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是金融系統以市場化方式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的重要創新之一。碳排放權具備財產權屬性、可轉讓性和公示能力,具備擔保融資的正當性。通過對各地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實現形式進行實證考察,發現目前主要存在質押、抵押、概括三種模式。對此,應立足于“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這一目標明確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實現模式并澄清相應規則。碳排放權宜采取抵押融資路徑,在具體制度設計上應合理界定包括貸款人和借款人在內的行權主體范疇,采取登記生效主義,將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作為抵押登記機關,并建立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和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系統之間的信息同步機制,統合公示效力。
關鍵詞:碳排放權;碳排放配額;抵押融資;綠色金融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25)02-0077-11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5.02.008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的“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是我國對“雙碳”目標的權威政策部署。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則是金融系統以市場化方式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的重要創新之一。近年來,國家層面對此的政策支持逐漸廓清。例如,2022年4月,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發布金融行業標準(JR/T 0244—2022)《碳金融產品》,明確提出“碳資產抵質押融資”;2024年5月9日,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發布的《關于銀行業保險業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的指導意見》提出要“豐富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發展碳排放權、排污權等環境權益抵質押融資”。2024年10月12日,中國人民銀行等四部門發布的《關于發揮綠色金融作用服務美麗中國建設的意見》指出要“完善碳排放權及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擔保制度”。在國家政策的引導和支持下,各地的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實踐猶如被按下了“快進鍵”。一方面,浙江、上海、湖北、江蘇、廣東等地相繼發布操作指引和業務規則,為地方碳排放權抵質押貸款提供規范化指引。另一方面,隨著碳金融市場流動性的提升,多地的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業務逐漸擴大。例如,截至 2024年12月31日,廣州碳市場已累計開展33筆配額抵押融資業務,抵押數量累計848萬噸,融資金額超 1.1 億元。盡管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落地能夠拓寬企業的融資渠道,一定程度上滿足企業低碳轉型的資金需求,但是,以碳排放權為押品的融資模式仍處于政策先行、立法滯后的初期探索階段,在客觀上存在擔保方式不一和實施規則不完善等問題,亟須從理論層面作出回應。本文基于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理論基礎與實踐發展,提出順應改革目標需求和具備法理邏輯的制度構建方案,為有效指導碳排放權擔保融資交易實踐和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賦能。
一、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正當性
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是“雙碳”戰略目標、碳市場發展、金融市場創新和企業綠色低碳轉型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產物。從法理角度而言,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正當性有賴于從碳排放權的法律屬性和擔保權能這兩個方面予以證成。
(一)碳排放權具備私權屬性
