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書畫之所以能為大眾接受,是因為它的人性歸于“至善”,是養心修身之術,誰都不會排斥,是人性的需要。中國書畫是一門能讓人靜下來的藝術,它追求至靜至遠,調和天人。這種藝術觀念源自老子思想,不存在消極和積極,中國書畫是筆墨語言隨著觀念而來的。這種觀念源于古典哲學,中國畫畫意不畫形,而書法是以形帶意,書畫之妙,當以神會。
李積霖先生是一位造詣深厚的畫家,而且在書法、文學、文藝評論方面也頗有水準。他書畫相融,以畫意入書,又以書法入畫,造就了宏闊新異的境界。他從傳統中汲取菁華,變通前人語言,自出機杼,在大黑大白的起伏中書寫出天地之真精神。
李積霖先生并不墨守成規,且具備著一個藝術家最可貴的探索品質。在形式上,他“不依成法”而與古人“朱藍共妍”;在風格上,他“自我作古”而與前賢“了不相似”。他在高原生活的幾十年中,感受過三江之韻、湟水之情,慧眼早具的他很早地接受了這一切。茫茫高原深埋著高原民族的智慧,是陶冶靈秀天才的地方,是博淵哲學的領地。生存的環境和與生俱來的悟性使李積霖先生勇敢而輕松地從古法中走出,大膽地消解漢字的固定結構,突破傳統審美定勢,使他的書法充滿個性張力,帶有挑戰性。他一支柔毫在手,直抒自己的直率、敏感、才能和勇力,痛痛快快地“舒”寫自己。
然而,僅僅以個性張揚來看李積霖先生是片面的,他曠達的生命情懷中,還蘊含著深厚的文化根底和學識素養,這使人想起明代那位詠《青天歌》的徐文長。徐氏不附不阿的個性表現在他的用筆上,那動蕩不安的線條常常是他奇妙的感情和世事際遇的寫照。和徐文長一樣,李積霖先生坦誠、不假虛飾,而又能明白地直抒高明見地,因為高深的藝術修養和學問,一泄心曲,毫不阻隔。在藝術上不茍合取容、不從俗沉浮的人很少,但在這中間能見到深厚修養、文化根底的人則少之又少了。李積霖先生卻兩者兼而有之。
李積霖先生筆底有種天然的浩蕩之氣,他出筆甚快。“興來一揮百紙盡,駿馬倏忽踏九州。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借用蘇軾這幾句詩可以形象地說明李積霖先生的態度和創作過程。他的創作,有“興來”的沖動,有“倏忽”的敏捷,有個人情緒的自然流露,如出岫的行云,亦如順勢而下的流水,毫不矯飾之態,從而達到真情的自然抒泄。
無論繪畫還是書法,李積霖先生在筆墨上表現出一種陽剛氣度、大書大寫的人文精神。一個心胸博大的人,畫不可能氣弱、氣短,亦不會精工雕琢,“筆所未到氣已吞”是李積霖先生的慣常狀態。這種審美創造的隨意性與禪宗思維過程的“天往”“無縛”,有一種內在的對應關系,不黏滯于外物,不拘泥于定法。“菩提本無樹,何處惹塵埃?”這點上李積霖先生表現出的是一顆天馬行空般的自由之心。
李積霖先生的澆墨花鳥有形而上的玄澀感,又有形而下的沉郁美,追求的是“自然花鳥、渾厚華滋”的境界,是繼承傳統精神之后的一種探索。他的花鳥濃墨多于淡墨,求大氣魄,找大氣象,濃墨在淡墨之上,又有淡墨在濃墨之下。作品以大塊黑白關系組合,表現一種鈍厚的張力,突出自然花鳥的氣象,追求一種“目不見絹素,手不知筆墨”的自然狀態,求取心象的一種寬厚博大的靜態美。
簡練,是李積霖先生寫意花鳥畫最突出也是最重要的藝術特征。他下筆寥寥,卻干脆利落,明確肯定,從不拖泥帶水、反復涂抹;他計白當黑,落墨總是注意留白,畫面上不僅有大量的空白,而且所留空白每每表現大小、形狀變化的豐富性,對比亦鮮明強烈。再則,他取材單純,一幅作品上極少有兩種以上的花卉,也極少有兩種以上的禽鳥或獸蟲,但筆墨所及卻有以少勝多、樸中見華的象外之意。在李積霖先生看來,美學風格上的“簡”不是簡單,不是空虛,而是樸素中見功力,至簡中見充盈的“以一當十”的審美境界。誠因心存這樣的藝術訴求,并有得心應手的修為功夫,李積霖先生的寫意花鳥畫總能給人以空靈疏朗、素淡雅潔、明媚生動的審美感受。
作為修養全面的畫家,李積霖先生尊重傳統又緊貼時代發展脈搏,以其堅毅氣質和詩性情懷在花鳥的藝術天地里耕云種月,開拓進取,不斷創新,從而形成具有鮮明個性的繪畫藝術語言。他的繪畫作風既有對中華筆墨傳統的遵循,又有對外來藝術經驗的借鑒;既顯出南方花鳥畫家的靈活,又透著北方花鳥畫家的磊落,可謂融古今、通南北。
李積霖先生畫作,先屏氣靜氣,用筆皴擦捩轉,隨意生發,渾厚而濃郁。正是這種別開生面的筆法,產生了另一種樸渾厚重的韻致。筆墨生氣韻,氣韻驅筆墨,以筆墨運氣而得勢,所謂的精彩就是所生發出來的“氣韻生動”的藝術效果。
古人以“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藝術創作講的最高原則是道法自然,中國書畫之根本亦在于求道和悟道的過程。來得以其樸茂的筆墨、無限的意趣,達到藝術表現的自由,與古人所謂“脫化之境”,本質同一。大地是神圣的,自然是永恒的。大音希聲、一默如雷等詞語都在說靜的“空”與靜的“納萬境”和“無盡藏”。李積霖先生的書畫少有人跡,甚至少見草木,但可神游,他經營出了靜穆空寂的宇宙空間,這正是東方古典哲學下的花鳥藝術至境。
墨海由心道,法度去前規。李積霖先生在文學方面也突顯出獨特的悟道,他在文藝評論的獨到見解讓人折服。他在文字與翰墨的天地中,盡情地馳騁著,盡情地書寫著天地之造化,自然之生機。有理由相信,像李積霖先生這樣,從傳統中走來卻又不為傳統所縛的藝術家,一定能為青海筆墨藝術的發展貢獻出自己的力量,由中華傳統文化派生出來的筆墨藝術永不窮盡。
(作者簡介:無言,男,資深編輯,作家,文學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