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青銅時代與早期鐵器時代的銅刀研究

摘 要：云南青銅時代與早期鐵器時代的銅刀以其功能多樣、形制各異以及深厚的文化內涵而獨樹一幟。其獨特魅力在有銎的彎刀和專為紡織設計的打緯刀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它們不僅彰顯了云南青銅文化的匠心獨運，更在實際應用中展現了卓越的實用性。在與周邊文化的廣泛交流中，云南青銅文化不斷吸納西北地區青銅文明的精華，同時積極借鑒長江中下游地區的冶制技術，為先秦時期我國繁盛的青銅文明注入了新的活力。

關鍵詞：云南；青銅時代；早期鐵器時代；銅刀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08.036

從公元前17世紀起，云南的多個民族攜手共創了豐富多彩的青銅文明，彰顯了云南地區獨特的魅力，使其成了中國古代青銅文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從青銅時代中晚期至鐵器時代早期，銅刀在歐亞大陸的廣大區域內廣泛存在，它被廣泛應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和戰爭中，其制作工藝也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云南歷史上曾經歷高度發達的青銅時代，銅刀是當地青銅時代最具代表性器物之一。它作為云南與其他地區文化交流的載體，在不同文明之間不斷傳播和演變，進一步證明了其在當時社會中的重要地位。

1 分布和類型

目前，考古發現的云南青銅時代的銅刀，主要分布在滇西北地區、洱海地區、滇西地區、滇南地區和滇池地區①。在劍川海門口遺址、祥云縣大波那木槨墓、祥云檢村石棺墓、昌寧大甸山墓地、昌寧達丙營盤、個舊市石榴壩墓地、元江縣洼垤打篙陡墓地、晉寧石寨山遺址、呈貢天子廟滇墓、華寧小直坡墓地、江川李家山古墓群等地均有銅刀出土。云南地區的銅刀多出土于墓葬之中，有少數為采集品。

刀既可以作為武器，又可以作為日常生活中的工具。一般來說，通長超過30厘米的大形刀多數是武器；通長20～30厘米的中型刀多作武器，但有的也可作為工具使用；通長20厘米下的則多作為工具，用來切割獸皮、食品，刮削木料、骨料等②。據初步統計，云南青銅時代至早期鐵器時代有確切資料的銅刀約105件，可根據其使用功能分為武器和工具兩類。

甲類，武器，23件。可用于形制分析的有19件，根據有無銎可分為2個亞型。

A型，有銎，15件。刀身均呈月牙形，凹背凸刃，銎口呈橢圓形。根據其紋飾又可分為2個亞型。

Aa型，直銎，14件。標本大甸山墓地M18∶3，橢圓形直銎，刀身呈新月形，刃部有“幾”字形凹槽，銎部飾人面紋。通長57.6厘米、銎徑7.6厘米（圖1∶1）。

Ab型，曲尺狀柄銎，1件。標本昌寧大甸山墓地M2∶8，銎部彎折呈曲尺狀，刃部和刃尖已殘。刃部兩側有“幾”字形凹槽，刃背上有四個凸出的鳥形裝飾。殘長27.5厘米、銎長8.1厘米、刃殘寬2厘米（圖1∶2）。

B型，無銎，4件。根據背部和刃部的形態可以分為2個亞型。

Ba型，直背、直刃，3件。標本個舊黑瑪井墓地95GHM7∶11，無銎，直背，刃部較平，環形首（圖1∶3）。

Bb型，弧背、弧刃，1件。德欽永芝古墓采∶5，凸背，凹刃，無銎，柄扁平，柄端有長方形穿孔。通長23厘米（圖1∶4）。

乙類，工具，82件。可用于類型學分析的有66件。根據其具體的使用功能可以分為打緯刀、刻刀和其他三型。

A型，打緯刀，6件，形制基本相似。標本祥云縣大波那木槨墓M2∶23，刃部和背部平直，刃前端略呈弧形。通長19.8厘米、寬2.4厘米（圖2∶1）。

B型，刻刀，60件。根據器身起脊的數量分為3個亞型。

Ba型，起二脊，31件。標本一個舊市石榴壩墓地采∶4，長條形，無柄，平背，斜刃，器身正面起二脊，脊間為凹槽。器表呈墨綠色，一端有小孔。通長16.6厘米、寬2.3厘米（圖2∶2）。標本二元江洼垤打篙陡墓地M25∶12，長條形，靴形斜刃，殘缺。器身扁平，中段微斂，正面邊沿處起二脊。器表呈黑色，器身中飾錨形紋。殘長6.7厘米、寬1.9厘米（圖2∶3）。

Bb型，起多脊，22件。標本一華寧小直坡墓地M231∶2，器身扁平，靴形斜刃，一面起三脊，殘缺。殘長約11.1厘米（圖2∶4）。標本二華寧小直坡墓地M336∶3，器身扁平，斜刃，一面起四脊，殘缺。殘長約14.2厘米（圖2∶5）。

