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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頭

2025-03-23 00:00:00江洋才讓
特區文學 2025年3期

事情就在于我常踢著一塊雞蛋大的黑石頭走路。我的腳膩歪地黏著它,說得確切點就是要把它帶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的腳,而且是右腳,把它踢到了自己的前頭。我一上腳就知道,只要我一踢,黑石頭就會乖乖地配合我。我們扎西溝的村民們可不在意我踢著一塊黑石頭走路??晌业陌謪s特別在意我的鞋子,為何總會在右腳的大拇指位置爛出一個洞?晚間,阿爸趁我鉆入雪山被窩(因被面上繡著N座雪山,故而得名),拿起床前的白色紅邊跑鞋,將自己的手指從鞋洞里探出來,手指像是扣扳機似的勾幾下。阿爸撓著后腦勺,想不明白我的右腳到底經歷了什么,于是,阿爸想要看看我的腳是不是發生了什么變化。

阿爸一把將我從雪山被窩里拉出來。而后,將我在床上轉一圈。我四腳朝天,這樣,他準確地抓住我的右腳,捏著我的腳拇指使勁看,嘴里還不住地念叨,也沒什么呀,可這娃崽的鞋子為什么總從這個部位爛掉。阿爸這時候就有些犯糊涂。因為,他不知道我總是踢著一塊黑石頭走路。我常常在進入自家院子的時候,一腳就把雞蛋大的石頭踢到院墻左邊的一個小洞里。說起來,我也算有些本事,那個洞只比石子大著五六圈兒,要想用腳把它踢進去,還是需要一定的準頭的。阿爸不知道石頭的事,自然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把我的鞋子一雙雙拿出來,總共五雙,統統都是那個部位開了洞。

阿爸將五雙鞋子擺在我面前,問我,老桑扎西,你給我說說,這是為什么?

我說,沒有為什么,穿久了自然就爛了,爛了就再買一雙嘛。

阿爸說,買了,還是從這個地方爛,還不如不買。

我說,不買,你兒子穿成乞丐,你是不是覺得很有面子?

阿爸說,我還有面子嗎?我的面子早就被你在小升初考試的時候給丟盡了,年級總分倒數第三,害得我總是抬不起頭。

我老早就對阿爸說過,如果都想往高處看,都想當管理干部,那底下的農牧民誰來當?既然大家都瞅著高處,那我自然就愿意往低處看。阿爸一開始有點搞不懂,有點惱火,有點想打人,可后來覺得我說的還是有些靠譜?;蛟S,阿爸也覺得這可以作為我不上初中眾多借口中合理性最高的借口。于是我看到,阿爸和扎西溝的村民聊天時大講特講,讀了書也不一定會有什么出息,書讀多了,最后變成送外賣的大有人在。阿爸一本正經,侃侃而談。于是,我便用我的邏輯反駁他,我說,都想當高層,那誰來送外賣?沒人送外賣,那社會不就少了一個便利的環節。阿爸知道我會這么說,便吃吃地笑笑,掩飾一下自己的尷尬。

阿爸心眼多著呢。他開始不動聲色地調查我的鞋子為什么爛得這么快。阿爸找到扎西溝的智者嘎瑪扎西才仁老人咨詢這件事。當時,我剛從院墻的洞中把黑石頭掏出來,然后,我一腳就讓黑石頭在我前面開路。我瞅著黑石頭一下一下被我踢出去,就那么停在原地等著我、看著我,一種滿足感便從我的心里浮上來。然后,我聽到阿爸和嘎瑪扎西才仁老人在探討我的鞋。阿爸還拿了我的兩雙跑鞋做樣本,以便證明自己不是瞎說。我看到他倆定定地看著我,右腳一運勁就把黑石頭踢到了枯枝下藏起來。我當然不會走得太近,但一定得保持在一個有效的聽力范圍之內。嘎瑪扎西才仁老人看起來很激動,他大聲說(也許是故意要讓我聽見),孩子費鞋就費鞋唄,作為阿爸,你怎好意思到處查這件事?阿爸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有疑問。嘎瑪扎西才仁老人說,有疑問你給我憋著,為了保住你的父親形象,你給我強忍住。阿爸挨了一頓數落,即使不爽也不敢多說什么。我從枯枝下用腳挑出我的黑石頭,而后,照老樣子踢著石頭繼續走。

