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中國新文學史的發展歷程,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大量文學社團及其刊物的涌現,為作家詩人的成長、文學流派的形成和文學思潮的傳播發揮了重大作用,譬如《小說月報》之于文學研究會,《創造》季刊之于創造社,《晨報》副刊“詩鐫”之于新月詩派。作為西部文學的重要陣地之一,《青海湖》文學月刊自1955年創刊以來,培養了大批本土作家詩人,省外名家的諸多作品也曾刊發于此,并在當代文學史上留下了各自的實績。縱觀過往,一份文學刊物的生命力往往與其所處的時代社會和文化語境有關,也跟主編的編輯思想和風格緊密相連。近七十年的堅守與延續,使得《青海湖》這份文學刊物愈發凸顯開闊與厚重的一面,特別是2024年改版以來,高品質的文本與極具開合度的文學視野成為其編選文稿的基本立場。在注重文化傳統和地域創作的同時,刊物緊跟時代步伐,深切關注當下,以審美和哲思的綜合性探求為標高,從多重視角切入生活,觸摸文字內核,在為讀者提供高質量作品的同時,培育和激發了廣大作家的創作熱情。這一年的《青海湖》在靜默中迎來了新變,可用“開闊”“大氣”和“詩性”三個關鍵詞來概括其整體風貌。欄目的全新設置,關注前輩作家、扶植和鼓勵文學新人,搭建地域創作與文壇前沿的對話橋梁,拓展文學創作與文化尋根的內在聯系……這些努力的方向和實踐的勇氣,最終使《青海湖》走上了新的航向,呈現出鮮明的青藏氣質、詩性表達和時代精神。
一
在網絡短視頻與各種融媒體異常活躍的當下,讀者的閱讀時間與審美體驗極易被無序切割,零碎而蕪雜的閱讀體驗難以滿足其真正的精神需求。在這種境況下,紙質文學刊物無疑成為整合文化資源、推介優質作品、彰顯文學氣質的最佳媒介。一般而言,文學刊物的氣質屬于多維概念,往往與刊物的編輯理念,欄目的設置、內容的選擇和審美的整體視角有關。翻閱這一年的《青海湖》文學月刊,給人的首要閱讀體驗是——素雅中隱含著一種特別的“重力”。
簡潔的封面設計、封二馬鈞先生主持的畫作欣賞系列作品以及封三劉曉林先生撰寫的“青海微文學史”,加之主編郭建強先生別致的卷首語,如品香茗,如賞初雪,一股清雅之氣自刊物散發開來,此為其素雅的一面。而我感受到的“重力”,毫無疑問來自“開篇”“完成度”“夏里胡拉的光陰”等幾個頗具分量的欄目。
“開篇”欄目站位高遠,眼光獨具,既關注到宏觀層面的現實變動,又重視了經典與當下的聯系。《昌耀未刊稿(二題)》為刊物首發,編者發現了詩人字跡漫漶的手稿,由專業人士進行了逐字逐句的辨認和錄入,由此,這份頗具史料學價值的文稿得以面世,誠如編者所言,“此次編輯稱得上一次昌耀文稿勘探的重要收獲”,在昌耀研究者中引起不小轟動。徐敬亞的《海子十論》和陳仲義的《短詩的“分子式”結構與長詩的高分子“團簇”》,直面詩歌現場,剖析詩人創作實績及現實困境,進而指出當代詩歌得失,這樣的評述本身帶有時間與文字的厚重感。海男的《麥秸色》交織著回憶、體驗和眺望,多重的場景、細節和精神的躍動,在多變而和諧的音色中,在斑斕而清越的色塊中,展現著身體、心理、大地同構的肌理,拓深了“荏苒在衣”的意涵。遠洋的《斯奈德詩歌與中國精神》探討了中西文化的交流及創造性轉換,奠定了詩人的現代生態思想和生態詩學。張光昕的《目光的拓撲——昌耀詩歌的視覺分析(1985—2000)》,對昌耀詩歌展開了深度分析,指出詩人“在美的凝視中接近終極之喜”的前提和緣由。