Bc型，不起脊，7件。標本一華寧小直坡墓地M368∶3，器身扁平，斜刃，不起脊，殘缺。殘長約9.6厘米（圖2∶6）。標本二華寧小直坡墓地M264∶4，異形，器身扁平，斜刃，不起脊，上端有多處鏤空，殘缺。殘長約7.8厘米（圖2∶7）。

2 分期、年代與演變特點

2.1 分期和年代

云南地區出土的銅刀始見于商代晚期，到東漢初期以后逐漸消失，即從云南青銅時代早期一直延續至早期鐵器時代。依據銅刀的變化特征和各類型出現的時間，并結合出土墓葬共存器物和相關遺存的研究成果，可將云南地區青銅時代的銅刀分為四期。

第一期，出土銅刀的數量較少，僅2件，且形制簡單，多為素面。器型均為乙類，作為工具使用，出土的單位為劍川海門口遺址。劍川海門口遺址是云南地區最早的青銅時代遺址，根據碳14測定，其年代距今3115±90年③，相當于商代晚期。

第二期，出土銅刀的數量和遺存大幅增加，形制多樣，新出現了甲類A型彎刀、乙類A型打緯刀和乙類B型刻刀。出土的單位主要有大甸山墓地、石榴壩墓地、洼垤打篙陡墓地、小直坡墓地、瀟湘平坡墓地等。大甸山墓地的銅刀均出土于土洞墓內，共存器物全部為銅器，不見銅鐵合制器和鐵器，其年代應為春秋晚期至戰國晚期④。石榴壩墓地出土的銅戈與江川李家山一類墓中的銅戈形制相似，且墓葬中出土的器物器形較小，造型簡單質樸，推測其年代應在戰國早期至戰國晚期⑤。洼垤打篙陡墓地出土的銅刀于第二期和第三期的墓葬中，同期墓地中出土的青銅戈和青銅劍與江川李家山第一期墓葬中出土的器物相似，推測第二、三期墓葬的年代應為春秋晚期至戰國晚期⑥。小直坡墓地的銅刻刀均出土于青銅時代墓葬中，年代大致在春秋中期至戰國晚期⑦。綜上所述，第二期銅刀的年代大致應為春秋中期至戰國晚期。

第三期，出土銅刀的類型與前期一致，數量較前期少，乙類的數量有所增加。出土的單位主要有德欽永芝古墓、德欽石底古墓、祥云檢村石棺墓、晉寧石寨山遺址、呈貢天子廟滇墓、師宗縣大園子墓地、水富張灘墓地等。德欽永芝石棺墓中出土單耳罐與四川岷江上游石棺墓中的單耳罐形制相似，其年代大致在戰國晚期至西漢早期⑧。師宗縣大園子墓地中出土的圓形動物面具狀扣飾多見于戰國晚期，墓葬中未見鐵器和五銖錢，其年代應在戰國晚期至西漢早期⑨。水富張灘墓地出土的陶器、銅器、料飾等與重慶涪陵小田溪、成都昭化寶輪院出土的器物形制相似，推測其年代約在西漢早期⑩。綜上所述，第三期銅刀的年代應為戰國晚期至西漢早期。

第四期，出土銅刀的數量和遺存大為減少，器型有甲類Ba型，出土單位為個舊黑螞井墓地等。該墓地出土了大量漢式器物，通過分析其墓葬形制與人群，推測黑螞井墓地的年代在西漢早期至東漢早期k。

2.2 演變特點

商代晚期是云南銅刀的萌發階段，這一階段銅刀的種類單一，體積較小，僅作工具使用，造型質樸原始。商代晚期至春秋中期，暫未發現銅刀，這一階段應為發展階段，其演變特征的分析還需進一步的考古發掘。春秋中期至戰國晚期是云南銅刀發展的繁榮階段，這一階段銅刀的數量和形式都大大增加，由于戰爭等因素，銅刀除了作為工具使用外，還作為武器和刑具使用。甲類A型的有銎彎刀，出現并繁榮發展，其器型碩大，新月形的弧刃，刃部前窄后闊，刀尖卷翹，銎柄處具有抽象風格人面的紋飾，這種形制的銅刀是云南青銅文化的一個典型代表。此外，用于紡織的乙類A型打緯刀也為云南青銅文明所特有。乙類B型銅刻刀形制多樣，刃常為斜刃或靴型刃。甲類Bb型、乙類Ba和Bb型的銅刀表面常有“黑漆古”的現象l。戰國晚期至西漢早期，銅鐵合制器及鐵器大量出現，云南銅刀的發展因此減緩。甲類A型的彎刀和乙類A型打緯刀仍存在，出現了具有北方青銅文明特色的環首銅刀。西漢早期至東漢早期，云南地區進入了早期鐵器時代，銅質器物的數量大量減少，鐵器化程度不斷加深。銅刀僅有無銎、環首的形制在流行。東漢早期以后，銅刀基本退出該地區的歷史舞臺。

