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人口高質量發展為職業教育發展提供了歷史性機遇,也提出了戰略性要求。在破解少子化、老齡化以及區域人口增減分化等方面,職業教育大有可為。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應然邏輯在于:人口高質量發展創新理論的內在要求,“兩種生產”理論及其中國化時代化發展的邏輯必然,發揮技術技能溢出效應的現實需要。發揮職業教育對人口高質量發展的賦能作用,應促進職普生態性融通,緩解教育焦慮;推進職業教育適老化改革,激發長壽紅利;促進職業教育在地化發展,增強區域粘性。
關鍵詞 職業教育;人口高質量發展;職普融通;老齡化
中圖分類號 G71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5)01-0006-07
2023年5月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的講話中明確提出,“加快塑造素質優良、總量充裕、結構優化、分布合理的現代化人力資源,以人口高質量發展支撐中國式現代化”[1]。2024年7月18日,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明確提出,“以應對老齡化、少子化為重點完善人口發展戰略,健全覆蓋全人群、全生命周期的人口服務體系,促進人口高質量發展”[2]。人口高質量發展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新概念、新要求,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和學理意蘊。職業教育的受眾群體與人口學意義上的育齡人口和經濟學意義上的勞動人口高度重疊。研究職業教育對于人口高質量發展的賦能問題,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一、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背景
(一)人口發展形勢發生趨勢性變化
中國式現代化首先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目前,我國的宏觀人口形勢正在經歷趨勢性深刻變化,集中表現為人口負增長和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2022年,全國人口首次出現負增長。國家統計局的統計數據顯示,2022年,全國全年出生人口956萬人,人口自然增長率為-0.60‰[3]。2023年,全國全年出生人口規模和人口自然增長率雙雙創出新低,全年出生人口902萬人,人口自然增長率為-1.48‰,比上年擴大0.88個千分點[4]。從2016年開始,我國人口老齡化程度快速加深。65歲及以上老齡人口從2016年的1.5億人增至2023年的2.2億人,老年撫養比由2016年的15.0%迅速攀升到2023年22.5%[5]。這些趨勢性變化,將對人口發展戰略和職業教育發展模式產生深刻影響,同時也對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提出了新要求。
(二)教育強國建設成為戰略性工程
人口從增量發展轉向減量發展,對經濟社會發展有利亦有弊。化危為機的關鍵,是全面提高人口素質和優化人口結構。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把教育強國建設作為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戰略工程,適應世界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趨勢,將教育、科技、人才一體謀劃,提升教育質量”[6]。人口變化因素是謀劃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前置條件。教育發展是把人口紅利轉變為人才紅利的重要機制。必須不斷提高教育普及水平,提高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強化數字化賦能,完善全民終身學習推進機制。要樹立“大人口觀”,從中國式現代化的全局出發,推動人口政策與產業、就業等政策系統的集成效應。在推進教育強國建設,推動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歷史進程中,職業教育大有可為。
(三)職業教育發展達到歷史性高位
習近平總書記對職業教育改革發展一直寄予厚望。黨的十八大以來,職業教育吸引力、影響力、競爭力不斷增強,職業教育面貌發生了歷史性、格局性變化。截至2023年,我國共有職業學校(含技工學校)1.1萬多所,在校生近3500萬人,每年培養超過1000萬名畢業生,形成了中職—高職專科—職業本科完整的學校職業教育層次,建成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職業教育體系,有力地支撐了我國成為全世界唯一擁有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7]。目前,現代制造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和現代服務業70%以上的新增一線從業人員來自職業院校,職業院校已經成為培養大國工匠、能工巧匠、高技能人才的主陣地[8]。職業教育規模的快速擴大和辦學質量的持續提升,為職業教育回答好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課題奠定了扎實基礎。
