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抗戰時期太行根據地的“數目字管理”研究

〔摘要〕“數目字管理”是全面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大力倡導的工作方法與管理模式。1941年8月，根據《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指示，太行區黨委開始將調查研究與“數目字管理”作為根據地技術型治理的重要方式。在推進干部掃除主觀主義、深入調查研究和推行“數目字管理”的過程中，太行區黨委十分注重“數目字管理”與干部“計算作風”的培育，一方面要求在根據地各項工作中加強調查研究，發揚“計算作風”，務必以扎實調查研究保障“數目字管理”的實現；另一方面又強調不能機械地拘泥于數目字，要在調查研究中掌握數目字背后的基本趨勢與發展規律，在政策實踐中形成精密準確的“計算作風”，做到“有數”和“無數”的辯證統一。

〔關鍵詞〕太行抗日根據地；調查研究；數目字管理；計算作風

〔中圖分類號〕D23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8442（2024）05-0096-07

〔基金項目〕第一批太行精神專項研究課題（THJS2023Q17）。

太行抗日根據地是中國共產黨開展華北抗戰的樞紐，是全面抗戰時期晉冀魯豫邊區政府所在地，中共中央北方局和八路軍總部也曾長期駐扎于此。在中國共產黨革命進程中，太行根據地也占有重要的歷史地位，新中國成立后華北的大量黨政軍干部也出自太行。可以說，太行根據地的革命史也是一部太行干部的成長史。

隨著中國共產黨根據地治理實踐的不斷深入，扎實的調查研究，精確的計算統計，成為實現基層治理優化、影響政策實踐成效的重要一環。在太行干部的革命實踐與能力成長中，注重數目字管理，在調查研究過程中形成精密掌握政策的“計算作風”，成為“太行工作中好的傳統”〔1〕502。

一、“數目字管理”政策的形成與干部“計算作風”的培育

“數目字管理”是全面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力行的一種工作方式，是我們黨實現精細化、科學化管理的重要技術手段。相較于中國傳統政治的粗放管理模式，“數目字管理”被視為科學、理性、精確和可計算的管理手段，向來為中國共產黨所重視。

（一）建黨初期中共對“數目字管理”的重視

中國共產黨在建黨初期，就十分注重利用調查統計的手段對社會狀況進行了解和分析。1921年11月，中國共產黨中央局就專門通告地方黨團工會組織要做好勞動狀況的“統計報告”；1924年5月，在制定工會問題決議案時也特別強調要將“調查勞動狀況之責任做成統計”〔2〕239。土地革命時期，我們黨已將統計數目作為一項重要的工作任務，規定黨內各種工作報告，均“須有切實數目字的統計”，務必包含“詳確的統計和說明”，否則不予發放經費〔3〕237-238。1933年4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臨時政府成立調查統計局，并在各省、縣成立調查統計科，對中共政權管轄范圍內的經濟工作進行調查統計，以調查統計為基礎的數目字管理制度逐漸形成〔4〕。但是，由于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和管理經驗不足，此時的“數目字管理”雖然受到中央領導層的重視，但在地方的政策實踐上取得的成效卻是參差不齊的，有些是因統計數據不準確，未能達到數目字管理的基本要求；有些則是沒有開展調查統計的工作，如團閩浙贛省委就認為“調查統計工作沒有建立起來”，導致整個組織工作受到了極大影響〔5〕291。

