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TPB與NAM模型的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研究

0 引言

生態環境保護是一場廣泛深刻的公共事務治理變革，不僅涵蓋宏觀層面國家發展的變革、中觀層面企業生產方式的轉型，也涵蓋個體層面公眾生活方式的變化，涉及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生產企業及公眾等眾多利益相關者，他們共同構成了生態環境保護的集體行動系統。公眾作為集體行動中的重要利益相關者，是生態環境保護的重要力量。經過多年的探索與實踐，河長制逐漸成為中國環境保護制度的重要構成部分，對流域跨界污染治理發揮了重大作用，但目前河長制仍然以政府主導為主，社會力量參與不足[1]。在面對“生態修復、污染治理、資源開發、災害預防”等多重治水任務時，基層河長更是顯得“捉襟見肘”，創新河長制顯得迫切且重要。學者們紛紛提出需要引入社會力量來健全河長制[2-3]。近年，江門市、湘潭市、深圳市、通化市、蘇州市、長春市等積極引導企事業單位、社會組織及公眾參與河湖治理，并出臺民間河長管理辦法，在探索建立民間河長制的過程中取得了豐富經驗和顯著成效。但由于中國流域面積廣闊、域情復雜，目前還有較多地方尚未建立民間河長制，制約著河湖管理。公眾既是水環境污染的造成者和受害者，也是水環境污染治理的執行者和獲益者，在政府的引導下，原則上具有參與水環境治理的積極性。因此，揭示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影響機制，對于健全河長制具有重要實踐意義。

自2017年河長制全面實施以來，河長制就成為了國內學者的重要研究議題。目前，關于河長制的研究集中在河長制制度邏輯的研究[4-5]、河長制執行效果評價[6-7]、河長制制度缺陷研究[8-9]、民間河長制研究[10-12]等幾個方面。在公眾親環境行為的研究文獻中，多數學者對公眾垃圾分類行為、生態補償行為、耕地質量保護行為、糞污資源化利用行為及低碳生活行為等進行了研究。在揭示公眾親環境行為影響機制時主要有兩條研究主線： ① 從理性視角基于計劃行為理論（theoryofplannedbehavior，TPB）研究公眾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及行為意愿等對其親環境行為決策的影響[13-14]； ② 從道德視角運用規范激活理論（normactivationmodel，NAM）研究公眾后果意識、責任歸屬及個體規范對其親環境行為決策的影響[15-16]。計劃行為理論和規范激活理論都是心理學領域預測個體行為決策的經典理論，對于研究個體行為決策均具有良好的解釋能力。但計劃行為理論以個體的利己行為為假設前提，未考慮到個體行為決策中的非理性因素，對個體利他行為動機的解釋能力不足，而規范激活理論以個體的利他行為為假設前提，未考慮到個體行為決策中的理性因素，對個體利己行為動機的解釋能力不足。公眾民間河長參與行為具有正外部性，是典型的利他行為，但在民間河長制實施的過程中，國家對公眾參與行為的正式激勵約束機制還不健全，公眾行為決策利己動機也較強。在這樣的情境下，整合計劃行為理論和規范激活理論，揭示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影響機制更具有解釋能力。因此，針對以上研究不足，本文基于長江上游川渝地區600份公眾問卷調查數據，依托計劃行為理論和規范激活理論，基于公眾理性與道德兩個維度，揭示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影響機制。

1" 理論依據與研究假設

1.1 理論依據

IcekAjzen在理性行為理論的基礎上提出計劃行為理論，認為個體行為意愿主要受行為態度、主觀規范以及知覺行為控制的影響[17]。Schwartz 提出了規范激活理論，認為個體能否產生利他行為，有賴于其所形成的內化規范的性質以及對所付代價和可能產生后果的評估等心理活動[18]。公眾民間河長參與行為決策以享受美好生活環境的效用最大化或參與成本最小化為基本原則，其行為決策會受行為態度、主觀規范和知覺行為控制等理性因素的影響，但在生態文明建設相關政策的影響下，還會受到責任歸屬、后果意識及個體規范等道德因素的影響。因此，本文整合計劃行為理論與規范激活理論，構建起揭示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影響機制的分析框架（圖1）。