二、人口高質量發展需要破解的突出問題
人口高質量發展是一項系統工程,也是一個長期過程。一方面,要有效應對人口負增長對經濟社會發展帶來的挑戰和困難;另一方面,還要在提高人口綜合素質和優化分布結構的同時,推動經濟社會實現更高質量發展。要實現“素質優良、總量充裕、結構優化、分布合理”的人口發展目標,有三個突出問題需要得到有效破解。
(一)少子化問題
少子化趨勢的形成,是經濟、社會、文化等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集中表現為育齡人口生育意愿下降。生育意愿下降引發了多學科學者的研究興趣。概括起來,學者對低生育問題的研究主要有家庭經濟學和社會心理學兩種范式。家庭經濟學范式認為育齡人口的生育意愿受到生養教成本認知的影響,低生育謎題更多的是一個“生不起”的問題。社會心理學范式認為,育齡人口的生育意愿受到復雜認知圖式的影響,低生育問題更多的是一個“不愿生”的問題。但無論家庭經濟學范式還是社會心理學范式,都無法全面準確地解釋人類生育心理的復雜性。比如,伴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持續提升,育齡人口的生養教絕對能力都有大幅度提升。生育意愿維持在較低水平,與其說是一個成本問題,不如說是一個基于不當比較的認知問題。關于“不想生”的問題,伴隨著人口健康水平和預期壽命的持續提高,更符合邏輯的推理應該是人們有更強的生育動機。但事實上,低生育意愿已經成為一個被統計數據和大眾心理所廣泛證實的現象。
研究顯示,低生育謎題既不是一個“無心”的問題,也不是一個“無力”的問題,更為根本的原因是主觀階層認知導致的[9]。學歷越高,人們越傾向于認為“孩奴”與自己的幸福體驗沖突。《中國公眾生育觀念調查報告(2023)》顯示,對于是否認為“生兒育女是實現人生價值的重要途徑”,有44.60%的比例持反對態度,但其中碩博研究生學歷人口反對的比例是56.92%,大學本科學歷是52.71%[10]。與學歷因素相比,就業促進、生涯發展和職業穩定性對于育齡人口的生育意愿影響更為正面。失業風險上升,將降低流動人口的長期居留意愿,產生人口回流效應,從而降低其二孩生育意愿[11]。從政策激勵效果的角度看,盡管國家出臺了促進三孩生育的諸多政策,但“育齡女性三孩生育意愿并未出現有意義的變化”“育齡女性的三孩生育意愿與受教育程度呈顯著負相關”[12]。隨著我國高等教育普及化的快速、深入發展,學歷與人們的幸福感以及生育動機的相關性越來越不具有正向關系。這為不以學歷而以技能為主的職業教育提供了發展空間,也提出了更高要求。從根本意義上說,人口高質量發展之所以對職業教育構成制度性利好,也正是在于其對學歷唯一重要性、第一重要性的瓦解甚至否定。中國職業教育先賢黃炎培先生“使無業者有業 有業者樂業”的名言,在當今時代尤其具有警醒意味。當然,時代需要職業教育在“有業”和“樂業”之間做出深刻而富有成效的平衡。
(二)老齡化問題
老齡化通常與現代化過程相伴而生,是世界各國現代化進程中的普遍現象。不應把老齡化看作危機,而應更多地視為必然現象、中性事件。如果處理得當,完全可以趨利避害,讓老齡化與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良性互動。就教育類型來看,老齡化對于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沖擊更大、更劇烈。原因很簡單,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與受教育者的年齡階段更加相關,而職業教育則可以在全生命周期的意義上促進社會成員的“有業”和“樂業”。從這個意義上說,老齡化對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挑戰與機遇并存,且機遇大于挑戰。
從政策層面看,國家老齡化治理取向已經有了明顯改變。在政策定位上,從單一發展老齡事業轉變為老齡事業和產業協同發展;在政策目標上,從保重點人群轉變為保基本服務;在政策重點上,從側重扶持機構轉變為促進居家社區機構相協調;在政策內容上,從關注養老問題本身轉變為推動醫養康養相結合[13]。無論是從事業定位到事業與產業協同發展的轉變,還是醫養和康養相結合,都對職業教育構成了利好。職業教育具有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的天然優勢,可以為老齡產業發展貢獻力量。比如,有學者提出了“生產性老齡化”(Productive Aging)的概念,老齡化融合了服務業和制造業的特征,會成為經濟發展的新增長點[14]。在理論層面,有研究表明,老齡化可能產生第二次人口紅利,關鍵是養老制度模式、勞動力市場政策和投資機會等因素。與低收入國家不同,高收入國家的老年階段消費水平會持續走高而不是走低,而且到高齡階段會上升得更快[15]。老齡化與消費力不足不能簡單畫等號。這些因素為職業教育提供了機遇,也提出了更高要求。