我們扎西溝的村民們都認為扎西溝最出色的孩子是在卡瓦鎮上初二的囊卡卓瑪。村民們說起我的時候,搖搖頭,嘆嘆氣,撇撇嘴。但說起囊卡卓瑪時,眼里總是發出異樣的光彩。我想這也許是因為她阿爸是村主任,阿媽是村婦聯主任,爺爺是原村主任,奶奶是原村婦聯主任。囊卡卓瑪每個周末都會回到我們扎西溝,有一次,她說我踢的黑石頭看起來有點不一般。最有趣的是,她沒想過,有人會始終如一地踢著一塊雞蛋大的石頭走路。

囊卡卓瑪粲然一笑,就好像笑明白了。哦,原來你阿爸調查你特別費鞋的根源就是這,真沒想到這么簡單的事情他都沒想明白。老桑扎西,你說說,你阿爸的腦子是不是總愛開小差?其實我阿爸腦子可不是經常不在線。早上,阿爸騎上他的鐵馬摩托,去往卡瓦鎮給我買跑鞋了。我和阿爸約定好了,兩個人分開時,一個人要當兩個人用。我把家里的牦牛趕到南邊的草場上去吃草。而后,把家里的扎什加綿羊放到北邊的樹林里去吃草。我們坡格薩爾草原是個牧草豐盛的地方,自然能讓牛羊吃成滾腹圓。嘿嘿,我把黑石頭一腳踢到草叢里躲起來。而后,我就在石頭前躺下來,兩個手掌打開放在后腦勺下,嘴里叼著一根微微顫動的青草,草尖上懸掛著太陽的光斑。然后,慢慢睡過去。我夢到阿爸給我買了五雙新跑鞋。哈哈,我一得意就笑醒了。一睜眼,便看到阿爸低著頭俯視我的慌張。

阿爸放下鐵馬摩托黑漆漆的支架說,我們家的二十三只扎什加綿羊怎么樣?

我說,好得很。

阿爸把鐵馬摩托的鍍鎳鑰匙放在嘴上說,十五頭曲麻萊野血牦牛呢?

我說,看,在那邊,也好得很。

阿爸收起鑰匙,有個幫手就是好,要不我一個人根本顧不過來。

我說,你給我買鞋了嗎?

阿爸打開一個蛇皮袋,將五雙打了補丁的鞋子一股腦兒倒在草地上。

我一愣,下意識地看看草叢里埋伏著的黑石頭。黑石頭在草叢中打量著被自己搞爛的五雙鞋子打了補丁,不知作何感想?我拿起一雙鞋子細細打量。整個鞋子的鼻頭像是加厚了,根本就看不出那里爛了個洞。

我說,嗯,補得真可以,像是把斷尾綿羊的尾巴接上了。

阿爸說,先這么將就,反正,干活的時候不用穿新鞋,舊鞋正好。新鞋嘛,阿爸以后給你買一雙高級的。

新鞋不新鞋的無所謂,重要的是這五雙鞋子補得真不錯,穿在腳上根本就看不出有補丁,所以說,何必費那個錢呢。

阿爸說,到了真不能穿了,該換還得換。只是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何如此費鞋子。

阿爸一叨叨,事情好像轉了個圈又回到了原點。我實在想不明白,阿爸為什么要讓他的兩個朋友盯我的梢。才叔叔和巴叔叔好像聽到召喚一樣,笑瞇瞇地從阿爸身后冒出來。他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才叔叔瘦且高,巴叔叔矮且胖。他們倆站在一起就像說相聲的,很尷尬地看看我,又看看我阿爸,然后在阿爸的示意下慌慌張張地離開。阿爸看著我若有所思的樣子,表情變得極不自然,跨上摩托,一溜煙閃了。我愣怔在原地。好久,我才用腳尖把黑石頭從草叢里鉤出來,又踢進村道旁的小洞。

我把這些小洞稱為黑石頭的倉庫。問題是這樣的小洞,整個扎西溝有五十多個,我在心里逐一標號,有些記不住的就起個名字。再記不住只能放棄,因為把黑石頭放進去后,想不起就意味著丟失。一號藏石倉小洞就在我們家的左院墻下,而五十號藏石倉小洞,則是扎西溝小樹林中的第88棵樹的樹洞。樹洞有些大,我就用土把洞口埋住半截,這樣看上去就很有意思。我知道要不了三天,阿爸的兩個朋友就會明白,什么是一切無從查起——我腳下的黑石頭,被我的腳一捅,穩穩地入洞,就像一輛汽車停進車庫。我的黑石頭在藏石倉小洞里發出幽暗的光,石身上散發的冷涼氣息從小洞里盈出來,被風吹淡。

