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甫(712—770),字子美,河南鞏縣(今鞏義市)人,自號少陵野老,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被譽為“詩圣”,與李白合稱“季杜”。他的詩歌不僅是中國古代文學的瑰寶,還是黃河文化的重要載體。黃河,作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不僅孕育了豐富的自然景觀,更承載著深厚的歷史記憶與民族精神。杜甫詩歌以陰郁頓挫、銼鏘凝重的筆觸,頻現黃河意象,將個人情感與黃河這一自然景觀相融合,展現出對社會歷史背景的深刻洞察和對黃河文化的獨到
見解,成為黃河文化最忠實的記錄者與傳承者。在安史之亂的時代狂瀾中,杜甫的詩歌超越了個人命運的悲歡,將中華民族精神中的“厚德載物、兼愛天下、自強不息、和諧共生”化為“哀民生之多艱”的悲憫、“國破山河在”的堅韌、“安得廣廈千萬間”的理想,熔鑄成永恒的精神豐碑。我們沿著黃河追尋文明的足跡,總能在杜甫沉郁頓挫的詩行間,感受一個民族精神原鄉最深沉的脈動。他的詩歌如黃河岸邊的垂柳,根系深深扎入黃土地里,枝葉卻始終向著天空中那輪亙古不變的明月伸展。他的詩歌不僅記載了歷史的痕跡,更激發了后人對黃河文化的深刻思考和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
黃河文化的歷史脈絡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被稱作“中華魂”。古人將黃河尊為百川之首。《漢書·溝洫志》記載:“中國川源以百數,莫著于四瀆,而黃河為宗。”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的“河出昆侖”傳說,更將黃河源頭與中華民族的起源神話緊密相連,使黃河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圖騰。沐浴著黃河水,人類從蒙昧走向文明。
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之一,它孕育出來的黃河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
黃河文化源遠流長,跨越了數千年的歷史長河,從遠古時期起源,隨著歷史的變遷而演變,形成了豐富而深刻的內涵。
在史前時期,中華先民就有了祭祀黃河的傳統。根據《竹書紀年》的記載,黃帝、堯、大禹都曾祭拜過黃河。堯禪位于舜時舉行了隆重的祭祀黃河、洛水儀式。在黃河的滋養下,黃河流域先民學會了耕作與漁獵,學會了用黃河泥沙制作陶器和在陶器上彩繪,形成了最初的文明形態,黃河文化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夏商周時期,黃河文化進一步豐富。王朝統治者以黃河流域為中心,建立了社會秩序,黃河文化在這一時期融入了王權的象征與禮儀的規范。周禮不僅規范了社會秩序,也體現了對禮儀、道德的重視,形成了以“和”為核心的文化理念,強調和諧與秩序。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的思想激蕩在黃河兩岸。儒家、道家、法家、兵家、陰陽家、墨家等學說思想如同黃河支流般相互激蕩又最終匯聚,形成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髓—“和而不同”。
秦漢時期,黃河文化在國家統一與文化整合中得到了新的升華。秦始皇統一六國,推行“車同軌,書同文”,黃河文化中的統一思想與國家觀念得以強化。漢代,在秦代基礎上,通過儒家思想的普及,將黃河文化中的仁愛、孝道等倫理觀念融入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形成了深厚的文化底蘊。

唐宋時期,黃河文化呈現出新的時代特征。在杜甫生活的唐代,長安作為國際大都市,會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學者和藝術家,形成了文化大交融的獨特氛圍。繁榮與開放使得黃河文化中的包容與創新精神得到了充分展現,為黃河文化注人了新的活力。杜甫詩歌對黃河的描繪,不僅展現了黃河的自然壯美,更表達了對社會現實的深刻洞察與人文關懷,體現了黃河文化中對和諧與正義的追求。宋代則是黃河文化的深化與拓展期,黃河文化中的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并重,如沈括《夢溪筆談》中對黃河治理的記載,不僅展現了對自然規律的探索,也體現了對民生疾苦的關注,深化了黃河文化中的人文關懷。
