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又面臨新困境

4月23日，約旦內政部宣布，禁止穆斯林兄弟會（穆兄會）在約旦的一切活動，當天安全部隊突襲了穆兄會的相關場所。這是近年來約旦王室與穆兄會關系的第三次重大變化，反映出約旦面臨的內外環境越發嚴峻，其長期堅持的地區平衡政策遭遇新挑戰。

歷史上，約旦穆兄會一直是體制內的合法反對派，既沒有要革王室的命，也沒有采取暴力手段改變社會，被稱為王室“忠誠的反對派”。王室對穆兄會則是既打又拉，既借重又限制，雙方之間的相互支持多于對抗沖突。穆兄會擁有深厚而廣泛的社會基礎，在宗教、教育、醫療、社會福利等領域影響力尤其突出，是約旦政治、社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但是約旦穆兄會同加沙哈馬斯關系密切，與其他國家的穆兄會也有聯系，這讓約旦王室非常警惕。早在1999年，約旦就驅逐了哈馬斯，試圖切斷哈馬斯與穆兄會之間的聯系。2011年所謂“阿拉伯之春”爆發后，穆兄會一度風聲水起，在埃及、突尼斯獲得執政地位，約旦穆兄會也躍躍欲試。2016年，約旦政府關閉了本國穆兄會總部，沒收其財產，并轉交給由政府控制的“穆斯林兄弟協會”。2020年約旦最高法院正式解散該國境內的穆兄會，不過當局沒有采取實際措施。這次政府動真格打擊穆兄會，起因是一年多來中東形勢的新變化。

約旦近一半人口是巴勒斯坦難民后裔，是全球接收巴勒斯坦難民最多的國家，國內局勢同巴勒斯坦密切相關。新一輪巴以沖突爆發后，以色列在加沙、約旦河西岸采取殘酷鎮壓政策，約旦人民痛恨以色列的行為，認為約旦王室對以色列的政策不夠強硬。約旦穆兄會則公開支持哈馬斯，其在約旦的民意支持率大幅攀升。在2024年9月的議會選舉中，約旦穆兄會下屬政治組織“伊斯蘭行動陣線”大獲全勝，獲得138個席位中的31席。這也是其自1989年約旦恢復議會選舉以來，獲得席位最多的一次，王室的地位因此受到挑戰，很多人認為王室會取消這一選舉結果，解散議會。約旦國王雖未解散議會，但最終讓“伊斯蘭行動陣線”變得“兩手空空”。

約旦議會是兩院制，參議院（上院）69個席位全部由國王任命，眾議院（下院）138個席位全部由選舉產生。根據約旦憲法，總理由國王任命，議會權力有限。在下院議長選舉中，“伊斯蘭行動陣線”作為議會第一大黨，以37票慘敗，其在本黨之外僅獲六票。在組閣過程中，國王任命王室辦公廳主任加法爾·哈桑擔任總理，“伊斯蘭行動陣線”則被完全排除在外，沒有獲得任何部長職位。在上院議員任命中，“伊斯蘭行動陣線”也未得一席。穆兄會在約旦政治影響上升的勢頭受到遏制。

2024年12月8日，“沙姆解放組織”攻占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敘政權由此落入伊斯蘭主義者手中，約旦穆兄會士氣大振。“沙姆解放組織”的外籍戰士中有不少約旦人，其中一人還被任命為敘新政權的“總統衛隊司令”。約旦王室非常擔心敘政權更迭會產生傳導效應，因此再度警惕穆兄會。

今年1月2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提出“清空加沙”計劃，要求約旦和埃及接受200多萬巴勒斯坦難民，阿拉伯世界群情激憤，約旦穆兄會成員上街示威游行。對此，約旦王室左右為難，既不能得罪美國，又害怕國內伊斯蘭主義聲勢日益壯大。特朗普威脅稱，若約旦不同意接收難民，將取消每年14.5億美元的援助，這是約旦難以承受之重。目前，約旦外債高達500億美元，正在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申請新貸款。

在巴以沖突和阿以矛盾中，約旦長期以來借助高超的外交和政治智慧保持著巧妙平衡。一方面，約旦同美以兩國存在實質性經濟、軍事合作，約旦的安全與經濟離不開美以；另一方面，以穆兄會為代表的伊斯蘭主義在約旦國內有廣泛民意基礎，是約旦社會穩定的基石。目前，巴以關系處于近20年來最緊張的時刻，約旦的處境非常尷尬。令形勢更加復雜的是，敘政權更迭、黎巴嫩真主黨受挫后，伊朗通往加沙的運輸線被切斷了，約旦成為以色列與伊朗博弈的新舞臺。

歷史上，約旦多次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每次都能化驗為夷。目前約旦雖然禁止穆兄會在本國的一切活動，但尚未對“伊斯蘭行動陣線”采取行動，這也是一種折中、平衡的策略，給未來的約旦政策調整留下了回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