞口啊?”

吳木子得意地笑著說:“石質不一樣,別的石頭是青石,這卻是一塊虎皮石,所以我覺得有玄機。”

大家聽了都嘖嘖稱奇,打了電筒,順著隧洞一個個爬進去,里面并無石祖德所說的陷阱。看樣子,陷阱已經被盜墓賊填平了。大家隨后進了墓室,墓門大開,里面干干凈凈的什么也沒有。

吳木子四周看著,俯下身子,抓起一撮地上的土嗅了嗅,說:“這是周代古墓,盜墓賊趁著這幾天把墓洞中的東西盜了個干凈。”

田曉農沒說什么,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冷著臉仔細地察看四周的情形。墓室里除了散亂的骨殖外,什么也沒有。

一個警察突然指著那邊大喊:“局長,這兒有一堆新土!”

田曉農聽了,跑過去,命令警察馬上將這堆新土鏟開。他猜測,里面很可能是尸體什么的。

沒有鐵锨鐵鍬,幾個警察接受命令后,立刻用手扒起土來。突然,一個警察驚叫一聲坐在地上。田曉農和吳木子忙跑過去看,里面埋著一只黃狗和一只兔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十分詭異,同時又百思不得其解。

田曉農臉色煞白,說:“一定是王生圖搞的鬼!他殺了石祖德,然后趁著警察破案的時候,悄悄轉移走墓室里的死尸和古董,還將石祖德的黃黃和那只兔子挖出來埋在這里嘲弄我們!哼,我一定要抓住王生圖,一定要追回那些寶貝,不能讓國家的文物受損!”

吳木子一言不發,站在那里,用眼睛四處掃描,突然,他眼睛一亮,腳下有塊小小的玉佩,是龍形的,由于被土掩埋著,沒有人注意到。他假裝彎腰系鞋帶,順手拿了玉佩放在衣袋中,隨著大家走了出去。

田曉農帶著大家出了古墓后,吳木子雙手一揖,準備就此告辭,田曉農卻笑呵呵地一把拉住他,說:“麻煩先生跟我走一趟,我還有一事想請教您。”

吳木子無法,只好和田曉農一起回了警察局。

田曉農將吳木子請進辦公室,熱心地奉上茶,虛心地問:“聽說吳先生對陰陽堪輿、考古盜墓等無所不通,無所不曉,可有此事?”

吳木子聽了,慌忙站起來,連連搖著頭,說:“這些都是里人虛夸謬傳的,老朽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但一直秉公守法,從不做盜墓竊寶之類的事情。”說著,指著自己的腿,“老朽走起路來都高低不平,如何去盜墓?如何能逃避警方的追捕?”

田曉農哈哈大笑,示意吳木子坐下,說:“田某知道先生是高尚清白之人,故有此一問,如果知道您盜墓了,我是絕不會這樣問的。”

吳木子依言坐下,連連點頭,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珠。

田曉農喝了一口茶,又問吳木子:“敢問先生,盜墓賊盜墓后,在墓室里埋上死狗死兔,究竟是為了什么?”顯然,他的注意力還沒有從古墓里轉移開,試圖找到一點兒線索。

吳木子說:“盜墓和別的手藝一樣,也因地域不同,師從不同,形成了不同的派別、不同的講究,譬如有的盜墓賊用盜墓鏟鉆土尋墓,有的則看山勢;更厲害的盜墓賊是用眼睛看山,用鼻子嗅土石的氣味,就可判斷有無古墓,以及古墓的年代。至于在古墓中放入牲畜,是有人在盜墓之后,為求得心理上的安慰,給墓主獻上一點兒祭品而已。”

田曉農靜靜地看著吳木子,等待著他的下文。

吳木子便繼續說:“這種做法在別處沒有,屬于豐縣和相鄰幾個縣里的一個盜墓團伙的手法。”

田曉農很謙虛地說:“愿聞其詳。”

吳木子捋了捋鼠須,不再緊張了,說:“這個團伙人不多,只有三個人,一個是師傅,另兩個是弟子。那個師傅,別說豐縣,就是整個商州也是千年不遇的盜墓高手,他站在山頭上,對著山上的霧氣一看,就能判斷出山里有無古墓。甚至雷雨過后,趴在地上嗅一下冒出來的地氣,他就可以說出地下古墓的年代。所以,他在盜墓界有一個響亮的名頭:‘地鬼’。所謂‘地鬼’,就是說地下的東西除了鬼知道外,就只有他知道。”

田曉農興趣盎然地問:“哦,那位‘地鬼’先生現在何處?”

吳木子長嘆一聲,說:“江湖傳言,‘地鬼’被他的弟子‘鬼影子’悄悄推下山崖深谷,摔死了。”

田曉農更加好奇,問:“‘鬼影子’?他為什么要置自己的師傅于死地?”

吳木子說:“‘地鬼’有兩個弟子,綽號中都有一個‘影’字。大弟子‘鬼影子’除盜墓之外,喜歡胡吃海喝,拈花惹草,出入妓院青樓,甚至還會與其他盜墓賊發生紛爭,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二弟子‘神影子’則相反,為人誠實善良,從不干壞事,深得‘地鬼’的喜愛,所以,‘地鬼’就把自己的盜墓技巧傾囊相授給了二弟子,二弟子的本領自然在大弟子之上。大弟子懷恨在心,一次趁著師傅不注意,竟將他推下山崖摔死。”

田曉農看著吳木子,雙目灼灼,沉聲問道:“老先生不會是‘地鬼’的弟子吧?”

吳木子搖了搖頭,哂笑道:“吳某確曾想拜在‘地鬼’門下,可‘地鬼’覺得吳某資質有限,便拒絕了我的請求。”

田曉農露出惋惜的表情,摸著自己修剪得整齊的小胡子,問:“聽說吳先生也會看山勢聞地氣啊?”

吳木子說:“吳某和‘地鬼’的二弟子‘神影子’是朋友,曾向‘神影子’學了一點兒看山聞氣的本領,是為了看風水混口飯吃,僅僅皮毛而已,算不得高手。”

“老先生認識‘神影子’?”田曉農又一次坐直了身子,看著吳木子。

吳木子點頭,又輕輕搖頭,說:“‘神影子’也早死了,病死的,是我親手埋葬的。”

田曉農不再說話,放下茶杯,嘆了口氣,站起來,在室內無聲地走來走去。轉了一會兒,他突然停下,回頭望著吳木子,緩緩道:“依吳先生所說,‘鬼影子’曾經出現在那個墓洞中?”

吳木子臉色陰沉,緩緩地點了點頭,說:“從洞內埋葬的狗與兔子來看,很有可能。”

田曉農臉上露出了微笑,這樣看來,案子就有了眉目,也就是說,石祖德發現的墓洞,很可能是“鬼影子”與王生圖合盜的墓。墓被發掘后,他們也被跟蹤,他們殺死跟蹤的人,還沒來得及運走古董,就被石祖德發現了,他們怕石祖德把事情說出去,引起大家的注意,索性殺了他,然后轉移走了古董。

田曉農把自己的推理說了一遍,可吳木子聽了,卻搖頭說:“‘地鬼’師徒還有個講究,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很少與別人合作。”

田曉農恍然大悟道:“這樣啊!我明白了,‘鬼影子’就是王生圖,王生圖就是‘鬼影子’!他在我府上時,總是一個人早出晚歸,神神秘秘的,原來是盜墓去了。”

吳木子聽了,眨巴著一雙小眼睛看著田曉農,意思是他怎么認識“鬼影子”?

田曉農說:“我來豐縣赴任時,在路上遇見一個重危的病人躺在路旁,奄奄一息。出于同情,我就將這人帶在車上,一塊兒來了豐縣。治好他的病后我才發現,這人喜歡談古說書,對古董文物也挺在行,恰好我也喜歡這些,一來二去我倆就成了朋友。”

吳木子忙問:“王生圖長什么樣子?”

田曉農說:“中等個兒,臉色清白,長著一雙三角眼,人顯得很精神,肚子里的東西也不少。”

吳木子聽了,用手輕輕地拍著椅背,說:“那人很可能就是‘鬼影子’,我曾聽‘神影子’談到過他師兄的情況,和田局長所說十分相似,只不過‘神影子’并沒有說‘鬼影子’名叫王生圖。”

田曉農長吁了一口氣,馬上叫來劉三書,對他說:“加緊捉拿‘鬼影子’,追回古董,千萬不能讓國家的文物古董流失。不然,大家都是歷史的罪人。”

劉三書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鬼影子’是誰?”

田曉農樂了,說:“就是王生圖啊,‘鬼影子’是他的外號!”

劉三書“哦”了一聲,兩腳跟一并,大聲說:“是。”轉身走了出去。

隨之,外面響起警察們雜沓的腳步聲,還有吼喊聲、出發的聲音。

吳木子問:“田局長還有什么事,老朽若能出力,一定效勞。”

田曉農笑了笑,摸著下巴道:“吳先生真是個爽快人!實不相瞞,田某找吳先生來,并不是為了案子的事情,而是想聘請吳先生做我們警局的顧問,幫忙把豐縣一帶的古墓探查一遍,繪成一張圖,便于我們有目的地保護古董文物。從石祖德一案可知,盜墓賊很猖獗,聽之任之,國家文物必定受損,那田某就大大失職了!”

