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摩詰經》中以“識識”和“智識”,區分理性和妙悟所通達的致思(于文藝而言或可理解為成詩)途徑。既然有途徑,當然要有起點。這個起點在《二十四詩品》中以“實境”名之。但是,如果我們望文生義,以為“實境”只是實在之境,那就大大壓縮和矮化了古人審美的境界。
在“實境”一品中,數列種種實境之觸發的詩情、詩境;這種觸發是充滿突然、轉折、偶遇的妙悟的。也就是說,這里的“實境”,恰恰托舉的是洗盡修飾,去除簡單描摹和唯理的刻意,而達詩意盎然的澄明情狀。
同時,所謂澄明的狀態和詩意,既反對知識工具的邏輯,又強調不能脫離學習和知識,而任由思情泛濫。這就是說,美妙的藝術品的得成,首先在于藝術家對于所要呈現的對象有著從肌膚到骨血的認識;其次還要有足夠的目力、足力、腕力;最后還需要一點點運氣,才能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效果。
李萬華的隨筆《秋夜、細雨和燭光》,無論是書冊之遇,還是情景之遇,都是世界、文字和自己的織綿。她說:“我在那樣的荒蠻和簡單中成長,養成的是一種隱秘的倔強,柔軟綿長,從未改變。”從未改變的隱秘的倔強,和柔軟綿長,恰是“遇之自天,泠然希音”,具有本體論色彩的實境。
本刊于第四期“開篇”欄目,推出翻譯家遠洋先生的文論《斯奈德詩歌與中國精神》,引起識家注意。十二期刊出第三代詩人趙野譯詩,這是斯奈德將唐代詩僧寒山作品譯為英文后,又以轉譯的方式,呈現出現代漢語的詩的質理。寒山詩本有“情性所至,妙不自尋”的征象;加里·斯奈德居荒野,身體力行遠離塵囂的生活方式,在自然中寫詩,真如美國當代寒山;趙野的山河詩寫,充溢自然、歷史澆洗我心的切切感受,目擊心遇的詩行如碎金瀉地。三者相遇,是詩的一次再生。時值歲暮,詩如高度提純的紀錄,在李馳東、馬文秀、涂擁的作品中,留下斑駁的光影,和交織的色塊。
詩的當下呈現,在速度、力度、密度的排布中,佇立、馳遠和飛翔,復合的實境的意味濃厚。而小說的實境,則在“實”中吐納,唱念做打要沉得住氣、穩得住身,然后才可完成整部大戲。農民作家蒙成花的中篇小說《月亮墜入豌豆地》,耐心地穿針走線,小說人物的生活和情感如水浸紙,讀而可感。
劉大偉和張雨合作的述評《青藏氣質、詩性表達和時代精神——2024〈青海湖〉年度述評》,數據分析清晰,述總論精,兩位作者對這份青海的文學刊物的感情躍然紙上,是對編輯部的溫暖的鼓勵和鞭策。
大湖在側,昆侖在望,再至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