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 (組詩)

楊角：四川宜賓人，現居宜賓。

喧鬧的黃昏

一只白鶴在川南丘陵的

土包上空飛

有時會引來另一只白鶴

更多時候，就一只白鶴，孤零零地

以夕佳山為中心，反復轉圈

尋找一棵過夜的楨楠

鳥也類聚。一千只白鶴抱著

同一個心思，落進楨楠林

加厚喧鬧的黃昏

夕陽西下，天空回光返照，白鶴

在霞光中扇動翅膀

楨楠樹搖晃的枝葉間

開滿了鴿子花

骨笛

北風吹出了落葉喬木的骨頭

也只有北風，

才能

更進一步，把樹木吹成

站立的骨笛

奏出的音樂都是即興的

不受旋律和節拍限制

就像雨，落到地上，就成了雪

雪又凝結成冰

山坡上，你聽到的

“嗚鳴鳴”的聲音，不是風的

是樹木的

那是一棵樹

不！是一群樹，站在寒冬的山坡上

沒日沒夜地

哭

飛地

合歡成林的地方

蘆葦和棕竹，讓出了部分領地

加楊高過枸樹，長成了

新的酋長

在這片三角形灘涂

總有些植物

在某個時間段野蠻生長

去年是紅木

今年是楓楊

……正因如此

才使得這片流水放飛的土地

不至于被收回

不至于落得個自我荒涼

寒冬帖

北風又在將落葉

存進土地，期待來年三月

兌換油菜花的黃金

這古老的技藝還沒有失傳

還能繼續使用，掉光了葉子的樹枝

還能插進天空

在這一歲一枯榮的人間

我不是光禿禿的樹木的敵人

我不是風

已經很久了，我常常

一個人渾身不帶一片葉子

在風中

不知如何哭泣

樹王

一棵大樹站在一群矮樹后面

像當年的大哥

穿著寒冬最單薄的衣衫

走近夏日，大樹小樹都掛滿葉子

像一群少年

有了層層疊疊的心事

一天夜里，大樹被一臺

挖掘機帶走，像當年的大哥，悄無聲息

服役去了邊疆

從此再沒回來

二哥和三哥也長到了它的高度

但沒有一個人

叫一聲他們：樹王！

陪伴者

去翠屏山跑步

落葉一路追隨，陪伴我的

還有一只長尾松鼠

鳥鳴不算。作為樹上的貴族

它們一直在努力

用熹微的天光，孵化

一輪旭日

一棵巨樹就是一個年代

鶴立雞群般從森林中兀立出來

如文景、貞觀、洪武

如永樂與康乾

陪伴我的還有時間

它一會在我前面，一會在我后面

像一場小雨

在我左右，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