《王文瀘小品文集腋》融性情、趣味及責任為一爐,在文字的形制、風采和質地方面體現出別樣的匠心和品質。朱秀海的《荒原之役》塑造了一位與邪惡搏斗不休、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戰斗者形象——“生生大德”的維護者,其情感、行動和精神有著高山般的偉岸與穩重。索南才讓的《下一刻遙遠》通過記憶和現實摩擦彌蕩的回音和漣漪,對草原生活秩序和生命狀態做出了生動描摹。楊志軍的《沉入大河的底層默默滾動》,激情澎湃,滾燙如詩,以深沉的文學之悟、哲學之思,指出了作家與時代的關系,認為理想主義意味著“不僅要有人的理想,還要做一個理想的人”。《在文學思考中照見彼此》記錄了阿來和龍仁青之間的書信往來,兩位創作卓著的作家在平常的問候之中暢談文學,頗見文心。李萬華的《秋夜、細雨和燭光》帶領讀者自由穿梭于自然和書籍之中,開闊而又舒緩的敘述節奏,使人感到心靈與文字的關聯如此熨帖,著實令人沉醉。可以說,名家名篇構成了這一欄目的主要內容,作品蘊含的光芒自書頁投射出來,映亮文字本身的價值和意義。
如果說“開篇”奠定了這份刊物厚實的底色,“完成度”欄目的創設無疑為這份厚實增加了情感的重力和暖色的砝碼——關注老作家的創作,并配以訪談和長評,既是對作家創作生涯的回顧,又包含對前輩作家的致敬之意。王文瀘先生的短篇小說《流星》,訪談《小說生涯從德令哈開始》和評論文章《移民青海的本土敘事和人文追問》,為讀者還原了作為采編、報人、散文家和小說家的整體形象,訪談中的王文瀘先生展現出的廣博見識和極具個性的判斷力給人極深的印象,“我在語言文字上對自己比較苛求,對自己要求比較高”的提法印證了其作品凝練、干凈的基本面相。同樣有過多種工作身份的王貴如先生,在小說和報告文學方面展現出扎實的寫作能力,就《大墻兩邊人家》而言,作品的細節、場景、推演非常洗練,作品的構思和語言功力值得青年作者學習。這期的訪談者與被訪者身份較為特別,誠如編者所言,作家父女倆的精彩對談“見生活,見文學,見友朋,見性情,豐富而結實”,雖然“須盡白,發半禿,齒雙缺,而觴詠之興猶未衰”的精神狀態令人激賞。訪談《我的文學之旅從大西北起步》和評論《時代烙印、高原特色與如火赤誠——閻瑤蓮其人其文的三種緯度》重現了青海當代文學開創者之一的閻瑤蓮女士的精神形貌——在新中國燦爛陽光照耀的文苑,心無旁騖,埋頭躬耕,整整70載,令人欽敬。格桑多杰先生和白漁先生都是享譽詩壇的重要詩人,學者孔占芳認為格桑多杰詩歌的創作價值在于其奠基性、開拓性和莊嚴性,評論家劉曉林認為“白漁的寫作幾乎貫穿了青海當代詩歌的全部歷史,處于詩歌現場,仿佛一株挺立在青海高地的枝葉繁茂、生機勃勃的大樹,無可爭議地成為一位現象級詩人”。這樣的評述無疑彰顯了詩人的創作價值,實質上也體現出《青海湖》所追求的作品質量以及因之獲得的刊物分量。回看井石先生的小說《蔫三爺》,論說當年的河湟文學,水理漩洑,所談內容雖為一段文學過往,實質在探討今天的青海文學如何跟進時代,創造出與主流文壇對話的諸多可能。有論者認為井石先生從創作實績這個層面為“河湟文學流派”的形成貢獻了自己的力量,是“河湟文學”中極具代表性的小說家。這樣的判斷并不新鮮,卻也指出了前輩作家之于青海當代文學的重要意義。值得肯定的是,李羌、王麗一、唐涓、李皓等作家的訪談扎實、深入,可讀性強,劉曉林、孔占芳、雪歸等論者的評論有血有肉、評說有度。
