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質量德育體系“高”在何處？

摘要"德育體系的質量之“高”，可從三個層面加以闡明。第一，其根之深。根脈深則境界高，能否錨定德育本體的情感之根，是判斷德育體系質量高低的重要標準。第二，其業之志。高質量德育體系既要與教育體系、政治體系、經濟體系、文化體系等外在系統之間進行交互與回應，又要促進德育體系內部的目標、內容、方法、課程、教材、評價的融通與升華。第三，其效之實。德育體系的質量之“高”最終要落實為立德樹人的成效之“實”，將人文關懷與經世致用相統一。

關鍵詞"高質量德育體系；情感本體；德育志業；實踐品性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梢?，高質量發展具有國家戰略屬性。在高質量發展的整體架構中，教育的高質量發展具有基礎性地位，而德育的高質量發展又是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根和魂。因此，德育體系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那么，要解決的一個根本性的問題是：高質量的德育體系究竟“高”在何處？對此，可從以下三個層面加以闡明。

一、其根之深：錨定高質量德育體系的情感根脈

若將德育體系之本體喻為一棵參天大樹，則情感是其根脈。根脈深則境界高、質量優。能否錨定德育體系的情感根脈，潤其根、培其根，是判斷德育體系質量高低的重要標準。

中華文明是情感文明，“仁”是儒家文化的根脈。盡管“仁”的學術內涵豐厚廣博，但始終離不開“情感”之要義。蒙培元指出，只有情感，才是人的最首要、最基本的存在方式，中國文化的儒、道、佛都將情感問題作為最基本的存在問題納入其哲學體系之中。[1]李澤厚論證了“情本體”的概念，認為中國儒家文化的根脈乃是一種情感文明。在李澤厚的概念體系中，“本體”就是“根本”，就是“最終實在”之意，而所謂“情本體”，就是“以‘情’為人生的最終實在、根本”。[2]

在中國文化中，“德”是屬“心”的，“德”字寫到最后要落實為“心”字。漢字的“心”字具有情感本體的意義。因此，也可以說，中國的德育體系是屬“心”的。如果一種德育體系不能深入師生心靈，潤澤其心靈，涵蘊其幸福，則這樣的德育體系不可能是“高質量”的。因此，若要建設高質量的德育體系，首先需要對中國的情感文明保持高度自覺。僅僅局限于“工程－技術”層面的教學和管理只能是“低質量”的德育體系，高質量德育體系建設需要避免情感文明的缺失。[3]

（一）德性涵養的內在動力之維

情感是激發個體道德行為與道德成長的內驅力。當德育體系的情感本體之根深厚時，則能深刻觸及個體內心深處的情感之源。例如，儒家文化中的“仁”所蘊含著的對他人的關愛、同情等情感元素，一旦深深扎根于德育體系之中，則學生能夠真切感受到這些情感的力量，從而產生強烈的內在道德需求。學生不再將道德學習視為外部強加的任務，會主動追求道德完善，道德學習成為學生們的自覺行為。在這種狀態下，德育體系的質量得以顯著提升，能夠激發學生進行道德完善的內在動力，使德育過程從被動接受轉變為主動汲取和自主實踐。

（二）道德認知的深化之維

深厚的情感本體之根有助于促進道德認知的深化與拓展。情感與認知是相互交織、相互促進的。在德育體系中，當情感的根基足夠深厚時，情感能夠為道德認知提供豐富的情境與體驗素材。例如，在歷史課程中，若深入挖掘歷史事件背后的情感因素，如講述抗日戰爭時期中華兒女的愛國情感與犧牲精神，學生不僅能記住歷史事件的時間、地點等信息，更能深刻理解愛國主義在特定歷史情境下的內涵、價值與意義。情感的融入使道德認知不再是冰冷的概念記憶，而是富有生命力的深度理解與感悟。這種深化的道德認知能夠更好地指導學生在復雜多變的現實生活中作出正確的道德判斷與決策，從而提升德育體系在培育學生道德思維與判斷能力方面的質量。

