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統一大市場背景下區域金融一體化影響因素研究

摘 要：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是構建我國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必然要求，區域金融一體化則是關鍵內容。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完善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機制”，“推動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等地區更好地發揮高質量發展動力源作用，優化長江經濟帶發展、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機制”。本文選用F-H模型和QAP分析方法測度該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狀況，并考察地方政府、經濟周期及區域異質性對區域金融一體化的影響，最后提出政策建議。本文研究有助于了解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現狀，為有效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和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提供借鑒。

關鍵詞：全國統一大市場；金融一體化；影響因素；長三角；F-H模型

中圖分類號：F49；F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0298（2025）05（b）--05

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是構建我國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必然要求，區域金融一體化發展是推動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先手棋”和“突破口”。2019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以下簡稱“發展綱要”），指出“長江三角洲（以下簡稱長三角）地區是我國經濟發展最活躍、開放程度最高、創新能力最強的區域之一，在國家現代化建設大局和全方位開放格局中具有舉足輕重的戰略地位”。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進一步指出，要“完善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機制”，“推動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等地區更好發揮高質量發展動力源作用，優化長江經濟帶發展、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機制”。同時，金融一體化是經濟一體化的基石，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中就明確指出要“加快發展統一的資本市場”。作為我國金融市場體系最完備的區域，也是全球金融要素最齊備、金融市場規模最大的區域之一，加強區域金融一體化發展是長三角地區一體化發展的關鍵內容，不僅有助于提升區域經濟的競爭力和影響力，還能積極參與全球金融市場的競爭與合作，為區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注入新的動力。本文通過對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進行理論探討與實證分析，深入研究該地區金融一體化的現狀和影響因素，以期為同類區域乃至全國的金融一體化發展提供理論支持與實踐借鑒。

1 研究現狀

金融一體化的本質是使市場參與者無需面對紛繁復雜的規則差異，平等參與金融市場的競爭與合作。金融一體化能夠有效促進區域內金融資源和信息的自由流動，提高金融服務的覆蓋面和質量，實現金融效率的帕累托最優，從而推動區域經濟均衡協調發展和共同繁榮（Richard，2020），并顯著提升企業融資可得性、降低企業融資成本。激發企業創新活力，為經濟增長注入強勁動力（張小東，2021；陳旭等，2022；許志等，2022）。同時，金融一體化在推動科技創新和加速資本流動的過程中，有助于抑制區域金融風險（劉驊等，2023）。

相關研究表明，隨著時間的推移，各國在金融一體化發展方面存在顯著差異。如歐盟金融一體化程度不斷提升，較好促進了區域經濟增長（Hoffman，2020）；金融危機后，東南亞各國及整體的金融一體化程度有一定程度的下降（Rughoo等，2016）。近年來，隨著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大力推進，我國環渤海經濟圈、京津冀地區、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水平均呈現出逐年提升態勢（齊明等，2021、趙素艷，2021）。

一個國家具備優秀的治理水平和成熟的金融體系，才能在國際金融一體化中獲得顯著的正向效益（Binder等，2024）。因此，包括我國在內的大多數國家均著力構建和優化各自的金融監督和管理體系，在提高金融效率的同時，著力防范金融風險，政府規制因此成為金融一體化最重要的影響因素。同時，相關研究表明，區域金融一體化具有較強的外生性特征，受經濟發展水平、地方政府行為、金融發展水平、技術進步與創新、地理環境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劉光彥等，2022；汪曉文等，2023；韓永楠等，2020）。地方政府行政干預是區域金融一體化最重要的影響因素，但影響作用卻存在異質性。

基于長三角地區獨特的區位優勢，近年來我國學者對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做了較多研究，形成較多研究成果，主要觀點和結論包括：（1）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是消除金融市場扭曲、實現金融資源有效配置的重要舉措，也是推動金融發展和有效利用外資的關鍵途徑，有效提升了地區整體金融水平，對推動區域協調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并對企業成長發揮了明顯的促進效應（馬子玉等，2022、王碩等，2022）。（2）金融科技及金融基礎設施是推進長三角金融一體化的技術保障。長三角地區金融競爭力與其金融資源的分布情況緊密相關，長三角城市群金融發展、全要素生產率增長均存在顯著的空間自相關與空間非均衡發展特征，需通過政策推動、城市聯動和金融機構組織體系優化推動地區對外開放、產業結構升級、金融發展協同發展全面提升區域一體化水平（左川等，2021；黃大為，2021；謝非等，2021）。