元明清時期,在面對社會變革與外來文化的沖擊下,黃河文化不斷尋求自我更新與發展。這一時期,黃河文化中的民族精神與抗爭精神得到了強調,展現了黃河文化中的不屈不撓與民族尊嚴。
到了近現代,黃河文化在中華民族復興與現代化進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在保衛黃河的吶喊聲中,無數革命先輩在黃河兩岸為民族獨立與人民幸福奮斗,黃河文化中的愛國主義與革命精神成為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
新中國成立后,黃河的治理與開發不僅體現了對自然環境的科學治理,也踐行了黃河文化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
黃河文化的歷史脈絡,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的一個縮影,它在不同歷史時期展現了不同的內涵與特征,但貫穿其中的核心,是對自然的敬畏、對社會秩序的追求,對人文關懷的強調,以及對中華民族精神的傳承。
詩歌中的大河奔流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孕育了燦爛的中華文明。從上古時期,先民有感于黃河奔涌的力量,從“河圖洛書”和《易經》開始,到《詩經》《楚辭》以及魏普時期的五言詩,再到盛唐時期諸體完備的詩歌全盛時期,黃河一直是重要的詩歌意象,吟詠黃河是中國詩歌史上一個經久不衰的命題。
作為中國的詩歌源頭,《詩經》里有許多描寫黃河的詩句。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描繪了先民在黃河岸邊田園牧歌般的生活;“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未三百廛兮?”用輕蔑的口吻指責不勞而獲之人,以反問的手法表達了對統治者的諷刺和對社會現實不公的斥責。再如:“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詩人站在黃河岸邊思念對岸的家鄉,以黃河的寬廣來表達強烈的思鄉之情。

《詩經》中的很多意象、技巧都被后世所繼承,并逐步發揚光大。如:“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洋兮慮彈為河。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河流迅且濁,湯湯不可陵。”“請公無渡河,河廣風威厲。”后世詠嘆黃河水流湍急難以航渡,雖承接《詩經》,卻又有了新的突破。如:“黃河流水急,駟馬遠征人。”“選旅辭鐶轅,弭節赴河源。日起霜戈照,風回連旗翻。”等。雖然漢代、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黃河詩歌未能超越詩人眼前所見之景,黃河也僅作為詩歌中的比興對象,并沒有被賦予更多的內涵,但這些作品無疑為后世黃河詩歌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黃河流淌間,有一段詩歌最輝煌的時期,那就是唐代。此時,長安、洛陽構成世界上最早的文明都市群。唐王朝擊敗外敵、一統天下,統治者與知識分子的自信上升、態度昂揚,黃河成為這個偉大民族和帝國的代言。與時代相呼應,唐代詩歌進入黃金時代,是各種詩體走向成熟與鼎盛的關鍵時期。黃河開始真正成為精神化身或審美客體而予以贊美和吟詠,描寫黃河氣勢的詩歌達到新的高度。如王之渙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呈現了黃河入海流的磅礴氣勢和壯麗景象,意境深遠,特別是“欲窮干里目,更上一層樓”常常被后人引用,借以表達積極探索和無限進取的人生態度;王維的“天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表現出的是大視野、大格局、大胸懷;李白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等詩句,大氣磅礴,勢不可當。這些黃河詩歌,寫出了盛唐氣象。如此寫作風格的詩歌在唐代還有很多。譬如:“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青海只今將飲馬,黃河不用更防秋。”“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黃河怒浪連天來,大響谹谹如殷雷。”“博望沉埋不復旋,黃河依舊水茫然。”