3 云南銅刀的獨特魅力

云南青銅時代與早期鐵器時代的銅刀在使用功能和文化內涵上都極為豐富，與同時期的其他青銅文明相比，呈現出了顯著的差異，凸顯出了云南青銅文明獨特的邊疆性和民族性。

在昌寧地區發現的青銅彎刀展現了與眾不同的樣式與圖案。這些彎刀的設計靈感可能源自古代傣族所使用的彎鐮m，被認為是古哀牢國的標準器之一。與西北地區出土的彎刀相比，云南無環首、帶銎柄、新月形弧刃、卷尖的彎刀展現出了鮮明的地域特色，這種設計更適合當地茂密森林的環境。另外，哀牢地區對牛和象的崇拜也影響了銅刀的形狀，其形制是對牛角或象牙的模仿。彎刀上的人面紋飾，則延續了云南早期巖畫中的審美取向和對祖先崇拜的文化內涵。

在云南青銅時代至早期鐵器時代的遺址中，發現了大量的銅制打緯刀。打緯刀也稱梭口刀，是一種重要的紡織工具，通常配合紡織機一起使用，其作用是擊打緯線，使其緊密地編織在織物中。打緯刀出現和使用的年代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河姆渡文化遺址中就發現有骨制的打緯刀。打緯刀的材質一般為木質、竹質或骨質，而銅質的打緯刀僅見于云南地區，是該地區特有的一種器物n。紡織業是古滇國的重要手工業之一，在古滇國從事紡織業的女性社會地位都高于普通女性。江川李家山69號墓出土的紡織場面銅貯貝器就可以表現這一點，其器蓋中央有一個通體鎏金、衣著華麗、有人侍奉的婦女形象，這位婦女“似為供奉的專司織造的‘織神’”o，是古滇國掌管紡織生產的貴族女性，其社會地位和個人權威與貴族男性不相上下。

4 與周邊地區的關系

4.1 與西北地區的關系

云南地區出土的銅刀在形制上與西北地區有著密切的聯系，特別是環首銅刀，這種銅刀是西北地區的一種典型器物，其特點是環首、直刃、直背。環首銅刀在距今3700年前后就出現在了河西走廊地區，并對周邊地區環首刀的出現產生了一定的影響p。受到半月形文化傳播帶的輻射，西北地區環首銅刀的影響力逐漸向西南地區擴散，黑瑪井墓地出土的環首銅刀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弧背、弧刃的銅刀也是西北地區常見的形制，如臨洮灰咀出土的弧刃、刀尖上翹的銅刀，在德欽石底古墓也發現了相似形制的銅刀；干骨崖遺址出土的凸背凹刃形制的銅刀，在云南德欽等地均有出土（具體形制比較見表1）。云南是西北氐羌文化南擴的關鍵區域，其銅刀文化亦受到了西北青銅文化的深刻影響。

4.2 與長江中下游地區的關系

石榴壩和洼垤打兩處墓地發現的銅刻刀表面呈現出一種稱為“漆古”q的特色。由于南方雨水豐沛、溫度偏高，地下的金屬物件容易腐蝕。古人為了銅器的長期保存，便在器表施以“漆古”涂層，以防水防潮，降低腐蝕速度。這種銅器涂覆技藝最早見于長江中下游的南方地區，并且從考古發掘來看，“漆古”現象多出現于銅鏡之上，但是自古云南不造銅鏡，因此這種技術應是由長江中下游地區輸入云南的。

5 結語

云南青銅時代與早期鐵器時代的銅刀，以其形式的多樣性、用途的廣泛性彰顯了云南地區特殊的民族特色，特別是有銎的銅彎刀和打緯刀。云南銅刀蘊含的文化內涵揭示了西北青銅文明對西南地區的影響，以及長江中下游地區冶煉技術對云南銅刀發展的重要作用。這些銅刀是古代中國不同地區文化交流的有力證據，也是中華民族多元文化融合的直觀展現。

注釋

①李昆聲.云南青銅時代[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23：11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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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云南省博物館文物工作隊，個舊市群眾藝術館.云南個舊石榴壩青銅時代墓葬[J].考古，1992（2）：131-137；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紅河州文物管理所，個舊市文物管理所.云南個舊市石榴壩墓地第二次發掘報告[J].南方民族考古，2018（1）：1-40，314-320.

⑥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云南元江縣洼垤打篙陡青銅時代墓地[J].文物，1992（7）：38-54.

⑦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玉溪市文物管理所，華寧縣文物管理所.華寧小直坡墓地[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9-155.

⑧云南省博物館文物工作隊.云南德欽永芝發現的古墓葬[J].考古，1975（4）：244-248.

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曲靖市文物管理所，等.云南師宗縣大園子墓地發掘簡報[J].考古，2019（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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