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A視角下供應鏈關系如何影響企業能源消耗

關鍵詞：供應鏈集中度；能源消耗強度；高耗能企業；MOA理論

中圖分類號：F27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934（2025）03-0019-16

一、引言

隨著一系列能源可持續政策的頒布落實，我國各地區所面臨的高能耗和高排放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緩解，然而，從全球范圍來看，我國的能源消耗占比相較于經濟總量的占比仍然偏高，能源消耗尚需進一步削減［1］。高耗能企業作為履行節能減排責任的排頭兵，節能降耗成為其重點戰略內容。然而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測算，近年來高耗能行業的總能耗仍占我國能源消耗總量的50%以上，且能源消耗總量逐年攀升。在此背景下，如何有效促進高耗能企業節能、提高企業能源利用效率已成為政府、學界和業界共同關注的重要議題。

當前，由國際政治經濟爭端等因素所引發的供應鏈危機使我國諸多企業面臨“脫鉤斷鏈”風險［2］。各企業為保證長期穩定發展，亟須重視和優化供應鏈關系管理。供應鏈關系的變化對企業實施節能降耗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現有研究表明，作為衡量供應鏈關系強度的指標，供應鏈集中度的提高會抑制企業的議價能力［3-4］，但同時也會促進企業間的深度協作，包括資源整合與信息共享［5-6］，這為優化生產流程、減少能源浪費及提升能源效率提供了可能。因此，供應鏈集中度對于企業的能源消耗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遺憾的是，目前很少有學者針對這一問題開展研究。然而，在致力于實現能源可持續發展的時代背景下，深入探究供應鏈集中度對高耗能企業節能降耗（以下簡稱“企業能耗”）的影響機制、激發企業節能行為，對于優化供應鏈關系、實現節能降耗具有重要意義。

鑒于此，本文以2015年至2021年六大高耗能行業上市公司的數據作為研究樣本，通過實證檢驗探究了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能耗的影響。本文可能的貢獻有三。第一，首次聚焦于供應鏈關系對企業能耗的影響研究，拓寬了供應鏈關系對企業行為影響的研究視野，也發掘了影響企業能耗的重要因素，為企業優化供應鏈關系管理、實施節能行為提供思路。第二，本文將MOA理論引入研究框架，從動機、機會與能力視角出發，為高耗能企業在供應鏈關系管理中實施節能降耗策略提供理論依據，拓展了MOA理論的應用范圍。第三，為高耗能企業節能實踐提供相關實證證據。本文通過研究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能耗的具體影響機制，為高耗能企業識別節能降耗的關鍵路徑提供依據，有助于企業通過制定科學合理的供應鏈關系管理策略促進節能減排目標的實現。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回顧

在影響高耗能企業節能減排因素的研究中，現有文獻主要可劃分為外部影響因素與內部影響因素兩大范疇。針對外部影響因素，現有研究大多著眼于制度政策［7-8］、金融發展［9］等方面，旨在深刻剖析這些外部因素如何對企業能源效率產生顯著影響。在內部影響因素的探索上，已有文獻則廣泛聚焦于企業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變動［10］、研發創新投入的力度［11-12］以及數字化轉型能力［13］等視角，揭示它們在企業能效優化及碳減排中的作用。

供應鏈集中度作為衡量供應鏈關系緊湊程度的重要指標，對企業的各項經營活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近年來諸多學者研究了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的多元化影響，現有文獻主要圍繞供應鏈集中度為企業帶來的正面影響和負面影響展開，正面影響的理論基礎主要根植于供應鏈整合理論，強調了通過加強供應鏈各環節間的協同與合作，能夠提升企業運營效率和創新能力，進而對企業行為與表現產生積極推動作用［14-15］。而負面影響的理論基礎則主要涵蓋了議價能力受限、資源依賴加劇等方面，分析可能引發的依賴風險上升［16］、數字化能力受限［17］、研發投入下降［18］、影響企業表現［2］等潛在問題。