黃河流域的先民,既要與不時泛濫的黃河水患抗爭,又要在廣袤的黃土上開墾耕作,這種生存境遇鍛造出黃河文化特有的精神品格:既有天行健的剛毅,又有地勢坤的包容;既有精衛填海的執著,又有大禹治水的智慧。
這種博大的文化氣象投射在杜甫詩歌中,化作沉郁頓挫、鏗鏘凝重的詩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志凌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悲憫哀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壯懷激烈,“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的豁然達觀。杜甫以“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深邃意境和“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的深深憂慮,史詩般地演繹著中華民族的文化救贖史,成就著中華民族的精神高地。尤其是當安史之亂的烽火燃起,杜甫用詩歌記錄下時代裂變時的陣痛與沉思。他的詩歌不僅記錄了歷史的痕跡,展現了黃河自然景觀的雄偉與黃河文化深厚的歷史底蘊和人民的生活狀態,更反映了黃河文化的豐富內涵與永恒價值。
杜甫詩中的黃河意象

杜甫對中國古典詩歌的影響非常深遠,被后人稱為“詩圣”,他的詩被稱為“詩史”。杜甫創作了《望岳》《春望》《自京赴奉先五百字》《北征》《秋興八首》《登高》和“三吏”“三別”(《新安吏》《石壕吏》《潼關吏》《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等名作。杜甫的思想核心是儒家的仁政思想,他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偉抱負。雖然在世時杜甫名聲并不顯赫,但后來聲名遠播,對中國文學和日本文學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被列為世界文化名人。杜甫共有約1500首詩歌被保留了下來,大多集于《杜工部集》。
循著杜甫的人生軌跡不難發現,從他的出生之地鞏義筆架山下,到他的成長之地東都洛陽,再到人生巔峰的京師長安(今西安),以及演奏人生終章的四川成都杜甫草堂,杜甫一生的天半時間都輾轉于黃河流域,一直掙扎在悲情、悲壯的波濤中,其經歷和思想也與黃河緊密相連。
黃河流域是杜甫出生和成長的地方。早年的游歷生活使他目睹黃河流域的山川形勝、風王人情以及開元盛世的輝煌,成就了他開闊的視野與豪邁的胸懷;而后,他親歷了安史之亂的國家不幸、民族之殤及個人苦難,他在黃河的波濤中咀嚼人生的苦難與國家的滄桑。在這樣的時代生活背景下,杜甫的詩歌創作逐漸成熟,在他的筆下,黃河不僅是一條地理上的自然之河,而且是一條承載了歷史滄桑與民族精神的文化之河。黃河也成了杜甫個人命運與國家命運相互交織的見證者。黃河文化中的堅韌向上、憂患黎元的意識深深融入他的精神世界,使其詩歌既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雄渾氣魄,又有“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的沉郁悲忙。杜甫以史筆寫下個人命運的起伏悲歡,以及從中折射出的時代興衰變遷,成為黃河文化在特定歷史時期的生動詮釋者。后人透過其詩歌,可以觸摸到黃河文化在動蕩歲月中的脈搏與溫度,感受到黃河賦予中華民族的靈魂底蘊與精神力量。
作為大唐詩歌史上的“雙子星”,李白和杜甫對于黃河的描寫是歷代傳頌的經典。“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西岳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李白將黃河的奔涌氣勢描寫得淋漓盡致,體現了其浪漫主義思想和無拘無束的個人氣質。杜甫描寫黃河的詩歌則沉郁內斂、鏗鏘凝重。黃河意象既是杜甫觀察社會變遷、抒發內心情感的窗口,也是他思考歷史、反思文化的載體。他將黃河波濤與時代敘事緊密融合,將個人身世與國家命運緊密結合,以黃河來展現國家戰事、人民苦難,以現實主義的手法記錄了那個動蕩混亂的時代。
