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是優化職業教育師資結構、深化校企合作的重要力量,構建并維持其“合法性”身份是推動其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所在。基于社會學新制度主義視角,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在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存在法律制度不完善的規制合法性困境、利益相關者不支持的規范合法性困境和社會觀念不認同的文化—認知合法性困境。為實現“合法性”的聚合,應當重視規制性要素的主導性形塑,保障法律制度的有效供給;優化規范性要素的適應性形塑,夯實利益相關者的支持體系;強化文化—認知性要素的內生性形塑,深化社會觀念的價值認同。
[關鍵詞]社會學新制度主義;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文化—認知合法性
[作者簡介]劉宇航(1999- ),男,江西南昌人,云南師范大學職業技術教育學院在讀碩士。(云南 "昆明 "650092)江春華(1994- ),男,安徽歙縣人,寧波職業技術學院職業教育研究與發展規劃中心,碩士。(浙江 "寧波 "315800)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4年第六輪寧波市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地課題(第二批)“‘一帶一路’倡議下職業教育校企合作模式研究”(課題編號:JD6-325)和寧波市教育科學規劃2023年度職業教育招標課題“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政策供給的制度經驗與深化機制研究”(課題編號:2023YGHZJ-ZB12)的研究成果之一。
[中圖分類號]G715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4-3985(2025)01-0092-08
建設一支實踐能力強、教學水平高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是優化職業教育師資結構的有效方式,更是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202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弘揚教育家精神加強新時代高素質專業化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明確強調“大力支持企業高技能人才、管理人才到職業院校從教,為職教師資隊伍建設注入更多的‘源頭活水’”。然而,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長期存在制度體系建設不完善、行業企業支持力度不強、教師身份認同缺失等困境,其“合法性”面臨著嚴峻的質疑和挑戰。因此,為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的高質量發展,亟須識別并破除其“合法性”困境,構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身份。
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是指受職業學校聘請,兼職擔任特定專業課程、實習實訓課等教育教學任務及相關工作的人員。目前,相關研究聚焦于探索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的培養路徑與制度建設[1]。進一步分析發現,此類研究多基于實然層面的事實分析,而缺乏制度層面的學理性反思。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問題是職業教育教師隊伍建設改革難以回避的議題。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的組織合法性理論是研究諸如學校等強制度環境組織的重要理論工具,能夠揭示組織建構合法性的過程與機制,為剖析教育領域“合法性”問題提供了有效分析框架[2]。基于此,本研究擬運用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探析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困境并提出紓解方略,以期為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高質量發展提供有益參考。
一、理論之基: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及其適用性分析
(一)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的“合法性”界定
“合法性”是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的一個核心概念,被用以揭示和剖析制度環境對社會組織存在和發展的影響。盡管社會學新制度主義學派的學者對“合法性”有不同的概念定義,但學界普遍認同薩奇曼(Suchman)對“合法性”的界定,即“合法性”是在特定的信念、規范和價值觀等社會化建構或系統內部,對行動是否合乎期望的一般性感知或設想[3]。需要強調的是,該定義不僅拓展了“合法性”的內涵和外延,而且明確闡述了“合法性”的三重本質特征:一是“合法性”不可僅望文生義地理解為法律法規,而應當理解為既包含法律法規又包含社會規范、信念和價值觀等要素的制度性環境。二是“合法性”并不只是評價者對組織的一種主觀感知,也有組織追求正當性的行為和評價者的反應,因而“合法性”是被客觀地擁有但被主觀地創造的。三是“合法性”并不是被賦予的,而是組織和社會群體在互動過程中通過“社會建構”所獲得的。概而述之,一個組織只有在得到“法律承認”和“社會承認”的基礎上才能獲得“合法性”,從而獲取生存和發展所需的資源。
(二)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的“合法性”維度