1.2 研究假設

計劃行為理論包括行為態度、主觀規范及知覺行為控制3個核心變量。行為態度是個體對特定行為事件做出贊成或反對的主觀評價，是其成功完成行為決策的重要心理條件，持有積極態度的個體，在實踐中能快速地把握事件的本質特征，能及時做出準確的判斷和合理的取舍。趙新民等研究發現行為態度顯著影響農民參與人居環境治理意愿與支付意愿[19]。謝凱寧等研究發現行為態度顯著影響農村居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20]。主觀規范可理解為個體是否參與某項活動所感受到的外界壓力，其他主體的積極行為決策可以提升其主觀規范，進而影響其行為意愿。楊汀昱等研究表明主觀規范是影響中國年輕公眾賽加羚羊保護參與意向的最為重要的影響因素[21]。王蒙琪等研究發現主觀規范對水禽養殖戶獸藥規范使用行為有顯著影響[22]。知覺行為控制是個體在受到制度干預和外部環境影響時感知到行為決策的難易程度。個體知覺行為控制愈強，其行為意愿越強。趙薇等研究表明知覺行為控制對旅游地社區居民生態保護參與意愿有顯著影響[23]熊長江等研究發現知覺行為控制是影響游客旅游生態補償支付意愿的重要因素[24]。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1：行為態度顯著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H2：主觀規范顯著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H3：知覺行為控制顯著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

規范激活理論包括后果意識、責任歸屬及個體規范3個變量，其中個體規范為核心變量，并通過后果意識和責任歸屬得以激活[25]，對行為意愿產生直接正向影響。后果意識是指個體行為給他人或者集體帶來負外部性影響的意識，當個體意識到其行為影響到他人或社會發展時，其道德義務感和責任感就越強，就越可能激活個體規范去實施相應的利他行為。責任歸屬是指個體行為的責任擔當，責任歸屬越強，越有利于選擇與個體規范具有一致性的決策行為。個體規范是指個體內化而形成的準則與規范，是自我道德義務的體現，是支配其認識行為決策的標準。遵守個體規范會產生自豪感、喜悅感和自我認同，而違背個體規范會產生愧疚感、憂愁感和自我否定。個體規范一旦被后果意識和責任歸屬激活并形成共識，將長期穩定地影響個體行為決策。如李倩娜等研究發現游客的旅游碳排放后果意識會喚起環境責任歸屬，激發個體規范，進一步影響碳補償支付意愿[26]。賈麗等發現后果意識、責任歸屬則通過顯著影響個人規范間接影響學生減少食物浪費的意愿[27]。Zhang 的研究表明個體規范是員工節電行為最直接的影響因素，后果意識和責任歸屬是個體規范的前提，同時后果意識直接正向影響責任歸屬，責任歸屬直接正向影響個體規范[15]。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4：個體規范顯著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H5：后果意識顯著正向影響公眾個體規范。H6：責任歸屬顯著正向影響公眾個體規范H7：后果意識通過責任歸屬正向影響公眾個體規范。H8：后果意識通過個體規范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

H9：責任歸屬通過個體規范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

2 數據來源與研究設計

2.1 數據來源

川渝地區處于長江上游，有雅襲江、岷江、沱江、嘉陵江及烏江等眾多長江一級支流，是長江上游生態屏障的重要構成部分，對于維系長江經濟帶生態安全十分重要。自2017年國家全面實施河長制以來，川渝地區對全國水利普查的河流、河庫建立了省、市、縣、鎮及村五級河長制，但目前還未全面建立民間河長制。本文選擇川渝地區作為調查區域具有一定代表性。2023年10月至2024年1月間，課題組通過問卷星對川渝地區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情況進行調研，共收回網絡調查問卷674份，剔除不屬于川渝地區（53份）的和填寫邏輯錯誤（21份）的問卷，得到有效問卷600份，問卷有效率為 89% 。

