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在描寫爆竹的詩中,最廣為人知的當數王安石的這首《元日》。在青海,有一個謎語,說的是“白棒棒,紅褂褂,我把你,燙一下,你把我,嚇一下”,謎底就是爆竹。還有一個謎語:“紅衣小辮喜盈盈,錦衣穿著十幾層。火頭將軍來引路,引得山花遍地紅”,說的也是爆竹。千百年來,爆竹作為一種象征祥和喜慶的群眾性娛樂用品,除了春節、元旦,在其他重要節日或喜慶吉日,也常被人們用來增添喜慶氣氛。
在我國,關于爆竹最早的可靠記載見于南朝梁代著名學者宗懔所寫的 《荊楚歲時記》:“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春秋》謂之端月。雞鳴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惡鬼。”據西漢的東方朔在《神異經(西荒經)》中記載,山臊住在西方一座深山中,有一尺多高,人一旦撞上它,就會生大病。山臊最怕爆竹聲,因此,每逢新年都要放爆竹。那時所謂的“爆竹”,就是用火燒竹子,使之發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以此來驅逐鬼怪,嚇退野獸。唐人李畋在《異聞錄》中記載了一個用爆竹驅鬼的故事:“鄰人仲叟為山魎所祟,畋命旦夕于庭中用竹著火爆之,鬼乃驚遁。至曉,寂然安貼。”清代顧祿在《清嘉錄》里也指出江南人放爆竹的用意:“歲朝開門,放爆仗三聲,云辟疫疬,謂之‘開門爆仗’。”蘇東坡亦有詩云:“爆竹驚鄰鬼,驅儺逐小兒。”漸漸地,燃放爆竹驅邪辟鬼的習俗變成了迎神、敬神的儀式。清代富察敦崇的《燕京歲時記》中記載:“每屆初一,于子初后焚香接神,燃爆竹以致敬,連霄達巷,絡繹不休。”直到今天,在青海的廣大鄉村,正月里耍社火“出炎官”的時候或社火隊每行經一處,都要燃放煙花爆竹,這也是迎神、敬神之意。
隨著煉丹術士們發現黑火藥,直接促進了爆竹的跨越式發展。藥王孫思邈在 《丹經》中第一次提到了火藥的成分和性質,但當時并沒有出現以火藥為原料的爆竹。以火藥為原料的爆竹,出現于北宋末期。但那時使用的爆竹叫“爆仗”,與軍事行為有關聯,是現代爆竹的雛形。
宋末元初,爆竹已經完全走進了人們的生活。《武林舊事》卷三《歲除》中寫道:“至于爆仗,有為果子人物等類不一。而殿司所進屏風,外畫鐘馗捕鬼之類。而內藏藥線,一爇連百余不絕。”卷七《乾淳奉親》記載了南宋淳熙十年(公元1183年),宋孝宗赴錢塘江觀潮,兼賞煙花,五色煙炮滿江綻放,龍顏甚悅。據《西湖老人繁勝錄》、周密的《武林舊事》等書記載,北宋民間將用紙卷裹著火藥的燃放物稱為“爆仗”。人們將許多“爆仗”串在一起,就像鞭子一樣,稱為“鞭炮”。孟元老的 《東京夢華錄·除夕》中記載:“是夜禁中爆竹山呼,聲聞于外。士庶之家,圍爐團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吳自牧的《夢粱錄》中也記載:“是夜,禁中爆竹嵩呼,聞于街巷。”這說明在當時,已有在除夕夜燃放爆竹的現象了。著名詩人范成大在《爆竹行》一詩中寫道:“歲朝爆竹傳自昔,吳儂政用前五日。食殘豆粥掃罷塵,截筒五尺煨以薪。節間汗流火力透,健仆取將仍疾走。兒童卻立避其鋒,當階擊地雷霆吼。一聲兩聲百鬼驚,三聲四聲鬼巢傾。十聲百聲神道寧,八方上下皆和平。卻拾焦頭疊床底,猶有余威可驅癘。屏除藥裹添酒杯,晝日嬉游夜濃睡。”從詩中可以看出,當時的人們還有撿拾燃過的爆竹放在床底下驅除疫病的習俗。