(三)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人口在全國范圍內的大規模流動有效實現了資源優化配置,提升了經濟發展活力。但隨著人口流動規模的擴大,人口聚集性極化的風險逐漸升高,人口分布密度與資源環境承載之間的壓力逐漸加大。以吉林省為例,2021年吉林省9個市區中,長春市人口占全省人口的1/3,達851.7萬人[16]。從全國層面看,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1年全國流動人口規模為3.76億人,比2010年增長69.73%[17]。從人口流動的區域結構看,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人口總量保持增長,但對基本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壓力要求更高。從城鄉結構看,城市繼續保持對人口的較強吸附能力,農村出現人口空心化現象。另外,省內流動逐漸超越跨省流動成為人口流動的主流。據統計,2021年全國流動人口中的跨省流動人口為1.25億人,省內流動人口為2.51億人,是其兩倍還多[18]。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24》,2023年全國人口-1.48‰的增長率背后是省域之間增減分化現象明顯。全國人口負增長最為劇烈的省域為黑龍江,增長率為-6.92‰[19]。在全國多數省域人口呈現負增長的同時,還有廣東、廣西、海南、貴州、西藏、青海、寧夏、新疆等8省人口正增長。其中,增長率最高的是西藏,為7.96‰,其次為寧夏3.43‰,貴州2.88‰,海南2.81‰,廣東2.76‰。人口增長率最高的西藏自治區比人口增長率最低的黑龍江高出14.88‰。
解決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帶來的問題,實現人口合理分布的目標,關鍵在于職業教育。無論是維持經濟欠發達地區足夠的人口儲量,還是開發提升經濟發達地區人口存量的技術技能水平;無論是提升農村和邊疆邊遠地區的人口吸引力,還是避免因新型城鎮化、農民市民化給城市帶來的環境承載和社會治理壓力,都需要發揮職業教育在人力資源開發和國民素質提升方面的重要作用。在地化是職業教育區別于其他教育類型的顯著特征,也是作為教育階段的高等教育、基礎教育所不可比擬的競爭優勢。近年來,政策層面推動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正是向在地化方向邁出重要步伐。無論是省域產教融合新模式,還是職業教育資源向市域甚至縣域下沉都有利于以職業教育為牽引優化配置各類教育資源,因地制宜地緩解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帶來的壓力。
三、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應然邏輯
(一)人口高質量發展創新理論的內在要求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人口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論述,集中體現了新時代新征程中國共產黨在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中對人口問題的深刻認識,是具有重大原創性價值的創新理論。
第一,人既是發展動力也是發展目標。一般認為,人口是影響經濟發展動力的重要因素。人口過剩或人口不足都不利于經濟社會發展。超越經濟發展階段和資源環境承載能力的人口過快增長,會導致經濟發展陷入“馬爾薩斯陷阱”。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后,充足的勞動力供應則會帶來促進經濟發展的人口紅利。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要順應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期待,堅持人民主體地位,把人口高質量發展同人民高品質生活緊密結合起來,把“投資于物”同“投資于人”緊密結合起來,建立健全覆蓋全人群、全生活周期的人口服務體系,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這些論述,深刻地揭示了人既是發展的動力,也是發展的目標的道理。人口高質量發展強調的是人口發展的高質量,不是單純的人口高質量。在人口高質量發展的宏闊視野中,人口本質不應簡單地局限于生育率、死亡率等數量指標,而應更加聚焦于人的現代化和全面發展。人口戰略不應簡單局限于經濟要素稟賦的優化配置,而應該更加注重關注人的尊嚴、權利、發展和福祉。這為包括職業教育在內的所有教育類型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人口高質量發展,不能只見“人口”不見“人”,而應一體推進教育發展、科技創新、人才培養,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戰略支撐。
