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一輩子

小時候，我的爸爸常年外出務工，媽媽一個人操持家里家外，總是忙碌著。他們無暇管教我的學習，我便一路吊著車尾上了初中。正值叛逆期，身邊的同學沒幾個專心學習的。當時有個追求我的男孩，甚至跑到我家門口來了。終于，這些事被爸爸知道了。他把我狠狠地數落了一頓，責怪我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我覺得委屈，大聲嚷道：“小的時候你們不管我，現在晚了！”

記憶中我很少像那樣頂撞過爸爸，然而他卻沒有如我想象的大發雷霆，而是等我平靜下來，語重心長地開導我：“你不要這樣想，現在開始學習并不晚。”

“不晚嗎？”我很疑惑，我已經讀初二了，成績在班上是中下等，再怎樣努力應該也無濟于事吧！

那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次談話，現在想來仍記憶猶新。爸爸坐在飯桌的那一頭，他對我說：“你是個聰明孩子，性格活潑，學起新東西來比較容易。你才15歲，這正是努力學習上進的年紀。只要你靜下心來，拋卻雜念，專心攻讀，就一定能有所進步！你小的時候，我們忙于工作雜事，對你的教育缺少督促，但這并不能成為你不上進的理由。”

年少的我們是懵懂的，對未來并沒有清晰的構想。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爸媽很少管我為由，放任自己隨波逐流。與爸爸難得的一次談話，一下子擊中了我的內心，大有醍醐灌頂之感。我們永遠不要被過往束縛住，不要一味抱怨“如果當初如何如何就好了”，人生沒有太晚的開始。只要開始，都不算晚。

“如果你趕不上凌晨五點的日出，不妨看看傍晚六點的夕陽。”那個陽光燦爛的周末，我端坐院中，讓媽媽為我剪去長發。算是斷發明志吧——好好讀書，從頭出發！

褪去散漫，壓抑青春期里的怦然心動，一門心思地聽課讀書。到初三開學時，我徑直沖到了班里第六名，并且一直保持到了中考；而當初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們早已中途輟學離校。如果不是爸爸在關鍵時刻引導我，我此后的人生路怕是另一番模樣了。

大學畢業后，我只身去了廈門自修考研。有一日，媽媽打電話來告知我縣里的教師招教考試開始了，她非常希望我能回去參加。當時的我身處大城市，心比天高，怎么可能愿意回小縣城呢！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可不一會兒，爸爸的電話又打來了。看樣子，他倆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

我的拒絕并未讓他們氣餒，爸爸仍是希望我能回去考一下，不要給將來留遺憾。心煩意亂的我索性將手機調成靜音。沒過多久忍不住看一眼，十幾個未接電話，一個接一個，全是爸爸打的。我無奈跟好友傾訴，她對此卻很坦然：“回去考一下唄，權當成全一份孝心。考完再回來，不耽誤考研就行了。”

我深吸一口氣，打通爸爸的電話：“爸，我知道你們是為我的未來著想。可現在即便我愿意也來不及了，后天就考試了，我根本趕不到。”電話那頭的爸爸沉思了片刻，堅定地說道：“來得及！你相信我，一切都來得及。”爸爸常年外出，乘車轉車這方面有經驗，他很快給我規劃了一條歸家路線，如果一切順利，是完全來得及的。

我立馬買了車票，帶了幾件衣物，坐上了回程的火車。到達中轉站鄭州時，天降大雨，我看看時間幾要誤車了。爸爸在電話里一邊勸慰我不要著急，一邊策劃新的路線。好在有驚無險，我最終坐上了回臨沂的車。我從出站口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翹首以待的爸爸媽媽。我們回到家已是半夜時分了。第二天一大早將我送去考場，他們又在外面一直等到我考完。

我提出要回廈門去，爸爸吸了一口煙，緩緩地說：“不用著急，在家玩幾天吧！”我不愿辜負他的好意，只得留下。我知道，他是在等成績出來。結果，我考了全縣第二名。爸爸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連擺了好幾場宴席，逢人就夸他的女兒考上了“鐵飯碗”。

我不忍心給他潑冷水，回廈門的話幾次張嘴又咽回去。接下來的工作分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縣里只留碩士研究生，本科生全被分到了鄉鎮上。這比我的預期還要低，簡直低到了“塵埃”里。我去意已決，但爸爸仍是不緊不慢：“讓你去，但不急于這一時，你先去學校報個到吧。”我悄悄買好了機票，報完到就跟領導請了假，飛回廈門參加了研究生考試。

過完年，學校要開學了，而研究生考試的成績還未出來。爸爸再一次勸說我：“你先去學校教著課，等考研成績出來，你考上了我們絕不攔著你。”

就這樣，我在爸爸一次次的“哄騙利誘”之下，走上了教育之路。可能運氣和能力都差一點吧，考研失利了，我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安安心心做了一名人民教師。簡單樸實的校園環境凈化了我的心，我在這片凈土上感受到了柔軟和踏實。

有一次，我旁聽了一節職業價值觀的公開課，表格調查你理想的職業特點是什么。我選擇了獨立性、安全感、成就感、興趣和穩定收入，選完我便笑了，這不正是我現在從事的職業嗎？我有足夠的時間讀書、寫作，收入雖微薄但不愁吃穿，在課堂上講經說史，桃李滿天下……再沒有哪一項工作比做老師更適合我了。

假如那時沒有爸爸的堅持，考研失敗后的我會做什么呢？或許更好，或許不好，可那已是另一個故事了。

人的一生會經歷無數個拐點，但至關緊要處其實就那么幾個。一時的抉擇關乎此后的命運走向，可以說，一瞬間決定一輩子。當我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是爸爸適時扮演了指路明燈的角色。是他讓我相信，即使前方一片未知，也要勇敢邁出那一步，不猶疑，不畏懼。因為，每一個拐點都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作者單位：山東省莒南第一中學）

（插圖：張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