吳木子一聽,豎起大拇指,說:“田局長真是個好官!這是為國為民的大好事,吳某理當出力,理當幫忙。”

田局長說:“那就拜托吳先生了。”

吳木子告辭回家,第二天就出發了,腳步踏遍豐縣每一處地方,在每個山坡每一處深溝里忙著勘測起來,他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一絲不茍,認真細致。

第三天,吳木子氣喘吁吁地上了石家梁。石家梁是豐縣白云山之外最高的山,距離縣城不遠。他瘸著腿,氣喘吁吁地在山上轉悠了半個上午,也沒有找到一點兒古墓的影子。正當他內急,想找個地方解手時,卻在一片柏樹叢中發現了一堆被人用枯枝爛葉掩蓋起來的新土。他一驚,懷疑那兒有古墓,便俯下身子,飛快地用手扒起土來。挖了一會兒,他嗅到一種異味,手指也碰到了什么東西。再挖,里面露出一角布片。他加快速度,繼續挖,突然一聲大叫,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土里埋的不是什么古董,而是個死人,尸體已經腐爛,散發著臭氣。

吳木子魂飛魄散,再也不敢挖下去了,瘸著腿飛奔下山,進了警察局,邊走邊扯著嗓子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石家梁出命案了!”

田曉農帶著警察,隨著吳木子上了石家梁,來到那叢松柏旁。土堆還是原樣,果然有個死尸半露在土里,雖說已經腐敗,由于是在春季,氣溫并不高,腐爛的程度也并不厲害。田曉農皺著眉揮了揮手,兩個警察接受命令后走過去,屏住呼吸,扒出死尸。田曉農用手捂著鼻子走近細看,驚叫一聲:“王生圖!”

身后的吳木子聽了,走過去細看一番,也發出一聲長嘆。

田曉農回過頭看著吳木子,不解地問:“老先生也認識王生圖?”

吳木子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認識,過了良久道:“如果像田局長猜的那樣,他是‘鬼影子’,那么又是誰殺了他呢?”

田曉農用手捂著鼻子,也是大搖其頭,表示不解。他蹲下來仔細檢查,王生圖的死法同石祖德一樣,一刀斃命,就在右邊胸口,可見兇手的殺人手法十分老練。他揮了揮手,讓警察們將王生圖的尸體抬走,皺著眉自言自語:“這個王生圖,究竟為誰所殺啊?又是因何被殺啊?”

吳木子說:“看樣子,石祖德說在古墓中發現尸體的事是真的,可能那具尸體就是王生圖的。后來,兇手知道古墓被發現,怕人發現了尸體,就把尸體轉移到這兒,沒承想被老朽誤打誤撞發現了。”

田曉農點了點頭,他仍在思考究竟是誰殺死了王生圖,可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他轉過身,莊重地對吳木子鞠了一躬,誠懇地說:“請吳先生快點兒繪出古墓圖,以免國寶文物流失。您看,盜墓賊已經喪心病狂了!”

吳木子說:“請田局長放心,再過十天,老朽一定獻上古墓圖。”

十天后,古墓圖果然繪就,呈現在田曉農案頭。

看著古墓圖,田曉農贊不絕口,極力挽留吳木子吃午飯,并提議要給吳木子一筆獎金。

吳木子聽了,搖手推辭道:“為了保護古墓,保護珍貴文物,老朽出力理所當然,獎金一事就不要提了。”

田曉農聽了,連聲贊道:“如果大家都像吳先生這樣愛護國家文物,維護國家利益,國事何至于糜爛至此!”

不一會兒,酒菜擺上,也就是當地的幾個蔬菜,還有本地的一壺酒。田曉農十分歉意地說:“田某的微薄俸祿,上次都捐獻救災了,實在沒錢買點兒像樣的菜來招待吳先生,請吳先生別見怪。”

吳木子十分感動地說:“哪里哪里,像田局長這樣的好官清官,目前已經很難找到了!”便坐下來喝酒用飯。

飯后,吳木子帶著醉意回了家,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他老伴已死,無兒無女,一人住在城東郊,單門獨戶的十分僻靜,很少與人來往。

半夜時分,他渴醒了,慢慢起來,下了地,搖搖晃晃地去找水喝。他也懶得點燈,摸到灶房里,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咕嘟咕嘟”喝下,人頓時清醒多了。他剛準備回到臥室繼續睡覺,門縫處突然傳來“咯咯”的聲音,很輕很輕,像老鼠在咬嚙木頭。他雖然腿腳不靈便,視力聽力卻很敏銳,聽到這聲音,嚇了一跳,趕緊躲到柜子后面,一聲不吭地望著房門。

門縫處響了一會兒,門閂被輕輕撥開,門 “吱嘎”一聲輕輕開了。盡管夜很黑,但是,借著外面的微弱星光,吳木子仍然清楚地看見,一個黑影手持一把刀子閃了進來,那人貍貓一樣飛快地撲向床邊,使盡全力,將刀子扎進被子里,一連捅了好幾下,然后閃身跑出房間,沖出院子,眨眼間不見了。

等了好半天,吳木子才膽戰心驚地跑過去,點起燈一看,自己卷在床上的被筒都被扎透了。幸虧自己昨晚酒后怕熱,睡覺時被子折疊著沒有打開,只扯了一角,才沒被刺客發現被內無人。不然,今晚他難逃一死。

吳木子望著被捅破的被筒,百思不得其解,是誰竟然向他一個老頭子下手呢?看那人的身手,好像很老練,不像是生手啊。明天得趕緊去警察局報案!

吳木子打定主意,不能再在臥室里睡了,以免再次遭刺,便拿了席子,鉆入另一間房里睡下。

第二天一早,吳木子正要出門去警察局報案,卻被一個老熟人攔住了,說是請他去幫忙看一下房屋地基,沒辦法,他是干這一行的,只得去了,這一下就耽擱了整整一天。

第三天早上起床后,他臉都顧不上洗,抱著那床被刺穿的被子就去了警察局。還沒走進院子,他就聽到田曉農的吼聲透過窗戶傳了出來。

一個警察見了吳木子,攔住他,輕聲說:“吳先生千萬別進去,田局長正在發脾氣呢!”

吳木子問:“田局長怎么啦?”

那個警察悄聲說:“田局長運回老家的幾箱藥材,說是急需給病人用的,誰知剛到白云山,藥材就被山上的大土匪白云飛給劫走了。”

在那個警察的敘說中,吳木子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來,田局長老家在省城,家里開了間藥鋪,請了個郎中坐診。田局長為官清廉,兩袖清風,他的一點兒俸祿常常接濟窮人,如此一來,家里一大家子如何生存?不能喝西北風啊,只能靠著藥鋪的收入維持。豐縣山野間草藥多,生長旺盛,田間地頭到處都是,田局長經常會購些藥材裝箱運回去。昨天,田局長又打點了幾箱藥材,封好后,交給手下劉三書,讓他帶幾個兄弟順路押送到省城。誰知走到白云山,山上呼啦一聲沖下來一伙人,一股腦兒把藥材給搶了。

吳木子聽了,笑著揮了揮手,說:“我去勸勸田局長,不就是幾箱藥材嘛。”說著,走進了田曉農的辦公室。

看到吳木子,田曉農倏地站起,手一抖,撞翻了桌上的杯子,落在地上“嘩”的一聲碎了。突然,他對劉三書一瞪眼,惡狠狠地道:“還不退下!”

劉三書朝吳木子看了看,臉色鐵青,卻又擠出一絲笑容,點了一下頭,轉身悄悄地走了。

田曉農笑了笑,恢復了以往儒雅的樣子,搖搖頭,半是責備半是解釋地對吳木子說:“這個劉三書,還是個堂堂的警察科長呢,有人有槍的,連個土匪都對付不了,如何保護百姓?想起來真是可氣。”伸手讓吳木子坐下。

吳木子將腋下夾著的被子放在胸前,慢慢地展開,指著上面的幾個洞,將前天晚上自己遇刺一事,一一告訴了田曉農。

田曉農聽了,“啊”的一聲張大嘴巴,連連道:“為什么?這究竟為什么?吳先生有仇人嗎?”

吳木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仇人。

田曉農用手摸著下巴,再次深鎖著眉頭,說:“我會派幾個警察去吳先生那里暗中保護,防止刺客再次上門。”

吳木子擺著手說:“謝謝田局長,我不要緊的,局里人手緊,你們還有正事要忙呢,就不必派人了。”然后,他很關心地詢問起田曉農藥材被劫一事,好好地安慰了他一番,便告辭出了警察局。

因為出了被刺一事,他就顯得格外小心,確信沒有人跟蹤,也沒有人注意他,就沒有回家,轉身出了城,一路向山里走去。

他跨過塔園河,走過閻王碥,鉆過毛竹林,于中午時分到達了白云山。

白云山距離縣城不遠,也就三十里地,山高林密,小道羊腸盤曲,但又卡在縣城去省城的必經之道上。由于這兒地勢險要,山勢綿延,山崖陡峭,所以,幾次官軍來攻打都沒有攻破。相反,土匪白云飛的實力越來越強。

吳木子正左顧右盼,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喊叫:“嗨!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喊罷,哈哈大笑起來。

吳木子也笑了,對領頭的小伙子道:“山根,你個小崽子,快去給云飛報信,就說我來了。”

叫山根的小伙子說:“吳大爺,大哥正好劫了一批貨物,想讓我去請您老人家呢,沒承想您卻自己來了。”說完一揮手,帶著一伙人簇擁著吳木子,一路蜿蜒著向白云寨攀去。

到了山頂大寨,白云飛早已知道,站在寨門前迎接吳木子。

白云飛長得黧黑結實,孔武有力,但并不像說書中的山大王那樣胡子拉碴,十分兇惡,相反,他舉止隨和,笑容可掬,讓人愿意親近。

見了吳木子,他快步上前,躬身行禮,高聲喊道:“師傅。”

吳木子呵呵大笑,豎著拇指夸贊道:“云飛,你可真有大將之才啊,幾個月沒來,你就把白云山整治得如鐵桶一般。”

白云飛笑著搖搖頭,顯得十分謙虛,扶著吳木子進了聚義大廳。

吳木子坐下,喝了口茶,笑著對白云飛說:“山根說你弄了點兒貨物讓我鑒賞,究竟是什么貨物啊?”