青年時期的杜甫心懷天下,壯志凌云,黃河和泰山就好似杜甫的詩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表現出他昂揚向上、踔厲奮發的精神。
唐開元二十九年(741年)秋,杜甫正值青壯年。連月的大雨導致黃河泛濫,杜甫的弟弟杜穎此時正在臨邑負責治理水災,經常寫信把災情告訴杜甫,他得以了解災情的具體情況。杜甫作詩回復弟弟。詩中“聞道洪河坼,遙連滄海高”將黃河比作涵涌的海水,襯托此時洪災之嚴重,“倚賴天涯釣,猶能掣巨螯”,將治理黃河水患比喻成神仙釣取巨,既表現了詩人的豪情萬丈,又是對黃河涵涌奔騰的最好寫照。
杜甫自人長安應試開始,后半生漂泊在外,至死再也沒有回到家鄉。故而,在他的作品里,隨處可見對家鄉親人、風土人情的留戀和追憶,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當他在安史之亂中身陷長安時,他悲吟“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當他在漂泊中看到與家鄉相似的風景時,他感慨“巫峽忽如瞻華岳,蜀江猶似見黃河”;當他在蜀地聽聞北方戰事暫平時,他吶喊“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杜甫自幼生長于黃河邊,黃河岸邊的洛陽是他心中永遠的方向,可以說黃河是杜甫表達思鄉之情的一個重要意象。黃河不僅代表詩人對往日快意生活的追憶,對遙遠故鄉的思念,更代表著對一個繁盛時代一去不返的懷戀。在杜甫的詩中,黃河是家鄉的代名詞,看到黃河東流時,他感嘆:“清渭無情極,愁時獨向東。”東方既是長安的所在地,又是故鄉洛陽的所在地,是他日夜魂牽夢縈的地方。他將黃河意象融入詩歌中,以黃河寄托思鄉之情,以沉郁頓挫的筆調表達對家鄉的懷念和熱愛。
杜甫在長安的10年,是唐王朝貌似最為鼎盛的時期,對外開疆拓王,宮廷歌舞升平。杜甫以詩人的敏銳觀察力,感受著盛世之下的危機四伏。李林甫把持朝政多年,奸佞當道;楊國忠肆意弄權,禮崩樂壞;邊境戰事不靖,藩鎮蠢蠢欲動。杜甫登臨大雁塔,遠望著奔流入黃河的涇渭之水,他寫下詩歌《同諸公登慈恩寺塔》:“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將黃河的支流涇水、渭水比作朝中的忠臣和奸佞;“回首叫虞舜,蒼梧云正愁”,借古喻今,表達對唐玄宗晚年荒政的批判。此詩既是杜甫對個人身世的哀嘆,也是對國家命運的憂慮。其“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的預言式書寫,在安史之亂爆發后更顯深刻,被后人評價為“預憂成真”。在杜甫的詩歌里,無時無刻不在為國家安危、黎民百姓而奔走呼號。杜甫以黃河來展現國家戰事、人民苦難,以現實主義的手法記錄了那個動蕩混亂的時代。
杜甫的人生以安史之亂為分界線。安史叛軍進人關中以后,杜甫一直在黃河流域的鄜州(今陜西富縣)、長安、靈武等地輾轉,最終北上追隨唐肅宗,官拜左拾遺。由于安史之亂的影響,吐蕃、羌族等少數民族人侵大唐邊界,黃河上游地區成為兩軍對峙的戰場。杜甫此時創作的詩歌記錄了隴右、西域等地區各種勢力的交錯、戰爭態勢的進展,以及個人對戰事的思考。他還細致地描寫了黃河兩岸的風土人情,對黃河意象的運用與前代有著本質的不同。杜甫在秦州(今甘肅天水)創作的《秦州雜詩二十首》,記錄了他在黃河上游的所思所感,抒發了傷時感亂、憂郁孤憤之情,如:“云氣接昆侖,涔涔塞雨繁。羌童看渭水,使客向河源。”蒸騰的云氣仿佛上接昆侖仙山,邊塞的秋雨讓黃河水上漲,此時的黃河被賦予了某種神性,茫茫的云氣,峻拔的神山,奔涌的河水,以山、云、雨等襯托黃河的湍急壯闊。杜甫并沒有直接描寫戰爭的緊迫感,而是描寫了羌童探著渭水深淺這一舉動,來表現“山雨欲來風滿樓”,戰爭一觸即發。在《黃河二首》中,杜甫寫道,“黃河北岸海西軍,椎鼓鳴鐘天下聞”,以黃河為背景,描繪了戰爭的殘酷和人民的疾苦,以鼓鐘之聲反襯百姓苦難。“黃河西岸是吾蜀,欲須供給家無粟”,將黃河的浩蕩與“家無粟”的困窘并置,凸顯個體在歷史洪流中的渺小。在《后出塞·其二》中寫道,“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通過行軍路線折射戍邊將士的悲慘命運。在《塞蘆子》中,“五城何迢迢,迢迢隔河水”,希望黃河成為隔絕戰火的天然屏障,暗含對和平的渴望。