通過對以往文獻歸納分析發現，既有研究已發掘了諸多關于高耗能企業節能減排的影響因素，鮮有考慮供應鏈上下游關系對企業能耗的影響。而近年來高耗能企業能耗數據仍呈逐年上升趨勢，這表明解決高耗能企業能源問題涉及多方面因素和復雜挑戰，如何提高企業能源效率、促進企業節能降耗仍需更深入、更全面的探索。以往研究表明，供應鏈集中度會影響企業的多方面行為表現，但并未拓展到企業節能降耗層面。事實上，作為影響企業活動的重要指標，供應鏈集中度可能會通過影響企業庫存管理、資源整合與技術共享等多種行為，對企業能耗產生影響。在當今供應鏈挑戰及能源約束加劇的時代背景下，深入探究供應鏈集中度對高耗能企業能耗的影響機制，不僅可以豐富企業能耗影響因素的理論研究，而且對于優化供應鏈關系、促進企業節能降耗具有重要意義。

既有文獻表明，為分析或預估個體或組織某種行為發生的概率，采用MOA理論（動機-機會-能力理論）作為分析框架是一種行之有效的途徑［19］。在該理論中，動機、機會與能力被視為個體或組織采取特定行為的三個不可或缺的前提條件。其中，動機被視為驅動行為發生的直接原因，機會和能力分別代表了環境所提供的可行條件與行為主體所具備的執行能力，對行為實現過程起到了關鍵的調節作用［20］。考慮到本文的機制分析聚焦于探究供應鏈集中度如何多維度地影響企業行為，并進而對企業能耗產生作用，故而以MOA理論框架進行理論分析是一個合適的研究視角。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1.動機視角下，為緩解財務壓力可能出現倒逼效應

在波特五力模型中，供應商和客戶的議價能力直接體現了供應鏈上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的狀況。波特五力模型認為當供應鏈集中度較高時，供應商和客戶便擁有了更大的話語權和更強的議價能力［21］，換言之，隨著供應鏈集中度提高，企業的議價能力將會減弱。因為高供應鏈集中度意味著企業的收入高度依賴于少數關鍵客戶，或原材料供應依賴于少數關鍵供應商［22］。在這種高集中度格局下，企業在與上下游伙伴的博弈中往往處于較為被動的地位，供應商或客戶可能會利用這種地位優勢，對企業施加壓力，形成一種類似“敲詐勒索”的影響。具體而言，上游供應商可能憑借市場支配力抬高原材料價格，甚至要求預付貨款，從而加劇企業的資金與運營成本負擔。而下游客戶則可能利用其市場優勢地位壓低產品售價，甚至延遲支付貨款，進一步壓縮企業的利潤空間并影響企業現金流穩定性［23］。

對于高耗能企業而言，能源消耗成本是企業的重要成本部分，對企業的財務狀況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高供應鏈集中度使得企業收益空間受供應鏈兩端的雙重擠壓，這會倒逼高耗能企業積極探索節能減排與能效提升的路徑，從而緩解這種高供應鏈集中度所帶來的財務掣肘。這不僅包括采用先進的節能技術降低能耗，還可能涉及優化生產流程、提升設備能效比、實施節能管理等一系列戰略調整。通過降低能源依賴與提升能源使用效率，企業不僅能夠直接減少開支，還有可能在環保政策導向下獲得政府補貼或稅收優惠，進一步改善財務狀況，增強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因此，供應鏈集中度過高的現狀反而會成為推動高耗能企業采取節能降耗行為的重要驅動力。

2.機會視角下，供應鏈集中度提高可能出現協同效應

高集中度的供應鏈結構雖然潛藏經營風險，卻也孕育了降低企業能源強度的新契機。具體而言，當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高度依賴于少數上下游企業時，一旦上下游企業發生意外事件，企業將面臨供應鏈中斷、相關產品采購和囤積等風險，給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活動帶來沖擊［3］。為了有效緩解并降低由此帶來的潛在經營風險，企業往往會以雙方的中長期價值增長為目標與這些上下游關鍵企業建立穩固的嵌入式合作關系。通過企業間資源交換、融合共享與相互協作，強化企業內外部技術、知識、信息的整合優勢［24］，促進供應鏈協同，提高供應鏈效率。在供應鏈協同的助力下，不僅能夠有效應對風險［25］，更為企業在多方面創造了節能降耗的新機遇。

在物流運輸方面，供應鏈的高度集中使得運輸需求呈現出更強的集中性和可預測性，這一特性為企業在物流運輸領域的能源優化提供了寶貴的機會條件。具體而言，企業能夠基于集中且可預測的運輸需求，優化運輸網絡布局，精選高效運輸方案，通過減少空駛率、縮短運輸距離等措施降低運輸過程中的能源消耗，實現物流環節的能效提升。