白云飛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揮了揮手,對旁邊的兄弟吩咐了幾句。那個兄弟答應一聲,下去了,不一會兒,幾個人抬了幾口箱子進來,放在吳木子和白云飛面前。

箱子打開后,吳木子睜大了眼睛,里面是幾件銹跡斑駁的青銅器,一個個造型精美厚重,花紋古樸。

他走過去,拿起一件青銅鼎,仔細辨認著上面的銘文,輕輕地用手撫摸著,許久才道:“周朝的銅鼎,這是真正的國寶啊,云飛,你算是立大功了。”說到這兒,他抬起頭看著白云飛,“這是從哪兒弄到的?”

白云飛說:“昨日,有幾個警察護送幾口箱子在山下大路上經過,被兄弟們攔住,愣說是藥材。兄弟們將箱子打開一看,上面是草藥,下面遮蓋的卻全是青銅器,他們就毫不客氣地將箱子扣下了。”

吳木子聽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了會兒問:“你們搶的是……誰的箱子?”

白云飛說:“警察們說,這藥材是警察局局長田曉農的。師傅,有啥問題嗎?”

吳木子長嘆一聲,自己還巴巴地來到白云山,準備替田曉農討回被劫的東西呢,看來他是個暗藏的盜墓高手,運回去的不是藥材,而是古董文物。

一切的不解之謎在這一刻迎刃而解。吳木子陷入了沉思,他想,如果沒有猜錯,田曉農和化名王生圖的“鬼影子”是一伙的,田曉農一定是利用“鬼影子”的盜墓技巧進行盜墓。經過一番尋找,二人終于發現了一座周朝古墓。大概是想獨吞墓中的古董文物吧,在墓室里,趁著“鬼影子”不注意,田曉農突施殺手,將短刀刺進了“鬼影子”的胸口。

殺死了“鬼影子”,田曉農將其尸體用朽爛的棺板蓋上,又悄悄出去,到處散布謠言,說“鬼影子”拿了自己的錢財跑了,以此來撇清自己。

至于那座古墓的出口,他離開時特意用枯草擋住,準備趁夜里無人,再將古董運走,據為己有。可就在這時,石祖德的黃黃追趕兔子,兔子無處可逃,一頭鉆入枯草中,逃進了墓洞,黃黃也隨后追入墓洞,從而又引入了石祖德。當石祖德把自己發現的情景告訴田曉農后,田曉農慌了,當夜就把石祖德引誘到樹林中殺害。石祖德做夢也沒想到,白天才向田局長報案,晚上就被田局長下了死手。中刀的一剎那,石祖德借著朦朧的月色認出了扯下面紗的田曉農,所以,他死后顯露出一臉的驚駭,一臉的迷惑不解。

為了造成石祖德是被“鬼影子”殺死的假象,作案時,田曉農故意穿著“鬼影子”生前的一件黑袍。殺了石祖德后,他把那件噴了血的黑袍脫下,連帶刀子一塊兒扔在現場。然后,他悄悄地把古墓中的古董運回家,藏匿起來。為了將“鬼影子”殺人盜墓一事弄得更加逼真,田曉農又把狗和兔子的尸體弄出來,埋在墓室里,從而讓人感覺到是盜墓賊盜墓后按照行規所作。至于“鬼影子”的尸體,當然不能再留在墓室里,那不等于告訴別人,“鬼影子”已經死了嗎?于是,田曉農將“鬼影子”的尸體悄悄弄到石家梁,找了一處偏僻之地掩埋起來。

吳木子忍不住罵道:“這個田曉農,貪婪無比,還假裝清官好官,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白云飛聽了吳木子的敘述,睜大了眼睛,嘆息道:“也該豐縣的百姓遭殃,遇上這么個不是人的東西,‘鬼影子’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吳木子喝口茶,沉思許久,告訴白云飛,自己真糊涂,竟然聽信了田曉農的謊言,把全豐縣的古墓探了一個遍,畫成地圖交給了他,誰知那天晚上就有刺客上門刺殺他,幸虧他當時口渴了去喝水,才躲過一劫。

白云飛說:“一定是田曉農那個狗東西干的,他怕師傅再畫圖給別人。”

吳木子點了點頭,他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然,他進田曉農的辦公室時,田曉農也不會像見了鬼一樣大驚失色。想到那張圖,他十分扎心,自己這不是助紂為虐嗎?

白云飛說:“師傅也不必煩惱,您將古墓畫圖交給田曉農,表面上是壞事,其實細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田曉農有了古墓圖,為了獨占寶物,一定會派人暗中監視,這樣一來,就可以防止其他盜墓賊下手,對古墓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至于對付田曉農盜墓,我自有辦法,我會派出手下下山,暗暗盯著那些古墓,一旦發現田曉農有所行動,我們就先下手,讓他無法得逞。”

吳木子豎起大拇指道:“嗯,好辦法,就這么辦!”

白云飛說:“師傅可將送給田曉農的古墓圖再繪制一份出來給我,這樣我就能派兄弟們有目的地監視了。”

吳木子笑了,得意地從懷里又拿出一份古墓圖,說:“實不相瞞,我早有準備!”將圖交給白云飛。

二人仔細商量,為免夜長夢多,吳木子不能再在山上停留,即刻下山監視田曉農。

臨走時,白云飛特意叫來山根,讓他帶上三個機靈的兄弟,跟隨吳木子一起下山,一是為保護吳木子,二是監視田曉農盜墓。

吳木子帶著山根他們連夜下山,趁黑摸進家里,安排住下。

第二天下午,吳木子對山根說:“我出去走走,你們千萬別出門,以免被人發現。”說完,背著手,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上了大街。

他找了家小酒館坐下,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豬耳朵,又要了一壺當地的苞谷燒,邊斟邊飲。吃完,他出了酒館,上了街,哼著歌,往警察局的那條街道走過去。

走到警察局對面的岔路口,吳木子一不小心,撞在一個人身上。他頓時火了,借酒發瘋準備罵人,抬頭一看,嘿嘿一笑,原來是警察科長劉三書。

劉三書被人撞后,也準備發火,抬頭一看是吳木子,而且一身酒氣,就問:“吳先生,您喝酒了?”

吳木子點著頭,打著酒嗝道:“喝、喝了一斤,在前面酒、酒館中。”

劉三書忙用手扇著酒氣,說:“您走好,要我送嗎?”

吳木子搖著頭,表示不需要,然后揮了揮手,歪歪斜斜地一路往回走,拐過那邊的街角,他得意地輕輕一笑,酒意全無。

是夜,更深時分,吳木子正在房里睡覺,房門的門閂突然“咯咯”地響了起來,可是,吳木子已經睡死,鼾聲如雷。

門悄悄地被推開,一個黑影一閃而入,進了臥室,舉起刀子,狠狠地道:“看我一刀捅死你!”

就在這時,床下閃出一人,飛起一腳踹在黑影的腿上,黑影“哎呀”一聲摔倒在地,發出“咚”的一聲響。隨著響動,床上被子一掀,另一個人跳下來,抓住黑影的手腕一擰一抖,黑影手腕“咯”的一聲脫了臼,再次發出“媽呀”一聲慘叫。

火折子一晃,燈點著了,漆黑的房間內驟然一片明亮。吳木子得意地從另一間房里走出來,身后跟著兩個小伙子。

剛才擒住黑影的是山根,床下藏著的是另一個年輕人樹子。

吳木子拿著燈慢慢地來到黑影跟前,黑影一身黑衣,臉被黑巾罩住。

吳木子伸手揭開殺手的遮面黑巾,不由得驚道:“呀!怎么是你?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緣何要殺我?”

黑衣人竟是劉三書。

劉三書低了頭,胳膊脫臼后疼痛難忍,大顆大顆的汗珠直往下滾。聽了吳木子的問話,他囁嚅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吳木子吩咐山根把劉三書捆綁起來,關在另一間屋子里。次日一早,他和兩個小伙子押著劉三書,徑直去了警察局。

田曉農正坐在辦公室里品茶,看到吳木子走進來,瞪著眼睛愣怔了一會兒,結結巴巴地問:“吳、吳先生一早來見田某,有啥事啊?”

吳木子一笑,慢條斯理道:“田局長,昨晚老朽家里再次進了刺客,老朽險些喪命!”

田曉農慢慢地站起來,上上下下地端詳著吳木子,過了半晌才道,“不可能吧?誰那么大的膽子?”

吳木子笑了笑,“啪”的一拍巴掌,兩個人押著劉三書走了進來。

劉三書臉色煞白,渾身發顫,看見田曉農后,“咚”的一聲跪下,帶著哭腔道:“田局長,我……”

田曉農“啪”的一掌擊在桌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亂跳。他望著劉三書,氣不打一處來,過了半天才對外面大喊:“來人啊!”