杜甫筆下的黃河從來不是單純的景物。《兵車行》中“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的慘烈畫面,將黃河上游的戰場與下游的民生疾苦連成震撼人心的長卷。《潼關吏》里“哀哉桃林戰,百萬化為魚”的悲嘆,讓黃河水成了吞噬生命的象征。這些詩作中的黃河意象,已然升華為承載歷史苦難的精神容器。《憶昔二首》中的“洛陽宮殿燒焚盡,宗廟新除狐兔穴”,雖未直寫黃河,但黃河作為中原文明的動脈,始終是杜甫重構盛唐記憶的地理支點。《遣興三首》中的“黃河倒上天,眾水有卻來”,以超現實意象隱喻道德秩序的崩塌。當詩人經歷“國破山河在”的巨變,黃河在他的詩境中有了更豐富的象征意義。《春望》中“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沉痛,與《登高》里“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蒼茫交織,構成了一個時代的雙重奏。杜甫在夔州(今重慶市奉節縣)寫下的《秋興八首》,將長江與黃河的意象交融,創造出“瞿塘峽口曲江頭,萬里風煙接素秋”的宏大時空感。
杜甫晚年漂泊西南和瀟湘時,詩中的黃河意象發生了深刻的嬗變。《登岳陽樓》中“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的浩嘆,表面寫洞庭之景,實則暗含對黃河流域故土的思念,其雄渾氣象與早年對黃河的描繪一脈相承,體現杜甫對“大河流淌”意象的終生迷戀。《旅夜書懷》里“星垂平野闊,月涌天江流”的闊大背景映襯著“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的孤獨身影,與青年時期“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志凌云及“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大理想形成強烈反差,折射出知識分子在歷史巨變中的精神困境。江河意象的壯闊與詩人的孤獨渺小形成鮮明對比,反映了杜甫個人遭遇的時代背景。尤其是在“三吏”“三別”中,杜甫創造性地將史筆與詩心融合,讓普通人的命運成為時代最真實的注腳。
杜甫的詩史品格,本質上是對司馬遷“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史學精神的詩性傳承。這種寫作方式,恰如黃河水挾帶泥沙俱下,既有宏觀的歷史敘事,又保留著微觀的生命溫度,不僅是詩史精神與黃河文化的深度共鳴,更是對黃河文化的傳承和弘揚。杜甫筆下的黃河,早已超越地理概念,成為承載王朝興蓑、人性掙扎的史詩性空間,這種“以河證史”的創作范式,深刻影響了后世邊塞詩與現實主義文學。
杜甫與中華民族精神
日夜不息、奔騰向前的黃河塑造了中華民族百折不撓、自強不息的精神,這條河孕育的黃河文化,需要我們保護傳承與弘揚。
臨黃河而知中國。綜觀杜甫的這些關于黃河的歷史敘事之作,它們在內容和意旨上體現出一個共性,那就是將古老悠久的黃河及其所塑造的中華民族精神融合在時代的宏大進程中,彼此交融,互為動力。九曲黃河,奔騰向前,以百折不撓的磅礴氣勢塑造了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民族品格和民族精神:厚德載物、兼愛天下的仁愛精神,自強不息、堅忍不拔的奮斗精神,廣納百川、和合共生的團結精神,不畏艱險、勇往直前的斗爭精神,革故鼎新、追求卓越的創新精神。
從杜甫的人生歷程中,天概可以梳理出杜甫思想的形成基礎:一是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的中原文化薰陶及其家學淵源提供的歷史縱深。其高祖杜預注解《左傳》的學術血脈,祖父杜審言“吾文章當得屈宋作衙官”的文化自信,使憂患意識和以人為本的民本思想成為其思想內核。二是盛唐氣象賦予杜甫以宏闊的視野觀察社會,以現實維度直面人生,憂國恤民,將民本思想轉化為針砭時弊的文學實踐。三是安史之亂所引起的時代檀變,使其個體命運與大一統意識產生激烈碰撞,成為其連通古今精神的甬道。在此時代背景和文化思想基礎之上,杜甫成了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