（二）太行抗日根據地“數目字管理”政策的形成

太行抗日根據地的“數目字管理”政策的形成，既與中共中央的大力倡導與推動密切相關，也是根據地解決財政經濟困難，完成繁重動員任務的現實需求。全面抗戰爆發后，動員廣大民眾積極參軍抗日、籌款征糧成為戰時我們黨的主要任務。面對繁重的動員任務，實行科學化、精細化的“數目字管理”，成為我們黨領導人民群眾積極抗日，鞏固和發展抗日根據地的重要政策。1939年9月，晉察冀邊區號召所屬各級政府要普遍地注意數目字的統計，要把勝利完成的工作表現在數目字的統計上，提出“一切要有數目字”的口號〔6〕154。1940年4月，楊尚昆在北方局“黎城會議”上強調了檢查工作的重要性，提出學習晉察冀的“一切要有數目字”，要求“檢查工作要有具體計劃”，在“檢查中發現干部毛病及執行是否正確”。〔7〕229“黎城會議”上對數目字管理和調查統計的要求，在太行根據地得到積極響應。1940年夏，遼縣實驗縣在第二期工作總結中，提出“精密”“準確”“民主”的工作標準，反對單純的自上而下工作方式及皮毛了草的馬虎作風，要求徹底肅清行政命令作風，進行自下而上的精密的組織工作，一切要求數目字，并由數目字中指導工作〔7〕514。1942年初，為緩解根據地民力物力匱乏，財政經濟困難的問題，太行區黨委積極響應中共中央精兵簡政的政策。李雪峰在精兵簡政會議上的報告中強調根據地“民力的浪費已發展到群眾脫離我們的危機了”，認為“人民的負擔能力與抗戰情緒，都走在一個分歧的關頭”，為維持與提高人民的抗戰情緒，必須“組織力量對社會經濟及民力問題進行精確計算，并從這里轉變我們的全部工作”。〔8〕14自此，在中共中央大力倡導和根據地現實需求的推動下，“數目字管理”逐漸成為太行根據地的重要方針政策和優良傳統。

（三）以政策助推干部“計算作風”的培育

中國共產黨倡導的“數目字管理”，旨在通過嚴謹的調查統計與精密的計算分析對根據地實施精細化的管理，反映政策的科學性和執行情況。因此，對精確數目字的注重和干部“計算作風”的培育，既是“數目字管理”的基本要求，也是實現我們黨干部領導作風和工作方式轉變的重要推手。

全面抗戰初期，“一切要有數目字”的政策在太行根據地并未迅速得到有力貫徹，冀太聯辦成立后，各部門制定的調查統計任務大多沒能夠得到有效的落實。對此，戎伍勝在縣專會議上批評說，“統計調查在我區是最沒有根基的一件工作”，各項工作“還談不上比較正確的統計數目字，一切均是大約估計”，因為缺乏精密的統計和數目字，政府在動員征兵、屯糧、合理負擔等工作中，產生了“專區與專區的不平衡，縣與縣的不公道，區村與區村的不一致，偏輕偏重概不一致”等問題。〔9〕246李雪峰也指出，“多數干部看見數目字就頭痛，‘不屑于’管審計工作”，以致貪污和浪費的現象無從肅清，“這是實行精兵簡政、整理財政工作需要首先克服的事情”。〔8〕24

“計算作風”的培育和養成，本質上是對干部舊的領導作風的改造，只有清楚地劃分兩套作風的界限，把新的領導作風在所有干部思想上明確起來，自覺起來，才能完成徹底的改造〔1〕321-322。然而，干部思想作風的改造行之不易，賴若愚曾感慨道：“官僚主義象灰塵一樣，每天都撲到我們臉上來，所以作風的改造是一個艱苦的斗爭，必須在每一個問題上都留意。”〔1〕323可見，干部“計算作風”的培育與養成，必須落實到人、數字與制度上，以政策促進數目字理念的推廣，方能使“注重數字，習慣計算”深入人心，蔚然成風。為此，北方局在“黎城會議”上明確要求：“建立檢查制度，如半年一報告一檢查。‘三個月不算賬’，必壞干部。”〔8〕255