第二,人口發展與經濟社會發展雙向互動。人口高質量發展思想的提出,是對人口發展與經濟社會發展關系理論認識的重大創新。這種創新強調兩者互動的雙向性、戰略性和長期性。人口稟賦對于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性,在理論層面和實踐層面均已經被有力證實。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經濟社會發展要主動適應和引領人口發展新常態,通過經濟社會發展政策措施的主動調整協同解決人口問題。這就要求不能僅在人口端解決人口問題,而應該統籌人口發展與經濟社會發展,從兩者的高水平互動中實現協同發展,在標本兼治地解決人口問題的同時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職業教育既具有人口屬性,又具備發展功能,是人口發展與經濟社會發展雙向互動的橋梁和紐帶。短期內,我國人口總量負增長的趨勢很難逆轉。這就使得通過人口調控尤其是數量調控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難度不斷加大,而從發展側主動調整以適應引領人口發展的新常態會越來越重要。這意味著,職業教育要在提升人口綜合素質和技能水平方面發揮更大作用,順應我國人口治理邏輯從單純的數量性、結構性、單向調控轉變為綜合性、互動性、雙向調控的歷史大勢,切實推動人口發展從數量型紅利向質量型紅利轉型,充分發揮我國人口規模巨大的優勢,實現人口發展與經濟社會發展的雙向、高質量互動。
(二)“兩種生產”理論及其中國化時代化發展的邏輯必然
馬克思主義對生產類型做了經典區分,認為生產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生活資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產,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產,即種的繁衍”[20]。在馬克思主義誕生前,英國經濟學家馬爾薩斯對人口與生產力的關系進行了研究。其代表作《人口原理》的核心觀點是,人口按照幾何級數增長,而物質資料生產則是按照算數級數增長;在農業社會,這種矛盾表現得尤其突出,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下,人口將在增長和衰減之間周期性搖擺。進入工業社會后,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使得人口與生產力發展的關系變得復雜。馬克思、恩格斯對此進行了開拓性的深入研究,認為人口與生產力之間的關系應該定性為結構性互動。
中國共產黨把馬克思主義人口思想與中國發展實際相結合、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在推動“兩種生產”理論中國化時代化的偉大進程中統籌推進人口和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黨的十八大以來,人口問題被置于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大背景、大邏輯中謀劃和考量,提出了一系列新論斷、新要求。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中國式現代化的首要特征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進一步凸顯了人口問題對于國家發展全局的戰略意義。根據人口形勢新變化,把“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上升為國家戰略,相繼實施“單獨二孩”“全面二孩”“三孩”等政策舉措。人口發展理論實現了重大創新,人口發展實踐取得了重要成果。
人口是職業教育的輸入端,也是職業教育的輸出端。職業教育一頭連著學業和就業,一頭連著產業和職業,兼具教育和培訓的雙重屬性,對于人口高質量發展至關重要。職業教育以技能增進方式促進了人的再生產,以技術升級的方式促進了生產力的更大發展。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是“兩種生產”理論及其中國化時代化的必然要求,是教育強國建設的重要抓手,對于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支撐。
(三)發揮技術技能溢出效應的現實需要
技術技能是一個多向度概念。從人口的視角看,技術技能是人口素質的重要體現;從經濟的視角看,技術技能是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人力資本基礎;從人才培養的視角看,技術技能是包括職業教育在內的教育體系的標志性成果;從轉型發展的視角看,技術技能是由學歷型向技能型社會轉型的核心變量;從社會文化的視角看,技術技能是豐富人才觀念、促進人生出彩、打造高品質生活的重要抓手。技術技能積累體系建設,既是經濟話題,也是教育話題,是認識職業教育與人口高質量發展歷史演進和互動關系的重要觀測點。