對“合法性”維度的劃分是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研究所關注的重要方面。已有學者依據不同標準對“合法性”維度有不同的界定,但主要可概括為以下三種類型:一是“二維度合法性”,如有學者劃分為形式合法性和實質合法性,也有學者劃分為內部合法性和外部合法性[4]。二是“三維度合法性”,如斯科特(Scoot)提出的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和文化—認知合法性[5]。三是“四維度合法性”,如劃分為社會合法性、行政合法性、政治合法性和法律合法性[6]。其中,斯科特提出的“三維度合法性”得到學界的較高認可。因此,本研究主要采用并詳細闡述斯科特的分類方法。首先,規制合法性體現為社會組織“正確地做事”的期望,強調組織的合法性。具體而言,若社會組織的創立和行為符合法律法規等外在規制力量的要求,該社會組織便獲得了規制合法性。其次,規范合法性體現為公眾對社會組織“做正確的事”的期望,強調組織行為是否符合社會的道德規范和價值觀。規范合法性會為組織行為施加軟性的責任和道德限制,只有當組織行為符合社會規則和道德規范時,才能獲取規范合法性。最后,文化—認知合法性體現為社會組織“被理解和接受”的期望,強調組織行為受“廣為接受”的文化觀念和信念系統等要素的影響。社會組織的行為與隱性的文化、信念等達成共識,并在遵守共同的情景界定、參照框架或被認可的角色模板中獲得文化—認知合法性[7]。斯科特還強調,三種合法性要素在不同社會情境下會有所側重,并且彼此間會相互影響和相互強化。只有社會組織在規制、規范、認知等維度均取得“合法性”時,才能被社會所悅納[8]。
(三)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的適切性分析
將企事業單位的專業技術人才聘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涉及政府、職業學校、企業和專業技術人才等多元利益主體,其關鍵不在于形式上組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而是組建后多元主體如何有效發揮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作用,如何實現高效的協同共治。從理論上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已經得到法律和政策的一定認可,也符合社會對職業教育發展的期待。但是,從現實來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并未獲得利益相關者的一致支持和社會文化的高度認可,仍然面臨嚴峻的“合法性”危機。因此,要想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高質量發展,必須回答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如何構建并維護自身的“合法性”問題。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的組織合法性理論涉及法律規制、道德規范和文化認同等多層面因素,為分析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困境提供了創新的理論視角和適切的分析框架。基于此,本研究借鑒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從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和文化—認知合法性維度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困境進行審視,進而提出增強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合法性”的實踐策略。
二、現實之困: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困境
尋求和獲得“合法性”是任何組織得以生存和順利發展的關鍵所在,也是破解組織發展困境的有效途徑。作為一種特殊類型的教師組織,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有其特有的類型特色和發展邏輯,對優化職業教育師資結構和促進產教深度融合具有重要作用。然而,當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組織的類型特色和發展邏輯遭受質疑,面臨多重“合法性”困境。
(一)法律制度不完善的規制合法性困境
規制合法性通過具有權威性和強制性的法律規章和政策制度所展現,強調國家制度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約束和規制。檢視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發展現狀不難發現,雖然我國已基本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提供了多層次的法律供給,但法律制度不完善仍是造成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合法性”危機的重要因素。
1.國家層面針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制定的法律制度不夠完善。首先,現行的法律規章缺乏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身份的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以下簡稱《教師法》)明確規定“國家實行教師資格制度”,合格的教師必須擁有教師資格證。當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雖然承擔與專職教師同等的教學職責,但很多并未取得教師資格證。因此,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在現實層面存在“事實中的教師身份”與“不具備合法的教師資格”之間的矛盾。具體到職業教育領域,2022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以下簡稱新《職業教育法》)和2023年新修訂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雖然感知到職業教育對兼職教師的需求,鼓勵職業學校聘請具有實踐經驗的企事業單位人員擔任兼職教師,但都未明確規定來自企事業單位的人員是否應當取得教師資格證,從而導致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處于教師和非教師的模糊地帶。