碳排放權是碳排放權交易制度的理論基礎與核心。我國涉碳立法未明確碳排放權的法律屬性,學界對其屬性界定存在諸多分歧。主要包括以“行政許可權”為代表的公權屬性說、以“用益物權”為代表的私權屬性說、“新型財產權”說以及修正雙階理論視域下的“混合屬性說”。
公權屬性說將碳排放權界定為一種行政行為,具體而言是一種行政許可權(鄧若翰,2023)[1]。該學說從權利創設的角度切入,其邏輯缺陷在于無法契合行政許可的“依申請性”和“不可轉讓性”特征。私權屬性說認為碳排放權本質上屬于一項民事權利,具體而言,碳排放權具有用益物權屬性和特征(倪受彬,2022)[2]。該學說通過觀念革新將“大氣環境容量”納入傳統物權客體范疇,此種將碳排放權納入現有法律體系的努力值得肯定,但是如此技術改造仍然難以突破傳統物權理論中用益物權的不動產物權性質。“新型財產權”說認為碳排放權屬于當代政府通過法律創造的新型財產,兼具公權和私權屬性(丁丁和潘方方,2012)[3]。該學說的創新性有余而可行性不足,新財產權系英美法系中的財產權概念,我國是否有適合其生存的法律土壤還有待探討。
與以上三種學說相比,修正雙階理論視域下的“混合屬性說”更具解釋力。縱向上而言,碳排放權的運作過程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主要圍繞配額的確認和分配進行,第二階段則以配額的交易為核心(曹明德,2021)[4]。在第一階段中,碳排放權的原始取得彰顯公權屬性。根據《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第4—9條規定的內容可知,減排主體的確定、配額總量、配額分配、配額發放等工作都有賴于行政機關行使其管理職能來推進和實現。這些基礎工作均體現出行政公權力的主導性,無不呈現出鮮明的公權力行使色彩。在第二階段中,碳排放權的使用及流轉體現私權屬性(秦天寶,2023)[5]。《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第十五條規定,“碳排放權交易可以采取協議轉讓、單向競價或者符合國家有關規定的其他現貨交易方式。”《深圳市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不僅設置了“碳排放權交易”專章,而且還允許“碳排放配額質押”。配額的交易和擔保融資本質上都是為了引導資源優化配置以實現減排目標,體現了公法目的的私法運作。在此過程中,應當充分尊重市場經濟中各方主體的平等地位,并按照私法原則,確保交易雙方基于真實意愿達成關于碳排放權轉讓及抵質押的協議,實現意思自治。當然,減排主體配額交易、擔保等本身也要受到公權力的監管,彰顯了這一階段公私法之間的交織與平衡邏輯。這也充分契合我國“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的政策目標。一方面,以市場主體為代表的私主體在市場機制的激發下能夠充分發揮積極性和創造力,推動碳達峰碳中和領域的創新發展;另一方面,公主體能夠糾正市場失靈引起的資源錯配問題,為資源的有效利用和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保障。由此可見,在雙階理論視域下,碳排放權在第二階段具備私權屬性,此種安排既考慮到了碳排放權構造上的特殊性,又契合涉碳公權與私權多元共治的法治邏輯(張忠民等,2022)[6],有助于形成公權與私權合作的多元共治格局。
(二)碳排放權具備擔保權能
依照傳統大陸法系擔保物權理論,擔保物權的核心是價值權,抵押和質押都是對擔保客體交換價值的支配(徐海燕和李莉,2012)[7]。質言之,判斷財產或權利擔保權能的核心要素在于:是否具備私法上的財產權屬性,可否自由讓與以及可否被公示(謝鴻飛,2022)[8]。
第一,碳排放權具有財產權屬性。碳排放權在理論上源于經濟學中的產權理論。產權概念是由科斯等經濟學家提出來的,其本質表現為人們(主體)圍繞財產(客體)所形成的經濟權利關系,即凡是在市場經濟活動中體現為經濟利益的權利都被涵蓋在產權范疇內(程承坪,2007)[9]。碳排放權具有財產權所反映的經濟利益內核。碳排放配額作為碳排放權的客體(張紅和陳敬林,2024)[10],其所具有的確定性、排他性特征是進行市場交易的基礎。雖然碳排放配額沒有固定的物質形態,但這種人為界定的無形利益邊界可以給主體帶來特殊的經濟利益。在現代科技的推動下,非物質化的財產、任何有價值的利益已然成為社會中不可或缺的財產類型(趙宇霆,2011)[11]。例如,財政部于 2019 年12 月頒布的《碳排放權交易有關會計處理暫行規定》承認了“碳排放權”形成的資產價值,碳排放權在客觀上已經具備了財產權屬性。
第二,碳排放權具有可轉讓性。可轉讓性是實現擔保客體交換價值的關鍵因素。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財產權都可以轉讓。對財產權可轉讓性的判斷應當滿足“類型化和法定化”這兩個要件,即該特定財產權已被法律類型化且賦予了可轉讓性(王涌,2016)[12]。碳排放權交易實踐始于《京都議定書》的相關規定,《京都議定書》開創性地提出了碳排放配額的概念,其將不同溫室氣體排放量折算成CO2當量,使溫室氣體排放標準化、同質化,每個碳排放配額的數量單位等于1噸CO2當量,也代表在市場中相同的經濟價值。在《京都議定書》的影響下,全球涌現了多個碳交易市場,如歐盟通過EU ETS指令確定了各個成員國的碳排放配額。在這些交易體系中,碳排放配額既是碳排放權的量化指標,也是碳市場交易的產品。