在倉儲運轉方面，緊密的供應鏈關系促進了信息流的深度整合與實時共享，企業能據此精準預測市場需求，進而實施更為精細化的庫存管理策略。這種精細化管理不僅避免了過度生產所導致的能源冗余消耗，還減少了倉儲環節的能耗增加，實現了倉儲環節的能效提升。

在生產作業方面，高度集中的供應鏈為共享生產計劃與庫存信息創造了機會條件。企業能夠靈活調整生產節奏，減少因生產中斷或過剩而引發的能源浪費。特別是對于高能耗、高啟動成本的行業而言，確保生產流程的連續性與穩定性尤為關鍵，因為生產線的重啟或空轉往往伴隨著巨大的能源浪費。因此，高供應鏈集中度促使企業通過精細化規劃與協同作業，實現生產資源的優化配置與高效利用，既降低了因生產波動帶來的能源浪費，也提升了整體能源利用效率。

綜上所述，高度集中的供應鏈結構通過強化供應鏈協同、提高供應鏈效率從而為企業能效提升、節能降耗提供了重要良機。

3.能力視角下，數字化水平提升可能出現調節效應

正如上文所述，高度集中的供應鏈結構促使企業深化與上下游伙伴的合作，通過信息共享與協同作業，實現生產資源的優化配置，從而有效降低能源浪費，提升整體能效。這一過程中，企業的數字化水平成為推動信息協同與生產資源配置優化的關鍵能力。

數字化可以有效削減企業的信息獲取成本，提升供應鏈的信息透明度［26］。具備高數字化能力的企業能夠構建更加高效、透明的信息交流平臺，打破傳統供應鏈中存在的信息孤島現象。在緊密的供應鏈合作關系下，上下游企業的資源及信息等可以通過數字化平臺進行集成和共享，提升了企業間信息互動的精確度與及時性。在數字技術的賦能下，企業能夠實時捕捉市場需求變化、物流動態、庫存動態以及生產狀態，實現供應鏈各環節信息的無縫對接與深度整合，為企業制定精細化的生產計劃、迅速調整庫存與生產策略提供了堅實的數據支撐，使供應鏈效率進一步提高［27］，實現真正的按需生產，從而有效避免了因物流空載、庫存積壓與過度生產帶來的能源冗余消耗。

綜上所述，擁有高數字化能力的企業，在高供應鏈集中度的背景下，更能夠充分發揮信息協同與資源配置優化的優勢，降低能源浪費，實現能源的高效利用。換言之，企業數字化能力提高能夠增強供應鏈集中度上升所引發的節能作用。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供應鏈集中度提升能夠有效促進高耗能企業的節能降耗。

H2：供應鏈集中度提升能夠通過緩解財務壓力的動機路徑有效促進高耗能企業節能降耗。

H3：供應鏈集中度提升能夠通過提高供應鏈效率的機會路徑有效促進高耗能企業節能降耗。

H4：企業的數字化能力在供應鏈集中度提升促進企業節能降耗的過程中發揮調節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的研究樣本為2015—2021年我國六大高耗能行業的A股上市公司數據。六大高耗能行業的界定依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2016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包括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制造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石油加工與煉焦及核燃料加工業、電力與熱力生產和供應業。為確保樣本數據的嚴謹性與準確性，本文對數據進行了如下處理：①剔除了存在退市風險或其他重大風險的特殊企業樣本（被標記為ST或*ST類型的企業）；②剔除了暫停上市或終止上市的企業樣本；③少量缺失值采用線性插值法補齊；④剔除了關鍵變量數據嚴重缺失的樣本。最終樣本包括2596家上市企業。實證研究所需的行業層面數據源自國家統計局官方發布的數據，企業層面相關數據源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數據分析工作借助Stata16.0軟件完成。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企業能源消耗強度（Energyint）。本文使用能源消耗強度指標來衡量企業能耗程度，因為與單純使用能源消耗量這一絕對指標表示能耗程度相比，能源消耗強度作為一個相對指標，可以同時反映企業總產值和企業能耗量的情況，所包含的信息更為全面，也更易于在不同企業之間進行比較。計量方法參考查普爾（Chapple）等［28］、沈洪濤等［29］對碳排放的衡量方法，本文計算企業能源消耗強度公式見式（1）和式（2）。