其次,法律體系中有關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配套制度缺失,主要體現為橫向銜接不良和縱向貫通不暢。在橫向銜接層面,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發展主要依靠政策的支持,而無專項法律作為保障。并且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資格認定制度、培訓制度和經費保障制度多停留在政策規章的倡議層面,而缺乏配套的法律約束機制[9],難以為解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現實問題提供法律保障。在縱向貫通層面,雖然新《職業教育法》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有所提及,但其他的相關法律如《教師法》,均未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身份和地位有所界定和闡述,因而教育法律之間的對接性不強,難以有效貫通。最后,現行法律條款多是籠統概括,缺乏明確和具體的操作細則,難以保障執行效力。一方面,當前有關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法律和政策內容大多是原則性概述,缺少具體化的明確規制。例如,新《職業教育法》只在第四十六條和第四十七條倡導性提及“支持職業學校面向社會公開招聘專業技術人員、技能人才擔任兼職教師”,而未詳細規定和具體說明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管理機制和發展途徑等內容。另一方面,現行法律法規及相關政策文本中涉及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內容多以“鼓勵”“支持”的柔性規定為主,未能凸顯法律的剛性,難以保障有效落實。
2.地方層面不僅缺乏推進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的地方性法規,也缺乏相應的管理體制規定。其一,地方政府未依據國家政策制定地方性法規,對兼職教師的規定大多是一筆帶過。不同區域的發展差異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聘請和發展具有較大影響,因此,因地制宜地制定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地方性法規是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高質量發展的有效措施。但是,當前僅有上海市、福建省和山東省頒布了地方層面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專門性政策,而大部分省份暫未出臺地方落地與操作性政策[10]。進一步審視地方層面的相關法規政策可以發現,雖然相關內容得到一定程度的完善,但仍存在政策宏觀構建與微觀運作的割裂,影響職業院校的實踐運作[11]。而且,由于缺乏相應的上位法,地方層面的立法嘗試缺乏有效指導,在立法技術、內容制定等方面財匱力絀。例如,煙臺市出臺的《職業院校兼職專業教師管理辦法》完全采納國家政策規章中的表述,并未根據地方實際情況作出細化調整和制度創新,難以有效指導和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高質量發展。其二,地方層面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管理體制規定較為籠統和松散。由于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具有來源廣泛、流動性強和兼職任教等特點,地方層面難以按照專任教師政策文件進行管理。各地方政府更多是照搬國家政策當中的表述,而對具體的標準制定、責權分配和管理評價并無明確規定。一些地方政府甚至認為聘請和管理兼職教師是職業學校的自主行為,因而基本不設立具體的管理機構,也很少出臺兼職教師管理相關的細則[12]。因此,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規制合法性迫切需要地方政府層面的有力支撐。
(二)利益相關者不支持的規范合法性困境
規范合法性建立在利益相關者的自利計算基礎之上,強調利益相關者對發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物質利益期待和精神價值期待。近年來,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在國家政策利好和地方積極探索的推動下得到一定發展,但也依然面臨著利益相關者不支持的規范合法性困境。
1.政府存在“管不著”和“無力管”的局面。政府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的初衷是打造一支技藝精湛、管理有序的職教“金師”隊伍,但不同區域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存在較大差異,難以制定統一的管理標準。因而,各級政府都難以對兼職教師的管理和發展進行深度關照,形成了“管不著”和“無力管”的局面。由此,政府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的初衷與現實的發展情況大相徑庭,致使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規范合法性不足。
2.職業學校存在“請不到”和“難管理”的問題。當前職業學校聘請兼職教師面臨渠道不暢的現實困境,大多只能以“熟人介紹”和內部推薦的方式聘請。在這種情況下,待選的兼職教師質量往往參差不齊,無法擇優錄用。此外,由于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人事關系在企業,因而職業學校難以對其進行有效的約束和規范,致使其常常出現隨意缺課、調課和停課的情況。這些問題會令職業學校對兼職教師的必要性和教學質量產生質疑,導致其規范合法性的基礎不實。