兩個警察進來,面對著他。

田曉農一指跪在地上的劉三書,氣呼呼地道:“把這個家伙關起來,待我慢慢審問。”

兩個警察聽了,沖上前去,不由分說,架起垂頭喪氣的劉三書向外面走去。

田曉農恢復了儒雅公正的樣子,走到吳木子面前,深深一鞠躬,說:“田某治下不嚴,竟出了如此卑劣可惡之徒,實在汗顏,讓老先生受驚了,對不起。”

吳木子呵呵一笑,大度地一揮手,說:“沒事,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啊。”說罷告辭。

田曉農像一只鉆進風箱里的老鼠,進退兩難,煩死了。都怪該死的劉三書,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讓自己現在如此難堪。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是省里的一個好哥們兒打來的,那人說:“老弟啊,你答應的東西怎么還沒送來?如果再過一個月送不到,你的警察廳廳長一職就會黃了,落在別人頭上了。我可是當著省主席的面夸下海口,說你有幾件周朝的青銅寶貝準備孝敬他老人家,昨天他開完會后專門留下我,特意問起這事呢。”

田曉農趕緊賠不是,說:“王哥,對不起!我本來已將東西送出來的,誰知半路上卻被土匪劫走了。”

王哥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相信。

田曉農賭咒發誓道:“我要是騙你,讓我全家死光光!我真的送出來了,有銅鼎、銅斝、銅觚等,純一色周朝的珍稀寶貝。請王哥千萬在省主席面前美言幾句,至于那些寶貝,王哥請放心,過幾天我一定送上。”

王哥聽了,哼了一聲道:“老弟,你那兒的治安是咋回事?聽說最近連發兩起命案,現在又出了土匪,大白天的連警察局長的東西都敢搶,這還得了?你啊,趕緊把這事兒給擺平吧。”

田曉農放下電話后,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珠,坐下來,在心中計劃著:當務之急是把自己許諾的一套青銅器送到省主席的辦公桌上。而要弄到青銅器,目前只有兩條路:盜墓或者帶兵攻打白云山。

想了半天,他終于下定決心,帶兵攻打白云山。這樣做可以一箭雙雕,既消滅了土匪,贏得上司的稱贊,又搶回了失去的古董。

說干就干,第二天太陽剛升起來,警察局所有警察就集合在一起,全副武裝,準備出城剿匪。

田曉農站在隊伍前,叉著腰做戰斗動員:“兄弟們,白云山的土匪威脅著豐縣的安全,威脅著黨國的安全,剿滅土匪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此次作戰,打死一個土匪,本局長賞大洋五十塊!打死白云飛……”

剛說到這兒,院外忽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田曉農皺起眉頭,讓一個警察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那個警察出去了一會兒,又匆匆跑進來,一言不發地遞給田曉農一張紙,只見紙上寫著:

告豐縣百姓書

近日,我寨兄弟截得幾箱貨物,系警察局科長劉三書與幾個警察押送。劉某謊稱箱內是幾種本地藥材,誰知打開箱子后全是青銅器。古董乃中華之寶,盜寶之人,其罪當誅。

白云山寨白云飛

民國三十八年三月五日

田曉農拿著告示,瞪著眼睛,一字一句看罷,雙手直抖,側著頭輕聲問:“哪兒來的?”

警察低聲說:“我是在外面撕下的,外面墻上到處都是,貼滿了縣城大街小巷。老百姓圍著告示指點、議論,說劉科長身后還有指使者,他們要將這事上告到省府。”

田曉農嚇了一跳,心情煩躁地揮了揮手,讓那個警察退下,然后整了整帽子,吼道:“來啊,把劉三書綁了。”

劉三書正站在隊列前(昨天田曉農在吳木子面前發脾氣是假裝的,并沒有真把他抓起來),滿臉得意,不時用手擼擼武裝帶,做著升官發財夢呢。幾個警察聽了,答應一聲,沖上前去將他捆了個結實。

劉三書傻了眼,對著田曉農聲嘶力竭地喊:“局座,我無罪啊,您這是干什么?”

田曉農好像沒聽見劉三書的喊叫,果斷地揮了揮手,說:“把他先押起來!”

幾個警察拖著一路號叫的劉三書走了。

田曉農嘆口氣,命令警察們就地解散,然后回到辦公室里苦思對策。這告示明顯是針對他來的,如果他大動干戈地去攻打白云飛,就是明著告訴別人,那些青銅器是他的,那他就成了盜墓賊!必須趕快擺平這事,一旦傳到省府,不要說自己的廳長位子黃了,就連警察局長恐怕都干不成了。

他慢慢地站起,右手握成拳頭,自言自語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三書兄弟,對不起了!”

第二天,警察局審訊室里,書記員鋪好紙筆,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田曉農正襟危坐,臉色冷峻,喊了聲:“帶劉三書。”

兩個警察出去,不一會兒,將戴著腳鐐手銬的劉三書押了進來。

一見田曉農,劉三書雙腿一彎,“撲通”跪下,扯著嗓門哭號道:“局座,我沒罪啊,我是無辜的啊!”

田曉農沒說什么,依舊陰沉著臉,慢慢地站起來,走過去扶起劉三書,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坐下,點了一根煙放在他嘴上,很沉重地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不要怪我啊三書,雖然我倆親如兄弟,可我首先是警察局局長,不能徇私枉法啊。”說完,紅了眼圈,慢慢地一步步走到主審位子上坐定,咳嗽一聲,“三書,我問什么你就答什么,聽清沒有?”

劉三書大張著嘴,迷惑不解地望著田曉農,不知道他要問啥。

田曉農伸出右手食指,問:“第一個問題,你曾刺殺過吳木子,有這事嗎?”

劉三書想了想,一梗脖子說:“有!可是……”

田曉農說聲:“好!”揮手打斷了劉三書的話,示意書記官寫上,然后又問劉三書,“前面兩起命案是不是你做的?”

劉三書急了,立馬申辯道:“那兩個命案我一點兒也不清楚啊!至于殺吳木子,是有人授意的,說殺了吳木子以后,可以提拔我當局……局長。”

田曉農聽了,臉上浮出笑意,聲音依舊硬邦邦的,問:“誰授意的?”

劉三書一怔,他以為拋出這些話可以威脅到田曉農,提醒他放過自己,沒想到田曉農仍然窮追不舍地訊問自己。

他決定豁出去了,斜了田曉農一眼,冷哼一聲道:“誰做的誰清楚!”

田曉農一拍桌子,大聲吼道:“究竟是誰?快招!”

劉三書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田曉農,很快冷靜下來。他并不糊涂,當田曉農把刺殺吳木子和另外兩起命案聯系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田曉農是想讓自己當替罪羊,同時,也好給那兩起兇殺案找個兇手,也給自己破案如神做好鋪墊。所以,他抱著魚死網破的想法,瞪大眼睛,仇恨地望著田曉農,嘴里蹦出幾個字:“難道不是你嗎,田局長?”

田曉農輕輕一笑,說:“三書兄弟,你也是警察,應該知道法律講的是證據,你別誣陷他人,說話時最好拿出證據,不然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劉三書傻眼了,當時的事是他倆面對面說的,現在到哪兒找證據啊?他紅了眼,惡狠狠地罵道:“姓田的,你他媽的不是人,簡直是畜生,是魔鬼!”

田曉農儒雅依舊,并不生氣,而是拿出吳木子的被子,再把劉三書被山根等人抓住時繳獲的刀子拿出來對比,刀身與被子上的洞大小一致,沒有絲毫的差別。隨后,田曉農讓人拿出石祖德被殺時的傷口檢查記錄,寬窄大小和劉三書短刀的寬窄一模一樣。

劉三書沒有想到,自己在接受田曉農指使時,就注定會成為田曉農的替罪羊,那家伙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氣得咆哮起來,說:“這把刀子是你給我的!由此可見,石祖德一定是你殺死的!‘鬼影子’也一定是你殺死的。你這個魔鬼、盜墓賊,不得好死,你會遭報應的!”

“無證無據,一概視為誣陷。”田曉農十分淡定,氣得劉三書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

接著,田曉農又問起押送貨物的事。

劉三書哈哈大笑道:“誰都知道那箱子是你姓田的東西,我只是負責押運,你才是真正的盜墓賊,隱藏在警察局中的盜墓賊!”

田曉農沒有反駁,而是對外高喊一聲:“帶證人!”

一個叫李山的警察走了進來,說:“田局長和劉科長往箱子里裝東西的時候,我都幫了忙的。田局長裝的確是中藥,準備送往省城。可是,大家準備出發時,劉科長趁人不注意,又打開箱子,拿出一些藥材,讓我放了些用草紙包著的東西進去。”

田曉農問李山:“你知道是什么東西嗎?”

李山想了一會兒,說:“是青銅器,上面長滿了銅銹,出于好奇,我撕開草紙看到的,有一個很像是古人的酒杯。”接著補充了一句,“劉科長知道后罵了我,還威脅我說,要是我敢告訴局長,他就剝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讓我不得好死……”

還沒等李山說完,劉三書就跳了起來,朝他撲過去,罵道:“李山,你個王八蛋,你敢誣陷老子,老子掐死你!”

幾個警員迅速控制住劉三書。

李山怯怯地望著劉三書,說:“劉哥,你就認了吧,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啊。”

劉三書先是發傻,后是哈哈大笑,氣急敗壞道:“姓田的,你狗日的真的好歹毒,老子算是服你了!”

田曉農狠狠地一拍桌子,吼道:“劉三書,你作為警察,知法犯法,連傷兩命,盜竊古墓,偷運古董,誣陷上司,不殺你不足以平民憤,你還有何話說?”

劉三書眼睛發紅,繼續哈哈大笑,聲音如夜梟一樣難聽:“狗日的,你們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書記官看著劉三書,輕聲道:“局座,他好像瘋了!”

田曉農一擺手,讓人將劉三書重新押回大牢,對書記官說:“馬上呈文省里,罪犯已經抓住,案子已破。”然后,一身輕松地走出了審訊室。

第二天一早,警察來給劉三書送餐,打開牢門,卻發現劉三書已經死了。經法警勘驗,劉三書是畏罪自殺。

一天之內,田曉農破獲豐縣久懸不決的兩起兇殺案和一起盜墓案,抓住了兇手,干凈利索,如有神助,贏得了眾人的一致稱贊。

豐縣不大,說是一座城,其實和一個鎮差不多。出西門不遠,一個個山丘聳起如饅頭,山丘上樹木蔥蘢,花草茂密,每到朝陽升起或夕陽落下時,這里便呈現出一種肅穆凄涼之感。

最近,沒事的時候,吳木子喜歡一個人走出縣城,到西門外的塬上轉悠,看看花樹,欣賞風景,這里望望,那里瞅瞅。

這天,他又站在塬上看,突然發現幾間茅屋建在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山丘上,被花草樹木包圍著,顯得十分靜謐。他不由感嘆起來,誰這么有雅興,竟在這地方蓋了間茅屋!他一時興起,就想過去看看。剛好碰到個砍柴的老者經過,他就向老人打聽茅屋的主人。

老者說:“這是警察局的田局長蓋的,田局長說這兒風景不錯,公務之余來消遣消遣,能夠解乏消困。”

吳木子聞言一愣,無聲地望著山丘上的茅屋沉思,然后一聲冷笑,瘸著腿回家了。

走進家門,他招來山根他們。

山根早就憋壞了,問:“吳大爺,有啥事?是不是田曉農又想攻打白云山了?”