后來,阿爸不得不親自出場。阿爸覺得只要他們三人組在一起,總會抓住哪怕一丁點兒的機會。當然了,他們三個也不是一無所獲。有一天,阿爸拆開囊卡卓瑪托人帶給我的信。信上沒有寫一個字,只有一張疊成四方的圖片,一塊黑色的石頭赫然入目,底下的印刷體黑字映入眼眸。阿爸不識字。才叔叔和巴叔叔卻是小學畢業,與文盲相比,自然帶著先天的優勢。二人一旦優勢互補,那些字為難不住他們。

員石。

什么員石,明明是隕石嘛。

有耳朵旁就念“云”啦?

哦老天,云是天上的那個,扯遠啦。

那是白云,你肯定自己念準了?

暈,要念隕。一烏恩暈,唉,隕,我都被你攪糊涂了。

才叔叔和巴叔叔接著磕磕巴巴地念下面的字……從天而降,價值不菲,一塊隕石救活了一個即將倒閉的廠子。

阿爸看看才叔叔,才叔叔看看巴叔叔,巴叔叔看看圖片。

阿爸把圖片翻過來想看看背面有什么字,可整張圖片上囊卡卓瑪沒寫一個字,阿爸想不明白。才叔叔和巴叔叔更是想不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來他們三個有一番近乎是詭辯的對話。

才叔叔說,這封信要不要拿給你兒子看?

巴叔叔說,既然已經被我們打開了,就拿給他看吧。

才叔叔說,我覺得不妥,因為我們這是私拆別人信件。

阿爸說,沒關系,是我兒子的信,當阿爸的有權打開。

巴叔叔說,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寄這么張圖片,到底是啥意思嘛。

才叔叔說,如果不把信交給你兒子老桑扎西,我們絕不會明白是啥意思。

阿爸說,對啊,我兒老桑扎西,一定明白內中的含義。

阿爸忽然覺得必須把信重新封起來。阿爸用自己的舌頭舔舔信封的封口,粘上??粗蛔约旱目谒竦男欧?,阿爸聳聳肩,眼睛里透露的無奈散落到才叔叔和巴叔叔面前,像是保險柜密碼。才叔叔和巴叔叔認為多此一舉,一個小孩畢竟是小孩嘛。

我記得那是一個下午,不,是正午過去了兩個小時的光景。我慢吞吞地走進家門,咯吱,木門板被推開的聲響好像要劃開耳膜一樣。我看到他們三個,用直勾勾的眼神盯著我。先是看我右腳鞋子上的那個洞。沒辦法,那個洞又出現了,像個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們。而后是看我的臉,我的額頭上冒著細微的汗,鼻尖上的汗珠像是縮回淚腺的淚珠。屋子里的空氣不再微顫,他們適時地把囊卡卓瑪帶給我的信交到我手里,接著三顆沉重的腦袋低下去又抬上來。我從信封里取出信,嘩啦展開,我讀上面的字并不比他們更輕松。我忽然明白囊卡卓瑪給我帶這封信是什么意思。我把那張圖片又折疊成四方形收回到衣兜里,與一柄迭支小刀和兩個羊骨頭放在一起。我忽然想到把黑石頭停到34號小洞似有不妥,本來我可以就著燈光進行比對的,看一下圖片上的隕石和我的黑石頭,誰更黑、誰更沉默、誰更像是那么回事,可世事總是難料呀。我閉口不言,看到阿爸的臉上洋溢著要破案的沖動,才叔叔臉上的好奇害死了好情緒,巴叔叔眼睛里閃過的疑問像是要給我打上標記。

阿爸將聲音飆起來,你這個娃崽一天到晚搞什么鬼,作什么妖?

才叔叔接了話茬,說重了,一個孩子能作什么妖,不就是貪玩嘛,一切都因玩而起。

巴叔叔說,囊卡卓瑪給你寄那張圖片到底啥意思嘛?