太行根據地干部的“計算作風”，是在調查研究和精兵簡政等政策助推中逐漸形成的。1942年初，太行區黨委部署和執行“精兵簡政”政策，提出“應該注意各種數目字的精確計算”〔1〕503，號召“每一個布爾什維克，必須具有計算的精神”〔8〕19，要“加強調查研究工作，建立與堅持‘計算與管理’的作風”〔8〕38。此后，“計算作風”成為太行根據地干部必須遵循的工作方針，計算精神成為各級干部新的領導精神。1945年1月，太行區黨委指示各地要加強社會經濟調查工作，要“一切從民力的計算出發，精密地掌握政策，切實轉變作風”，并根據本地區生產運動開展的實際情況，“對減租、勞力計算、物力計算、組織起來”四個問題作系統的調查研究。〔10〕409在一系列政策助推下，太行根據地各級干部開始轉變思想，“把革命的熱情和細密的計算作風結合起來”〔10〕407，“計算作風”進一步培育發展，成為太行根據地的重要政策和優良傳統。在1945年的生產運動中，太行區武鄉縣通過對全縣手工業副業的精確計算，制訂了大力發展紡織業和副業的具體計劃，實現了武鄉“耕三余一”“足衣足食”的生產目標。與武鄉縣不同，太行區左權縣則通過“算大賬”得出，左權的手工業和副業收入無法補助農產品收入的不足，不能完全依靠大力發展手工業和副業去實現“耕三余一”的生產任務。可見，精密的計算作風，有助于各地根據自身的經濟結構特點制定相適宜的發展政策，避免了工作中機械的照搬經驗和盲目的跟風模仿。計算作風的培育與貫徹，不僅影響和改變干部的領導作風，也啟發了根據地廣大群眾生產渡荒的積極性，太行區許多村莊經過精確計算“訂定了按家按組計劃和全村生產計劃”，順利完成了“耕三余一”的生產目標，太行區武北、潞城、壺關等地，“因為經過計算，啟發了群眾認識種棉的重要，在大旱時擔水栽種，完成任務”，精確的計算是促進農民生產積極性的“強心劑”，對每個農戶而言，計算使他們清楚的了解到積極生產與自身利益密切相關的程度，“計算對他們起著清醒與刺激的作用，轉變了他們的固有觀點”。〔11〕153凡此種種事例，充分顯示了太行根據地通過“數目字管理”與“計算作風”，將相關政策科學的運作于基層社會，取得了良好的治理效果。

二、以扎實的調查研究保障“數目字管理”的實現

扎實的調查研究，是中國共產黨實現精細、科學“數目字管理”的保障，倡導“數目字管理”，發揚“計算作風”，需要以符合客觀實際的調查分析為基礎。如果沒有充分的調查分析，計算得來的就只是“死數字”，而非“活經驗”，脫離了周密的調查研究，統計的結果“就是幾個干癟的數目字與幾條早已知曉的經驗教訓，生動的具體的革命工作實際都是看不見的”〔12〕54。可見，調查研究不僅是獲得精準數目字，保障“數目字管理”完成的關鍵一環，更是我們黨理論聯系實際，踐行群眾路線內在邏輯的體現。

（一）中共中央對調查研究的提倡和領導

“調查研究是我們黨的傳家寶，是做好各項工作的基本功。”〔13〕無論是建黨初期，還是全面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對調查研究的重視是一以貫之的。毛澤東將調查研究作為克服主觀主義、官僚主義的根本方法，指出“離開實際調查就要產生唯心的階級估量和唯心的工作指導，那末，它的結果，不是機會主義，便是盲動主義”〔14〕112。他多次強調“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認為“沒有經過周密調查”，所有的批評、議論和意見不過是“無妄之說”。〔15〕789-791周恩來也指出在實際工作中，要充分估計環境及其變動的特點，制定合乎實際的計劃和指示，這一切，必須經過最實際的調查研究，使獲得的實際材料與黨的原理原則聯系起來〔16〕129。

“上之為政，得下之情則治，不得下之情則亂。”我們黨的領導人身體力行，多次親臨一線調查研究，直接推動了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形成了深入、精細、唯實、科學的調研傳統。從1921年到1930年9月，毛澤東先后8次到江西安源煤礦展開調查，深入礦工群體，與工人同吃同住，充分了解工人的生產生活狀況，并將調查研究同宣傳馬克思主義相結合，在工人中播撒共產主義的火種。1925年，毛澤東深入工廠、農村，在掌握大量第一手材料的基礎上，撰寫了《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明確了“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16〕3這一關涉中國革命成敗的首要問題。1927年初，毛澤東實地考察了湘潭、湘鄉、衡山、醴陵和長沙五個縣的農民運動，整個考察歷時32天，行程共1400多里。在考察期間，他廣泛接觸了農民群眾和農、工、青、婦等組織的負責人，并召開各類座談會、調查會，最終形成了著名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在毛澤東看來，調查研究必須要從實際出發，深入群眾，充分了解民情民意，“沒有滿腔的熱忱，沒有眼睛向下的決心，沒有求知的渴望，沒有放下臭架子、甘當小學生的精神，是一定不能做，也一定做不好的”〔15〕790。