（2）核心解釋變量：供應鏈集中度（SC）。參考吳安兵等［30］、邱保印等［31］的做法，把供應鏈上游和下游視為一個整體，通過計算客戶集中度與供應商集中度的總和來衡量，其中客戶集中度以前五名客戶產生的營業收入占比衡量，供應商集中度以前五名供應商產生的采購額占比衡量。供應鏈集中度越高，企業的采銷活動越依賴關鍵客戶或供應商。

（3）機制變量：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反映企業財務狀況，用企業本年營業收入增加額對上年營業收入總額的比率衡量；供應鏈效率（Stockday），用公式ln（365/庫存周轉率）計算；數字化轉型程度（Digitaleco），通過企業數字化轉型關鍵詞詞頻統計得來。

（4）控制變量：為提高研究的精準性，排除其他因素對回歸分析的影響，本文參照以往相關研究的控制方法，選定企業規模（Size）、創新績效（IApply）、人工智能采納程度（AI）、固定資產比率（FAR）、財務費用率（Ffee）、盈利能力（Roe）以及經營周期（Oc）為控制變量（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變量說明

（三）模型構建

鑒于本研究使用了面板數據，本文選擇了面板模型作為計量分析工具。由于企業供應鏈集中度水平和能源消耗強度水平往往受到當地當時經濟社會環境、政策導向及市場條件等多重復雜因素的交織影響，所以存在一些難以直接觀測且可能隨時間或個體特性而異的遺漏變量，極易導致模型估計結果偏離真實情況，產生較大誤差。為了盡可能修正偏誤，本研究運用了面板數據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該模型通過同時納入時間固定效應與個體固定效應的控制，有效地減輕了因遺漏變量（尤其是那些隨時間變化但不隨個體變化，或隨個體變化但不隨時間變化的變量）所導致的估計偏差，從而提升了研究結論的穩健性和可信度。本文設定了如下基準回歸模型以驗證H1：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企業能耗強度的最大值為1.5841，最小值為0.0170，平均值為0.5351，標準差為0.2191，這表明不同高耗能企業間的能耗強度差距較大，多數企業的能源消耗有待削減；供應鏈集中度的最大值、最小值、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2.0000、0.0560、0.7195和0.3488，說明不同高耗能企業間的供應鏈集中度存在較大的差異。其他控制變量特征均在合理區間范圍內。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二）相關性分析

表3展示了各關鍵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及方差膨脹因子（VIF）。所有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均低于0.5，說明各變量間發生多重共線性的可能性較低。同時，VIF值普遍位于1至2的區間內，遠低于通常設定的閾值10，進一步證實了變量間不存在顯著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因此，該數據集適宜用于后續的回歸分析。

表3 相關性分析和方差膨脹因子檢驗

（三）基準回歸結果

表4展示了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能耗強度的基準回歸結果。由于本文使用的是多維固定效應reghdfe命令進行實證檢驗，在處理數據時會自動過濾掉樣本中的單點值（即那些在某些維度上僅具有單一觀測值的樣本），以確保模型估計的穩健性和有效性。表4列（1）無控制相關控制變量，供應鏈集中度回歸系數為-0.0572，在5%的置信水平上與企業能耗強度顯著負相關。表4列（2）在此基礎上加入了控制變量，供應鏈集中度的回歸系數為-0.0651，在絕對值數值上有所增加，但仍保持5%水平上的負向顯著性，且回歸方程的R2有所提高，模型的解釋力得到一定提升。該結果表明供應鏈集中度的提升可以顯著抑制企業能耗強度，即企業的供應鏈集中度越高其能源消耗強度越低，H1得到驗證。