2.2 量表設計

基于理論分析框架，設置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后果意識、責任歸屬、個體規范6個前因變量，將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作為結果變量，采用李克特5級量表測度，如表1所列。

2.3 研究方法

2.3.1 結構方程模型

由于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影響因素為抽象變量，因此可采用結構方程模型（SEM）作為統計分析方法，包括以下3個方程。式（1）和式（2）為測量模型，式（3）為結構模型。

X=Axξ+δ

η=Bη+Tξ+ζ

式中： X 為外因觀測變量，即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后果意識、責任歸屬及個體規范等。Ax 為外因載荷因子， ξ 為外因潛變量， δ 為外因觀測變量 X 的誤差項。 Y 為內因觀測變量，即反映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指標， Ay 為內因載荷因子， η 為內因潛變量， ε 為內因觀測變量 Y 的誤差項。 B 為內因潛變量之間的關系效應， T 為路徑系數， ζ 為回歸殘差。

2.3.2 中介效應模型

由于后果意識、責任歸屬、個體規范及行為意愿之間存在中介關系，可采用中介效應模型作為統計分析方法。

式中： Y^′ 表示因變量（包括行為意愿和個體規范）； X^′ 表示自變量（包括后果意識和責任歸屬）； M 表示中介變量（包括責任歸屬和個體規范）；系數 ∣c∣ 為自變量 X^′ 對因變量 Y^′ 的總效應； a 為自變量 X^′ 對中介變量 M 的效應； b 是在控制了自變量 X^′ 的影響后，中介變量 M 對因變量 Y^′ 的效應； c^′ 是在控制了中介變量 M 的影響后，自變量 X^′ 對因變量 Y^′ 的直接效應， a×b 即為中介效應； e₁，e₂，e₃ 為誤差項。

3 結果與分析

3.1 效度檢驗

從40個題項中反復實驗，剔除因子載荷值小于0.5的題項，最終提取出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后果意識、責任歸屬及個體規范等6個公因子（共計23個題項），探索性因子分析的KMO值為0.827，累計方差大于 70% 。如表2所列，各潛變量的 ∝ 系數均大于0.6，且各潛變量的組合信度CR值大于0.8、平均方差提取量AVE值大于0.6，表明各潛變量之間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收斂度。

3.2 模型假設檢驗

通過SmartPLS3.O軟件中的PLS方法運行模型，結果如表3所列。在計劃行為理論框架中，行為態度與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不存在顯著關系，假設1不成立，這與大多數學者的研究結論不一致。可能的解釋是，由于河長制提出及實踐時間不長，且相關部門對公眾參與缺乏科學有序的指導，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社會氛圍尚未普遍形成，公眾難以依靠知覺、記憶、體驗、思維及想象能力，對民間河長的內涵、參與方式以及與自身生存發展的關系做出科學的評價。主觀規范顯著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路徑系數為0.169，假設2得到驗證。當公眾受到外界人群行為的影響時，如地方官員的管理、新聞媒體的宣傳、當地社區的引導及鄰居朋友的勸說等，在從眾心理的影響下，其主觀規范水平越高，就越會表現出符合公眾輿論或多數人的行為方式。知覺行為控制顯著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路徑系數為0.117，假設3得到驗證。準確的知覺行為控制反映了公眾實際控制條件的狀況，當公眾感知其支配的資源足夠多和參與時機成熟時，則其對參與民間河長的知覺行為控制就愈強，對參與民間河長阻礙的判斷就會越低，行為意愿越強。