在毛澤東等領導人的大力倡行下，抗日根據地普遍開展了形式多樣的自上而下、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工作。1941年8月，中共中央作出《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要求中央及各根據地設置專門的調查研究機關，收集“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及社會階級關系各方面的材料，加以研究”，作為“中央及各地工作的直接助手”。〔17〕531-532為響應中共中央的號召，1942年1月，張聞天親率“延安農村調查團”深入晉陜農村，先后前往神府、興縣、米脂、西川、雙湖峪和綏德等地進行了長達一年多的調查研究，1942年4月，又深入晉西北興縣調查。通過對當地農戶深入走訪和頻繁的實地考察，調查團獲取了大量翔實可靠的調查材料，在此基礎上，張聞天主持編寫了《米脂縣楊家溝調查》《賀家村八個自然村的調查》《碧村調查》《興縣十四個自然村的土地問題研究》等一系列調查研究文章。此次大規模的農村調查是抗戰時期中共領導人重視和踐行調查研究工作的典范，豐富了調查研究的理論基礎，為推進全黨調查研究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二）太行抗日根據地調查研究的深入和發展

調查研究的深入和發展，縱向是依靠政策的推動和領導層的重視；橫向則需要健全制度和機構，加強支部建設和基層干部培養。太行根據地創建之初，領導層就非常重視調查研究工作。1938年6月，晉冀豫省委書記李雪峰、組織部長何英才分別巡視了晉冀、晉豫地區的工作情況，他們深入基層，直接聽取各縣區的匯報，了解根據地工作開展中存在的困難，并且不避艱險，親自前往敵占邊沿區進行調查，經過兩個多月的巡視考察，發現了太行各地具體工作中存在的許多問題，如“晉豫地區偏重武裝而忽視開展地方黨和政權建設”“太南地區領導陷于事務主義”“冀西地區工作不夠細致扎實”等，面對這些缺點和問題，區黨委沒有片面指責下級，而是自我批評，主動檢討，并積極幫助地方解決問題，對太行根據地各區域工作的平衡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1〕22-23。

1942年，根據中央調查研究決定的要求，太行區和各地委分別成立專門的調查研究室，“組織布置調查工作，推動各系統的調查工作，整理研究敵我材料”〔8〕587。同年3月，區黨委發布《關于調查研究工作的指示》，明確了“實事求是調查研究的根本精神”，強調“今后一個時期應把重點放在調查上面，努力搜集材料，培養調查習慣”，特別要求“深入調查100個各種類型的支部”。〔8〕218在區黨委的政策助推下，太行區對所轄13個縣的39個支部進行了細致深入的調查研究，調查內容涉及“支部發展與群眾運動、支部黨員成分、支部教育、支部對戰爭的領導、支部生活”等多個方面。通過對各類型支部發展規律進行對比分析，發現總結出不同類型支部的發展規律和具體差異，為根據地深入基層支部建設，整頓基層黨組織提供了重要抓手〔8〕710-713。

調查研究要有目的、有計劃、重實際。唯有結合具體工作，圍繞實際事務，有明確目的和具體計劃，才能真正培養和提高干部的能力，推動根據地調查研究工作的發展。1943年，太行區黨委發布調查研究工作計劃，認為當前存在“調查與領導脫節，與研究脫節，沒有明確目的”“計劃定的太泛”等問題，在總結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區黨委明確了調查機關的基本任務和具體分工，決定“組織幾個專門問題的調查研究”，以作為“今天與戰后政策的主要依據”。〔18〕183針對區黨委提出的問題，區委調查研究室在調查內容與方法上都作出改進，明確以減租減息與組織生產兩個基本政策的執行，以及執行過程中所引起的階級關系、土地關系的變動為主要內容，將調查研究充分與實際工作相結合，在收集各地委調查室匯報材料的基礎上，編寫整理出《太行區社會經濟調查》，為太行根據地的發展道路遵循和實際工作的具體道路指導提供了重要的線索〔11〕1406。