阿爸說,對,我也想得到答案。

巴叔叔說,別逼問,讓孩子想好了再回答。

我說,這是小孩子間的事,不勞煩你們大人過問。

阿爸說,你這娃崽怎么說話的,巴叔叔也是關心你才這么說。

我說,關心我就盯我的梢?你們三個大人像三個大傻子,一點也不尊重我。

他們三個確實做了分工的。早上是才叔叔,下午是巴叔叔,回到家自然由我阿爸盯著。有時候,他們也會一起出動,要么兩個,要么三個,團伙盯梢。才叔叔和巴叔叔還搞化裝偵察那一套,衣服的顏色一天一變,披著假發,戴著頭盔。總之,他們是為了掩我耳目,讓我覺得沒有什么人會一天天跟在我后頭。才叔叔和巴叔叔各保持一百米的距離跟著我,躡手躡腳。這一百米的距離足夠讓他們忽略我腳尖下的黑石頭。我踢石頭的動作很連貫的,隨著步伐的移動,右腳順勢踢出去,刺啦一聲滑出去老遠,好像眼里的一陣煙霧,又像是大地施展的障眼法。才叔叔和巴叔叔見自己的盯梢毫無收獲,就氣餒地扯下假發,取下罩臉的頭盔。他們最終覺得是我阿爸神經過敏,難怪家里連個女人都留不住。

才叔叔和巴叔叔就著夕陽的余光,唉聲嘆氣,以致忽略了我腳上的動作。我踢著黑石頭回了家。在我背后,一排狼牙一樣的山峰好像鍍了金。夕陽把樹的輪廓用金線勾勒。河水閃著金斑流出扎西溝,把鵝卵石映照得像狗頭金一樣晃人眼眸。才叔叔和巴叔叔的談話被壯麗景色襯托,真像英雄落幕萬般無奈呀!

才叔叔說,我們大哥的思考方式很有問題。

巴叔叔說,對,我們不陪他玩了。就此打住,我們的事最好不要變成坡格薩爾草原扎西溝的笑話。

才叔叔說,想起來真是臊得慌,我們真是腦袋里進水了。

巴叔叔說,還好,最終還是醒悟了。

夕陽沒待多久就滑到了山那邊。

我扯著脖子高喊起來。

阿爸,我們家的扎什加綿羊著火了。

阿爸,羊毛的焦味在到處彌漫。

阿爸,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阿爸,快用你的尿水澆滅大火吧。

我知道這是在扎什加綿羊入圈后的一個慣常的玩笑。

阿爸從牛圈里出來了。

阿爸說,鬼叫什么?

這次我說了實話,阿爸,我們家的扎什加綿羊多了一只。

阿爸說,多一只就多一只,這不是好事嘛。

我說,也許是別人家的綿羊混到了羊群里,搞得像我們偷了一只羊似的。

阿爸說,咱們扎西溝誰家引進了扎什加綿羊?除了你阿爸有此頭腦,其他人根本想不到的,所以怎么會是偷?!

我說,那么問題就更嚴重了,我數了六七遍,二十四只,也不知那一只是從什么地方混進來的。

阿爸說,我來數數看。阿爸將上衣啪地甩到了羊圈的墻上。他拉著羊角一只一只點數。綿羊執拗著不肯讓阿爸拉住角,阿爸順勢拽一下羊的尾巴。阿爸把羊圈劃分成二等分,先將所有綿羊趕到墻角,然后,拉著羊角提著尾巴,數一只趕一只到另一邊,待到所有的羊去了那一邊的羊圈,二十三只,一只不多,一只不少。

我想不通,我點數的時候為什么就多出了一只?阿爸氣呼呼地從羊圈墻上取走上衣,很干脆利索地穿上,眼睛瞪了瞪我,頭也不回鉆進了家里。于是,這一只多數的綿羊成了我的心病。后來,我發現自己已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式。我做什么都會想到黑石頭。我給自己盛飯,腦子里也是黑石頭,吃飯時也是。我恍然大悟,我把黑石頭也算進去了。

我頭疼得很,真的有點煩躁。我拿起手電筒,兜里裝著囊卡卓瑪寄來的信,小心翼翼地看看自己的屋子,燈泡像是黑石頭懸在我的頭頂。燈晃三晃,把光灑在我身上,搞得我的影子也晃了起來。我探探頭看看外屋,阿爸凹陷在沙發里,睡著了。茶碗里的茶還沒涼,熱氣裊裊。阿爸看上去很可憐的。我想著是不是需要告訴他黑石頭的事。腦子里有個聲音總在勸誡我,不要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要不是干壞事,誰也管不著你。我用腳一勾,把黑石頭從一號洞里勾出來。我蹲下,把信里的隕石圖拿到黑石頭前比對。啊呀呀,絕對是隕石無疑。除了形狀有些差異,其他的簡直可以說一模一樣。

第二天,有個村民在村道上問我,老桑扎西,你是不是有一塊隕石?