在我國,《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試行)》和《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均明確規定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的交易產品為碳排放配額,且明確規定了碳排放權交易的參與主體、交易方式、交易風險管控等內容。自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啟動以來,交易市場活力穩步提升,交易規模逐步擴大,交易價格穩中有升。生態環境部發布的《全國碳市場發展報告(2024)》顯示,截至2023年底,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碳排放配額累計成交量4.42億噸,累計成交額249.19億元,2024年上半年,月均成交量達366.8萬噸,同比上漲174.90%。可見,作為碳排放權客體的碳排放配額在國際和國內層面均已實現了類型化和法定化。
第三,碳排放權具備公示能力。公示主義的核心理念聚焦于促進交易的高效與安全,致力于保護交易者的信賴利益,從而為交易活動提供一個穩定的、普遍信服的法律基礎(肖厚國,2005)[13]。碳排放權存在于概念思維世界,需要借助外部性手段使權利為外界所感知,即須滿足公示能力。公示能力的判定在理論上主要指向“具有外部可認知性”和“具有較精確的表達能力”這兩個方面(張雙根,2019)[14]。一般而言,財產的物理性質決定其可以采取登記和占有兩種公示方式。我國碳排放配額未設權利憑證,則其公示應當采取登記的方式。根據《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試行)》第五條之規定可知,碳排放權的持有、變更、清繳、注銷均需要在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系統進行統一登記,市場主體可以通過登記賬戶中記錄的信息判斷碳排放配額的數量、變動情況和權屬狀態,這就使得碳排放權不僅僅是存在于思維世界的概念,而且成為可被精準識別的信息,便于外界了解和識別其權屬關系。
二、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實踐考察
(一)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實現模式
2013年地方試點碳交易市場啟動后不久,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就已付諸實踐。例如,2014年9月9日,湖北碳市場簽約全國首單碳排放權質押貸款項目。為順應“雙碳”目標,各地自2021年以來出臺了各具特色的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政策。截至目前,我國已有廣東、江蘇、遼寧、深圳、上海等12個地區發布了碳排放權擔保的相關業務規則和操作指引,通過對實踐中各地的碳排放權擔保路徑進行梳理,可以將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模式歸納為以下三種(見表1)。
第一,質押模式。實踐中,上海、深圳、湖北、江蘇、天津、福建等地采用碳排放權質押模式進行融資。碳排放權質押融資的主要內容包括融資條件及用途、融資期限和利率、融資程序、貸后管理等方面(見表2)。
第二,抵押模式。實踐中,浙江采用碳排放權抵押模式進行融資,以下主要介紹浙江紹興的具體做法。碳排放權抵押融資的主要內容也包括融資條件及用途、融資期限和利率、融資程序、貸后管理等方面(見表3)。
第三,概括模式。概括模式是指相關文件中未明確規定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應采取“質押”還是“抵押”方式,而以“抵質押融資”或“抵質押貸款”字樣概括表達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方式。實踐中,湖南、遼寧、山東、廣東等地均在文件中如此表示。2024年4月,廣東省地方標準《碳配額抵質押融資實施指南》正式發布,對碳排放權抵質押融資的總體要求和流程進行了規范。2024年11月29日,廣東省在碳配額線下抵質押融資業務的基礎上推出了碳排放配額線上抵質押融資業務,實現了“碳交易+清算通+數字化融資”的新業務模式。廣東省不僅在構建碳達峰碳中和標準體系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而且在碳金融產品的創新上也具有一定的引領性,表4主要介紹廣東省的主要做法。
(二)對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實現模式的評析
從以上各地所出臺的文件來看,雖然存在碳排放權質押、抵押、抵質押三種表述,但就實際操作而言,只存在碳排放權質押和抵押兩種模式。其一,廣東省《碳配額抵質押融資實施指南》明確指出:“由于碳排放權法律權屬和性質目前暫未有統一規定,本文件統一將碳配額質押貸款和碳配額抵押貸款統稱為碳配額抵質押貸款,也稱碳配額抵質押融資。”由此說明,由于缺乏國家層面的統一規定,地方上目前對于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究竟應該選擇質押還是抵押模式存在疑惑。其二,概括模式事實上將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實現形式這一問題轉嫁給借款人和貸款人,看似賦予了權利義務人充分的意思自治空間,但這一做法不僅無助于問題的解決,反而給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實踐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性,難以為實際操作提供有效的指引。故概括模式不值得推薦,以下重點對碳排放權質押和抵押模式進行對比分析(見表5)。