“夏里胡拉的光陰”是專門為散文及報告文學作家古岳開辟的專欄,《老者冷青》《遷徙,往邊緣或腹地》《山路浩蕩》《他也成了一顆熟透的杏子》《甘溝,甘果,嘎瑪隆》《山前山后的樹》等篇什,集中顯示了一種具有時空、地域、文化特點的關于生、生存和生命的理性認知與表達,格調嚴肅而厚重。
在我看來,由上述“合力”形成的“分量”恰好是這份刊物青藏氣質的有力體現——結實、厚實、樸實。正如詩人格桑多杰在訪談中所言:“作為雪域高原的歌者,我自覺匍匐于故鄉豐饒的土壤,深情地贊美家鄉的山山水水,并將自己的詩歌指向生命的可能,與人民心心相息、與時代心心相印,所以我的詩歌即便是離開了某種特定的年代,依然有沉甸甸的分量。”歌者離不開高原,離不開腳下的雪山大地。也就是說,每個腳踏實地的人,在成就這份刊物的同時,也用文字深深擁抱了自己。
二
《青海湖》體現出的青藏氣質,實質上還表現為多元性與包容性,這種氣質類型的形成與多元一體的青海文化不無關聯,而這種關系的表達,無論在作家詩人身上,還是在刊物的呈現方式上,均顯現出一種樸素的詩意。
2024年,刊物在總體設計上有了幾個重大變化,卷首語、封面、排版、選文側重都與以往不同,編輯的巧思使得刊物更具文氣,美觀性與實用性的恰當結合,明顯提升了讀者的閱讀體驗。相較于以往,這一年的《青海湖》顯得詩意而節制。這種“篇幅的節制”和“詩意的張力”首先體現在“卷首語”部分,每期都由主編郭建強負責撰寫,篇幅短小精悍,作為每期的主旨概括和內容指引,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卷首語的題目均出自唐代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俱道適往,著手成春”“若是天放,如是得之”“霧余水畔,紅杏在林”這些句子在提點每期文章要旨的同時,為刊物增添了一份古典韻味。在內容上,卷首語將抒情和表意相結合,切入角度準確、細致,語言風格更加質樸,美而有力,與刊物整體形成呼應。
這種詩意的呈現于封面而言就是適當的“留白”以及畫作品鑒和“微文學史”的展示。這一年的《青海湖》啟用了封面、封二、封三各有側重、彼此關聯的“互補式”設計思路。封一沿用往年的白色背景,但在紙張的材質上,選擇了素紋白底銅版卡紙,提升了封面的質感。封面插圖由頗有名氣的楊敬華先生操刀設計,每一幅封面圖由Chat GPT生成,構圖緊跟時代潮流,色彩基調以干凈、素雅為主,契合每一期的選文風格。封面底部增加了預覽模塊,選取四至五個欄目的主推作者和標題展示,讀者能快速了解刊物內容,這樣的設計無疑增強了刊物的吸引力。封二沿用以往的優秀畫作展示,但增加了馬鈞先生的微評,有了專業人士的導引,讀者可以較為輕松地欣賞這些精妙的視覺藝術。封三為每期刊物的最后一頁,由評論家劉曉林先生主持,此頁圖文并茂,可視為青海當代文學史的微型展覽。
刊物內頁排版設計上,采用清晰明了的模塊化排版,且在左側頁的左上角增加了刊名,加強視覺識別的同時也加深了品牌印象。右側頁右上角增加了模塊和篇目內容的提示標,方便讀者快速定位和查找。