吳木子笑了笑,自從上次自己以白云飛的口吻貼出告示,阻擋住了田曉農攻打白云山后,四個小伙子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言聽計從。

吳木子瞇著眼睛,慢悠悠地說:“這次,我準備帶著你們一起去盜墓!”

山根聽了,不相信地看著吳木子道:“不會吧?聽云飛大哥說,您老人家一生都在保護古墓古董,怎么會去盜墓?”

吳木子捋了一下胡須,說:“那你云飛大哥對你說過我是盜墓高手沒有?”

山根搖了搖頭。

吳木子拍了一下腿,站起來長嘆道:“盜亦有道,什么事都是兩面的,懂嗎?”

山根繼續搖頭。

“你們以后就會懂的。”吳木子一臉落寞,“大家白天睡覺,晚上跟著我去盜墓。這次盜墓要快,四天內干完,不然就遲了。”

山根等人很聽話,即刻進房睡覺去了。

到了晚上,月亮白晃晃的,照得窗外如同下了雪一樣。

吳木子叫醒四人,讓他們帶上工具,跟著自己悄悄地出了門。

不到兩個小時,五人便到了蓋有茅屋的那個山丘下。

吳木子停下來,指點著山丘。山丘不大,下面長滿了樹木,尤其山丘的背后更是如此,松柏冬青一片青蔥,在月光下顯得黑乎乎的,陰森恐怖。

吳木子沒有說話,當先鉆入樹叢,四個人緊跟在他后面,借著樹枝樹葉間漏下的月光,一路磕磕絆絆地到了山腳下。

吳木子將他們帶到一土坎處,指點著讓他們在這兒下手,至于挖出的土,就便倒在旁邊的一個深溝中。

四人聽了吳木子的命令,開始忙碌起來,鋤鏟齊動,掘洞挖土。臨來的時候,吳木子已經做好了準備,讓大家帶足干糧和水,白天躲在樹林里,困了睡,餓了吃,不許弄出任何響動。到了晚上,就拿出勁頭繼續挖洞,不能停下。

到第四天晚上,洞已經挖得很深了。

吳木子讓大家伙停下。他東望望西看看,用一把小鏟向頭頂的土層中鉆進去,過了一會兒,慢慢地抽出鏟,把里面帶出的土捏一捏,放在鼻端嗅了嗅,點了點頭,讓山根他們繼續挖。

過了兩個小時,一個叫石頭的小伙子一鋤挖了個空,對下面輕聲喊:“吳大爺,上面是空的。”

吳木子聽了,說:“把洞掏大,小心點兒。”

掏好洞口后,幾個人舉著蠟燭,順著腳窩攀上去,頓時睜大了眼,他們正好處于一個墓室中,墓中擺滿了各種青銅器,有壺,有鼎,有罐,有鼐。

幾個人正在發呆,頭頂忽然傳來“咚咚咚”的響聲,是鐵鋤挖地的聲音。四個人都望著吳木子,不知道那是什么聲音。吳木子搖了搖手,暗示他們不要出聲,然后把耳朵貼在墓壁上認認真真地聽著。

聽了一會兒,吳木子輕聲說:“趕快把東西運走,明天就有盜墓人進來。”

四人立即忙碌起來,順著隧洞往外搬運古董,兩個小時后,洞內各種古董全部搬出,只剩下一座空墓了。

當幾個小伙子背著筐和簍,準備回吳木子家時,吳木子卻擋住了他們,說:“不要回去了,你們隨我去另外一個地方。”

幾個人在樹叢里艱難地行走,到了一處山上。吳木子停下,扒開一堆枯草,里面有個洞,正是石祖德發現的那個古墓。他讓山根他們將文物珍寶背進墓穴里藏好,又將墓洞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乍一看根本就沒人來過。

吳木子拍了拍手,感到放心了,這才帶著大家摸回了家。

四個小伙子睡意全無,“呼啦”一聲圍住吳木子,非要問他另一撥盜墓人是誰。

吳木子呵呵一笑,說:“我說了你們可別大驚小怪。”

四人忙點頭,說:“一定一定,吳大爺快說吧。”

吳木子說:“是田曉農!”

四人聽了,雖然強壓住驚訝,但還是瞪圓了眼睛,異口同聲道:“怎么是他呀?”

由于連日勞累,五人倒下就睡,一覺睡到次日上午才醒來。幾個小伙子肚子餓得咕咕叫,忙著燒火做飯。吃罷飯,吳木子準備換鞋出去一趟,打聽一下情況。但是,他突然愣住了,呆呆地望著鞋上的泥土,如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石頭恰好從外面進來,看到他臉色煞白,忙問:“吳大爺,您怎么啦?”

吳木子說:“快去喊山根他們進來。”

等山根他們來后,吳木子火急火燎地說:“你們快走,田曉農發現我們了。”

四人一聽,有些不相信地看著吳木子,問:“您咋知道?”

吳木子嘆口氣,指著自己鞋底上粘著的土,一言不發,只是搖頭。

四人以為他說的是鞋上的土會留下痕跡,忙勸慰道:“用掃帚把地上的土掃干凈不就得了,他田曉農難道還能長出一雙天眼,發現那些?”

吳木子搖頭說:“要是鞋上的土倒好說,我是自己將自己暴露了,這回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見四人不解,又說,“我將腳印留在墓室里了!”

山根松了一口氣,說:“天下腳印一般同,他們的腳印也留在了墓室里,怕啥?”

吳木子嘆氣道:“我的腳印跟別人的不一樣!我是瘸子,踩過的腳印一深一淺,田曉農精得很,肯定猜得到是我,他會來抓我的。你們趕快離開,回白云山,不然讓田曉農發現了,一個都跑不了。”

山根他們也急了,他們當然不能扔下吳木子逃生,因此勸他跟著他們一起走,說上了白云山,田曉農再厲害也拿他們沒辦法。

吳木子搖頭說:“我不走!我要賭賭運氣,看他敢不敢暴露自己!再說,他想在我身上挖出古董,應該不會把我咋樣,估計還會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呢。”

山根想想吳木子說得有道理,就帶著人離開了。

吳木子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后,這才放了心。回到家里,他泡上一壺茶,滋兒滋兒地喝了起來。

一壺茶還沒喝完,外面就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

門被撞開,警察蜂擁而入,用槍指著他喊:“不許動。”

吳木子一動不動地喝著茶,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過了半晌道:“我不會動的,放心。請問田局長來了嗎?”

田曉農背著手,一步步走到吳木子面前,他已經不再溫文爾雅了,眼睛里射著兇光,惡狠狠地道:“老家伙,原來你就是盜墓賊,就是挖墳掘墓的家伙。說,你的幫手呢?”

吳木子眼皮一耷拉,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說:“這事就我一個人干的,沒有幫手。”

田曉農知道,吳木子一個瘸子,難以將那些古董運走,更難以輕松運走,便派人前后左右查了一遍,雞窩豬圈都沒放過。

過了一會兒,警察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跑來報告,沒有發現任何古董文物。

田曉農問:“老家伙,你把古董藏到了哪里?趕快交出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吳木子笑著說:“古董都藏在我心中,但我不會告訴你!”

田曉農大怒,揮手給了吳木子兩個耳光。

吳木子嘴角流出了血,但他仍然微笑著,望著田曉農吐出一句:“你是我見過的世間最卑鄙無恥的人!”

吳木子一直以為田曉農很清廉、很愛國,有著很好的人格尊嚴,有著很好的修養。通過幾次交往,他暗暗覺得,要保護豐縣地下古墓和寶藏,要保護這些古董文物不受破壞,單靠自己和白云飛的力量顯然不夠,還應當有田曉農這樣握有實權的人參與,那樣的話,效果會更好,作用會更大。所以,開始時,他敞開心扉與田曉農相交,甚至自愿畫出古墓圖交給田曉農。后來他醒悟,田曉農不過是在裝正人君子,是在裝清官好官,實際上卻是個心狠手辣、貪得無厭的盜墓賊。他暗嘆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打了一輩子鷹,卻被小鷹啄瞎了眼。

田曉農被罵,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回頭對手下吼道:“捆起來,帶回去慢慢審問。”

幾個警察一擁而上,捆住吳木子,將他推出了家門。

第二天一早,田曉農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審問。

吳木子被帶入審訊室,書記官、獄警與刑警擠擠挨挨一房,如臨大敵。

田曉農又恢復了以往“溫文爾雅”的樣子,伸手示意吳木子坐下,然后點點頭,讓書記官開始記錄。

田曉農沉吟了一會兒,單刀直入道:“吳先生,沒想到啊,你怎么會是盜墓賊!”長嘆一聲,“你曾當著我的面說,國家寶物不能流失。可是你啊……”

吳木子坐在凳子上,靜靜地聽著田曉農說話,看著他的表演,臉帶微笑。待田曉農說完,他停了一會兒,帶著戲謔的口吻問:“田局長,你說完了?”

田曉農點了點頭。

吳木子“嘿嘿”一笑,說:“對不起,害得你白白浪費了那么多唾沫,趕快喝杯茶潤潤喉嚨吧。”

田曉農太陽穴上的筋猛地跳了一下,惡狠狠地問:“你啥意思?”

吳木子兩手一攤,說:“我又沒盜墓,你說那么多廢話干嗎?”

田曉農說:“老東西,你別把我當傻子!墓道中有串一深一淺的腳印,是個瘸子留下的。在豐縣,懂盜墓又瘸腿的人只有你吳木子。你不會說還有別人吧?”