在規范激活理論框架中，個體規范顯著正向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路徑系數為0.260，假設4得到驗證，后果意識和責任歸屬顯著正向影響公眾個體規范，路徑系數分別為0.351和0.158，假設5和假設6得到驗證。公眾意識到水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影響到他人或社會發展時，其道德義務感和責任感就越強，就越可能激活個體規范去實施相應的決策行為。當公眾認知到居民不合理的生活方式、企業不環保的生產方式會導致資源浪費、環境污染、生物多樣性降低等不良后果時，其責任歸屬越強，越有利于其選擇親環境行為，進而提升其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當公眾將環保信念、目標和意圖內化而形成了準則與規范時，將支配其認識并明白流域生態環境對自身或社會發展的意義，以推動其采取親環境行為決策，進而提升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

通過Bootstrapping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4所列。責任歸屬在后果意識與個體規范關系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假設7得到驗證。個體規范在后果意識與行為意愿關系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假設8得到驗證。個體規范在責任歸屬與行為意愿關系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假設9得到驗證。公眾的環境后果意識會喚起環保責任歸屬、激發個體規范，進一步提升其民間河長參與意愿

4 結論與啟示

基于川渝地區的調查數據，運用計劃行為理論與規范激活理論揭示了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影響因素。研究發現，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與個體規范對參與意愿有顯著正向影響，且個體規范的路徑系數最大，是影響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關鍵因素。在計劃行為理論中，行為態度對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的影響不顯著，說明計劃行為理論對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影響因素的解釋能力低于規范激活理論。毋容置疑，模型結果揭示了公眾民間河長參與意愿同時具有利他動機和利己動機，當后果意識與責任歸屬激活個體規范時，公眾的利他行為動機要強于利己動機，這也符合環保行為結果具有正外部性的典型特征。公眾的個體規范與行為意愿的一致性向度，必然是其發揮合理主體性的前提，也是生態文明建設得以持續推進、美麗中國建設目標得以如期實現的根本保證。

由此，提出以下兩點建議： ① 川渝地區相關政府部門應盡快出臺《民間河長管理辦法》，為公眾參與民間河長奠定法律基礎，除規定民間河長責任、義務及職能外，應建立激勵機制，逐步完善和推廣民間河長積分賬戶，根據積分兌換獎品和進行表彰，進而提升公眾參與積極性。 ② 強化民間河長制宣傳，通過圖片展示、知識競賽、參與游戲、指導手冊等對河長制合法性、合理性、必要性和效益性等方面的信息進行宣傳解釋，以深化公眾環境質量感知、環境知識積累及環境互動交流，激發出公眾的環境情感、責任歸屬和個體規范，提升公眾對河長制的認知程度、理解程度和支持程度，進而提升公眾參與民間河長的積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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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黃文晉）

Willingness of public to participate in grassroots river chiefs based on TPB and NAM models

TANG Hongsong，LI Qianna

（Tuojiang River Basin 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ResearchCenter，Neijiang Normal University，Neijiang 641o，China）

Abstract：Revealingthefactors thatinfluenethewillngnessofthepublictoparticipateingrasrootsiverchiefsisrucialfor improving both the grasrootsriverchiefs systemandpublicengagementinenvironmental protection.Basedon6OOpublicquestionnaireresponses fromthe Sichuan-Chongqingregion intheupper Changjiang River，weemployed thetheoryof planed behavior（TPB）and normactivationmodel（NAM）toinvestigate thesefactorsfrombothrationaland moralperspectives.Theresearch revealsthatsubjectivenorms，erceivedbehavioralcontrol，andpersonalnormshaveasignificantpositiveimpactonthewillingnessof thepublictoparticipate.Amongthese，personalnormsexhibitthelargestpathcoeficient，makingthemthekeyfactoraffecting participation willingnessResponsibilityatributionplaysapartialmediatingolebetween conseqenceawarenssndpersonalnorms，hilepersoalospartiallydiateteelatioshptweenonsequenceaareness，sposibilityarutionnd participationwilingness.Whenconsequenceawarenessandresponsibilityatributionactivatepersonalnorms，iteffctivelyenhances the public's willingness to participate.

Keywords：grasrots riverchief；participation wilingness；theoryof plannedbehavior；normactivationmodel;SichuanChongqing region;upper Changjiang Ri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