我說,你怎么知道?

村民說,你去村委會的光榮榜前看一看。

我說,難道我上榜了?

村民說,娃崽,你上個羊糞蛋的榜,是人家囊卡卓瑪上榜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腦子里嗡嗡的,好像有一只蜜蜂在飛。

村委會門口的光榮榜確實貼著囊卡卓瑪的彩照。囊卡卓瑪一臉燦爛的笑容,在光榮榜上看著我。我又開始磕磕巴巴地讀光榮榜上的字:我村學子囊卡卓瑪的作文,榮獲全國青少年作文比賽金毛毛蟲獎銅獎。這是坡格薩爾草原扎西溝的光榮。我順著這句話開始往下找,一篇參賽作文的復印件貼在那里,看到題目我呆住了:《我的朋友老桑扎西與他腳踢的一塊黑石頭》。不用再往下看了,不管寫得有多精彩多令人動容,我感到自己被出賣了。喉嚨里好像卡了什么東西般難受,只有不停地清嗓,癥狀才得以緩解。

也不能算出賣,你事先并沒有告訴人家不能透露這件事。

我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演繹自己矛盾的內心。

怎么不能算出賣,出賣就是讓人知道最不該知道的事。

人人有說話的自由,人家又沒搗閑話,說實話還有罪?

她應該知道什么事可以說,什么事不能說。

人家只是一個小孩子,孩子的內心世界沒有什么陰謀。況且,她沒有詆毀誰,怎么就不能呢!

你太小瞧小孩子的小腦瓜了,孩子的想法也許你一輩子都搞不懂。

不說了,再說下去就變成煩惱了。我趕忙從光榮榜前逃開。扎西溝的村民們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我,好像我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一張陌生的面孔令誰也認不得……突然,有人拽住我。老桑扎西娃娃,你的黑石頭是你阿爸幫你保管,還是你自己保管?我聽不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從沒聽說過我們扎西溝誰家來了這樣的客人。我掙脫開,搖搖頭,又點點頭,擺擺手,又皺皺眉。我做了個鬼臉。我知道這等于啥也沒說。我的二十三只扎什加綿羊也似乎感受到了危險,呼啦啦就圍在了我身邊。

我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樣的機緣在靠近我。

那人笑瞇瞇,我用一輛自行車,就是那種電視上比賽用的,換你的隕石,你愿不愿意?

我愣怔片刻,點點頭,說我想想,考慮考慮。

我擺了張臭臉給他看。我要讓他明白我沒那么容易搞定。

我的黑石頭在五十號小洞。五十號小洞是樹洞,就在那人身后,仔細看還能分辨出它在洞里閃著幽暗之光。

那人說,那你快點給我回話,說不定你回話遲了,我會換別人的東西。

我不說話,看看他頭頂上在拍手的樹葉。

那人又問,回答我,你的黑石頭你自己能做主嗎?

我依舊不吱聲。那人說,不管了,我倆今晚在扎西溝西邊的老石塔處碰頭,好不好?

我沉默。我的扎什加綿羊們圍著我,像一床羊毛被裹著我。

那人又說,你搞到手了,就來找我,我會等你到十點半,你不來那我就走了。

我知道羊群就是一種掩護。我走在綿羊中間用腳踢著黑石頭。黑石頭穿梭在羊腿間有很高的隱蔽性。我把黑石頭轉移至三十三號小洞。因為,我覺得只要把黑石頭裝到褲兜,結局就一個字,丟。

……墻上的石英鐘嘀嗒嘀嗒就到了十點半,我笑了笑,然后看著阿爸,看著被他請來的才叔叔,還有巴叔叔。我可以猜到,他們三個極為凝重的注視,意味著什么。

我伸了個懶腰,打了個扎什加綿羊般的哈欠,鉆入雪山被窩,蒙起頭。我的眼看著從雪山被窩邊邊角角透進來的燈光,耳朵聽到阿爸和才叔叔巴叔叔的吁嘆。我把這當成大人們之間的情緒傳遞,好像一個點著捻子的二踢腳,情緒在一蹦而起中又用力一躍,完全達到了忘我的狀態。