3.企業秉持“不愿放”和“不支持”的態度。與處于弱技術、強制度狀態和追求公共效益的職業學校不同,企業處于強技術、弱制度狀態,更偏向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特別是職業學校所需的兼職教師大多是企業得以盈利的重要人力資源,企業往往會假借客觀因素進行推辭,甚至明令禁止員工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在當前缺乏完善的補償激勵機制的情況下,選派專業技術人才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容易與企業的盈利目標相悖,使得企業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實效性缺乏信任,致使其規范合法性不足。
4.專業技術人才存在“不愿教”和“不會教”的客觀現狀。一方面,專業技術人才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的主要動力是獲取豐厚的兼職報酬,但當前多數職業學校對兼職教師的激勵措施僅有微薄的課時費,精神激勵和目標獎勵更是乏善可陳。因此,大部分專業技術人才認為學校的課時費并無吸引力,不愿意去職業學校兼職任教。另一方面,職業學校聘請兼職教師的主要目的是優化職業學校師資結構和強化人才培養質量,但兼職教師普遍存在“缺乏教學經驗”和“有課就來、下課就走”的情況。因此,兼職教師是否起到有效提高人才培養質量的作用還面臨著重大考驗。這兩方面問題極大程度影響著利益相關者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規范合法性的信任,致使其規范合法性的基礎不穩。
(三)社會觀念不認同的文化—認知合法性困境
文化—認知合法性建立在共同理解的基礎之上,強調以社會為中介的共同意義框架下的內生性動力,是最深層次和最具內涵的合法性。近年來,得益于國家的高度重視和大力宣傳,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社會形象雖已有所改變,但整體的社會認同度還不夠高,仍然面臨著文化—認知合法性困境。
1.文化傳統和社會環境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輕視和蔑視。文化是人類心智積累性創造的一種共享的符號系統,會形塑人們對事物的認知并產生持續性影響[13]。受“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學而優則仕”的傳統文化影響,社會上普遍存在“趨普避職”和“重學輕技”的觀念,職業教育被污名化為低人一等的“二流教育”,職業學校被歧視為“打工學校”,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身份也受到輕視。同時,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兼職身份導致其不僅被排除在正式教師群體之外,更被輕視為一種游離在企業與職業學校之間的邊緣性群體。一些職業學校只是將兼職教師當作“廉價勞動力”,一些職業學校教師也認為其只是沒有編制的“外來者”。新《職業教育法》和《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出臺后,企事業單位的專業技術人才到職業學校擔任兼職教師初步得到法律認可并在社會輿論中得到強烈的呼應和支持。但是,一些兼職教師“領酬無為”和“實崗虛職”的不良聲譽致使其社會認可度仍然處于較低水平。因此,亟須探索和確立一個廣受社會文化認同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觀念和制度體系,從而進一步獲取文化—認知合法性。
2.利益相關者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缺乏基于共同理念的文化認同。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的生存和順利發展依賴于政府、企業、職業學校和專業技術人才等利益相關者的認可和支持。從目前來看,在缺乏法律規制和示范性參照樣本的情況下,利益相關者在認知上的偏離、情感上的迷茫加劇了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文化—認知合法性危機。從應然的共同理念而言,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應當是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力量,也是促進校企緊密合作和產教深度融合的關鍵橋梁,更是專業技術人才成長為大國工匠的必然選擇。但是,當前各利益相關者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內涵、價值和定位尚未明晰,缺乏基于共同理念的文化認同。而且,由于身份定位模糊、監督機制缺位、管理體系滯后和激勵約束機制欠缺,易導致利益相關者產生投機行為和陷入集體行動困境。也正是由于利益相關者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秉持“不認可”“不支持”“不愿管”的主體認知,當前多數省份不愿意主動嘗試改革和完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大部分職業學校也不敢貿然采取行動。由此,致使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僅停留于“鼓勵”和“支持”的響應政策號召層面,并未真正從治理制度和文化氛圍等方面進行根本性改革。
三、脫困之道: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合法性”困境的紓解方略
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認為,生成和提升合法性是組織得以順利生存和發展的關鍵性問題,其本質體現為組織與其利益相關者的博弈關系。因此,要整體性形塑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身份,應當爭取政府、職業學校、企業和專業技術人才等利益相關者的認可和支持,進一步形成同向而行的發展合力,實現“合法性”的聚合。
(一)重視規制性要素的主導性形塑,保障法律制度的有效供給
規制性要素的價值特質是其強制的權威性與執行的確定性,這是“合法性”的“硬基”,對形塑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合法性”具有主導性作用。當前,雖然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價值和地位逐步得到強化,但在實踐層面依然處于不利地位。因此,亟須從規制性要素出發,建立和健全一套功能完善、協同互耦的規則體系。