通過表5可知,碳排放權質押和抵押在運作模式和操作流程上既存在共性,也有差異。具體而言,兩種模式在參與主體、融資利率、融資程序和財產處置方面基本類似,但在貸款用途、是否凍結配額上存在差異。最為顯著且具有法律意義的區別在于,質押模式下碳交易中心要對借款人提供的碳排放配額進行凍結,凍結的目的在于防止借款人在貸款期限內對碳排放配額行使使用權能。這與質押是非用益型擔保、抵押是用益型擔保的性質相符。也就是說,碳排放權質押模式的特點在于,出質人在質押期間不保留質押碳排放配額的使用權,而碳排放權抵押模式的特點在于,抵押人在抵押期間可以保留抵押碳排放配額的使用權。由此可見,實踐中碳排放權質押和抵押看似在運作模式和操作流程上大同小異,然而,在《民法典》框架下,質押和抵押在權利范圍、生效要件、保全方式、主體權利義務等方面存在一定差異,不同的法律規則會產生不同的法律效果,進而影響當事人各方權益和制度目標的實現。因此,選擇質押模式還是抵押模式對于發揮法治對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制度的建構作用意義重大,有待于通過理論研究的拓展和深入為制度選擇提供更加堅實的理論依據與邏輯支撐。
學理上,針對應采取碳排放權質押還是抵押模式,亦存在不同觀點。碳排放權質押模式的支持者側重從安全和秩序價值層面進行合理性分析。其一,從交易安全的角度而言,立法在財產保全、財產處分等方面給予債權人的保護力度更強,質押更有利于保障交易安全,有利于維護擔保權人的合法權益和融資市場的秩序(郭千鈺,2024) [15];而且,設立抵押會面臨抵押人對碳排放權使用的風險,抵押作為用益型擔保易使碳排放權擔保目的落空(康京濤,2024)[16]。其二,從入法路徑而言,不應依照“正面清單”方式適用《民法典》第四百四十條(陳寶貴和石曉慧,2023)[17],可以先通過司法解釋認可碳排放權質押的法律地位,待實踐成熟后再將其成文化(金曼,2022)[18]。
碳排放權抵押模式的支持者主要從合法性以及效率價值層面進行分析。其一,《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五條的抵押邏輯是“法無禁止即可為”,而《民法典》第四百四十條的質押邏輯是“法無授權不可為”,故而碳排放權質押的合法性存疑(侯國躍,2023) [19];其二,碳排放權具備私權與財產權屬性,其也符合《商業銀行法》關于貸款抵押品的要求(陳益龍,2024)[20];其三,抵押模式下借款人不會失去對碳排放權的使用價值,有利于盤活碳資產,符合實現“雙碳”目標和優化營商環境的政策目的,而且,抵押模式下對碳排放配額的使用也并非毫無限制,故而不會影響交易安全(韓英夫和李杰杰,2024)[21]。
綜上,碳排放權質押說主要從保障交易安全和維護市場穩定的角度進行論證,體現了秩序價值優位的思想,具備一定合理性,但缺乏直接法律依據。而且我國立法中抵押與質押的區分標準是多元化的,以標的物作為抵押和質押區分標準的做法行不通,難以在現行法律框架下自圓其說。碳排放權抵押說則以效率價值為優位,重在論證盤活碳資產和增強企業盈利能力的重要性。此外,該學說也注重從《民法典》的相關規定出發論證抵押方式的合法性。但是,其僅對《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五條展開簡單的文義解釋,沒有把握擔保制度嬗變的內在規律,因此,碳排放權抵押說的解釋力尚需補強。鑒于實踐中的迷惘、理論上的糾纏,為穩定當事人的預期、維護市場秩序,有必要進一步從擔保制度的沿革中總結規律、研判趨勢,結合“雙碳”目標明確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模式選擇并澄清相應規則。
三、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類型選擇
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制度設計既要滿足企業綠色低碳轉型的資金需求,也要充分調動金融機構開展綠色金融業務和進行綠色金融創新的積極性;既要推動綠色低碳經濟的深化發展,又要控制深化改革所帶來的各類風險。本質上而言,需要妥善處理好秩序價值與效率價值之間的關系,平衡涉碳公權與涉碳私權之間的張力。理論界和實踐中之所以出現碳排放權質押與碳排放權抵押這兩種截然不同的主張,主要是因為在合法性論證層面未能準確認識和把握擔保物權權利內容和體系的演變規律,在合理性論證層面未能妥善處理效率價值和秩序價值之間的潛在沖突和平衡問題。筆者認為,無論從合法性角度還是合理性角度而言,碳排放權抵押融資都是我國目前的最優選擇。
(一)碳排放權抵押模式符合我國擔保法律制度的演變規律
一直以來,形式主義和功能主義是各國擔保法律領域秉持的兩種立法觀念。形式主義是我國過去《擔保法》和《物權法》采用的立法觀念,《民法典》的出臺使我國擔保制度在形式主義的基礎上有了功能主義的色彩,在兼顧傳統的基礎上,允許新的具有擔保功能的擔保權利進入擔保領域(王利明,2021)[22]。由此可見,碳排放權擔保模式符合我國擔保法律制度的演變趨勢,那么,為何選擇抵押而非質押?