（三）道德行為的穩定之維

情感本體之根的深度對道德行為的穩定性具有決定性影響。淺層的情感觸動可能引發短暫的道德行為的動機，但難以保證其長期穩定。而當情感本體之根深深植入德育體系時，所激發的情感就能夠持久地支撐道德行為的持續踐行。以慈善行為為例，如果學生在德育過程中只是表面了解了慈善的意義而未觸及內心情感，學生可能偶爾會參與慈善活動，但難以長期堅持。然而，若德育體系通過深入的情感教育，引發他們內心深處的關懷與責任感等強烈情感，這些情感將成為學生們持續參與慈善活動的動力源泉。這種由深厚情感支撐的道德行為具有更高的穩定性與可持續性。

（四）和諧教育關系的構建之維

好的關系就是好的德育，建構和諧的教育關系是建設高質量德育體系的重要依托，而深厚的情感之根有利于構建和諧的教育關系，進而提升德育體系的整體質量。在德育過程中，涉及師生關系、家校關系以及學生之間的關系等多方面教育關系網絡。當德育體系的情感之根深厚時，教育主體之間能夠建立起基于情感共鳴與信任的良好關系。教師以深厚的情感關愛學生，能夠更好地理解學生的內心世界與需求，從而因材施教地開展德育教學；家長在家庭德育中融入深厚情感，能夠與學校德育形成無縫對接與互補。同時，學生之間在充滿情感關懷的德育氛圍中，更易形成互助合作的良好關系。這種和諧的教育關系網絡為德育體系的有效運行提供了良好的情感基礎。

二、其業之志：回應高質量德育體系建設的雙重訴求

高質量德育體系建設是飽含“價值載荷”的育人事業，故稱之為“志業”[4]。其“志”有二：一是國家、社會對德育體系的價值期待。德育體系的高質量建設承載了國家之志、社會之志，承載了國家和社會的價值期待；二是德育體系自身的價值追求，即德育體系自身追求崇高美善的價值自致過程。前者是德育體系高質量建設的外部訴求，后者是其內部訴求，德育體系的高質量建設過程就是通過內外雙重訴求的要素整合得以實現的。

（一）德育體系高質量建設的外部訴求

1.與教育體系的互動

德育體系是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教育體系為德育體系提供了基本框架與資源支持。德育體系需適應教育體系的整體結構與發展趨勢。例如，遵循教育的階段性規律，在不同教育階段設置與之相匹配的德育目標與內容。在基礎教育階段，注重培養學生的基本道德規范與良好行為習慣；在高等教育階段，側重提升學生的道德辨析能力與社會責任感。同時，德育體系也要超越傳統教育體系框架的局限，將情感體驗、道德敘事等多元方式融入德育過程，促進教育體系的全面育人功能提升。

2.與政治體系的關聯

政治體系對德育體系具有宏觀導向功能。德育體系要適應國家政治理念與政策方針，將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等政治價值觀融入德育內容，培育學生對國家政治制度的深層認同。例如，通過思想政治課程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使學生理解國家治理的方針政策及理念。然而，德育體系并非機械地服從政治體系，而是在遵循政治導向的基礎上，從育人規律出發，以培育具備獨立思考能力及公民素養的時代新人為目標，對政治理念進行深入解讀與生動詮釋。

3.與經濟體系的適配

經濟體系的發展影響著德育體系的物質基礎與社會需求。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德育體系需適應經濟發展帶來的社會結構的變化及職業需求的多樣性。一方面，要培養學生適應市場經濟的誠信、競爭、合作等道德品質；另一方面，要為新興產業與職業領域輸送具有職業道德與創新精神的人才。與此同時，德育體系應超越經濟利益的短期驅動，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財富觀、消費觀、就業觀，關注經濟發展中的社會公平與環境保護等深層次倫理問題，使德育體系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發揮價值引領與社會糾偏的功能，促進經濟體系的健康可持續發展。

4.與文化體系的交融

文化體系是德育體系建設的價值源泉與精神土壤。德育體系要適應本土文化傳統與多元文化的交流融合趨勢。傳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傳統中的道德精髓，使學生在文化認同的基礎上構建深層次的道德根基。與此同時，積極汲取外來文化中有益的道德元素，拓寬學生的道德視野。德育體系通過文化的交融互通，不僅能豐富自身的內容與形式，還能在全球化背景下促進文化的交流互鑒與本土文化的創新發展，不斷提升中華民族的文化軟實力。