1.完善支持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發展的法律制度體系。在國家層面,一是理應建立有關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專項法律法規,讓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發展有法可依、依法而治。當前,僅有新《職業教育法》在法律層面粗略提及“鼓勵職業學校聘請兼職教師”,而《教育法》《教師法》等上位法均未提及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因此,建議通過單行法的建設明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責任與權利,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提供有力的法治保障,從而為其“合法性”奠定堅實的法律基礎。二是應當創設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資格法律制度,并明確界定其合法地位。目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在事實上的教師身份與不具合法的教師資格之間的矛盾日益凸顯,其合法性身份的建構成為獲取“合法性”的重中之重。因此,一方面,可通過試點為主的實踐方式探索和構建具有職業教育特點的兼職教師資格標準和認證體系;另一方面,可借鑒美國“執照”和“證書”類型的兼職教師資格認證制度,在法律層面創設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資格法律制度,以此獲取規制合法性。在地方層面,也應當因地制宜地出臺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地方性配套法規和可操作性政策。目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組織的實際運作依然處于摸索前進階段,在實際運行過程中依然存在地方性法規和操作性政策缺位的現實困境。一方面,地方政府應依據國家有關文件精神制定符合當地發展情況的行政法規,并積極將概括性文件、倡議性口號轉化為操作性政策和實施細則。例如,福建省印發的《福建省職業院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試行)》就對職業院校兼職教師的聘請條件、組織管理與經費保障作出了詳細規定。另一方面,地方政府也要積極牽頭組建區域兼職教師聯盟,并通過減免稅收、產教融合型企業認定等政策傾斜的方式鼓勵企業選派專業技術人才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進一步推動政策的落地實施。
2.健全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管理制度體系。要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高質量發展,必須建立一套包括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聘任與準入制度、管理與監督制度、激勵與保障制度的管理制度體系。首先,完善聘任與準入制度。明確規定兼職教師的聘任標準、招聘程序、準入條件等,從而擺脫“無人可用”和“臨時招聘”的困境。其次,健全管理與監督制度。設立專門的管理機構進行規范化管理,并在職業學校層面明確人事處、教務處和各二級院系的管理職責和權限。加強兼職教師的教學質量監控,以聽課、評課等方式觀測兼職教師的教育教學效果。最后,完善和優化激勵與保障制度。針對新興專業和緊缺專業設立特聘兼職教師崗位和產業導師特聘崗,激勵專業技術人才和能工巧匠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建立兼職教師的績效考核評估指標體系和職稱申報評審辦法,對兼職教師參與的教學研究、技術攻關和科研項目予以獎勵,激勵兼職教師積極參與職業學校的各項活動。創新編制管理和設立兼職教師專項經費,并按時發放兼職教師的工作報酬。例如,山東省將中高職院校教職工總額中的20%用于聘用專業兼職教師,財政部門參照“副教授”平均薪酬水平確定經費撥付標準。
(二)優化規范性要素的適應性形塑,夯實利益相關者的支持體系
規范性要素的價值特質是其“軟性”的道德規范約束,這是“合法性”的“核心”,對形塑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合法性”具有內在的適應性作用。鑒于當前利益相關者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規范合法性”尚存疑慮、缺乏支持的現實狀況,進一步夯實利益相關者的支持體系成為強化職業學校兼職教師規范合法性的關鍵所在。
1.政府要發揮主導作用,強化制度創新。推動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高質量既需要政府主導其發展的方向和節奏,也需要政府引導相關主體積極參與全過程。因此,政府既要在法律和政策層面出臺相關制度,也要圍繞兼職教師隊伍的發展制定遠景規劃、具體戰略、現實目標、建設機制。例如,政府應當加快制定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實施意見與實施方案細則,并且建立健全兼職教師的發展保障制度;應當明確規定企業的責任與權利,并以政策、資金、免稅等激勵方式引導企業積極參與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培養培訓。
2.職業學校要發揮主體作用,完善兼職教師的培養與管理。一方面,要為提高兼職教師的教育教學能力建立“針對性強、方式靈活”的兼職教師培訓體系,積極組建專兼教師協作團隊進行一對一的指導和共研,破解兼職教師“不會教”和“教不好”的困境;另一方面,應針對兼職教師的“選、聘、任、用”制定相應的管理規定,形成系統化的兼職教師管理機制。例如,職業學校應依據政府的管理要求,進一步建立和完善覆蓋兼職教師隊伍聘任、培訓、考評、激勵等多方面的管理制度,同時建立兼職教師成長記錄檔案,將其作為續聘兼職教師的重要參考依據。
3.企業要發揮重要支撐作用,共筑互培互育有效渠道。企業要變被動參與為主動參與,既要主動選派專業技術人員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也要支持專業技術人才積極參與職業學校的專業人才培養、教師培養和實訓基地建設等方面,并將兼職任教情況納入工作績效。此外,企業還應建立兼職教師參與校企合作的長效機制,并建立和完善兼職教師資源庫,實現人才的互培、互育、互享。