基于已有研究，本文對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水平進行測度，并進一步實證分析影響區域金融一體化的關鍵因素。相較已有研究，本文的貢獻在于：一是在研究方法上，針對大多學者使用靜態面板數據的儲蓄—投資（F-H）模型對區域一體化進行測度可能導致變量儲蓄、投資內生性及經濟指標具有滯后性等問題，本研究采用動態面板數據，運用改進的F-H模型測度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水平，增強了估計結果的精確性。二是本研究收集了長三角地區41個地級市面板數據，相較于以往學者僅基于長三角三省一市省級數據開展分析，數據覆蓋面更全，測量結果更具代表性。三是本研究在測量長三角金融一體化水平的基礎上，運用QAP相關分析方法實證分析了影響金融一體化的因素，相關政策建議更具針對性。

2 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測度及影響因素分析

2.1 金融一體化測度

2.1.1 模型設定

（1）無條件F-H模型構建

參考已有研究成果，本文采用“儲蓄—投資（F-H）相關性檢驗法”測度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程度。傳統模型公式見式（1）：

（I/Y）it=α+β（S/Y）it+ε（1）

其中，I、Y、S分別代表該地區的投資、生產總值和儲蓄，ε代表誤差項，β代表儲蓄—投資相關系數。

考慮到我國銀行體系在金融市場占據主導地位，傳統F-H模型并不能準確反映金融市場的實際情況，借鑒Genevieve（2004）等學者的方法，本研究以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余額變量D替代儲蓄變量S，以金融機構人民幣貸款余額變量L替代投資變量I，建立無條件F-H模型：

（L/Y）it=α+β（D/Y）it+ε（2）

其中0lt;βlt;1。當β接近1時，表明該區域內部存在高度的儲蓄—投資相關性，資金更多在本地區內部循環，金融一體化水平低；反之，則表明該地區金融一體化水平較高。

（2）有條件F-H模型構建

考慮無條件F-H模型存在內生性變量缺陷，借鑒Yasushi （2000）等學者的做法，本研究對該模型做必要的改進和擴展，剔除地方政府及經濟周期因素的影響，具體如下：

eLit=α+β'eitD2+ε（3）

其中，β'為剔除地方政府和經濟周期因素后的儲蓄—投資相關系數。

（3）動態面板數據的F-H 模型

鑒于金融發展動態演進特征，經濟指標往往受到歷史因素的影響，具有一定的滯后性，我們在靜態面板模型中加入滯后項，形成對應的動態面板模型，以提高模型結果的精確性。考慮到模型中滯后項與誤差項間相關性導致內生性問題，采用一階差分方法消除該影響。調整后的模型如下：

Δ（L/Y）it=ρ（L/Y）i，t-1+βΔ（D/Y）it+Δεit（4）

ΔeLit=ρ'eLi，t-1+β'ΔeDit+Δεit（5）

其中，εit反映異質性沖擊。

2.1.2 數據選擇

為測量長三角區域金融一體化水平，本文選取長三角地區41個城市的面板數據，時間范圍為2010—2021年。具體變量如下：Yit、Dit、Lit、fit分別代表第i個城市t年的生產總值、金融機構的人民幣存款余額、貸款余額及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其中，投資率（L/Y）it由貸款余額（L）與生產總值（Y）相除計算得出，儲蓄率（D/Y）it由人民幣存款余額（D）與生產總值（Y）相除計算得出；Fit由一般公共預算支出（f）與生產總值（Y）相除計算得出；yit為以HP濾波方法對名義GDP做平滑處理所得。本文原始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網站、長三角區域各地市的統計年鑒。

2.1.3 實證分析

（1）數據平穩性檢驗

對原始序列（D/Y）it、（L/Y）it、Fit、yit及對應的一階差分序列做單位根檢驗，表明對原始序列（D/Y）it、（L/Y）it、Fit、yit做一階差分處理后，序列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平穩（表1）。

為了進一步保證模型的穩定性和可靠性，提高回歸分析的準確性和可信度，本文分別選用Kao檢驗、Pedroni檢驗和Westerlund檢驗對L/Y和D/Y做協整檢驗，結果顯示，在1%顯著性水平上兩者之間存在長期均衡關系（表2）。