《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五條的抵押邏輯為“法無禁止即可為”,該規定為碳排放權抵押入法提供了一定解釋空間,這也是目前碳排放權抵押說的論據之一。依循法治理念,有必要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回答:緣何碳排放權可以被納入《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五條所規定的“法律、行政法規未禁止抵押的其他財產”?從抵押權制度的歷史沿革來看,以抵押物的范圍和類型為標準,其大致經歷了“不動產抵押權”階段、“不動產與限定動產抵押權”階段和“泛抵押權”階段(董學立,2015)[23]。第一階段中,抵押權為不動產抵押權。《法國民法典》和《德國民法典》都屬于這一立法體例(董學立,2017)[24]。這一體例的優勢在于符合以客體為標準來構建物權規范體系的傳統思維,劣勢在于無法滿足經濟社會的發展需求。第二階段中,抵押權即不動產與限定動產抵押權。我國1995年頒布的《擔保法》第三十四條突破了將抵押財產范圍限定于“不動產”這一狹小范圍的做法,將“機器、交通運輸工具”和“依法可以抵押的其他財產”納入抵押財產范圍,突破了“抵押權即不動產抵押權”的傳統立法,有效迎合了我國市場經濟建立之初的社會經濟發展需要。第三階段中,抵押權即泛抵押權。我國2007年頒布的《物權法》第一百八十條無限擴展了抵押財產的范圍,除增加了“生產設備、原材料、半成品、產品”等特定動產之外,關鍵之舉在于將《擔保法》中“依法可以抵押的其他財產”這一規定修改為“法律、行政法規未禁止抵押的其他財產”。從法理上分析,“依法可以抵押”的邏輯是“法無授權不可為”,是一個有限的范圍,而“法不禁止的可以抵押”的邏輯是“法不禁止即可為”,是一個無限的范圍。2020年頒布的《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五條第(7)項也延續了“法不禁止即可為”這一邏輯。因為從實踐來看,隨著社會經濟生活的發展,抵押財產的范圍將不斷擴大,當事人以各種新的財產做抵押,在法律上無法列舉窮盡。采用正面清單方式列舉抵押財產會極大限制當事人可以抵押的財產范圍,使得大量財產不能用于抵押,不利于促進融資。因此,只要屬于法律沒有禁止抵押的財產,權利人完全可以基于自己的最佳利益判斷,決定是否將其財產設定抵押(王利民,2021) [25]。當然,《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五條第(7)項中的“其他財產”,也必須符合特定性、可轉讓性、可公示性等基本條件。如前所述,碳排放權具備財產權屬性,而且具備特定性、可轉讓性和可公示性,因此,碳排放權抵押融資具備合法性基礎。
相反,盡管地方政策實踐傾向于采用碳排放權質押模式,但這一做法不僅面臨法源依據的實質缺位,更暴露出其對于權利擔保的路徑依賴與認知偏差。第一,《民法典》第四百四十條確立的出質權利范圍遵循“法無授權不可為”的規范邏輯。鑒于現行法律及行政法規未明確將碳排放權納入可出質權利范疇,在此情形下以碳排放權設立質權之行為,存在違反物權法定原則之虞。第二,現有政策傾向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將“權利擔保”簡單等同于“權利質押”的路徑依賴與認知偏差。我國擔保物權體系長期以不動產擔保物權和動產擔保物權為基本框架,導致實踐中對權利擔保的認知存在固化傾向,即權利上的擔保物權在立法中被置于“動產質權”之后,只能質押不能抵押。然而,“權利質權”之所以在過去不能被稱為權利抵押權,是因為抵押權概念的外延被立法限縮在不動產和有限動產范圍內,這種制度設計使得以權利為標的物的擔保方式只能以質權形態存在。隨著擔保物權制度的革新,現行立法已突破傳統客體限制,將抵押財產擴展至法律未做禁止性規定的各類財產形態,這為權利擔保的物權定位提供了新的制度空間。值得注意的是,現代動產抵押制度通過彈性化的財產定義,成功吸納了傳統權利質權的制度功能。特別是我國動產擔保物權統一登記制度的建立和實施,不僅消解了權利擔保在物權類型上的形式差異,更實現了從“權利質權”到“權利抵押權”制度架構的有效銜接(董學立,2024)[26]。可見,這種將傳統權利質押規則直接植入碳市場的路徑依賴不僅存在合法性危機,亦不符合我國擔保法律制度的演進趨勢,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我國環境權益金融化進程中理論準備的不足。
(二)碳排放權抵押模式契合“效率”和“秩序”雙重價值導向
《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明確將“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作為立法目的之一,實際上是從法治層面對這一政策目標所作出的立法確認,是法治話語對政策話語的宣誓和強化。碳排放權交易制度不僅包括以碳排放權買賣為核心的狹義碳交易,還包括以碳排放權作為擔保客體的廣義碳交易。因此,在構建和完善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制度的過程中也應圍繞“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這一立法目的,并準確理解和把握其中所包含的法理。從語義學角度而言,“積極”和“穩妥”既蘊含了推進“雙碳”的態度也表達了推進“雙碳”的方法。反映在碳排放權擔保融資制度構建的過程中,效率價值是對“積極”推進的法理闡釋,強調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在碳減排和企業綠色低碳轉型中的作用,在保障交易安全的同時最大限度維護市場流動性。秩序價值則是對“穩妥”推進的法理表達,突出對碳排放權擔保融資過程的合理管控,注重涉碳公權的合法行使,在保障市場主體融資權利的同時構建起碳金融創新的“安全閥”機制,通過風險預警、責任約束和糾紛解決等配套制度的系統集成有效防范金融風險。由此可見,碳排放權擔保融資需要兼顧效率和秩序雙重價值。