（三）以調查研究的深入保障“數目字管理”的精細和科學

精細化、科學化的數目字管理方式的實現，必然以翔實、精準的調查統計為基礎，而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工作，是調查材料精確、可靠的基本保障。我們黨一再強調，數目字的制訂必須經過仔細的調查研究，毛澤東也提到“各方面的工作都注意計算數字，實事求是，聯系群眾”〔19〕97。太行區黨委十分注重調查研究與“數目字統計”的結合，提出“對一切經常性統計數據的收集，要建立制度并與各系統的工作報告連接起來”〔1〕212。1945年，為徹底完成發展生產、發展解放區的任務，太行區黨委強調“必須加強調查研究，發揚計算作風”，才能“克服工作上的盲目性，有計劃、有步驟地推動運動前進”。〔10〕4091948年，賴若愚在總結太行根據地黨的工作傳統時談到：“計算作風是調查研究的一個發展……各種工作的調查研究不僅注意其一般情況的了解，還應該注意各種數目字的精確計算。”〔20〕198

以扎實深入的調查研究保障數目字管理的精準和科學，既要求各級黨政干部必須具備深入、耐心、實事求是的工作精神，還要掌握正確的方法，密切聯系群眾，運用好群眾路線。太行區黨委調查研究室主任郭峰經常提醒自己，“只有從群眾實際要求出發，把調查研究所要了解的問題與群眾要改善自己治家過家需要解決的問題結合起來，才能啟發群眾自動提供情況的積極性”〔21〕260。

與實際工作相結合，在具體工作中培養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作風，是提高基層干部調查研究能力的重要方法，這種親身感悟遠非走過場式的指導可以比擬，“要使每個調查工作者，了解調查的重要而安心的工作，加強調查工作的業務研究，以提高其認識與興趣”〔1〕294。太行區深入“查減”工作中，一些基層干部將調查研究、計算統計與群眾實際需要結合起來，形成了切實可行的基層調查經驗，“找幾個對象，經常不斷的接近，不斷幫助他解決問題，形成了有力的助手，你有什么問題向他提出，他就能盡力地幫助你”①。可見，要提高調查研究能力，獲得準確、可靠的調查材料，就要學會“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要和群眾做朋友，而不是去做偵探……要在談話過程中和做朋友的過程中，給他們一些時間摸索你的心，逐漸地讓他們能夠了解你的真意，把你當做好朋友看，然后才能調查出真情況來”〔22〕383。

為保證調查統計的材料和數目字的真實、精準，需要將調查研究工作落到實處，利用多種調查方法對所得數字進行反復驗證。經過長期的調查研究實踐，太行區黨委總結出“開調查會、派調查團、測驗談話、部門和系統動員、列提綱表格、收集日常統計數據”等調查研究方法〔1〕211-212。太行區黨委組織部長賴若愚對調查研究工作總結出四種方法：一是自己親自下基層了解情況作調查；二是向各級調研機構要材料，而且特別注意數字的統計；三是請地、縣各級調研人員來匯報；四是集中有關人員，定題、定時進行調查研究，特別是圍繞黨的中心工作的一些重大問題，更要重點深入調查〔23〕60。利用上述多種調查研究的方法進行反復驗證，確保實際調查中得來的數目字精確可靠，才能以調查研究保障精細化、科學化數目字管理方式的有效實施。

三、實現“有數”與“無數”的辯證統一

我們黨注重“數目字管理”，旨在以數目字管理的方式實現精細化、科學化管理，提高工作效率，追求公正合理，所以要求“一切要有數目字”。但是，數目字管理又必須要和具體實際相結合，既要通過深入的調查研究去獲得精準的數目字，又要跳出簡單“唯數字論”的陷阱，甩掉數目字的包袱，深刻領悟計算與數字背后的基本趨勢與發展規律，做到“有數”與“無數”的辯證統一。

（一）數目字管理要做到心中“有數”