表4 基準回歸結果

（四）穩健性檢驗

（1）企業能耗強度再度量。為驗證上述結論的穩健性，本研究采用了更換被解釋變量的測量方法，重新檢驗了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能耗之間的關系。本文首先更換了測算企業能源消耗量的方法，借鑒覃風展［34］的做法，將企業耗水量、耗電量、原煤使用量、天然氣使用量、汽油使用量、柴油使用量、集中供熱量分別折算成統一標準煤進行加總得到企業的能源消耗量，然后用所得的企業能耗量除以企業主營收入得到企業能耗強度。將供應鏈集中度與重新計算的企業能耗強度（Energyint_rep）進行了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5列（1）所示，所得結果與上述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這充分證明了本文核心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2）替換解釋變量。本文借鑒了殷俊明等［35］的研究方法，選用第一大客戶銷售占比與第一大供應商采購占比的平均值（Scii_top）作為衡量供應鏈集中度的代理指標，并重新驗證了其與企業能耗強度之間的關系。回歸結果如表5列（2）所示，可以發現，所得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保持一致，再次證實了本文核心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3）引入行業-年份交互固定效應。由于有些樣本企業的行業類型在觀測年份內發生了改變，為了增強穩健性檢驗，因此本文進一步引入了行業和年份的高階交互固定效應。結果如表5列（3）所示，在引入行業-年份交互固定效應后，供應鏈集中度對高耗能企業能耗強度的影響依然顯著，且方向與基準模型一致，證明了本文核心結論的穩健性。

表5 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

（4）內生性問題。考慮到供應鏈集中度與模型誤差項的內生性可能，本文運用工具變量-兩階段最小二乘法（IV-2SLS）來減輕這類內生性偏差問題。黎志丹［36］的研究揭示了供應鏈整合度對制造業上市公司業績有顯著正面效應。類似地，柳穎［37］、錢慧敏和李夢琦［38］的研究指出供應鏈集中度的提升與零售企業財務績效增強呈正相關趨勢，印證了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盈利能力之間的關聯性。據此，本文選用了能夠衡量企業盈利能力的總資產凈利潤率（ROA）作為工具變量。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在第一階段的回歸結果中，供應鏈集中度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有力地證明了總資產凈利潤率和供應鏈集中度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此外，模型F統計量超過10，進一步驗證了選擇ROA作為工具變量的合理性，排除了弱工具變量問題。在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中，供應鏈集中度的回歸系數仍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保持為負，表明提升供應鏈集中度能夠有效降低高耗能企業的能源消耗，再次驗證了本文核心結論的穩健性。

表6 內生性檢驗結果

（五）影響機制分析

1.動機路徑

企業的供應鏈集中度提升意味著其對少數幾個供應商或客戶的依賴程度加深，這會使得企業在與供應商或客戶進行交易時可能會處于被動地位，企業議價能力受到削弱。下游的強勢客戶可能會要求企業降低價格或提供更好的服務，從而壓縮企業的收入來源；而上游的供應商則可能利用自身的議價優勢提高原材料或服務的價格，進而增加企業的成本負擔，從而使得企業承擔較高的財務壓力［23］。對高耗能企業而言，能源成本是企業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企業為緩解財務壓力會積極探索節能減排與能效提升的路徑，降低能源依賴、提升能源使用效率，從而減少能源成本，甚至可以在環保政策導向下獲得政府補貼或稅收優惠，進一步改善財務狀況。由此本文推測，緩解財務壓力是企業供應鏈集中度提高促進能源消耗削減的一條重要機制。因此，本文參考了李建軍、彭俞超等［33］的機制檢驗方法，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引入了能夠反映企業財務狀況的重要變量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與供應鏈集中度的交乘項，通過估計交乘項的系數來識別這一機制。

表7列（1）展示了該回歸結果。可見，供應鏈集中度與營業收入增長率交乘項的系數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對于營業收入增長處于較低水平的企業而言，供應鏈集中度所產生的節能效果更為顯著。由此可見，財務壓力所帶來的節能動機是降低企業能耗強度的路徑之一，H2得到驗證。

2.機會路徑

高集中度的供應鏈可以給企業帶來節能新契機。高供應鏈集中度有助于強化企業與上下游間的信息資源共享與合作，促進供應鏈協同。從而有利于精準預測需求，優化物流減少能耗；精細庫存管理，避免能源冗余；確保生產計劃連續，減少能源浪費。換言之，高供應鏈集中度有利于企業提高供應鏈效率，從而降低能源消耗。由此本文推測，提高供應鏈效率是供應鏈集中度提升促進企業節能的一條重要機制。因此，為識別這一機制，本文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引入了供應鏈效率（Stockday）與供應鏈集中度的交乘項，重新對模型進行估計。供應鏈效率測算方法參考張倩肖等［39］、馮（Feng）［40］、張樹山等［41］的做法。