（二）德育體系高質量建設的內部訴求

1.德育目標體系的貫通

德育目標是整個德育體系的導向。在高質量建設過程中，需整合貫通不同層次與維度的德育目標。從縱向來看，要將短期目標（如學期內的品德行為改善）與長期目標（如培養具有高尚道德情操與社會擔當的終身學習者）相結合；從橫向來看，要使個人品德目標（如自律、友善）、家庭美德目標（如尊老愛幼、家庭和睦）、社會公德目標（如遵守公共秩序、愛護環境）以及職業道德目標（如敬業奉獻、廉潔奉公）相互協調統一。通過目標體系貫通，確保德育體系的系統性與連貫性。

2.德育內容體系的整合

德育內容體系應涵蓋多個領域并實現有機整合，包括道德規范知識（如法律法規、禮儀規范）、道德情感培育（如同理心、感恩之情）、道德實踐能力訓練（如志愿服務、社區調研）等方面。在內容整合過程中，注重將傳統的道德內容與現代的社會問題相結合。同時，根據教育的不同階段以及學生的個體差異，合理安排德育內容的深度與廣度，使德育內容體系具有層次性和針對性，避免內容的空洞與重復。

3.德育方法體系的互鑒

德育方法的互鑒融通旨在提高德育的實效性。傳統的講授法可用于系統地傳授道德理論知識，但需與體驗式教學法、探究式教學法、實踐教學法等相結合。例如，在講解道德沖突問題時，先通過講授法介紹相關理論基礎，再運用探究式教學法引導學生對現實生活中的道德兩難案例進行辨析討論，最后通過實踐教學法讓學生在實際的志愿服務活動中檢驗與深化自己的道德判斷。通過多種方法的整合互鑒，充分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與主動性，提升整體的德育效果。

4.德育課程體系的內嵌

德育內容要落實為高質量的德育課程，而德育課程體系建設不應局限于專門的思想政治理論課程的高質量建設，而應實現跨學科整合。例如，在語文課程中挖掘文學作品的道德教育價值；在歷史課程中通過歷史事件與人物事跡來傳承道德精神；在科學課程中培養學生的科學道德與倫理意識，等等。通過跨學科的課程整合，使德育內嵌于整個教育課程體系之中，形成全方位、全過程的德育課程體系。

5.德育教材體系的互通

德育教材是德育內容的重要載體。高質量的德育教材體系建設要求教材編寫遵循科學性、時代性與趣味性原則?？茖W性體現在內容準確無誤、邏輯嚴謹；時代性要求教材及時反映當代社會的道德熱點問題與發展趨勢；趣味性則要求通過生動的案例、形象的插圖、富有啟發性的問題等方式增強道德學習的吸引力。同時，不同教育階段的教材應實現銜接與遞進，使教材體系能夠符合學生不同成長階段的認知規律與情感需求。

6.德育評價體系的多元

德育評價體系的整合需要建立多元化的評價指標與方法。評價指標應涵蓋學生的道德認知水平、情感態度變化、行為表現改善等多方面。例如，除了考試成績外，還應考查學生在日常生活中的道德行為、在團隊活動中的合作精神、在面對道德困境時的思考與抉擇能力等等。在評價方法上，將教師評價、學生自評、互評以及家長評價相結合，以人的發展為根基，以更加綜合的視角以超越量化評估的窠臼[5]，將定性評價與定量評價融合起來，建構更具人文關懷的多元化的評價體系。

三、其效之實：彰顯高質量德育體系建設的實踐品性

德育體系的質量之“高”最終要落實為立德樹人的成效之“實”。實踐價值是德育體系的生命力所在，也是檢驗德育體系質量的重要標準。通過明確實踐目標、豐富實踐路徑、促進資源均衡以及完善評價機制，可以有效提升德育的實踐價值。