新中國成立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技術技能積累體系建設,并以此作為研判人口發展形勢的重要依據,以及謀劃推動職業教育發展、促進人民美好生活的重要抓手。技能的重要性正在跨越生產和工作的邊界,并向生活和精神層面延伸。擁有一技之長不只意味著能夠體面工作,還意味著具備了享受更多美好生活的可能。從國際交往的視角看,技能是人類的通用語言,在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方面具有重要價值。2024年11月21日,教育部部長懷進鵬在世界職業技術教育發展大會上,提出職業教育要“成為面向人人的教育、點亮出彩人生,面向產業的教育、點亮經濟活力,面向創新的教育、點亮未來燈火,面向智能的教育、點亮變革智慧,面向國際的教育、點亮人類共同命運”[21]。“五個面向”“五個點亮”是對職業教育的新定位,也是對技術技能重要性的高度認可。被寄予厚望的職業教育,必將在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實現自身的新一輪高質量發展。
四、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使然路徑
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是一種內在要求和邏輯必然,但并不意味著其會自動實現。從本質上講,職業教育對人口高質量發展的賦能更多的是一種可能性。職業教育只有適應人口形勢變化并主動對標人口高質量發展支撐中國式現代化的戰略要求,通過深刻變革才能把這種可能性轉化為現實性。
(一)促進職普生態性融通,緩解教育焦慮
育齡人口生育意愿降低及其帶來的少子化問題,是人口高質量發展需要破解的首要問題。在這方面,職業教育應當也可以有大的作為。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指出,要“構建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的職業教育體系,大力培養大國工匠、能工巧匠、高技能人才”,這是職業教育戰線建設教育強國的主要任務[22]。構建體系、培養技術技能人才,是職業教育一以貫之的發展主線。把“職普融通”提到“產教融合”之前作為職業教育體系的定語,反映了我國人口形勢變化對職業教育的新要求。大國工匠、能工巧匠和高技能人才,是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的落腳點,從人口高質量發展的視角看,這反映了職業教育受教育者從注重傳統生源到全口徑人口的轉變。職普融通是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兩個教育類型間的融通,具有深刻的發展邏輯和時代價值[23]。與“系統”的概念相比,基于“生態”理念構建的職普融通體系更強調多樣性、動態平衡和健康運行,對于促進人口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關系,既是構建職業教育體系的理論課題,也是容易觸發全社會尤其是育齡人口教育焦慮的現實話題。從政策話語的視角看,普職融通已轉變為職普融通,普職比例大體相當、初中后教育分流等提法已經逐漸淡出政策場域。取而代之的,應該是以全學段思維和創新思路,深入推進職普融通。具體來說,應推進各層次各類型職業教育與各層次各類型普通教育實現溝通、銜接與融通[24]。在初等教育階段,應把職普融通的側重點放在職業啟蒙和勞動習慣的養成。在中等教育階段,應該把職普融通的側重點放在職業學校與普通中學的融合發展,探索綜合高中校內職普融通、學生多元選擇的有效途徑。在高等教育階段,應把職普融通的側重點放在便捷性和流暢度上,讓不同課程軌道的學生轉換更加順暢。應該鼓勵應用型本科院校舉辦職業技術學院或開設職業技術專業,擴大職教本科學校數量和招生規模。加強優質中等職業學校與高等職業學校銜接培養,探索教考銜接新路徑。探索深化職教高考制度改革,為職業教育不同學段間的縱向貫通提供制度性支持。
(二)推進職業教育適老化改革,激發長壽紅利
預計到2035年,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將突破4億人,在總人口中的占比將超過30%,進入重度老齡化階段,并將長期處于重度老齡化社會[25]。積極應對老齡化國家戰略,為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提出了明確要求和戰略機遇。從命名方式的角度看,職業教育與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的不同在于,職業教育因類型功能而得名,而其他三種教育的命名依據是基于學段位置而得名。“面向人人”是職業教育的內在屬性,也是探索職業教育如何更好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突破口。