回歸結果如表7列（2）所示。供應鏈集中度與供應鏈效率交乘項的系數在5%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負。考慮到本文的供應鏈效率為負向指標，該結果表明，在供應鏈效率較低的企業中，高供應鏈集中度所帶來的節能效果更加明顯；而對于供應鏈效率本就較高的企業而言，供應鏈集中度的節能效果不再明顯。由此可見，供應鏈集中度的節能效果是通過提高企業供應效率得以實現的。H3得到驗證。

3.能力路徑

高度集中的供應鏈可以促使企業深化合作，通過信息共享與協同作業優化資源配置，減少能源浪費。企業的數字化水平作為推動信息協同與生產資源配置優化的關鍵能力，可以助力企業構建高效透明信息平臺，打破信息孤島，實現供應鏈信息無縫對接，有助于精細化生產與庫存倉儲運營，避免過度生產與庫存積壓，從而減少能源消耗。由此本文推測，數字化能力較強的企業在高供應鏈集中度下，能精準投放資源，提升能效，降低能源消耗。因此，為檢驗這一機制，本文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引入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Digitaleco）與供應鏈集中度的交乘項，重新對模型進行估計。

模型回歸結果如表7列（3）所示。可見，供應鏈集中度與數字化轉型程度交乘項的回歸系數在5%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程度會加劇供應鏈集中度與能源消耗強度之間的負相關關系。換言之，企業的數字化能力越強，供應商集中度提升所帶來的節能效果就越顯著，支持了本文的推測。企業數字化能力在供應鏈集中度影響高耗能企業能耗強度的過程中發揮調節作用，H4得到驗證。

表7 機制檢驗結果

五、異質性分析

（一）企業異質性分析

供應鏈集中度提升所帶來的節能效應，在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之間可能存在差異。一方面，國有企業受到更為嚴格的政府監管和政策指導，這些監管和指導可能已在一定程度上優化了其能源管理，減弱了供應鏈集中度變化對能源消耗的影響。此外，國有企業在資源獲取和議價能力上的優勢確保了穩定的能源供應和較低的成本，使得它們對供應鏈集中度的變化在能源消耗方面不那么敏感。另一方面，由于激勵機制的多元化，國有企業不僅追求經濟效益，還受到政策目標和社會責任的影響，這可能導致它們在決策時不單純以降低能源消耗強度為目標。同時，國有企業在技術創新和研發投入上可能面臨多重制約，難以迅速通過技術創新應對供應鏈集中度的變化。

相比之下，非國有企業在資源獲取和議價能力上較為有限，因此更加依賴供應鏈的穩定性和效率來提升競爭力。供應鏈集中度的提高會激勵非國有企業通過降低能源消耗來降低成本。同時，非國有企業往往以經濟效益為核心，更容易在供應鏈集中度增加時采取節能降耗措施。此外，它們在能源管理和技術創新方面擁有更大的自主性和靈活性，能夠更迅速地通過優化供應鏈、引入新技術或管理創新來降低能源消耗。

基于此，本文將樣本企業依據其產權性質劃分為兩組，其中，國有企業被賦予值為1，非國有企業被賦予值為0。此舉旨在探究在不同產權性質背景下，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能耗強度的影響差異。回歸分析結果詳見表8列（1）和列（2）。具體而言，在國有企業樣本中，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能耗之間并未展現出顯著的相關性；然而，在非國有企業樣本中，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能耗的回歸系數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性，且經由Chow檢驗得到的組間系數差異性為3.61，P值小于1％，這證實了供應鏈集中度提升的節能效應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之間存在著顯著性差異。以上結果表明，供應鏈集中度變化沒有對國有企業能耗產生顯著影響，而供應鏈集中度的提升會顯著降低非國有企業能耗強度，支持了上述推測。