一方面,從環境資源要素配置效率視角審視,碳排放權抵押模式較傳統質押模式具有顯著的優越性。依據《民法典》第三百九十四條確立的抵押權非轉移占有原則,抵押人在設定擔保物權后仍可持續行使碳排放配額的使用、收益權能,這一制度特性有效破解了碳資產流轉困境。在融資期間,抵押人不僅保持對配額的自主管理權,還可以通過市場交易實現碳配額動態優化配置,由此形成的流動性溢價效應可以顯著提升環境資源要素的市場化配置效率,精準契合全國碳市場深化發展的內在需求(張紅,2024)[27]。此外,從制度運行成本維度分析,抵押模式的效能優勢也更為突出。該模式依托現有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系統或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即可完成抵押權設立,通過制度協同有效節約系統改造與流程再造成本。反觀質押模式,其不僅要求實施配額登記凍結操作形成權利真空期,還須額外承擔凍結解押的系統對接成本。值得注意的是,擔保作為一種經濟激勵機制,在提高經濟效率方面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擔保成本的高低(許明月,2013)[28]。換言之,擔保制度的激勵效能與交易成本呈反向關聯。抵押模式通過維持碳配額的市場流通狀態,既降低了企業的融資機會成本,又激活了碳配額的價格發現功能,形成經濟效率與環境效益的良性互動。相較之下,質押模式的權利凍結機制易形成制度性交易壁壘,從而導致環境資源要素配置效率的次優狀態。
另一方面,盡管實務界基于風險防控的保守性偏好,普遍認為質押模式下通過配額凍結等直接控制手段更有利于風險緩釋,但碳排放權抵押模式下,亦可通過多維風險防控保障金融市場秩序穩定。首先,碳排放權交易制度蘊含風險緩沖機制。根據《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之規定,控排企業必須持有足額配額以履行清繳義務,若未按期履約將面臨5~10倍罰款、等量核減配額及停產整治等嚴厲處罰。這種制度約束客觀上賦予碳排放配額相對穩定的“不可售賣性”(韓英夫和李杰杰,2024)[21],有助于保障債權安全。其次,法律規范為債權人提供雙重保障。《民法典》第四百零六條確立的抵押物轉讓效力規則,既允許抵押人在不損害債權的前提下處分碳資產,又賦予債權人主張提前清償或提存的權利。尤其在碳價高位震蕩或下行周期,及時處置機制反而能夠強化債權保障,形成風險應對的“動態安全閥”。最后,綠色金融創新機制持續完善形成風險對沖體系。實踐中,“碳配額抵押+其他擔保”①“排污權抵押+其他擔保”②以及“碳配額質押+保險”③的復合型擔保模式已顯現制度創新價值。未來可以通過“碳配額抵押+X”的結構化設計,有效構建多層次的風險分散機制,以最大限度地保障債權安全。
四、碳排放權抵押融資的規則澄清
碳金融作為一種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創新金融模式,其產生與發展始終是在法律的框架內進行的(涂永前,2012)[29]。換言之,作為碳金融融資工具之一的碳排放權抵押應當遵循我國《民法典》《商業銀行法》等規定。需要注意的是,碳排放權抵押融資根植于碳排放權交易制度,碳排放權既具有區別于一般商品的金融工具屬性,也具有區別于一般金融工具的行政化特征,既涉及私權意思自治的內容,又涉及公權力監管和保障。因此,碳排放權抵押融資在權利來源和制度目標等方面具有區別于傳統擔保融資業務的特殊性,需要在現有法律框架基礎之上進行改革。以下重點針對當前制度實踐中存在齟齬的行權主體、權利設立等方面的問題進行規則調整和再造,以推動我國碳排放權抵押融資制度的規范性構建。
(一)合理界定行權主體
碳排放權抵押融資的行權主體是貸款人和借款人。在金融市場綠色化、生態化發展趨勢下,有必要進一步明確碳排放權抵押融資中行權主體資格限制和確認的界限與標準,審慎選擇適格的市場參與主體,為碳排放權抵押融資市場提供前提性的調控機制。