由表及里,刊物的詩意表達更多集中在欄目主題和作品的內核方面。分析“敘事”欄目,不難發現“文化尋根”應該是這一年諸多小說的共同主題,共有36篇小說亮相于此。這些作品多以青海高原文化為故事背景,展現出較為濃厚的地域風情,在呈現“邊地話語”的同時,努力探尋一種處于失衡和均衡、秩序與失序、愿望與欲望之間的“生活真實”。如江洋才讓的《朵俄效應》、馬金蓮的《坐在石頭上》、趙有年的《雷殤》、曹建川的《我們一起去哈拉湖》、秋加才仁的《阿舅吾雍有酒》、馬玉珍的《哦,下雪了》、占巴的《瑪曲牧人》等作品深受讀者喜愛,在公眾平臺獲得了較高的閱讀量。散文欄目“人間筆記”先后刊發了陳繼明的《調動回憶》、馬海軼的《我和我的侄子(三題)》、張旻的《聽見鷹叫》、李萬華的《南方北方》、朱青芬的《記憶博物館里的老物件》、王威廉的《賈平凹印象(外一篇)》等優質作品,其中阿貝爾的《阿尼瑪卿日記》充盈著地理文化志的意味,王海燕的《東城筆記》則以平實恬淡的筆觸展開了一幅高原城區日常生活圖景。
詩歌方面,一種經時間沉淀后的厚重和清亮成為這一年《青海湖》所出詩歌的主要脈象。“七零后詩展”以代際為劃分依據,為創作相對成熟的七零后詩人開辟的專欄,欄目采取了作品和評議雙線并行的模式,給讀者帶來更為豐富和深刻的體驗。馬驊、胡續冬、巫昂、蔣浩、姜濤、軒轅軾軻、王敖、沈浩波、倪湛舸、泉子、江非等代表性詩人拿出了各自的新作,欄目主持人胡亮深諳諸位詩人的創作特色,對每一期詩人詩作做了精心評議,見性情,亦見高度。“風雅”欄目以刊發組詩為主,臧棣、沈葦、莫非、王自亮、張曙光、原上草、撒瑪爾罕、洛嘉才讓、董明、陳勁松、那薩、清香等詩人以不斷掘進的姿態展開關于生命和存在的深思,詩人筆下的陽光、星星、時間、草木、村落等物象都有了自己的生命曲線。其中,莫非的《博物學家的樹》以15種樹作為切入點,從樹的維度觀照生活,讓人耳目一新;王自亮的《青海詩章》從歷史地理演進的角度書寫青藏高原,奔騰曠遠之勢似要沖出紙面。歷經沉淀后的優雅和從容構成了2024年《青海湖》所刊詩歌的節制與從容、新奇與灑脫。
可以說,2024年的《青海湖》比以往更為豐富,這種豐富不僅表現在欄目設置方面,更多來自寫作群體本身——無論是作者的年齡、性別、民族、身份,還是作品審美的總體選擇傾向,刊物對各個類型的均衡和側重達到了新的平衡,最終呈現各出其彩的新景觀。從作者的年齡要素來看,這一年的《青海湖》更加重視新生力量的培養,張旻、綠木、牧白、望禾、央北、祁小鹿、馬小麗、劉瑋、馬索里么等青年作家的創作無疑為刊物注入了新的活力,這一創作群體的比重幾乎占到了整個刊物作家群體的50%,他們鮮活、靈動的敘寫與風格多樣的創作有助于推動青海文學生態的豐富性和多元化。“人間筆記”欄目更加倚重寫作的中堅力量,陳繼明、馬海軼、王海燕、王威廉、舒潔、李萬華、周存云、賈文清、李丹崖、李霞等成名作家為讀者帶來了大批佳作。“完成度”欄目專發青海老一輩文藝工作者的代表性作品,并附有相關的評論或最新訪談,因前文已經涉及,茲不贅述。也就是說,當2024年的《青海湖》出刊后,讀者會發現老中青三代創作者的作品共同出現在刊物上,可以理解為經驗與創新的融合,主題和風格的多樣化促成了代際對話,這樣的編輯理念既能保護文學傳統,又能推動文學的創新發展,滿足讀者對文學作品多樣化的需求,鞏固持續發展的創作生態。
這一年,“性別敘事”成為刊物詩意表達的另一個側面。從性別占比來看,女性創作者約占作家總體的40%。李靜、顏珂、嘉木在各自的短篇小說中呈現出女性作家細膩入微的敘事魅力,李萬華、朱青芬、張淺潛重在表達自己對生活的思考和對生命的體悟,女性創作者往往能夠提供獨特的視角和敘事方式,常見的主題因女性獨特的思維方式而具有了別樣的意蘊,從而為讀者帶來更為豐富的閱讀體驗。上述作家作品的出現,必將提升這一群體在文學界的可見度和影響力,也能鼓勵更多女性參與創作和表達自己,這一舉措有助于打破傳統性別模式,推動社會向更加平等和開放的方向發展,這也是刊物社會責任感的部分體現。