吳木子問:“我把腳印留在墓道里,你是咋知道的?”

田曉農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因為他進出墓穴是很隱蔽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吳木子乘勝追擊,直擊田曉農的要害,說:“我是盜了墓,我還可以告訴大家,我進入墓室時,墓室上方也響著‘咚咚’的挖土聲,有個人也在盜墓。”

書記官停下筆,饒有興趣地聽起故事來,而且一臉急切地等待著下文。

田曉農一拍桌子吼道:“吳木子,你他媽的別血口噴人。”

吳木子說:“田局長,我噴誰了?我剛才說你盜墓了嗎?你慌個啥子?”

田曉農感覺到自己失態了,咳嗽一聲,緩緩地坐回椅子,挺直身體,說:“你繼續說吧。我看你能說出個子丑寅卯!”

吳木子笑了笑,回過身,大聲對所有人說:“你們想知道上面那個盜墓人是誰嗎?大家只要到古墓所在山頂的草屋中,就會發現一個洞,這個洞一直通向古墓。這樣,誰是盜墓賊,在座的諸位就清楚了,也不用再忙著到處找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那間茅屋是田曉農剛剛建造的。

吳木子回過頭看著田曉農,笑著說:“田局長,你敢馬上帶大家去看看嗎?”

田曉農徹底亂了陣腳,站起來揮著手,大吼道:“帶犯人回獄,快點兒。”

回到辦公室,田曉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喘著氣,眼帶血絲,像是要吃人。對吳木子這個人,他是又恨又怕,卻又無可奈何。說實話,來到豐縣當警察局長,對他而言就是有所為而來的。不然,誰愿意到這個窮鄉僻壤當官,腦子有病啊?

他也是讀書人出身,喜歡文學和歷史,更精于賞鑒文玩古董,經常會到街市上去弄點兒古董文物回來欣賞,或者送給上司、朋友。

一天,他在大街上閑逛時,遇上了賣假古董的王生圖。王生圖告訴田曉農,他就是盜墓界大名鼎鼎的“鬼影子”,他今天來,就是想結識田曉農。王生圖勸田曉農想辦法調到豐縣去,說豐縣到處是周代古墓,到時候想要啥好古董都沒問題。田曉農并不懷疑王生圖的話,但覺得升遷或調動簡直難于上青天,這件事他很難辦到。誰知,王生圖當場拿出一件青銅器交給田曉農,說只要把這件寶物想方設法送給省主席,那位愛好古董文物的省主席一定會滿足田曉農的請求。田曉農大喜,回去就按“鬼影子”的計劃實施了,果然,他很快就被調到豐縣來當警察局長。在豐縣,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鬼影子”深居簡出,很少在街市上露面,很少出現在熱鬧場所。當然,有時他也會一個人悄悄地出去,四處轉悠,一出去就是一整天。田曉農私下里告訴警察們,讓“鬼影子”自由行動,不要管他。

“鬼影子”出去當然是為了勘測古墓。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有價值的墓葬,其中寶貝最好最多的就是石祖德進去過的那個古墓。

當“鬼影子”打通墓洞,走進墓室后,田曉農也悄悄地跟進去了。

墓室里陳列著鼎、尊、卣等各種珍稀青銅器,每一個都是價值連城,“鬼影子”跪在那兒,抱住一個青銅器,狂喊道:“我的,我的,這些都是我的,誰也別想拿走一件!”

突然,他的身后響起了一個沉沉的惡狠狠的聲音:“未必都是你的!”

“鬼影子”一驚,回過頭來,一把刀子已經準確無誤地插進了他的心窩。“鬼影子”看著眼前的那張臉,不相信地看著胸前的刀子,伸手指著田曉農,臉孔扭曲道:“你……你……好陰毒啊!”說完,倒在地上扭動了幾下,停止了呼吸。

田曉農殺死“鬼影子”后,用腐朽的棺板將他的尸體遮蓋起來。由于當時是白天,他不可能把這么多的古董帶走,所以,他出來后,就用枯草遮掩了洞口,轉身悄悄離開,準備晚上再來搬運。誰知他運氣不好,就在這天下午,放羊人石祖德前來報案,說他進入墓洞,看到了一個人的尸體。田曉農一聽就慌了,古董還沒運出來,古墓中的尸體一旦暴露,有認識“鬼影子”的,自然會懷疑到他身上。那樣一來,順藤摸瓜,他盜取古董文物的事就會被人知道,他將身敗名裂,甚至會被判刑槍斃。于是,當晚,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將石祖德引進小樹林殺掉了。

當聽到縣城人傳言,吳木子曾見到過石祖德,并聽他談到古墓和死尸的事后,他更急了,當晚又去了洞里,把洞里的死兔死狗葬在墓中,假做祭祀墓主的樣子。然后把“鬼影子”的尸體連夜背出去,掩埋在石家梁的松柏林中。眼看一切成功,青銅器送到省里,自己警察廳長的大位就將到手,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該死的白云飛劫了他的古董,讓他夢想成空。

好在手里有吳木子的古墓圖,他又開始了新的盜墓計劃。

他選定一個墓址,這兒樹木較密,也很偏僻,他假裝喜歡這兒的風景,在上面蓋了一間茅屋,卻是為自己掘墓作掩護。可是,費了幾夜的時間,打開古墓后,他卻目瞪口呆,墓中的東西已經被盜一空,而且還是剛剛被盜的。

他氣急敗壞、抓耳撓腮時,突然,一串一深一淺的跛足腳印映入了他的眼簾。他一拳砸在洞壁上,惡狠狠地罵道:“狗日的,原來是你這個老東西!”

整個豐縣,除了吳木子,他想,絕對沒有第二個瘸腿的人懂得古墓知識,而且盜墓手法如此高明。

當天,他就帶著警察撲進了吳木子家,逮捕了吳木子,將其帶回警察局。可是審訊時,由于他太過急迫,一不小心險些暴露了自己,只好趕緊結束審問。

他苦苦思索,終于想出了一個新計謀……

田曉農是第二天上午走進牢房的。

吳木子盤腿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連眼皮也不動一下,像是睡著了。

田曉農背著手,圍著吳木子轉悠,細細地打量他,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大喊一聲:“吳取名。”

田曉農以為自己這樣一喊,吳木子一定會大吃一驚,甚至會跳起來,誰知對方并沒有顯出驚訝的神色,而是慢慢地睜開眼睛,一臉鄙夷地說:“呵,你不笨啊!消息還蠻靈通的嘛。”

田曉農有點兒失望,看著吳木子,帶著譏諷的語氣道:“一個留日高材生,歸國之后竟然做起了盜墓的營生,白讀了那么多書,真丟人啊!”

吳木子沒有回擊,而是用一雙小眼睛望著田曉農,久久不語,看得田曉農毛骨悚然,他禁不住問:“怎么,老東西,我說得不對嗎?”

吳木子聲音冰冷,一字一頓地說:“我之所以做盜墓賊,還不是被像你這樣寡廉鮮恥的東西逼的!”

原來,吳木子本名吳取名,在日本大阪留過學,學的是考古專業。留學期間,面對流失到日本的大量中國古代文物,他痛心不已,暗下決心,回國之后,一定要竭盡全力保護國寶文物,為國家的考古事業盡一份責任。可是,學成歸國后,他大失所望,軍閥割據,戰亂頻仍,硝煙彌漫,盜墓賊更是猖狂,甚至連國民政府的一些官員都參與到盜墓行列中,成為盜墓賊的保護傘。他痛苦萬分,積極奔走,多方呼吁保護古墓,保護古董文物,可是遇到的卻是一雙雙白眼,一聲聲嘲笑。

無奈之下,他只身來到豐縣,不能動員政府官員保護古董,自己只有以一己之力,來保護這塊周朝發源地的古墓,保護價值連城的國寶。但是,他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怎能阻止盜墓賊?稍不注意,甚至還可能丟掉性命。于是,他采取了一種特殊的方法,以盜防盜,也就是發現盜墓賊盜墓,自己就在被盜墳墓的另一頭打洞,搶先運走墓中的古物,收藏起來。

慢慢地,由于他神出鬼沒,盜墓水平高,便得到了一個“地鬼”的綽號。這個綽號,一方面說明他考古知識豐富,另一方面說明他做事謹慎,從沒被人發現,如鬼一般。在警察局,面對田曉農的詢問,由于不明對方的目的,吳木子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是“地鬼”,就撒謊說“地鬼”已經死了。

他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鬼影子”,一個是“神影子”(白云飛)。他這樣做,一則讓自己的考古知識后繼有人,另一方面,也希望兩個弟子能幫著自己保護古墓和古董。誰知“鬼影子”進入江湖后,慢慢變壞了,竟然跟一些盜墓賊暗暗有了來往。“鬼影子”在妓院里有個相好的,外號“小桃紅”,他經常去妓院里風流,又要掏錢,還要耍闊,需要花大把的銀錢,就趁著保護古董之機,倒賣起古董來,直至發展到盜墓。吳木子發現了“鬼影子”鬼祟的行為后,就讓白云飛跟蹤他,結果發現他在后山暗暗盜挖古墓。吳木子有點兒不相信,“鬼影子”可是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怎么會成為盜墓賊呢?于是,他也悄悄地跟蹤起了“鬼影子”。

那次,吳木子尾隨“鬼影子”上了高鐵峰,果然發現“鬼影子”在盜墓。他上前制止“鬼影子”,痛斥他不該這么做,“鬼影子”惡念頓生,一把將他推下了山崖。好在他運氣不算太壞,身體掛在崖壁上一株伸出枝丫的小樹上,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但左腿被摔斷,從此成了瘸子。

白云飛聽說“鬼影子”欲殺師滅口,勃然大怒,就去找“鬼影子”算賬,誰知“鬼影子”早已逃之夭夭,躲藏起來,根本找不著了。

吳木子勸白云飛,當前最重要的不是尋找“鬼影子”,而是保護好古墓。

這天,西城老街的朱裁縫找到白云飛,說:“‘鬼影子’準備盜墓,和小桃紅聯手,他們已經組織起了一批人。”

白云飛有些不相信,說:“組織人那么容易嗎?說組織一批就有了一批,‘鬼影子’有那樣的人脈嗎?”