實踐中,各地對貸款人的界定存在差異,有的地方將其界定為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如上海和廣東),有的地方將其界定為銀行業金融機構(如湖北和紹興)。筆者認為,宜將貸款人界定為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自2014年首筆碳排放權擔保融資貸款落地以來,我國已在較大范圍內開展碳資產抵質押貸款并有多種金融產品落地,但歷經十余年,仍存在貸款總體規模小、單筆貸款額度低、貸款期限較短等問題。解決這一困境的思路有二:一是明確規則、市場擴容、健全監管,以提振銀行業金融機構參與碳排放權擔保融資的積極性;二是吸引非銀行金融機構參與到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業務中,充分發揮不同金融主體的協同作用。這是因為,作為金融市場的重要參與者和引導者,銀行業金融機構實施綠色信貸意愿的高低對于綠色金融市場的發展存在信號效應,當銀行業金融機構擴大綠色信貸規模時,非銀行金融機構在綠色金融市場的投資規模與質量也會提升,而非銀行金融機構的持續涌入將推動綠色金融市場規模化發展,通過規模效益的釋放創造綠色溢價(鄭嘉榆和胡毅,2024)[30]。例如,《深圳經濟特區綠色金融條例》第二十八條規定,“支持金融機構開展環境權益抵押和質押融資業務”,這表明該地對非銀行金融機構參與環境權益抵押和質押融資業務持肯定態度。再如,2024年10月30日,南方電網深圳供電局通過碳配額質押獲得400萬元貸款資金,而這筆貸款來自南方電網財務有限公司。由此可見,市場已經為非銀行金融機構參與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業務敞開了大門,而非銀行金融機構參與碳排放權擔保融資業務亦不存在法律上的障礙。故而,碳排放權抵押融資中貸款人的范圍應統一為“金融機構”,進而充分發揮不同金融主體的協同作用以實現溢價效應。
此外,各地對借款人的界定也有不同,紹興將借款人界定為“碳交易納入企業”,湖北將借款人或出質人界定為“碳交易納入企業和其他市場主體”,上海將出質人界定為“納入配額管理的單位或機構投資者”,廣東將借款人界定為“合法持有配額的機構”。根據《民法典》之規定,抵押人(出質人)的外延大于借款人,抵押人(出質人)可以是借款人也可以是第三人。在碳排放權抵押融資實務中,第三人作為抵押人的情況下,只要是符合規定的“交易主體”(包括單位和個人),都可以將其合法持有的配額抵押。但是,借款人作為抵押人的情況則不同。借款人能否從“碳交易納入企業”擴展到“合法持有配額的機構”?該問題實質上關乎涉碳公權與涉碳私權的沖突與協調。一方面需要充分保障除“碳交易納入企業”之外的合法持有配額的其他機構的意志自由,另一方面還需要兼顧碳排放權抵押融資制度的目標以及控排所蘊含的綠色屬性。總體而言,廣東省所界定的“合法持有配額的機構”更為合理。一方面,將借款人的范圍從“碳交易納入企業”擴展到“合法持有配額的機構”體現的是對市場主體意志自由的維護,符合市場公平原則。另一方面,通過借款人資質要求限定化(如借款人所屬行業符合國家產業政策、信用記錄良好等)以及貸款用途審查嚴格化(如不得違規流入股票市場、房地產市場或其他限制性領域)等多方位把控,對不符合綠色原則的主體進行實體和程序上的雙重過濾,可以有效實現對公益目標的保障。
(二)明確權利設立方式
抵押權的設立采取合意加公示的方法,其中公示是抵押權設立的基本要件。公示主義的核心功能是為物權的變動提供具備公信力的法律基礎,物權變動制度的主要目標就是建立一套旨在保護交易安全的公示體系(肖厚國,2005)[13]。
如前所述,碳排放權具備登記能力,那么根據我國《民法典》所確立的物權變動框架,碳排放權抵押應采登記生效主義還是登記對抗主義?回答這一問題需要明確這兩種模式的由來以及我國是根據何種標準來為不同的權利匹配不同的物權變動模式的。登記生效主義和登記對抗主義是存在于各國立法和學術界的兩種物權變動模式,前者以德國為代表,后者以法國為代表。由于《德國民法典》和《法國民法典》頒布的歷史時代不同,故其在物權變動模式上所做的立法選擇自然受到所處時代的經濟環境、社會狀況和思想意識等因素的影響,從而使得登記生效主義和登記對抗主義分別帶有“使物權變動服從于交易安全的要求”和“使物權變動服從于意思自治原則”之烙印(渠濤,1999)[31]。由此,交易安全和交易效率則成為兩種“主義”各自的利弊以及學界爭議的焦點問題。在我國《物權法》制定時期,圍繞登記對抗主義的優劣,學界有過激烈的交鋒,最終,我國采取了“博采眾長”的“混合制”(李永軍,2021)[32]。可以說,我國學界對于兩種“主義”的辯論貫穿于《物權法》制定的始終,并進而形成了登記對抗主義的理論構造:一是體現意思自治原則;二是有利于加速財產流轉;三是對交易安全的保護可適當放松;四是符合登記制度尚不完善的我國國情(龍俊,2016)[33]。
就碳排放權抵押而言,其并不符合登記對抗主義的理論構造,宜采取登記生效主義。其一,碳排放權作為減排政策下的產物,兼具公權和私權性質,內含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其中生態價值所承載的公益目標使得公權力的介入不僅正當而且必要,是故碳排放權抵押不宜完全遵循意思自治原則,有必要由國家以登記的方式進行監管。其二,“有利于加速財產流轉”和“對交易安全保護的適當放松”實際上是自由價值的表征。自由是市場機制的基礎,但政策驅動下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是管制與自由的統合,管制意在形成穩定的交易秩序,碳排放權抵押不宜因追求自由而偏廢秩序。其三,根據《動產和權利擔保統一登記辦法》和《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試行)》之規定,我國現已建立的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和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系統為碳排放權抵押登記提供了可供選擇的平臺,但在實踐中各地做法尚不統一。