（2）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表3）：①無條件F-H模型儲蓄-投資相關系數為0.38，滯后一期的儲蓄—投資相關系數為0.86，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表明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水平較高。②剔除地方政府和經濟周期影響因素后，有條件F-H模型儲蓄—投資相關系數下降0.34，在1%的置信水平下依然顯著，表明地方政府干預和經濟周期對長三角區域金融一體化發展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2.2 金融一體化發展影響因素分析

2.2.1 模型設定和指標選擇

借鑒Barnett（2011）的研究成果和劉軍（2009）的分析方法，本文采用QAP（Quadratic Assignment Procedure，二次指派程序）分析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影響因素。綜合考慮學者前期研究成果（參見文獻綜述）及數據可得性，本文選取經濟水平差異（GDP）、政府行為差異（GOV）、對外開放水平差異（OPE）、金融發展規模差異（FIN）、地理位置鄰近（BOR）五個影響因素做分析。其中，經濟水平差異（GDP）以地區人均GDP差異矩陣衡量，政府行為差異（GOV）以地區政府財政支出與GDP比值的差異值矩陣衡量，對外開放水平差異（OPE）以地區進出口總額與GDP比值的差異值矩陣衡量，金融發展規模差異（FIN）以地區金融機構存貸款與GDP比值的差異值矩陣衡量，地理位置鄰近（BOR）以兩地地理位置鄰近矩陣衡量，其中，鄰近位置為1，相反為0（表4）。

其中，因變量C矩陣為上節無條件F-H模型計算得出的“三省一市”之間的儲蓄—投資相關系數矩陣。

2.2.2 數據來源與數據處理

本數據來源同樣為國家統計局國家數據及長三角地區所屬各地級市的統計年鑒。自變量經濟水平差異矩陣、政府行為差異矩陣、對外開放水平差異矩陣、金融發展規模差異矩陣，采用“三省一市” 2011—2022年期間各對應指標平均值的絕對差異作為度量基礎，地理位置鄰近矩陣根據地理鄰近情況得出0-1矩陣。

2.2.3 實證分析

選擇5000次置換，QAP分析結果顯示（表5）：①經濟水平差異和地理位置差異的顯著性水平分別為0.158和0.328，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與經濟水平差異和地理位置差異的相關性并不強。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是隨著我國互聯網、大數據等新一代技術的快速推進，金融科技快速發展，包括融資主體需求信息、征信資料等金融信息及資金等金融資源的跨區域流動便利性大幅提高、成本大幅下降。只要融資主體有需求且符合金融機構門檻，資金需求方所在區域的經濟水平及所處的地理位置已不再成為金融資源流動的限制性條件。二是隨著我國“八縱八橫”高速鐵路網絡骨架的形成及長三角地區交通一體化進程的快速推進，需要線下完成的盡職調查、現場磋商等工作已不再是跨區域金融資源流動的制約因素。三是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程度較高，“三省一市”大型金融機構分支機構多區域布局彌合了金融資源跨域流動的鴻溝。②政府行為差異、對外開放水平差異、金融發展規模差異的顯著性水平分別為0.083、0.041、0.081，顯著性水平均小于10%，表明政府行為差異、對外開放水平差異及金融發展規模差異是影響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的重點因素，而且相關系數均小于0，表明以上影響因素與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呈負相關。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是從我國總體來看屬于金融強監管模式，盡管我國金融監管規制基本一致，但各地方金融監管理念、能力、目標等方面的差異及區域競爭和地方保護主義的存在，必然產生“三省一市”在金融需求和金融供給方面的制度性差異和區域間金融資源流動的鴻溝，進而對地區金融一體化產生負面影響。二是對外開放水平實際上也反映出不同區域經營主體和人群的觀念差異，這種觀念鴻溝同樣會反映在對待金融服務和金融風險的意識和態度上，進而對地區金融一體化產生負面影響。三是金融發展規模差異必然導致不同區域金融監管水平、金融服務能力、從業者素質等方面的差異，進而對地區金融一體化產生負面影響。