培育和發揚“計算作風”，把一切工作用數目字，用調查統計表的形式表現出來，是我們黨對干部轉變工作方式和領導作風的現實要求和政治期許。只有清楚認識事物的量，才能科學把握事物的質，一切都要做到心中“有數”。毛澤東曾指出：“我們確有許多同志至今不懂得注意事物的數量方面，不懂得注意基本的統計、主要的百分比，不懂得注意決定事物質量的數量界限，一切都是胸中無‘數’，結果就不能不犯錯誤。”〔24〕1442

強調“有數”，是太行根據地實現精細化管理，檢驗政策科學性、正確性的內在要求。賴若愚在談到太行區工作傳統時說，“各種工作都需要有計算，如負擔、擴兵……究竟達到什么程度就不行了，只有這樣工作才能搞好”〔1〕503。在農業生產領域，“計算”精確是促進生產，提高效率的重要手段。1945年太行三專署檢查“耕三余一”工作時，糾正了三分區的縣區干部對“耕三余一”認識片面，“算賬”粗枝大葉等問題，提出“算大賬與算小賬結合進行，精確計算”的方法，通過詳細的“數目字”計算，制定精確的生產和消費計劃，保證“耕三余一”任務的順利完成〔11〕148。在政權建設方面，“三三制”政策提出中共占1/3，黨外分子占1/3，中間分子占1/3，用數目字的形式將我們黨抗戰時期的民主建政方針直觀明了地表現出來，有力促進了政策的宣傳與實施。在軍隊建設和政治生活中，精準化的數目字管理也得到廣泛應用。1943年，太行二分區政治報告中，對部隊的教育培訓、民運生產、春耕秋收、貪污腐化案件、政治攻勢軍事行動等各個方面都進行了詳細的“數字統計”。如在軍隊的貪污腐化問題上，二分區政治部依據數據統計總結出軍事干部貪污腐化的一般特點，并針對性地給予教育和紀律處罰，顯示出數目字在治軍明紀上發揮的重要作用②。在軍事宣傳和輿論斗爭方面，晉冀豫區黨委也要求武工隊深入敵占區時，要用“具體數目字揭發敵人配給制度的本質”〔8〕89，從而瓦解和動搖偽政權。此外，在干部組織、管理、教育和培養上，發揚干部“計算作風”，注重干部調查統計習慣的養成，也體現了我們黨對干部心中“有數”的自我要求。

扎實的調查研究，是實現精細化管理和心中“有數”的前提和基礎。毛澤東指出，“認真調查研究，對具體問題作出具體分析，而不是抽象的主觀主義的分析，這是馬克思主義的靈魂”〔14〕287。心中有數，要求干部對工作做到底數清、情況明，而要做到底數清、情況明，就必須對客觀實際進行系統周密的調查研究，對情況和問題要有基本的數量分析，唯有如此才能做到心中有數。干部若沒有基本的數量概念，心中無數，就不能作出正確的決策。任何事物的運動變化，都是由量變到質變，數量變化到一定的界限，就要發生質變。涓涓不塞，將為江河。小毛病、小錯誤不克服，就會逐漸發展成為大錯誤。在具體實踐中，干部必須要熟稔量的觀念，做到心中有數，及時了解事物數量程度的增減變化，才能科學把握事物的發展趨勢，引導事物向有利的方面轉化。

（二）跳出“唯數字論”，把握基本趨勢

我們黨提倡計算作風，注重“數目字管理”，是為了通過精準的數字統計和計算，掌握數目字背后所反映出的規律變化和運行趨勢，以此預防和減少工作的盲目性，制定周密的工作計劃，進行合理的工作布置。但是，在實際的工作中，有的干部盲目迷信數目字，不重視扎實深入的調查研究工作，只為完成規定的數目字，這樣不注重切實解決具體問題，以堆砌材料為目的，就是機械地拘泥于數目字，跌入了“唯數字論”的陷阱之中。