阿爸忽然嚶嚶抽泣,像一個被羊群拋棄的老羊倌。

才叔叔和巴叔叔也哭了起來,才叔叔哭得似乎要肝腸寸斷,巴叔叔的哭聲斷斷續續。三個大人的哭聲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我恨不得從雪山被窩里鉆出來,拼了命也要甩他們三個響亮的耳光。要說阿爸哭,那我還能理解。畢竟我阿媽甩下了我們,跟著別人跑去了卡瓦鎮。我不是沒有聽過阿爸的哭聲。阿媽剛跑脫的那幾年,阿爸每年都要在我們家的青稞地里喝一場大酒,然后摸著我的頭哭一次。可今天,沒喝一口酒,這哭來得有些突兀。

他們的哭聲絲毫沒有減弱,屋外的天空似乎也感應到了哭聲,開始嘩嘩嘩地下起雨。

阿爸突然止住哭。呆愣如羊群里最老的那頭扎什加綿羊。

阿爸喊,不哭了。

才叔叔喊,哭出來會好受,真的。

巴叔叔喊,未必,越哭越難受。

阿爸喊,天哭得稀里嘩啦,好像要和我們進行比賽,我們要懂得認輸。

才叔叔喊,我哭我自己早早地輟了學。

巴叔叔喊,我哭我自己到現在還沒成家。

阿爸說,不哭了。

才叔叔說,真不哭。

巴叔叔說,丟人啊,三個男人哭得像孩子。

可屋外的雨不聽他們的,好像根本就停不下來。雨水落在坡格薩爾草原扎西溝地界,好像擺明了老天要釋放自己的情緒??窳业挠晁湓诘厣享樦聞菥奂闪艘粭l溪流,而后變成更大的溪流,繼而變成一條裹挾著碎石泥漿的小河在村道上漫漶,沖刷而來的泥漿很快使村道包了漿。

早上,我醒來,雨已經停了。我抓了兩個餅子揣到懷里,走出去,突然看到的異樣竟然使我呆愣,隨后變成了深度的緊張。我像是瘋一樣跑起來,腦子只有三十三號小洞和我的黑石頭。我不知道昨晚上的泥水會對三十三號小洞造成怎樣的影響。我聽到自己的雙腳踏在泥漿里,發出啪嘰啪嘰的響聲,還聽到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老桑扎西,等等我。是囊卡卓瑪的聲音。所以說,再急也急不著這一會兒,我轉身看到囊卡卓瑪身著校服跑到我面前。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看著囊卡卓瑪紅撲撲的臉蛋,聞著她帶著大大泡泡糖味道的喘息,想不出她不在學校待著,跑回扎西溝干什么?

囊卡卓瑪說,老桑扎西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我故態復萌,用懶洋洋的語氣說,幫什么忙,你這種大才女怎么會找上我這種放羊倌幫忙?

我知道這個時候干什么都急不得了。還能怎樣,有事也只能一件一件地辦。

囊卡卓瑪說,大賽組委會需要我拍一張你拿著黑隕石的照片,作為文章真實性的佐證。說著,囊卡卓瑪從褲兜里掏出一部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

……一股爛泥的味道撲鼻而來,刁鉆得像是小刀割著鼻腔,使勁往肺泡里鉆,滿眼墨染似的污泥讓人心情沉重得不行。心里好像堵著一堆毛絮,令我有種要把手從胸膛伸進去,清理清理的欲望。

三十三號洞就在眼前,一種緊張感壓迫得我說不出話來。許久,我磕磕巴巴,語無倫次,步伐變得踉踉蹌蹌。我攤開雙手。這,這,這,怎么會成這個樣子?本來三十三號是一處舊河道,一條被河流劃出的軌跡加上并不突出的河岸,一覽無余得干凈,可現在漫漶的泥水完全把三十三號洞淹沒了,像是大自然的泥工把河道河岸完全抹平了。

我說,啊嘖嘖,怎么比村道上的泥漿還嚴重?

我又說,泥巴完全毀了參照系,讓我看不出藏石的具體位置。

囊卡卓瑪急得哭了起來,我們扎西溝的好多人都在豎起耳朵聽她哭,哭聲像一只麻雀飛上去,像一塊黑石頭掉下來。

【作者簡介】

江洋才讓,藏族,小說散見于《人民文學》《十月》《鐘山》《小說月報·原創版》《新華文摘》《長篇小說選刊》《長江文藝·好小說》《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等刊物,并入選中國現代文學館《中國當代文學經典必讀》2015、2016短篇小說卷,《中國當代文學選本》等年度選本。短篇小說《一個和四個》已改編成同名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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