杜甫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已成公論。當然,杜甫及其詩歌的偉大意義絕不局限于文學領域,對后人還起著人格典范的作用。北宋政治家王安石非常崇拜杜甫,他說:“所以見公像,再拜涕泗流。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從之游!”南宋詩人陸游在《讀杜詩》中寫道:“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萬不一施。空回英概入筆墨,生民清廟非唐詩。向令天開太宗業,馬周遇合非公誰?后世但作詩人看,使我撫幾空嗟咨!”到了近代,聞一多先生說,杜甫是我們“四千年文化中最莊嚴、最瑰麗、最永久的一道光彩”。1961年,杜甫被世界和平理事會評為“世界文化名人”。將杜甫放入歷史文化長河中考量,無疑,杜甫就是黃河文化的代表和中華民族精神的代言人。
厚德載物、兼愛天下的仁愛精神
黃河文化的內涵非常豐富,其核心價值在于它的人本精神。杜甫在黃河流域出生、長大,深受黃河流域風土人情和文化的滋養,黃河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他的價值觀和文學觀念。他繼承了“奉儒守官”的家庭傳統,始終以儒家思想為安身立命之本。儒家主張行仁政,杜甫則為這個理想的政治模式大聲疾呼:“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儒家譴責暴政,杜甫則用詩筆對暴政進行口誅筆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當杜甫得以在朝廷里參政時,他不避危險面折廷爭,“葵藿傾太陽,物性固難奪”展示了他堅持正義的可貴風節。他遠離朝政漂泊江湖時,也時時處處與國家和人民的命運共呼吸,“孤舟一系故園心”“每依北斗望京華”。安史之亂中,有多少天唐的達官顯貴在叛軍兇焰所籠罩的長安屈節茍活,而剛得到一個從八品下微職的杜甫卻獨自冒著“死去憑誰報”的危險,逃奔鳳翔,“麻衣見天子”。這既是他對儒家夷夏之辨的思想實踐,也是慎獨的道德修養模式的實施。杜甫之所以以憂國憂民的形象而載人史冊,因為他將儒家思想的核心 一“仁”上升到大愛的境界。

杜甫的詩歌關注黃河流域人民的生活狀況,反映了他們在戰亂、災荒等情況下的苦難。如“三吏”“三別”,杜甫通過對具體人物和事件的描寫,在展現人民的悲慘命運和痛苦掙扎的同時,表現出對人民的同情和熱愛。杜甫的仁愛,不僅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將個人苦難升華為對蒼生的悲憫,更是“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對整個人類的關愛之情。不僅是“白魚困密網,黃鳥喧佳音。物微限通塞,惻隱仁者心”,對一切生命的“惻隱之心”,更有“尚念四小松,蔓草易拘纏。霜骨不甚長,永為鄰里憐”,對一切植物的關愛。這種把仁愛之心施于天地間萬物的精神,乃是中華民族偉大胸懷的體現,也是黃河文化的核心價值之一。可以說,這種文化基因的傳承,使杜甫的詩歌具有穿透時空的思想力量。杜甫以生命為儒家的人格理想提供了典范,為民族精神的鑄造作出了貢獻。

自強不息、堅忍不拔的奮斗精神
杜甫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和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使他始終把群體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為了實現“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人生目標,他早年刻苦學習,青年漫游四方,中年困居長安,晚年流寓西南乃至暮年漂泊瀟湘,其一生都在自強不息、堅韌不拔的奮斗中。由于天唐帝國由盛轉衰的巨大變動,他的憂患意識也就格外地深沉。所謂憂患意識,是詩人在追求美好人生和理想現實生活的現實處境中,因各種對抗勢力的阻礙而引發的焦慮、痛苦、愁悶、悲忙、感傷等情緒體驗和懷疑、批判、諷刺、斥責等思想感情與意識活動。憂患意識就是那些自強不息、堅韌不拔和擔當意識極強的詩人在黑暗現實面前發出的蒼茫悲壯、悲忙沉痛之音。“上感九廟焚,下憫萬民瘡”的杜甫在唐王朝由盛世巔峰驟然跌落的時代,以天下為己任的用世激情和深沉博大的憂患意識熔鑄出沉郁頓挫的詩歌風格,更是對中國文學精神的拓展。“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的杜甫以詩來表達對現實的憤慨和憂患,“登茲翻百憂”“憂端齊終南”“多憂增內傷”“獨立萬端憂”,如此多的憂,并不在于自己,而在于家國!自強不息、堅韌不拔的精神在杜甫詩歌中轉化為深沉的憂患意識,這種精神形態也正是杜詩沉郁頓挫的獨特風格的內在本質。毫無疑問,這種精神形態具有積極的意義,它給后人帶來的不是壓抑和絕望,而是自強不息、進取向上的激昂和希望。“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些驚天動地的詩句,是后代志士仁人汲取精神力量的源泉。