朱裁縫說:“我調查過,不是‘鬼影子’有人脈,而是小桃紅有人脈,她本來就是個間諜,是奔著咱們豐縣的古墓古董來的。”

白云飛瞪大眼睛問:“她是哪里的間諜?”

朱裁縫說:“日本!”

白云飛“啊”了一聲。

朱裁縫說:“日本人早就覬覦這一帶的周朝古墓,便派出小桃紅(化名)進入妓院,色誘‘鬼影子’,要他替他們盜墓。‘鬼影子’暗害師傅未遂后,找到小桃紅,小桃紅便將他藏了起來,然后發電報給日軍大本營,讓大本營派了幾個浪人扮作中國人,深入到豐縣,準備偷盜古墓。”

白云飛有點兒不相信,問:“日本人這么秘密的行動,你是咋知道的?”

朱裁縫一笑,說:“實不相瞞,我是中共地下黨員,接受的任務就是專門保護這里的古墓。現在,這么多日本浪人到來,我一個人力量太單薄,無法周旋,想要組織出面,時間卻來不及,聽說你義薄云天,也在竭力保護古墓,而且在江湖上很有威望,有很多兄弟,所以我就專門來找你,希望你能阻止這次日本人的盜墓行動。”

白云飛毫不推辭,帶著朱裁縫去拜見了吳木子。

吳木子聽了白云飛的介紹,一把拉著朱裁縫的手,紅著眼圈說:“終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了,謝謝你,朱師傅!也謝謝共產黨。”

朱裁縫說:“吳先生,您為保護古墓受了那么多罪,我代表共產黨對您說一聲謝謝。”

小桃紅所在的妓院,當即被白云飛的人盯上了。

山根來報,小桃紅和“鬼影子”他們開始行動了,一共七人。

白云飛呵呵一笑,說:“這次,一定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白云飛集合了山根、石頭、樹子等一群自愿保護文物的兄弟,拿著土槍、弓弩和火銃,悄悄地跟著小桃紅和“鬼影子”他們,一路來到了塔園山上。等到小桃紅他們在一座古墓前開始挖起來時,這邊土槍、火銃一齊響起,還有白云飛“嗖嗖”射出的飛鏢,把小桃紅他們一個個打得慘叫倒地。槍聲結束,白云飛他們沖到古墓前,發現地上躺著六個人,單單不見了“鬼影子”。

誰知小桃紅僅僅是受傷裝死,她悄悄舉起手槍,對準朱裁縫“啪”的就是一槍,朱裁縫捂著胸口緩緩地倒下。

白云飛急了,飛鏢一閃,射進了小桃紅的咽喉。

朱裁縫已經不行了,斷斷續續地說:“保護……古董,保護古墓……”

白云飛連連點頭,朱裁縫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白云飛和大家流著淚埋葬了朱裁縫,也掩埋了那六具尸體。

吳木子知道后,嘆了口氣,說:“云飛,你干脆帶著手下的兄弟占據白云山,招兵買馬,專門保護古墓,打擊盜墓賊,并把盜得的東西藏在山上。”

白云飛覺得也只有這樣,單槍匹馬根本不是盜墓人的對手。于是,他和兄弟們上了白云山,建立了白云寨,四年多來一直努力地保護著豐縣各處的古墓。

吳木子仍在家里秘密地看守著古墓,一旦發現盜墓賊,就給白云飛他們報信,將盜墓賊所盜的文物珍寶搶過去,甚至將窮兇極惡之徒鏟除掉。這樣,盜墓的邪風才在豐縣有所收斂。沒想到,前來豐縣沒多久的警察局局長田曉農,竟然成了吳木子遇見過的最大最歹毒的盜墓賊。

見吳木子望著自己一言不發,田曉農以為吳木子猶豫了,就假笑著說:“吳先生,把那些青銅寶貝拿出來吧,我并不是一個貪婪的人,我倆可以平分,怎么樣?”

吳木子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田曉農莫名其妙,問:“您笑什么呀,吳先生?”

“你不貪婪?哈哈,你還好意思說自己不貪婪!”吳木子邊笑邊搖頭,“你的臉皮真厚啊!”

田曉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突然走過去,眼里閃射著狼一樣的兇光,雙手抓住吳木子的衣襟,惡狠狠地說:“老東西,相信不相信,我會讓你死,死后都沒人知道你被葬在哪里!”

吳木子輕蔑地望了他一眼,說:“你絕對不會這么做的!我敢跟你打賭,就算我請求你這么做,你也不會。”

田曉農氣急敗壞道:“我當然會!知道劉三書是怎么死的嗎?我連自己的好兄弟都不放過,還會放過你?”

“除非你不要那些青銅器了!”吳木子冷冷地說。

這句話擊中了田曉農的要害,他抓住吳木子衣襟的雙手慢慢地松開了,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你厲害!你這個老東西真難對付!不過你放心,我總有辦法讓你開口的。”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田曉農叫來獄警朱老三和張剛,對他們說:“從今天起,不給吳木子吃喝,餓著他,看他招不招。”

當天早晨,當別的犯人都開始吃飯時,吳木子肚子仍空空的,餓得咕咕叫。到了中午,實在餓得受不了,他就把牢門搖得“哐哐”直響。

朱老三走過來,吼道:“怎么的?老不死的,你想越獄啊?”

吳木子氣憤地問:“我的飯呢?別的人都有飯,為啥就我沒有?”

朱老三冷笑著說:“不知死活的東西,上頭說了,沒你的飯,就是要餓死你!”

吳木子氣壞了,大吼道:“這是哪國的法律?你們不能這樣目無王法!”

朱老三斜了吳木子一眼,說:“你就忍著吧,后面沒飯的時間還長著呢。”

一旁的年輕警員張剛滿是同情地望著吳木子,輕輕地嘆了口氣,對朱老三說:“就給他一點兒吧,一個老人家,何苦這樣對他?”

朱老三瞪了張剛一眼,厲聲道:“田局長吩咐的事,你敢陽奉陰違?張剛,你小子可別吃里爬外!”

張剛也火了,說:“朱老三,誰吃里爬外了?我是勸你積點兒陰德,缺德事做多了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個狗日的!”朱老三氣得一揚巴掌,但很快又收回來了,估計是感覺自己干不過張剛,“你小子倒是會做好人!我再說一遍,我這是在執行田局長的命令。你想做好人,就去找田局長說情,只要田局長同意,我馬上送飯過來。”說完揚長而去。

張剛看看吳木子,輕輕地嘆了口氣,搖著頭走了。

吳木子一連被餓了兩天,兩天里他粒米未進,滴水未沾,已經軟癱在地,渾身四兩力氣都沒有了。

第三天早上,張剛路過吳木子的監室時,竟悄悄地將一只醬豬蹄塞了進去。餓得前胸貼后背的吳木子愣了愣,抓過豬蹄就啃。

就在這時,田曉農背著手悄悄地走了過來,隔著窗戶一眼看到了蹲在墻角啃豬蹄的吳木子,頓時大怒,立馬問豬蹄是誰送的。

朱老三一挺身,大聲說:“局長,不是我。”說完,幸災樂禍地望著張剛,暗示豬蹄就是張剛送的。

張剛無奈,只好說:“豬蹄是我給的!如果再這樣餓下去,吳老頭就會被餓死,到時候傳出去,既不利于警局,也不利于局長!”

田曉農氣得罵了一聲“狗日的”,舉起手“啪啪”抽了張剛兩記耳光,又狠狠地踹了他兩腳,踢得張剛一個踉蹌倒地。

“張剛,你小子再吃里爬外,就和老東西同罪。”田曉農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吳木子見張剛挨了打,心里很是過意不去,搖著牢門喊:“田曉農,你不是人,你就是個畜生。”

又是忍饑挨餓的一天。

第四天晚上,朱老三拉上張剛故意在牢房外擺了張桌子,端來酒肉,大吃大喝起來。酒肉的香氣飄進監室內,饞得吳木子口水直流,他更覺得餓了,但周身無力,人像是飄在云端里。

不一會兒,朱老三捂著肚子直哼哼,對張剛說:“老弟,我拉肚子,出去一會兒,你好好看著。”說完,一溜煙跑了。

張剛輕輕一笑,站起來,飛快地打開牢門,打開吳木子腳上的鐵鐐,說:“吳先生,您快跑吧,這樣下去,您會死在田曉農手上的。”

吳木子說:“我走了,你咋辦?姓田的還不將你弄死啊!”

張剛說:“我也跑啊!這差事他媽的我都當夠了,整天受窩囊氣,早不想干了!”

“好!那我們一起逃出去!”吳木子點了點頭。

豐縣監牢其實是一座很簡單的牢房,只關一般犯人,重犯都押到省府大牢去了。所以,這兒的防守也十分松懈,幾乎沒費什么勁,兩人就跑了出來。

二人到了街上,這才聽到警察局那邊傳來隱隱的哨聲,還有雜沓的腳步聲。顯然,警察們已經發現走失了犯人,在到處尋找追捕。

張剛帶著吳木子跑到一個小巷里,對吳木子說:“吳大爺,我倆分開跑,這樣目標就會小一些,以免都被抓住。”

吳木子問:“你不跟我一塊兒走?”

張剛說:“您跑出去后,趕快轉移古董。我聽田曉農說,他已經知道了古董的下落,明天就去找。至于我,唉,那些古董都是國家的,都是無價之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樣古董也就更安全了。”

吳木子想想也對,一把攥著張剛的手,說:“兄弟,讓我咋感謝你呢?”