多元一體的民族敘事也是刊物詩意表達的重要方面。2024年,少數民族作家占了《青海湖》作者群體整體比例的40%,體現了刊物對創作群體民族多樣性的重視。藏族作家阿來、江洋才讓、扎西才讓、龍本才讓、秋加才仁、才旦、洛嘉才讓、格桑多杰,蒙古族作家索南才讓,回族作家馬金蓮、馬玉珍、馬文秀,撒拉族詩人撒瑪爾罕、馬索里么等人的作品類型豐富、風格各異,賦予了刊物獨特的民族風情。須得承認,少數民族作家作品帶來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體驗,展現出自身獨特的文化傳統和創作傳統,為讀者提供了多樣化的文學經驗,這些作品在展現民族文化內蘊的同時,也為當代中國文學多元共生、美美與共大好局面的形成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三
劉勰在《文心雕龍·時序》中說,“時運交移,質文代變”“歌謠文理,與世推移”,這里面強調的是文藝與時代的整體關系,即文藝的內容和形式、興盛與衰落,都與社會生活的變化密切相關,都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發展變化。也就是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藝,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精神。時代精神必將對文學精神產生深刻影響。縱覽2024年的《青海湖》,不難發現,刊物對時代精神的把握和聚焦更多體現在個性化的維度——對話當下,視聽世界。
卡薩諾瓦認為文學與現實世界一樣,有著“中心”與“邊緣”、“首都”與邊疆的空間區分,而且這種區分并不完全與世界的政治版圖相吻合。文學空間構建了一個現在,從它出發,所有的位置都將會被衡量。于是,“對話”成了一種主要的構筑形式,刊物中的詩歌、小說可看作是作者與自身和讀者的單向對話,而“圓桌”則是一群人之間的對話。這種更為敞開的對話形式與時代的聲音與當下的變化緊密相連。第2期的“圓桌”對話中,主持人龍仁青邀請祁發慧、馬海軼、郭建強、李皓等作家評論家,對拉華加的電影新作《千里送鶴》展開討論,嘉賓們從兒童電影、藏語電影、生態電影等方面做了探討,認為這是一部與成長、飛翔和夢想有關的電影,具有文化和時代的共性。第4期的“圓桌”話題是青海自然文學書寫與生態地位的對位關系,仍由龍仁青主持,提出了“青海為什么需要自然文學書寫”“青海自然文學書寫面臨的困難”“青海自然文學書寫要做的突圍”“作家自身如何解決書寫中的問題”等重要論題,韓強、馬鈞、馬海軼、郭建強、唐涓、王麗一、馮曉燕、董得紅、王偉、那薩、張志梅、西月、張旻等多位作家參與了對話。毋庸置疑,青海的生態地位得以確立及青海自然文學書寫的意義所在,與時代精神的闡釋有著極為密切的關聯。“圓桌”對談的文本形式更趨生活化,也更能貼近讀者的思考和感悟,滿足他們的閱讀需求。