杜甫一生坎坷,仕途不順,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對理想的追求和對國家、社會的責任感。他在困境中堅持不同風格的創作,用詩歌記錄時代的變遷和人民的苦難,展現了他自強不息、堅韌不拔的奮斗精神。
廣納百川、和合共生的團結精神
文化是中華民族之魂,是民族精神的特質。在我們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文化共同體內的各民族,從來不是以血緣來劃分的,而是以文化的差異來劃分的。從文明起源時代起,中華文明就有多個起源地。這些文明起源地因文化的差異而形成不同的地域與民族的特色,又因文明的共通性,特別是認同華夏凝聚力與向心力,形成中華民族大一統的文化共同體。不管內部是合是分,是統一還是紛爭,這個文化共同體是越來越凝聚,越來越緊密,越來越具有向心力。

這是我們中華文明5000年連續不斷、為世界四大古文明所獨有的現象的秘密所在。這一特質,在杜甫身上體現為對不同文化的包容和共存。
杜甫雖是堅定的儒者,但他對儒學之外的各種思想都甚為寬容,他對道、藏學、佛經都很熟悉,他與道士、佛徒都有交往。如果說杜甫早年與李白一起親赴王屋山尋訪道士華蓋君求學長生之道是少年的任性之舉,那么,他對佛教的好感卻是一直維持到晚年的。在詩中,杜甫多次引用佛語,表現出他對佛教的認同和接受。“身許雙峰寺,門求七祖禪。”“余亦師粲可,身猶縛禪寂。”“問法看詩忘,觀身向酒慵。未能割妻子,卜宅近前峰。”佛教的勸善、博愛思想與儒家的民胞物與思想在杜甫的思想中達到互補和融合,成為他重要的思想資源。在文化融合的維度上,杜甫展現了黃河文化中海納百川的胸襟。他既寫“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的兒女情長,也作“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慷慨悲歌;既能體悟“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的自然妙趣,又能發出“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的正義呼聲。杜甫主張“不薄今人愛古人”,既尊重今人,也敬仰古人,兼取眾家之長。他的詩作在題材上廣泛涉獵,從個人的抒情到對國家大事的關注,無不展現出他對詩歌藝術的深刻理解和獨到見解。“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展現出杜甫對國家命運的擔憂和對民族文化的堅守,就像黃河一樣堅韌,在亂世中延續著文化的脈絡。

杜甫一生將個人“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的命運融入“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山河大地,正是“天人合一,和合共生”的團結精神的詩意呈現。他以個體生命丈量著文明傳承的尺度,在漂泊中完成精神的還鄉。杜甫的詩歌風格沉郁頓挫,恰似黃河奔騰不息卻又挾帶著泥沙般的厚重深沉。這種風格與黃河的雄渾、壯觀以及滄桑的歷史底蘊相呼應,展現出黃河文化的深沉力量。也正是杜甫的這一最佳品格,使他成為黃河文化的深沉歌者。

不畏艱險、勇往直前的斗爭精神
杜甫雖然心胸寬廣,對天地萬物懷有深摯的仁愛之心,對各種思想文化都持寬容態度,但這并不意味著無原則的遷就和妥協。杜甫的性格中,貞剛是很重要的成分。杜甫一生中遭遇了無數的艱難困苦,但他從不屈服、從不動搖,仍然堅定不移地追求他的理想。在其短暫的“奉儒守官”的政治生涯中,他不像當時的袞袞諸公那樣唯唯諾諾、攀龍附鳳,而是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針砭時弊、敢于斗爭。“疾惡懷剛腸”,對一切丑惡的事物持強烈的批判態度。面對腐敗政治和黑暗現實,他直言不諱地揭露社會問題。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詩中,融合了憂國憂民、揭露權貴腐敗、反思戰爭與苛政等多重主題,同時穿插了“幼子餓卒”的家庭悲劇,形成宏大的史詩格局和強烈的批判精神。在《前出塞》中,他提出“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反對窮兵武,體現了對統治者政策的反思與抗爭。