（一）質量之“高”與成效之“實”之間的邏輯張力

高質量德育體系的構建不能忽視德育實踐的動態性及學生的主體能動性。德育體系的“質量之高”只有在德育實踐中充分落地，才能動態轉化為立德樹人的真實成效。

1.價值目標的具象操作

德育體系的建設初衷是培育學生的美善品性，最終要落實到學生的道德行為層面。在目標設定中，不應僅關注宏觀的價值目標，更要關注如何將宏觀的價值目標具象化為學生可操作的日常行為要求，使德育目標的落地路徑更為清晰，從而避免“目標虛高”現象，激發學生真實參與的內驅力，切實增強德育體系的實效性。

2.結構設計的系統協調

德育體系的質量體現在多維度的協調統一上。例如，高質量德育體系需要在目標明確、內容合理的基礎上，與課程設計及評價方式實現無縫銜接。然而，在現有的德育實踐體系中，仍存在內容碎片化、評價形式化等問題，使德育體系的“高質量”在實踐層面難以充分體現。高質量德育體系建設必須以實踐效果為導向，而不能僅僅追求理論上的“完整性”。

3.動態成效的實踐轉化

德育的本質是一種動態生成的育人實踐過程，其實效性依賴于學生在特定情境中的情感共鳴與價值內化。高質量的德育體系提供了德育實踐的基礎框架，但如果缺乏情境設計與動態反饋機制，其質量優勢便無法轉化為動態的實踐成效。因此，“質量之高”與“成效之實”之間的邏輯關系，實質上是靜態設計與動態實踐之間的有機轉化問題。

（二）“高質量”支撐“實效性”的具體機制

德育體系的高質量并不等同于復雜性，其關鍵在于以簡潔、清晰且可操作的方式支撐教育實踐的有效開展。

1.價值引領：以終為始的實踐機制

高質量德育體系的構建需要堅持以實踐效果為導向，確保宏觀目標與微觀行動相契合。一方面，德育體系的設計應從國家和社會的整體需求出發，明確德育在培養學生個體素養中的核心功能；另一方面，德育體系的具體實施要與學生的成長需求和生活經驗緊密結合，使德育從抽象的理論轉化為具體可感的日常實踐。例如，在培育學生的“愛國情懷”時，德育目標可通過校史學習、社區服務等具體可感的活動形式落地，使學生在具體實踐中感知愛國主義的真實內涵，并將德育目標融合在多元化、數字化的學習資源之中。[6]

2.體系設計：內外統一的協同機制

高質量德育體系必須建立內外統一的協同機制。從內部層面看，目標體系、課程體系、評價體系等應環環相扣；從外部層面看，德育體系需要與國家政策、社會需求以及教育整體架構相互匹配。通過內外融合的協同機制，高質量的德育體系可以打破壁壘，將理論與實踐深度交融，將理想信念與社會擔當緊密結合，切實增強立德樹人的實效性，使學生不僅在校園內習得道德知識，更能在社會大舞臺上踐行美德善舉，成長為兼具高尚道德情操與卓越實踐能力的時代新人。

3.實踐操作：從規范到生成的轉化機制

實踐品性是德育體系的重要屬性。德育體系設計必須為實踐提供具體可行的操作指南。第一，高質量德育體系應為學校和教師提供靈活的實踐框架。第二，注重師生互動的動態性，鼓勵學生靈活參與到活動設計與執行中，從被動接受者轉變為主動創造者。靈活性、生成性是將德育的體系質量轉化為德育的實踐成效的重要保障。

參考文獻：

[1]蒙培元.情感與理性[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3.

[2]李澤厚.實用理性與樂感文化[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54.

[3]邱昆樹，魏縉.情感文明與高質量德育體系建設[J].中國德育，2023（24）：43-50.

[4]李西順.以教師為志業[J].中國教師，2024（9）：28-31.

[5]王建華.什么是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J].中國高教研究，2021（6）：15-22.

[6]盧懷科.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的個體認知及優化路徑[J].重慶社會科學，2024（9）：75-89.

責任編輯︱郭鑫超

作者簡介"李西順，蘇州大學教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本文系2022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重點課題“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畢業生就業政策研究”（AIA220017）研究成果。本文系根據作者2024年12月11日在第64期中國德育·明德講堂“高質量德育體系建設研究”所做的講座整理而成。