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游戲“背后”與“之后”的故事

課堂上，孩子們正在玩成語接龍游戲。一個個成語從他們口中流瀉而出，教室洋溢著歡樂的氣氛。可是，輪到小媛時，她卻一動不動，盡管許多同學都催促著：“小媛，快點，輪到你了！”可她依然不動。我猜測，這對她來說可能太難了，她接不上來，只好沉默。正當我打算提議換個更簡單的字時，小媛突然站起來，哭喊著：“我不玩了！”順勢把課桌上的文具和書本統統掃落到地上。同學們都驚呆了，因為小媛平時很文靜。大家都看著她，她卻哭得更傷心了。

“大家不要擔心，小媛可能遇到什么傷心事了，哭出來不是壞事。”我安慰孩子們。

“是的，我傷心的時候也會哭，哭過之后心情會好一些。”“我們都哭過，這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同學們紛紛安慰小媛。

我走到小媛身邊，拍拍她的后背，把她擁進懷里，輕聲說：“哭吧，哭吧，我們會一直陪著你。”漸漸地，小媛平靜下來了。我繼續上課，時不時關注她，可她目光躲閃，低著頭不看我。我知道，她一定是內疚了。

課后，我請小媛到辦公室，讓她坐到我身邊。我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說：“剛才你的反應那么大，老師覺得一定是有原因的，對嗎？”

她抬起頭，滿臉驚訝，隨后緩緩點了點頭。

“沒事，發泄情緒是正常的。你剛才有什么感受？愿意和老師分享嗎？”

她立馬回答：“我剛才很緊張，也很難受。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什么話都說不出來。”說完，她又低下了頭。

“是今天的成語接龍游戲讓你有這樣的感受嗎？還是你想起了其他事情？”我輕聲追問。

“我……我不想玩這個游戲。”她有些激動，“我玩不好，我會搞砸的。”

我意識到她的內心深處有創傷，于是更加溫柔地問：“是以前發生過什么事情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以前在家里，我和姐姐，還有她的幾個同學一起玩過這個游戲。我總是接不上來，姐姐就說我太笨了，然后就不和我玩了。從那以后，他們每次玩這個游戲，都會笑話我，說我太笨，不和我一起玩。”

我心疼地握緊了她的手，問：“聽到他們這么說，你是什么感受？”

“我當時非常生氣，也很難過！”她的眼角閃爍著淚光。

“老師也覺得他們做得不對。那你向他們表達過自己的感受嗎？”

“沒有，他們根本就看不起我，我說了也沒用。”她有些激動。

“你對你的父母說過這些事情嗎？”

“我不敢，如果我說了，他們肯定會責怪我不好好學習，連個成語都接不上。”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謝謝你這么信任我，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訴我。”我起身，向她伸出雙臂，“我想給那個受傷的小女孩一個擁抱。”她猶豫了一下，然后投入我的懷抱，小聲哭泣。

至此，我才真正弄清小媛情緒失控的原因。小媛被父母、姐姐及其同學否定，她一直壓抑著內心的負面情緒。成語接龍游戲觸碰到了她心中的舊傷，使她混淆了過去與現在，生氣、委屈、難過的情緒被激活，做出了反常行為。

于是，我馬上聯系了她的父母，詳細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聽后感到十分內疚，表示會改變與小媛的溝通方式，給予她更多的理解和鼓勵。小媛的姐姐及其同學也向小媛鄭重地道了歉。這一次，小媛又哭了，但我能感受到她內心的釋懷。

每一種情緒和創傷背后都隱藏著未被滿足的需求。為了進一步幫助小媛，我再次找到她，遞給她一張一百元人民幣，問：“小媛，你覺得這張鈔票有價值嗎？”

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把它揉成一團呢？它還有價值嗎？”我繼續追問。

小媛稍微愣了一下，說：“有。”

“為什么呢？它不是被揉成紙團了嗎？”我進一步啟發她。

“雖然它被揉搓了，但它的價值沒有變，還是一百元啊。”小媛說。

“對呀，不管外界怎么對待它，它還是它，它本身的價值沒有變。如果別人說你笨，說你沒用，那你一定沒用嗎？”我引導她正視自己。

“不是的，老師。”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我知道了，不是別人說我不好，我就真的不好。”

“別人的評價不一定都是事實，我們不必過于在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你也有，你發現了嗎？”我微笑看著她。

“我……有嗎？”她低頭不看我，明顯不自信。

“當然有！你的字跡工整美觀，我之前就表揚過你，你忘了？你值日也非常認真，英語老師也夸你的英語發音非常標準。”我一一列舉她的優點。

“嗯。”她慢慢抬起頭，看向我。

“你的優點還有很多呢！要不這樣，從明天開始，你每天在紙條上寫下一個自己的優點，然后放進這個‘閃亮瓶’里，你愿意嘗試嗎？”我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

“可以吧。”她顯得有些為難。

第二天快放學的時候，我找到小媛，她才小心翼翼地交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養了一只小貓，每天都照顧它，給它喂食。”

“哇，你真有愛心，小貓一定非常喜歡你。這個優點非常閃亮，一定要放進‘閃亮瓶’里。”我一邊夸贊她，一邊向她豎起大拇指。

她靦腆地笑了，沒有說話。

“我決定了，我也要在瓶里加入我發現的優點——你付出了愛與關心，你和小動物和諧相處，你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很可愛！”

從那以后，小媛按照我們的約定，每天寫一個優點交給我。有時，我會當著她的面把“優點紙條”讀給辦公室的老師聽，讓她獲得更多的贊賞；有時，我會邀請她向全班同學分享優點背后的小故事；有時，我和班里的孩子主動給她“添加”優點；有時，我創造機會讓她展示優點。在學校的硬筆書法大賽上，她摘得桂冠；在英語“趣配音”比賽中，她表現亮眼；她的作文《可愛的小貓》被當作范文朗讀……“閃亮瓶”讓小媛閃閃發光，她開朗了，也自信了。

有一天，我把小媛叫到辦公室，試探地問：“成語接龍游戲現在對你來說是小菜一碟了吧？”

她笑著回應：“老師，我現在組詞時，好多都用的成語。你不是每次都會在我組的成語旁邊打五角星嗎？你沒忘吧？”

“我怎么會忘記呢！我還因此多次表揚你呢！”我沖她一笑，“那什么時候，我們再舉行一次成語接龍比賽？”

“那就明天。”她莞爾一笑。

成語接龍比賽如期而至，每次輪到小媛時，她都能以極快的速度回答，而且準確無誤。她不再緊張與無助，因為她改變了不合理的認知，看到了自我價值。

一場游戲“背后”是更為真實的小媛，一場游戲“之后”是成長著的小媛。許多時候，當孩子出現情緒問題，除了寬慰與共情之外，教師更要抓住時機尋找背后的原因，看見孩子內心深處的需求，助力孩子悅納自我，發現自己的價值。（文中學生均為化名）

（作者單位：浙江省湖州市弁南小學）

責任編輯"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