數目字的調查統計固然重要，但盲目追求數目字，依賴數目字，以數目字代替具體領導和調查研究是不可取的。1940年，李雪峰提出“點滴作風”和“具體領導”，要求太行干部在工作中發揚“有計劃，經常，具體，切實，實事求是”的點滴作風，而不是“照例，零亂，被動”〔7〕105。太行區深入“查減”工作中，有的干部急于完成調研任務，采取生硬的個別訪問方法，雖然獲取了調查材料，事后檢查時才發現“全是村民漫天扯謊的空談”，也使他們認識到孤立的生硬的調查，“所得的結果必是惡劣的不合實際的”①，想要了解真實情況，必須緊密地結合實際工作進行調查研究。可見，調查研究與具體實際相結合，是獲得精確數目字不可或缺的一環，如果只是簡單地為了得到數字而調查，不注重與實際情況相結合，就很難保證數目字的真實、精確，從而影響數目字管理精細化與科學化的實現。

跳出“唯數字論”的陷阱，要放下數目字的包袱，要動態地、整體地看待事物發展走向，把握數目字背后反映的事物發展趨勢與運行規律，提升科學預見和精準掌握政策的能力。1943年，太行三地委調查室對襄垣縣進行了歷時4個月的社會調查，發現襄垣縣在土地政策執行中存在地主被過分削弱，嚴重影響了當地的社會經濟穩定和統一戰線的維護。結合襄垣縣土地集中程度不高、地主較少、地租利息普遍較低的特點，太行區黨委認識到執行土地政策時不能拘泥于普遍的減租定額，在發動減租斗爭時也不能單純的以打為快，應充分結合當地的實際情況，跳出固有的“數目字思維”，靈活的運用斗爭策略〔18〕732-734。同樣，看待抗戰期間的對敵斗爭策略，也不能簡單局限于統計數目，而要看到其在政治上所體現的戰略意義。根據地在極端困難時期，為減少民眾無謂的犧牲和傷亡，從實際情況出發提出的“兩面政權”策略，就是在充分對比敵我力量，估量斗爭形勢的基礎上對敵斗爭策略的靈活運用。

從簡單的數目字的統計變化中，看到事物客觀規律的運行動態，是我們黨在艱難的戰時環境下豐富革命實踐經驗，發現革命發展規律的積極求索，是廣大黨員干部把革命的熱情和細密的計算作風結合起來的意義所在，是“不能拿數目字來計算的無價之寶”〔22〕466。可見，在開展調查研究與數目字統計的過程中，必須把調查研究與“數目字管理”結合起來，既要根據具體情況重視數目字，又不能機械地拘泥于數目字。要做到深入群眾中去調查研究，深入典型與大量觀察，不斷檢查調查研究與統計工作，確定調查的結論與數字的真實性，在實踐中接受考驗，從實踐中得到證明，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做到“有數”和“無數”的辯證統一。

〔注釋〕

①參見《對調查工作一點經驗介紹（1944年）》，山西省檔案館藏。

②參見《一九四三年政治工作總結報告（19431100）》，山西省黎城縣檔案館藏，檔案號：A3-10-4-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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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西省檔案館.太行黨史資料匯編：第3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

〔8〕山西省檔案館.太行黨史資料匯編：第5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0.

〔9〕晉冀魯豫邊區財政經濟史編輯組，等.抗日戰爭時期晉冀魯豫邊區財政經濟史資料選編：第1輯〔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0.

〔10〕山西省檔案館.太行黨史資料匯編：第7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0.

〔11〕晉冀魯豫邊區財政經濟史編輯組，等.抗日戰爭時期晉冀魯豫邊區財政經濟史資料選編：第2輯〔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0.

〔12〕李長遠.太岳根據地農業史資料選編：第3卷〔M〕.太原：山西科學教育出版社，1991.

〔13〕以認真學習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堅定維護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全面貫徹落實黨的十九大各項決策部署情況為主題進行對照檢查〔N〕.人民日報，2017-12-27（01）.

〔14〕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5〕毛澤東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6〕周恩來選集：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1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8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

〔18〕山西省檔案館.太行黨史資料匯編：第6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0.

〔19〕毛澤東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20〕中共山西省委黨史辦公室.賴若愚紀念文集（上）〔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

〔21〕中共遼寧省委黨史研究室.永遠的懷念——郭峰工作文集（上）〔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7.

〔22〕毛澤東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23〕李貴仁.賴若愚傳〔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

〔24〕毛澤東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責任編輯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