（二）地區異質性分析

供應鏈集中度提升帶來的節能效應，在經濟發達地區與經濟欠發達地區之間可能存在差異。由于經濟發達地區與經濟欠發達地區在資源稟賦、政策環境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這些差異可能直接影響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能耗的影響效果。通常而言，經濟發達地區的企業往往擁有更先進的生產技術和更充足的資金支持，這些企業可能已經在節能降耗上進行了大量的投資和改進，因此這種稟賦使得經濟發達地區企業的節能降耗效果對供應鏈集中度變化不敏感，即便供應鏈集中度不高，這些企業也能通過內部的技術革新和管理優化來維持較高的能源利用效率。相比之下，經濟欠發達地區的企業可能缺乏這樣的技術和資金稟賦，因此當供應鏈集中度提升時，它們更有可能通過外部壓力（如上下游關鍵企業的要求）和內部激勵（如成本節約的動機）來推動能源利用效率的提升。另外，在政策環境和法規執行力度方面，經濟發達地區往往有更嚴格的環保政策和更高的法規執行力度，這促使企業必須達到一定的能源利用效率標準，因此企業對供應鏈集中度提升的節能效應不敏感。而在經濟欠發達地區，政策環境和法規執行力度可能相對寬松，因此供應鏈集中度的提升可以成為推動這些企業提升能源利用效率降低能耗的一個重要外部因素。因此，本文又探索了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能耗強度關系在不同經濟水平地區的差異性。

在分類標準上，本文選擇以企業所在省份人均GDP為分類變量，2015—2021年，如果企業所處省份的人均GDP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則認為該企業處于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如果企業所處省份的人均GDP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則認為該企業處于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回歸結果如表8列（3）和列（4）所示。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能耗強度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而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供應鏈集中度與企業能耗強度無顯著相關。經由Chow檢驗得到的組間系數差異性為2.08，P值小于1％，這證實了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能耗強度的影響在兩大類地區之間存在著顯著異質性。因此，供應鏈集中度沒有對經濟水平較高地區企業的能耗強度產生明顯影響，而供應鏈集中度提升會顯著降低經濟水平較低地區企業的能耗強度，支持了上述的推測。

表8 異質性回歸結果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高耗能企業作為能源消費和碳排放的大戶，其高能耗特性與排放強度已然成為我國實現節能減排目標過程中不可忽視的重要阻力。盡管近年來政府密集出臺了一系列旨在促進節能減排的激勵政策措施與監管制度，高耗能行業的能源消耗量仍呈現出持續增長的趨勢，這深刻揭示了這些企業在實施“能耗雙控”戰略過程中面臨著復雜困境。推動高耗能企業節能降耗，不僅是企業優化成本結構、增強市場競爭力、邁向長期可持續發展的關鍵突破點，也是順應全球能源轉型浪潮、踐行綠色低碳發展理念所必須直面并解決的緊迫課題。在當前供應鏈危機加劇的背景下，供應鏈關系特征從多重維度深刻影響著企業的戰略活動，對于企業能源消耗的影響也不容忽視，而現有研究尚未關注到這一關鍵領域。基于供應鏈特征探究供應鏈集中度對高耗能企業能耗的影響對優化供應鏈關系、促進節能降耗具有重要意義。本文以2015—2021年六大高耗能行業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了供應鏈特征對企業能耗的可能影響及作用機制，為高耗能企業走出能源困局提供一個新的思路。

通過研究，本文得出如下結論：①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能耗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即集中的供應鏈特征可以促使企業節能降耗。②機制分析表明，供應鏈集中程度的提高一方面會使得企業議價能力降低，財務壓力加大，沉重的財務壓力會倒逼企業產生節能降耗的動機以減輕財務負擔；另一方面，集中的供應鏈有助于促進供應鏈協同，提高供應鏈效率，為企業減少能源浪費、提高能源效率帶來諸多良機。此外，具備高數字化水平能力的企業更容易因供應鏈集中度的提高而推動節能降耗的實現。③異質性分析表明，非國有企業、經濟欠發達地區企業在供應鏈集中度提升下的節能效果更顯著。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是發揮供應鏈集中度的節能優勢并規避經營風險。為有效緩解高耗能企業面臨的能耗過高問題，政策制定應著眼于充分發揮供應鏈集中度的節能優勢，并妥善管理伴隨而來的經營風險。政府應積極引導高耗能企業建立健全風險預警與應對機制，定期評估供應鏈集中度對企業運營穩定性的潛在影響，特別是關注對關鍵供應商或客戶的過度依賴風險以及市場波動導致的供應鏈不確定性等問題，并據此制定詳盡的風險緩釋策略。同時，政府應鼓勵企業在保持合理供應鏈集中度的前提下，探索并實施供應商多元化戰略，以分散供應鏈風險，減少因單一供應商問題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此外，加強供應鏈合作中的合同管理與保障機制亦不可或缺，通過清晰界定合作雙方權責，建立高效的糾紛解決機制，進一步緩解因供應鏈關系變動而引發的經營風險。