3 研究結論與建議

3.1 研究結論

本文在分析長三角地區基礎金融指標的基礎上，對該地區金融一體化水平進行了測度，并進一步實證分析了影響區域一體化的關鍵因素。研究表明：

第一，基于長三角地區41個城市2010—2021年的面板數據對該地區金融一體化水平程度進行測度，結果顯示該地區無條件F-H模型的儲蓄—投資相關系數β為0.38，金融一體化程度較高。剔除地方政府行為和經濟周期影響因素后儲蓄—投資相關系數β′′下降為0.34，表明地方政府行為和經濟周期對該地區金融一體化水平具有抑制作用。

第二，QAP檢驗結果顯示，經濟水平差異和地理位置鄰近指標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這兩個因素已不再成為顯著影響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的關鍵因素；政府行為差異、對外開放水平差異、金融發展規模差異則在10%的顯著水平下通過了顯著性檢驗，這三個因素是影響長三角地區金融一體化發展的重要因素，對地區金融一體化的影響具有抑制作用。

3.2 相關建議

根據以上研究結論，我們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是堅持“有為政府、有效市場”原則，優化長三角金融一體化環境。從研究結論看，長三角地區間政府的行為差異依然對區域金融一體化具有抑制作用，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加強該區域政府間的協同。首先，要加強長三角地區金融與公共服務領域的政策協同、規則銜接及標準趨同。在政策協同方面，推動金融與科技創新、產業發展、生態共保、公共服務等領域實現政策協同，促進政策的相互補充和支持，從而更好地滿足區域內企業和居民的需求。在規則銜接方面，加強金融規則的銜接，建立健全金融規則體系，確保跨區域金融交易順暢進行。在標準趨同方面，要加快金融標準化進程，實現金融標準的全面趨同，降低跨區域金融交易的成本。其次，要優化和創新金融協作機制。借鑒國際經驗，在長三角地區設立金融監管聯席會議制度，確保各金融監管部門能夠明確自身的職責范圍，形成清晰的分工與合作關系，并保持監管政策的一致性和連貫性。以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為牽頭單位，充分發揮其在政策協調、資源整合和信息共享方面的優勢，建立由政府部門、金融管理部門、金融機構和企業共同參與的金融工作機制。“三省一市”財政聯合出資成立項目發展基金，為區域內重大項目建設提供資金支持，并綜合采取稅收優惠、擔保支持等方式，激勵金融機構創新產品和吸引長期投資者。同時，鼓勵社會力量的參與，提高金融市場的透明度和效率，進一步推動長三角一體化深入實施。

二是推進金融開放，優化區域間分工合作機制。深化與“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經貿合作，加強長江經濟帶發展戰略的協同配合，發揮三大國家戰略的疊加效應。“三省一市”結合各自的稟賦因地制宜地開辟金融開放路徑。如果上海市要充分利用上海臨港新片區地位，加快實施金融開放政策。全面開發國際金融資產交易平臺，為境內外金融市場提供橋梁，方便境外投資者參與境內資產交易。同時，還要引入國際發行人和產品，為境內投資者提供更多元化的境外資產配置選擇。浙江省要發揮金融在支持共同富裕示范區建設中的牽頭作用，通過金融促進城鄉區域協調發展、收入分配優化及公共服務均等化。江蘇省要依托強大的制造業基礎，推進金融與產業深度融合，加強金融對制造業轉型升級的支持，推動新一代信息技術的研發與應用。安徽省擴大新一代信息技術、智能網聯汽車、人工智能、新能源、新材料和綠色食品制造等產業對外開放程度，構建市場化要素對接平臺。

三是加強金融合作，帶動金融資源發揮聯動效應。首先，持續優化長三角銀行合作機制，促進銀行業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共享、業務協同和風險防控；其次，大力拓展和深化長三角地區保險合作，加強在企業補充醫療保險、城市定制醫療保險、養老社區建設等領域的協同，實現制度和政策相統一；最后，充分發揮票交所的市場基礎設施作用，推出供應鏈票據產品。

四是充分發揮上海國際金融中心作用，推動區域金融高質量發展。不斷提升上海國際化程度，積極投身全球經濟合作與競爭，提升對外開放水平，增加境外上市公司數量和外資持股比例。在推動上海自貿區和臨港新片區金融開放政策落地的同時，增強連片效應，促進長三角地區整體開放融合的作用發揮，同時充分發揮上海外資金融機構的集聚效應，推動區域金融一體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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