與多人“共話”的“圓桌”并存的欄目是極具個人見地的“談藝錄”,二者的共性在于對藝術或文學問題做出必要的追問和精當的評析,以期加固文學與時代的關聯度。第3期的武歆在《黎明時分的秋千——關于推理的無限遙想》中提出,突如其來的直覺必與行為、閱讀、思考以及創作沖動有關,而時代則是更大的關聯性因素。第8期刊發了林莽先生的《淺草才能沒馬蹄——關于藝術的讀寫筆記》和趙秋玲女士的《重讀〈瓦爾登湖〉》,前者意在解讀“藝術的慢變因素”;后者則揭示了生活與理想的內在聯系,即“怎樣思想,就有怎樣的生活”。第10期的“談藝錄”欄目以小輯的方式,推出作家程楓先生、楊志軍文學研究專家張薇女士和評論家馮曉燕女士的評論文章,編者明言——新讀、細讀、深讀這部涵攝青海當代史和青海自然文化資源的文學巨著,可以勾描文學青海所展示的生活、時代、精神之美。
“圓桌”之外亦有“聲響”。2024年《青海湖》開設的“視聽世界”欄目,將曲藝、音樂和電影都納入評賞范圍,顯現出較大的藝術“開合度”。第4期府之的《一代平弦人 一生青海情——記青海著名平弦戲演員、曲藝家李義安》,第6期王十梅的《郭彥華的歌唱之路》,第11期王祥奎的《音傳青海湖 樂奏三江源——記青海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教授王海龍》等紀實文章,把聲音帶進文學,形成了較為新穎的“聽覺敘事”,這應該是《青海湖》的又一個閃光點。韋爾施認為,“人類和我們星球的繼續存在,只有當我們的文化將來以聽覺為基本模式,方有希望”。有論者提出,聽覺文化是“充滿理解、含蓄、共生、接納、開放、寬容”的,它能夠加深我們對他人和自然的關懷,是我們未來所需要的思想形式。文學作品在廣播、電視等聽覺技術的推動下,有了更多的受眾,甚至可以改變一部作品的命運,形成一種“聽覺共同體”。
“芬芳的光影”欄目專門刊發高質量的影評,詹斌先生因之成為欄目固定撰稿人。2024年,共有6期“光影推文”,具體篇目為《被風刮過的故鄉——萬瑪才旦的電影》《道德困境與個體生命的倫理敘事——基耶斯洛夫斯基的電影》《在時間的痕跡中——塔可夫斯基的電影》《風知道自己吹向哪里——電影〈回西藏〉的敘事特點及理解》《社會變遷、時代記憶與現實主義——賈樟柯的電影〈三峽好人〉》《“話癆”:愛情的行為藝術——關于理查德·林克萊特的〈愛在〉三部曲》,所選影片大多貼合青海文化土壤,也有關涉個人情感、生存困境關系緊密的類型。漫步于文學和電影之間,這也是記錄時代、深刻理解時代的重要方式。
從“圓桌”到“談藝錄”再到“視聽世界”,通過這種多樣化的表達,《青海湖》將敏銳捕捉到的社會文化和文學的新變化及時傳遞給讀者,真實反映社會和文化的變遷,為讀者提供了觀察與觸摸時代脈搏的重要窗口。
總而言之,多種敘述角度和題材的選取,極大地豐富了2024年《青海湖》的文本內容和藝術形式,讀者任選一個角度即可步入其中,感受文藝的精妙,體會時代的變化。周頤說:“南人得江山之秀,北人以冰霜為清。”在地區和民族交流交往愈加頻繁的今天,我們已無法簡單地用地域來區分自身的文化屬性,而正是在這種“多變”之中,我們用自身的經歷加深對文學的體察,在文學中增進自我認知,體驗“他者”生活,在更高的審美追求中,探究世界與文學的關系。都說“文學是思想的火種”“人生的燈塔”,然而文學和它所處的時代是互相影響、彼此作用的,所以文學要“因時而興,乘勢而變,隨時代而行,與時代同頻共振”。文學期刊承載著傳播文學成果、藝術價值和精神指向的重要使命,在繁榮和傳承文化的過程中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故此,我們有理由相信,當細微的變化開始變作厚重的沉淀時,《青海湖》必定持有其作為西部文學高地的充裕資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