二是推動供應鏈上下游企業的協同聯動以提升能源利用效率。在應對高耗能企業高能耗的挑戰中，政策制定應著眼于深化供應鏈各環節的協同聯動，以系統性地提升能源利用效率。政府應發揮引導作用，積極推動構建跨企業的供應鏈信息共享機制，搭建高效的信息共享平臺，確保上下游企業能夠實時、準確地獲取生產計劃、庫存狀況及能耗數據等關鍵信息。這不僅有助于企業間實現無縫對接，優化資源配置，還能有效減少因信息不對稱導致的能源浪費現象。此外，政府還應積極搭建合作平臺，促進供應鏈上下游企業之間的聯合節能減排項目合作。通過項目合作，企業可以共享節能減排技術成果，交流節能減排經驗，共同解決節能減排過程中遇到的技術難題和管理挑戰。這種合作模式有助于形成協同創新機制，推動節能減排技術持續進步和廣泛應用，從而實現供應鏈整體能源利用效率的顯著提升。

三是推動企業加快數字化轉型以提升能源利用效率。由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程度深刻影響著企業的能源消耗強度。因此，在數字化的時代浪潮中，高耗能企業應抓住契機，積極推進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程度。同時，政府也應當出臺有關政策以發揮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技術與管理優勢，推動企業節能減排目標實現。具體而言，一方面，政府可以通過設立專項基金或提供低息貸款等金融支持手段，緩解企業在數字化轉型初期面臨的資金壓力，鼓勵其積極投身于數字化改造之中。另一方面，政府應強化數字化轉型的教育與培訓，通過組織專業團隊，針對企業實際需求，量身定制培訓課程，旨在提升企業管理層對數字化轉型價值的認識，并增強一線員工在數字化工具應用上的實操能力，確保轉型能夠滲透企業運營的各個層面。此外，政府還應積極打造數字化轉型示范項目，選取行業內的代表性高耗能企業作為標桿，通過政策引導和資源配置，助力其成功實現數字化轉型。這些示范項目的成功案例，將為其他企業提供有價值的參考，進而激發整個行業乃至更廣泛領域的數字化轉型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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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EmpiricalAnalysisontheImpactofSupplyChainRelationshipson

EnergyConsumptionofCompaniesfromthePerspectiveofMOA

—EvidencefromHigh-energyConsumingListedCompaniesinChina

ZHOULi，FANZhong-xiao

（SchoolofEconomicsandManagement，InnerMongoliaUniversityofTechnology，Hohhot，InnerMongolia010010）

Abstract：IntheprocessofChinesemodernization，industrialenergyconsumptionhasincreasedyearbyyear，whichisincreasinglycontradictorywiththecarbonpeakingandcarbonneutralitygoals，andhasbecomeanimportantissuethatneedsurgentattentionandsolution.BasedonthedataofA-sharelistedcompaniesinsixhigh-energyconsumingindustriesinChinafrom2015to2021，thispaperconductsanempiricalstudyonthepossibleimpactofsupplychainconcentrationonenergyconsumptionofhigh-energyconsumingenterprisesusingabidirectionalfixedeffectandmoderationmodel.Thestudyfindsthatsupplychainconcentrationenhancementcaneffectivelycurbenterpriseenergyconsumption，andthisconclusionremainsvalidafteraseriesofrobustnesstestsandendogeneitytests.Themechanismanalysisshowsthatsupplychainconcentrationenhancementcanstimulateenterpriseenergy-savingmotivationbyweakeningtheirbargainingpowerononehand，andcreateenergy-savingopportunitiesthroughsupplychaincoordinationontheotherhand.Theenergy-savingeffectbroughtbysupplychainconcentrationenhancementismoreobviousinhigh-digitalizationenterprises.Heterogeneitystudyshowsthatnon-state-ownedenterprisesandenterprisesineconomicallyunderdevelopedareashavemoresignificantenergy-savingeffectsundersupplychainconcentrationenhancement.Thispaperproposestopromotethedatalinkageofsupplychain，takeadvantageofthedigitaltransformationofenterprises，andgivefullplaytotheadvantagesofcentralizedcoordinationtoachievetheoveralloptimizationandefficiencyimprovementofsupplychain.

Keywords：supplychainconcentration;energyconsumptionintensity;high-energyconsumingenterprises;MOAthe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