4.專業技術人才要發揮個體能動作用,積極促成校企緊密合作。兼職教師作為推進校企合作和產教融合的重要鏈接,應當充分發揮其在校企交流溝通、技術攻關和互聘兼職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形成學校和企業通過兼職教師“雙受益”的良好局面。兼職教師應當積極參與校企合作項目,舉辦產業發展講座,并幫助校內教師到企業實踐,從而充分發揮聯系企業的紐帶作用。
(三)強化文化—認知性要素的內生性形塑,深化社會觀念的價值認同
文化—認知性要素的價值特質是其潛移默化的文化觀念熏陶,這是“合法性”的“靈魂”,對形塑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合法性”具有內生性作用。目前,社會公眾對“職業學校”和“兼職教師”組合而成的職業學校兼職教師依然呈現明顯的消極認知。因此,當前亟須通過文化的有機嵌入引導社會公眾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形成廣泛的社會觀念認同,進而獲取和提升文化—認知合法性。
1.營造尊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社會氛圍,為社會認知提供“道德模板”。一方面,應通過官方宣傳和媒體報道的方式強調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重要作用和實際貢獻,以此提升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社會形象和美譽度,進而有效消除傳統觀念的影響,營造接納、認可兼職教師的社會氛圍;另一方面,應嘉獎有突出教學效果、積極參與校企合作的兼職教師,以此樹立模范榜樣,營造“尊師重教”的社會氛圍,形塑共同的道德認知。
2.擴大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種族密度”,形成廣泛緊密的社會共識。我國早已在相關政策中規定兼職教師占比要達到30%,也提出到2020年“雙師型”教師要達到專業教師總比60%、專兼職教師比例須達到1∶1的要求,但目前明顯未達到規定目標[14]。因此,政府要積極鼓勵和遴選試點院校參與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改革,進一步拓寬專業技術人才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的參與渠道,同時在一定基礎上放寬特殊人才到職業學校兼職任教的條件,以盡可能地充實并壯大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同時,還應通過召開新聞發布會等形式及時傳遞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相關政策信息,以改變社會大眾的認知偏見,凝聚對兼職教師的社會共識。
3.建設高質量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重塑認知參照框架。一是要有針對性地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進行靶向施策和前瞻部署,在專業發展、經費保障、激勵機制等方面持續提供有效的制度供給;二是要解構刻板印象對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不良認知,重塑兼職教師作為“德技雙馨”的大國良師形象和認知參考框架;三是可借鑒德國兼職教師聘任制度、美國兼職教師職業晉升機制、澳大利亞兼職教師工資管理制度等,進一步完善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的制度體系,以探索具有中國特色的高質量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發展之路。
[參考文獻]
[1]劉博,李夢卿.產教融合背景下高職院校兼職教師隊伍建設的效能、困惑與消解策略[J].教育與職業,2019(17):66-73.
[2]吳重涵,沈文欽.組織合法性理論及其在教育研究領域的應用[J].教育學術月刊,2010(2):3-9.
[3]張盼盼,馬君.組織合法性理論視角下我國企業辦職業院校的“合法性”構建歷程、困境與獲取策略[J].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23(7):73-81.
[4]馬君,高子若.組織合法性理論視角下我國職業技術大學“合法性”的挑戰與獲取策略[J].現代教育管理,2024(2):94-104.
[5]SCOTT.Institutions and organizations[M].Thousand Oaks,Calif:Sage Publications,1995:74.
[6]高丙中.社團合作與中國公民社會的有機團結[J].中國社會科學,2006(3):110-123+206-207.
[7]管志利.合法性與聯動性:城市社區治理結構的社會組織嵌入——一個新制度主義的分析框架[J].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學報,2022(1):86-95.
[8]朱芝洲.類型教育背景下職業本科教育的“合法性”審視——基于社會學新制度主義視角[J].職業技術教育,2023(13):59-65.
[9]尉遲文珠.我國職業教育兼職教師政策分析與發展策略研究[J].教育與職業,2023(21):72-77.
[10]佛朝暉.職業學校兼職教師隊伍管理政策執行研究——基于對中職校長和職教管理者的調查分析[J].職教論壇,2017(10):42-46.
[11]崔西展,孫海燕,田道勇.職業院校兼職教師政策述評[J].教育與職業,2017(4):40-45.
[12]朱愛國.企業能工巧匠到職業學校擔任兼職教師的現實困境及破解策略[J].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22(30):5-13.
[13]唐柳.職業本科大學:發展樣態與合法性審視[J].高校教育管理,2024(2):74-83+114.
[14]姚佳勝,丁佳怡.從“填缺替補”到“德心匠師”:我國職業學校兼職教師政策演進邏輯與理性選擇[J].教育與職業,2024(15):54-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