張剛也很感動,說:“吳先生能將古董安全地轉移出去,不受損失,那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我畢竟是個警察,也是有顆愛國心的!”說完,轉身離開,消失在暗夜里。

豐縣縣城城墻不高,防守也不太嚴。吳木子對這里的地形很熟悉,他悄悄地到了城墻上,朝外面望去,月亮下面是一片地,都種著玉米,在月色中綠油油的。吳木子用一根從路上找到的繩子,綁在城頭垛口,拉著繩子,咬著牙,小心翼翼地溜下了城墻。

他剛到城下,蹚過不太深的護城河,就聽到那邊有人喊:“有人爬城了,快來啊!”一聽那公鴨嗓子,就是朱老三發出的。接著,城頭上一群人影朝著這邊跑來。

吳木子忙一頭鉆進玉米地里,一邊跑,一邊掰下玉米棒子在嘴里啃。等到幾個玉米棒子啃完,他的肚子也飽了,渾身慢慢地恢復了力氣。月色下,他走得并不快,走走停停,不時朝著后面看看,大概怕后面有人跟蹤。

天慢慢亮了,吳木子一看,自己已經到了八里坪,他繼續向前走,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正午時分,吳木子已經上了對子山的山頭。這兒山勢陡峭,四邊枯草有一人多高,遮蔽了一切。翻過對子山就是白云山。他站在對子山山頂,突然聽到下面傳來爆豆般的槍聲,不禁得意地笑了,自言自語道:“狗東西,跟我玩心眼兒,還嫩著呢。”

槍聲越來越激烈,還有隱隱的喊殺聲,震動著山谷,遠遠地傳來,看來戰斗非常激烈。大約一頓飯的工夫,一切都停止了,四處安靜下來,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一般。

一個小伙子飛快地跑上山,邊跑邊喊:“吳大爺,吳大爺,您老沒事吧?”

吳木子聽了,從草叢中鉆了出來。

來人正是山根,他手里提槍,滿頭大汗。

吳木子抬手一拍身上的草絲,表示自己沒啥事,好著呢,然后笑著問:“咋樣?來了多少人?都干掉了?”

山根笑著回答:“三十多個警察,打死了一部分,其余的都活捉了。吳大爺,幸虧您放出濃煙,云飛大哥看到了,說是有國軍攻山,讓我們提前埋伏,不然,不會這么容易取勝的。”

吳木子捋著胡須,隨著山根下了山頂,走向白云飛他們。被活捉的警察都集中在一個山溝里,一個個垂頭喪氣,有的掛了彩,有的在痛苦地呻吟。其中有兩個警察,吳木子特別熟悉,一個是張剛,一個是朱老三,他們看見吳木子朝著他們這邊看,趕緊低下頭,躲在其他俘虜后面,大氣都不敢出。

吳木子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瞥了他們一眼,對張剛說:“張剛啊,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

張剛抬起頭看著吳木子,眼里滿是疑惑。

吳木子得意地說:“你和田曉農制定的計劃豈能瞞過我?當你給我豬蹄吃,田曉農突然出現,對你大打出手時,我就對這一切產生了懷疑。這個田曉農,遲不來早不來,偏偏在那個時候來,難道世間真有那么巧的事?絕對不可能。我想,田曉農趕來,就是為了當著我的面打你,讓我感激你,相信你,為后面的事情作鋪墊。”說到這里,他笑道,“你們還有一點做得很蠢,田曉農發現了你吃里爬外,為啥不換人?就我的了解,田曉農這人心狠手辣,做事干脆利索。他沒有換掉你,就是故意在給我制造逃跑的機會,又讓你哄騙我,說他田曉農發現了古董的線索,讓我趕緊轉移,你們好螳螂捕蟬,對吧?”

吳木子猜測,田曉農設置這樣一個陷阱,就是想讓自己在前面走,去轉移古董,他則帶著警察在后面悄悄地跟著,一舉取得寶物。所以,吳木子將計就計,將他們引進山里,點燃了濃煙,讓白云飛帶著兄弟們將他們一網打盡。

張剛聽了,額頭冒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哀求道:“吳先生,不,吳大爺,這都是田曉農那王八蛋的主意,與我無關,求您放了我吧。”

“你放心,白云山上的人是不會輕易殺人的,只要你不是罪大惡極!”吳木子白了他一眼,大聲道。

所有的警察聽了,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吳木子說:“轉移古董是田曉農最為關心的事情,他為什么不來?竟然讓那個誣陷劉三書的李山帶著大家來?”

張剛聽說有活命的機會,不再像剛才那樣膽戰心驚,說:“田曉農本來是準備親自帶隊的,可是,他的那個省里的哥們兒突然來豐縣了,說是代表省里巡視各縣的工作,田曉農作為朋友當然得陪著。再說了,他也是警察局長,還要維持當地的治安,所以就讓剛剛當了警察科長的李山帶隊,沒想到卻讓李山走向了不歸路,剛才在抵抗時被擊斃。”

吳木子聽了,看著那些垂頭喪氣的警察,許久,轉過頭對白云飛道:“咋樣,將縣城拿下?”

白云飛看了看自己的部下,說:“師傅,這些兄弟如果守住白云山還行,若想拿下縣城卻不容易。”

吳木子說:“我有辦法,一定可以拿下縣城。”說著,對白云飛耳語了一番。

白云飛聽了,高興地說:“好啊,師傅,咱們就這么干。”

當晚,張剛帶著一群警察,趁著一地的月色朝著山下出發了,很快到了縣城外面。張剛告訴守城的士兵,他們是警察局的人,今天跟蹤盜墓賊吳木子,任務圓滿完成,連夜趕回來交差。

田曉農聞報,大喜過望,他的好朋友王哥到豐縣來,就是為了拿到他許諾給他的青銅器,省主席多次詢問了那批青銅器的事,都生氣了,說他們都是騙子,想騙取官職。無奈之下,王哥只好親自來豐縣催辦。

田曉農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聽到東西找到了,高興壞了,即刻來到城頭。他朝城下看了看,借著火把的亮光,看到了幾個木箱,還有被綁著的吳木子,還有張剛和一群警察,于是他朝城下揮手,讓人打開了城門。

城門剛被打開,白云山的人馬就一聲吼叫沖了進來,一個個守城的士兵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來不及反應,就乖乖地舉手投降了。守城的人即刻換成了白云山的人馬。

那個從省城來的王哥喊了聲:“他們是土匪!”拔出手槍就要射擊,被山根一槍撂倒,抽搐了兩下,死翹翹了。

田曉農情知不妙,下了城樓,趁著混亂逃跑。

吳木子大喊:“別跑了田曉農這個大壞蛋!”

其他白云山的兄弟聽了,也都跟著大喊:“別跑了田曉農這個大壞蛋!”

田曉農心驚肉跳,朝著巷子深處跑去,眼看就要鉆進巷子,后面“啪”的一聲槍響,他感到左腿一麻,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還不等他站起來,一支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他的腦門兒上。

田曉農被人揪著后衣領子,推到吳木子和白云飛面前。

吳木子恨不得上前扇他幾個大耳刮子,指著他道:“姓田的,你這個貪贓枉法的狗東西,想不到也有今天吧!”

田曉農抬頭望著吳木子,滿眼怨毒,現在他終于明白,自己之所以屢遭失敗,都是因為這個吳木子做了白云山土匪的眼線,和土匪們串通一氣。他心有不甘地道:“你給白云飛做眼線,才算計了我,不然,今天還不知誰死誰活呢。”

吳木子望著田曉農,一字一頓道:“你錯了,我本來就是這支隊伍中的一員。”

田曉農有些不相信地看著吳木子,許久才道:“你……一個留過洋的讀書人,不僅盜墓,還當了土匪?”

吳木子氣憤地說:“還是那句話,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拜你們這幫狗官所賜!”

旁邊的白云飛說:“師傅,別跟這家伙廢話,他們的心腸都是黑的,哪會講什么道理!”

田曉農又一次睜大眼睛,不相信地望著吳木子,說:“你……你,你是土匪頭子白云飛的師傅?”

吳木子得意地點著頭說:“不錯!我不僅是他的師傅,還是大名鼎鼎的‘地鬼’,他就是見首不見尾的‘神影子’!”

“啊——”田曉農傻眼了!

這時,遠遠地傳來了槍聲。

白云飛走到高處,右手一揚,全場寂靜。

白云飛高聲喊道:“兄弟們,中共豐縣游擊隊今天正式成立!上級組織交給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好豐縣的古墓和古董文物,迎接解放軍進城,由解放軍接管。”然后,回過頭對著吳木子,“師傅,中共豐縣縣委想聘請您老人家到時主管全縣的文物工作,不知您老是否答應?”

吳木子望著白云飛,半天才醒悟似的,問:“云飛,你是共產黨的人?”

白云飛說:“是的呀,師傅!朱裁縫為了保護古墓,和日本鬼子搏斗,英勇捐軀,給了我很大的震動。我覺得,只有共產黨才真的為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奮斗,并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也只有共產黨,才能竭盡全力保護古墓,保護古董文物。所以,我上白云山不久,就悄悄地和中共豐縣地下黨取得了聯系,前前后后幫他們做了很多事,最終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

吳木子聽了,紅了眼圈道:“好啊云飛,你的選擇是對的,師傅為你高興!我終于找到了保護古墓,保護古董文物的政府。我接受你們的聘請!”

“謝謝師傅對我們的信任!走,我們一起迎接解放軍去!縣委通知,解放軍正向縣城進發呢。”白云飛高興地說。他一揮手,大隊人馬中豎起一面鮮艷的紅旗,在晨曦中迎風招展。

吳木子站在紅旗下,緊隨著隊伍,邁起了堅定有力的步伐,看著遠方的晨曦,他臉上現出了醉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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