《麗人行》中對楊氏姐妹的譏刺,《同諸公登慈恩寺塔》等詩對李唐王朝君昏臣佞的揭露,《憶昔》二首中對肅宗、張后的嘲諷,都是辛辣尖銳、毫不留情的。甚至在日常生活中,杜甫也始終表現出有棱有角的性格,對那些“翻手作云覆手雨”“當面輸心背面笑”的卑鄙小人,對“鄉里小兒狐白裘”“攀龍附鳳勢莫當”的庸俗之輩都十分厭惡,采取不妥協的決裂態度。通過《兵車行》和“三吏”“三別”等作品,杜甫將矛頭直指戰亂與苛政,以詩歌為武器,為底層民眾發聲,展現了知識分子的良知與勇氣,以及在逆境中堅韌不拔、勇往直前的精神追求。他以“位卑未敢忘憂國”的赤子之心,將個人苦難升華為家國情懷的書寫。這些特質共同構成了杜甫作為“詩圣”的精神內核,其人格魅力與作品一同跨越千年,成為士人精神的典范和中華民族精神的代言人。
革故鼎新、追求卓越的創新精神
革故鼎新、追求卓越的創新精神這一特質在杜甫身上,體現為他在詩歌創作上的不懈追求和創新創造:主題上打破詩歌傳統邊界,藝術上重構詩歌表現形式,思想上批判繼承儒家倫理,精神上實現苦難超越。具體而言,在詩歌主題的革新上,他從個人抒情到社會寫實,開創“詩史”傳統。杜甫詩歌突破盛唐詩歌的浪漫主義傳統,《兵車行》和“三吏”“三別”等作品真實記錄安史之亂前后的社會動蕩與民間疾苦,將詩歌從個人抒情升華為時代史詩,被譽為“用詩歌寫史的第一人”。在詩歌的表現形式上,他拓展了詩歌現實批判的深度。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中,他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直擊階級矛盾,成為封建社會批判的經典范式。這種對權貴腐敗的揭露和對民生疾苦的同情,打破了傳統詩歌溫柔敦厚的審美規范。在藝術手法上,他開創了“以行蹤為線索,融個人經歷與社會全景于一體”的敘事模式。其五言長詩,如《北征》中的時空轉換與細節鋪陳,被清代學者贊為“千古絕調”。在語言與意象的重構上,杜甫摒棄華麗辭藻,大量使用寒女、凍死骨、失業徒等底層意象,賦予詩歌強烈的現實沖擊力。在儒家理想的革新實踐上,他批判性繼承儒家思想。他雖以“致君堯舜上”為理想,但他不再盲從君權,而是通過《麗人行》等作品批判統治集團的奢靡,主張“仁政應始于減輕賦稅”,體現了對儒家思想的反思與革新。他將個人苦難轉化為《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的群體關懷,實現從“小我”到“大我”的精神跨越,并將傳統士大夫的忠君觀念拓展為憂國憂民的雙重責任,推動了中國文人從仕宦人格向社會良知的轉變。同時,他創造性地運用沉郁頓挫的節奏,如《登高》中“萬里悲秋常作客”的頓挫感,形成獨特的藝術張力。這種多維度的創新,使其詩歌既成為盛唐轉向中唐的文化坐標,也為中國文學注人了永恒的現實主義生命力。

杜甫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永恒性追求,創造出碧海鯨魚、乾坤星月的壯美意境,構建了“窮年憂黎元”的士人精神圖騰,為后世文人樹立了用生命書寫信仰的典范。
黃河,從天上來又歸天上去;黃河,九曲回腸最是磅礴。黃河,孕育了生命又給予了魂魄;黃河,成就了無數詩篇又匯成了文化的長河。天浪淘沙,黃河亙古不息;唐韻鏗鏘,詩作萬古流芳。流水帶走了泥沙,帶不走的,是人類精神文明的脊梁。“詩圣”杜甫將黃河寫入詩歌中,將民族精神融入生命中,奏響了自強不息的生命樂章,留下的是不朽的詩篇,傳承的是黃河神韻和中華民族精神。
在黃河奔流不息的濤聲里,杜甫用生命譜寫了一曲永恒的文化絕唱。他的詩歌如同黃河水中的金沙,歷經千年沖刷依然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當我們站在新時代的門檻回望,會發現杜甫詩中的中華民族精神從未遠去一一那是對苦難的悲憫,對道義的堅守,對文明的信仰。在全球化浪潮沖擊文化認同的今天,重讀杜甫的詩篇,不僅能讓我們觸摸到民族精神的根脈,更能獲得面對時代變革的勇氣與智慧。正如黃河九曲終歸大海,杜甫的詩歌也將在人類文明的星空中永遠閃耀光芒。
作者簡介:程韜光,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中華傳統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鄭州市作家協會名譽主席,被鞏義市委、市政府授予“杜甫文化推廣大使”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