第一,要加大職業教育“適老化”改革力度,促進“銀發經濟”發展。老年群體的消費需求,更多地體現在健康促進、醫療保健和服務支持等方面。國家對老齡工作的定位從事業向事業與產業兼顧轉變,為職業教育提供了重大機遇。這需要職業學校在專業設置、人才培養、辦學模式等方面做出深刻變革。第二,要推進職業教育數字化轉型,加強對老齡人口的數字技能培訓。幫助老齡人口跨越“數字鴻溝”、增強數字勝任力,這為職業學校開辟了新賽道,并對職業教育辦學模式和發展策略產生了深遠影響。職業院校應超前布局,持續增強針對老年群體職業教育的思政引領力、民生保障力和社會協同力。第三,要探索基于老年人特點的勞動參與和職業體驗,增強老齡群體的職業歸屬感。老年美好生活不再局限于“老有所養”,更關鍵的是“老有所為”。應推動職業教育跨越學校的邊界,整合各類教育資源,服務更多包括老年人在內的非傳統生源,以技術技能促進為聚焦,打破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的界限,推動職業教育、高等教育和繼續教育協同創新。第四,要注重發揮老齡群體對傳統生源的思政引領和技能教育作用,引入更多“銀發力量”以合適方式進入職教師資隊伍,切實把老齡風險轉變為“長壽紅利”。要在加強職業教育的“有業”性促進作用的同時,注重職業教育的“樂業”性供給,從增進美好生活水平的角度,提升老年群體的幸福感,為提升全社會尤其是育齡人口的生育認知、降低養育成本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和有效的支持系統。
(三)促進職業教育在地化發展,增強區域粘性
2024年9月26日,教育部副部長吳巖在國新辦舉行的“推動高質量發展”系列主題新聞發布會上明確提出,職業教育要深化產教融合,做實“一體”(省域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建強“兩翼”(市域產教聯合體和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在政產學研方面推行合作辦學、合作育人、合作就業、合作發展,提高技能人才培養與地方經濟結合的緊密度、與行業企業發展需求的適配度[26]。從職業教育賦能人口高質量發展的視角看,無論是“做實”“建強”的政策要求,還是對“四合作”“緊密度”“適配度”的充分強調,都有一個共同的理念內核,即加強職業教育在地化發展。服務產業,是職業教育的根本任務。但服務產業不能無的放矢,必須要和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結合在一起。只有這樣,產教融合才能走深、走實、走遠。
第一,要更好發揮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作用。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是經濟學的世界性難題,也是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經濟思想在更高層次上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與新時代中國國情相結合,極大推動了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理論突破與實踐超越。習近平經濟思想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并強調不能盲目絕對地迷信市場的作用,“市場起決定性作用,是從總體上講的”,決定性作用“并不是起全部作用”[27]。推動產教深入融合、真正融合,僅靠基于市場邏輯的利益刺激是不夠的,需要把“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結合起來。無論是作為“一體”的省域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新模式試點,還是作為“兩翼”的市域產教聯合體和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都明確表明要在充分發揮市場作用的基礎上,更好地發揮省級政府、市域政府、產業園區和行業企業的積極性,增強產教融合的組織化、協同化程度。
第二,要推動職業教育重心下沉,切實提升職業院校辦學能力和發展質量。不斷優化與區域發展相協調、與產業布局相銜接、與人民美好生活相適應的職業教育布局。在有條件的地區,可以探索將高等職業教育資源下沉到市縣的實施路徑,進一步激發辦學活力。要面向區域科技創新,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增強職業教育受教育者的技能自信。在新質生產力形成和發展中,技術技能人才扮演著重要角色。職業教育要以培養高素質創新型高技能人才為導向,優化專業設置、課程體系等,培養能夠適應人工智能、先進制造、生物醫藥、航空航天、大數據、集成電路等高新科技的新質勞動力,推動“中國制造”向“中國智造”和“中國創造”躍遷。要面向智能,增強職業教育受教育者的發展自信。職業教育數字化能有效提升職業教育受眾群體的學習體驗,推動職業教育理念、課程和治理的現代化,推動職業教育從與工業文明相適應的學校模式向與數字文明相適應的超學校模式轉變,以技術創新推動職業教育規模化教育和個性化培養的有機結合。更重要的是,職業教育數字化會在一定程度上彌合城鄉職業教育差距,擴大優質職業教育資源的輻射面和覆蓋范圍,促進人口在省域范圍內高效流動,緩解人口區域增減分化帶來的壓力。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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