具體而言,有的在借款人注冊所在地生態環境分局進行登記,如紹興;有的在地方碳排放權交易中心進行登記,如上海;有的在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進行登記,如杭州;有的采取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和排放權交易所系統“雙登記”模式,如天津和日照;還有的在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辦理登記和公示,在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機構進行備案,如湖北。可見,碳排放權抵押登記的實踐基礎已經具備,但登記模式有待統一,從而進一步提升公示公信效果。
理論上,有的學者主張以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機構為登記機關,有的學者主張以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為登記機關,還有學者主張采取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機構和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雙登記”模式。筆者認為應將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作為統一登記機關。
第一,將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作為登記機關符合我國動產與權利擔保改革之基本理念。在持續優化營商環境和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背景下,我國《民法典》《優化營商環境條例》《國務院關于實施動產和權利擔保統一登記的決定》《動產和權利擔保統一登記辦法》等立法和政策文件均對統一動產和權利擔保登記改革作出了積極回應。也就是說,動產和權利擔保統一登記是大勢所趨,作為以市場機制促進碳減排的制度創新,碳排放權抵押登記制度理應遵循這一改革理念,亦應立足于現行法制框架進行制度構建。如此一來,不僅有助于實現法制統一,也可以充分發揮綠色金融服務對實現“雙碳”目標的支撐作用。
第二,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作為登記機關更有助于保障公示公信效果。登記生效要件的核心在于登記的公信力,如果登記不能滿足這一要求,登記生效主義之立法就如同無根之木,難以立足(渠濤,1999)[31]。雖然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不對登記內容進行實質審查,但其作為法定的公示系統,具備公示效力。目前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系統只具備信息查詢功能,難以實現物權登記的公示公信效果(詹詩淵,2023)[34]。不過,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系統連接著交易主體、結算銀行、交易系統,掌握著碳排放配額的詳細信息,可以幫助當事人對碳排放配額價值和貸款風險進行準確評估,因此,可以通過與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的互聯互通,實現其在登記公示中的輔助作用。2024年10月12日,中國人民銀行等四部門印發的《關于發揮綠色金融作用服務美麗中國建設的意見》指出,要“完善碳排放權及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擔保制度,加強注冊登記機構與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業務合作,實時共享有關信息”,“積極引導金融機構應用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開展環境權益擔保登記”。因此,在后續立法中應當明確將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作為碳排放權抵押的登記機關,明確權責,并建立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和全國碳排放權注冊登記系統之間的信息同步機制,統合公示效力。
注:
①廣州碳排放權交易所,https://www.cnemission.com/article/news/jysdt/202004/20200400001903.shtml。
②中國銀行保險報,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28053528049748321amp;wfr=spideramp;for=pc。
③上海環境能源交易所,https://www.cneeex.com/c/2021-11-09/49160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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