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春節的煙火氣從農歷臘月初八就開始濃郁起來了。過去人們生活普遍困難的時候,青海有一句俗語叫“富人過年,窮人過難”,又說“年關難過年年過”。即便辛辛苦苦勞作了一年,人們也沒攢下多少閑錢用于置辦年貨。但就算手頭再緊,過年了也得買一兩掛鞭炮聽聽響,應應景。鞭炮買回家可得藏好,要是讓家里的孩子們看見了,那可是絕對等不到過年的。小孩子盼望過年,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放炮仗。他們會牢牢盯著家里那兩掛鞭炮,利用一切機會“取”幾枚來過過干癮。喜歡放鞭炮卻苦于無炮可放的孩子們還會去撿拾別人家那些沒有爆炸的啞炮。啞炮沒有引火線,但可以把里面的火藥掏出來,用火柴點著了看呲花,別有一番樂趣。
在我的童年時代,孩子們已經有零花錢買爆竹了。我曾將整掛的“大地紅”拆散,鼓鼓囊囊地裝在衣服口袋里,一個一個地放,過足了干癮。“二踢腳”在響過一聲之后,會借著爆炸的沖擊力彈到遠處再響一聲,所以又叫“兩響”。這是一種比較危險的爆竹,我就曾吃過“二踢腳”的虧。小時候還玩過“電光炮”“連珠炮”“旋風雷”“飛天火箭”等爆竹,名目繁多,五花八門。放爆竹得用火。冬天戶外風大,火柴容易熄滅。打火機火焰又太大,引火線燃燒太快容易炸到手,所以孩子們手里都攥著半截香頭。后來出現了更安全的摔炮和威力更大的擦炮,受到了孩子們的追捧。那時我兜里天天裝著一盒擦炮,走在路上時不時摸出一枚,擦著了扔到別人腳下,“嘣”的一聲嚇人家一跳,自己則跑到一邊捂著肚子偷笑,感受著惡作劇帶給我的快樂。
春節在中國人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儀式感。在這場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全民大狂歡中,鞭炮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記得小時候,除夕跟著大人祭奠祖先時要放炮。等到各村各莊耍起社火的時候,更是處處鑼鼓響,遍地炮仗鳴。青海越弦《張連賣布》里,當張連的妻子追問丈夫為何要把家里的棗園賣掉時,張連有一大段對過去人們過年景況的描述,其中就有“抽罷煙,洗個臉,點燈上香到當院,炮仗放著乒乓響連天”的唱詞。當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不絕于耳,便是舊歲與新春交替的一刻。
后來,絢爛多彩的煙花悄悄走進了人們的生活,它雖不似爆竹那樣響聲震天,卻以色彩圖案變化多端而為人們所喜愛。南宋周密在《齊東野語》中記載了一場御宴煙火:“既而燒煙火于庭,有所謂地老鼠者,徑至大母圣座下,大母為之驚惶,拂衣徑起,意頗疑怒,為之罷宴。”這里的“地老鼠”,就是當時燃放的一種煙花。元代趙孟頫在《贈放煙火者》一詩中描述了燃放煙花時的壯觀景象,“人間巧藝奪天工,煉藥燃燈清晝同。柳絮飛殘鋪地白,桃花落盡滿階紅。紛紛燦爛如星隕,
喧豗似火攻。后夜再翻花上錦,不愁零落向東風。”可見在數百年前,煙花噴射出的焰火和幻化出的各種美妙圖案,就已經令人嘆為觀止了。如今,每當城市廣場上有盛大的焰火晚會時,總是萬人空巷,人頭攢動。
現在每逢過年,很多人都會感慨道:“年味越來越淡了。”我時常想,年味為什么會越來越淡?變淡的究竟是什么?當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當人們紛紛拿起手機,給親朋好友發短信、微信拜年的時候,我們總覺得心中缺少點什么。也許,是缺少了往昔那噼啪作響的爆竹聲,是缺少了過去那股全家歡聚的熱鬧勁兒……
雖然在時間的洪流中,年味隨著時代的發展在不斷變化,但沉淀在人們心中的那份美好與懷念卻與日俱增,偶爾回想起來,心中漾起的還是那份純真的情愫。
(作者簡介:劉瑋,男,供職于青海大學附屬醫院。青海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